宋妍一通乱喊倒也真是喊来了人，四夫人快步从外边走进院内，见状“哎呦”一声道：“嫂子这是作甚呢？妍妍还小着，又是个姑娘家，瞧那通身皮肤白白嫩嫩的，怎好下得了这手啊！”
四夫人说着，摁住嫂子手中的荆条。
宋妍趁机从母亲的怀中挣脱，躲到四婶子后头，只露出半个脑袋偷偷往母亲那边瞧，弱弱的挤出一点声音道：“四婶子说的对，像我这么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咱们整个宋府可就只能找得到我一个。母亲，您可不能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打我，万一打坏了，宋府可就没有宝贝疙瘩了！”
她说完还拽着婶子的衣服摇了摇，心都要给她摇软了，还听她巴巴得求情道：“四婶子，您快帮我说说母亲。”
赵文娟听得此话，都被自己闺女给气笑了，她对转过头来想要求情的四弟妹说道：“你是不知道先前几位夫人在的时候，这小丫头上串下跳的，拿脑袋去撞那县夫人的儿子，又爬到墙上跳下来，当着诸位夫人的面跳进那王天佑的怀里，一点都不知羞。今儿个你别拦着，说什么都得让这个丫头长长记性。”
四夫人听到这话，吓得心中一跳。
她如今年纪也不大，嫁进宋府来没多久，和宋妍的年龄相差只有十来岁。
原本在闺阁的时候是个乖巧的主儿，如今听到宋妍竟然去爬了墙，后怕的拍了拍胸脯，“妍妍，让婶子瞧瞧有没有事。”
她拉着宋妍上下打量，见小丫头身上虽然有些脏，但好歹无碍，舒了口气，后怕道：“那么高的墙，你怎么爬上去的？也不怕摔到自己，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宋妍无所谓摆手，“无事无事，这院墙我还嫌它不够高呢。婶子你放心，那王天佑在下面接着我的，根本一点事都没有，是母亲太担心了，居然要拿荆条打我。”
说到最后，宋妍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后又昂着脖子道：“等爹爹回来了，我可是会告诉爹爹的。”
赵文娟手中的荆条抬了抬，“你瞧瞧、你瞧瞧，她还来劲了，没大没小！”
四夫人听到这儿，也不知今日自己是该来还是不该来，毕竟他们家院墙也不算矮，比她都要高处很多，若是放任宋妍不计较，下次再自己独自爬上去，若是运气不好出了什么问题，她可付不起这宝贝疙瘩的责任。
宋妍可是他们府上的宝，就是磕破一小块皮，母亲也是心疼得不得了的。
想到这，四夫人从宋妍前边让开，却听到三嫂大吼一声。
“小兔崽子，你往哪里跑？”
四夫人转头看去，她旁边哪里还有宋妍？
这鬼机灵的小丫头，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从她后便悄悄地溜到了院门口，听到三嫂的喊声，脚下像是抹了油般，跑得更快了。
四夫人看了眼气急败坏的三嫂，上前安慰道：“嫂嫂，妍妍年纪还小呢，不懂事是很正常的，等长大点了自然就知道这些事情的轻重了。”
“嗯。”赵文娟揉了下被女儿气得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这丫头八成又是去找她那祖母去了，看来今日是收拾不成了。”
赵文娟将荆条放下，叹息一声，又对四夫人说道：“我现下要去母亲那里一趟，弟妹有空的话不妨一同前去。”
四夫人想也不想拒绝了，“嫂嫂怕是有话要和母亲说，我就不去添乱了。”
赵文娟到老太太院子的时候，宋妍正抱着老太太手臂咯咯笑，看上去乖巧活泼，全然没有刚才闯祸的样子。
赵文娟轻哼一声，老太太先开口道：“你也别气了。刚才我替你教训过这小丫头了，她说以后不干了。是不是啊？妍妍。”
宋妍连连点头，像是才发现赵文娟过来了，起身稳稳站立，朝赵文娟行了礼道：“母亲过来啦！老祖宗说的是，妍妍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饶过这一次吧。”
祖孙俩一唱一和，倒是将赵文娟要说的话逼进肚子里出不来了。
“您就护着她吧，这小野猫媳妇可是奈何不了了。您瞧她那高傲的样子，哪里觉得自己错了？”
老太太随着三儿媳的视线看过去，顿时笑出了声，指着宋妍道：“你瞧瞧、你瞧瞧，这机灵劲也不知道像了谁。”
“自然像了咱们聪明睿智的老祖宗的。”宋妍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昂着头，眉眼也跟着扬了起来，声音清清脆脆的，听上去娇憨讨喜。可若不是没有尾巴，只怕此时早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她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来的，准会被老太太训斥没大没小。
但从宋妍嘴中说出来，却无人说她。
老太太还笑着问她：“和祖母说说，那王家的小子，你喜不喜欢？”
宋妍一听，眉头皱起，小嘴也跟着嘟起来，一副很是苦恼的样子，“孙女不喜欢他。”
不知为何，听到那王天佑要和自己结娃娃亲，以后会是自己的相公，宋妍心中就格外憋闷，她今天就是故意撞王天佑的。
“哦？”这回换老太太有些惊讶了，“听说你一口一个哥哥叫的人家还挺亲热的，怎么又不喜欢了？是不是他对你不好？”
“这倒没有。”宋妍解释不清心里面的排斥，手指对手指玩了起来。
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眨阿眨的，似乎对老祖宗的问题很是为难。但她就是从心底里不喜欢，更不想和那王天佑做什么娃娃亲。
她又重复道：“孙女就是不喜欢他。”
“这倒是奇怪了。”老太太见孙女苦恼的样子，有些不解的看向赵文娟，“那王家的大公子我也见过，是个模样端正的，举止有礼。应该很得小姑娘喜欢才是。听丫鬟们说，那小公子还很听我家妍妍的话。怎就不喜欢了？”
这点其实赵文娟也觉得奇怪。
宋妍听得跺脚，“我就是不喜欢嘛。”
站在旁边的丫鬟听到宋妍这话，都“噗嗤”笑了，老太太身后伺候着的一个丫鬟说道：“咱家姑娘还这般小，哪里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老太太这是多虑了。”
赵文娟这时道：“此事儿媳也发愁呢。”她交代身后的丫头，“你先带妍妍出去玩，我和老太太有话说。”
*
而另一头，别过众位夫人的王夫人，率先踏上了马车，她面无表情仿若心思平静，实则心里面早已憋了一肚子的闷气。
王天佑默默坐在她的对面不敢发出声音。
王夫人轻哼一声。讽刺道：“你竟还知道害怕？”
随即她掏出一方丝帕，朝王天佑命令道：“伸出手来。”
王天佑有些抗拒的缩了下手，马车外头逐渐响起各种街市上的嘈杂，他胆子不由得跟着大了些，“父亲交代过，要儿子对妍妍妹妹好一点。”
王夫人听得更气，“怕是你对我这个当娘的都没这般好！”
她说完，将王天佑的手拽出来，见上面一片通红，还有一些没有擦掉的灰尘粘在上面。
王夫人声音变得尖锐：“你父亲让你对她好，可没说让你为那胆大包天的豁出命来。也没让你为了那小姑娘受伤。你倒好，那小泼猴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好歹比她大上几岁，可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更不能什么事情都听她的。”
王夫人一遍数落一遍重重将王天佑手掌中的灰层擦掉。
王天佑本想反驳那样做不算豁出命，见母亲面色不好，不敢狡辩，只低垂下头，忍住手中的刺痛，慢慢将手收紧衣袖中。
先前被小丫头撞的胸口也在发疼，有点闷。但是他不敢说，母亲本就觉得那丫头莽撞，若是知道自己因她受伤，更加不会让他和小丫头一同玩了。
“母亲说的是，儿子下次注意。”王天佑的嘴唇抿成了一道线，两只眼睛落在自己的靴子上，视线涣散。
等马车停了，王夫人才慢慢缓和脸色，从马车上下来，府门口看守大门的仆人看到夫人，瞬间站得笔直，眼睛悄悄往夫人那边看，夫人是他们在这看过极为端庄的高贵人儿了，就算是刚从马车上下来，也仍旧是衣着整洁不乱，头发一丝不苟。
等夫人走进，两人连忙请安，王夫人微微点头，踏着莲花不进了府，走进不久，她脚步一顿，往右一转，便急匆匆的向着书房而去。
县太爷正在书房里头小杯小杯的酌着美酒，见妻子面色不虞，吃了炮仗般急匆匆走进来。
他将放下手中的酒杯，“何事如此急促。”
这位县太爷说话的语气波澜不惊，生得一副弥勒像，身形肥硕，身下的座椅堪堪将他团团围住，不留缝隙。
叶秋芸却陡然感受到了压迫感，身上的怒气猛地收住，屏住呼吸看向县太爷。
看他那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又气不打一处来，“老爷说的那宋家五姑娘，就是比猴子还皮些，老爷居然能看上她，将来咱们哥儿要是娶了这样一房正室，这不是要毁咱们儿子的前程吗？”
“夫人多虑。”县太爷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那宋三夫人瞧着还不乐意呢，咱们哥儿这般好条件，日后可是要娶名门贵女的。像宋佳那皮猴模样，妾身可看不上！”叶秋芸极为不甘心，老爷怎能因为当年长辈们的戏言，真要娶了那宋家五姑娘？
若是那丫头端庄一些懂事一些也就罢了，偏偏她一番了解下来，就是一个令人头疼的一无是处的丫头，一点宋家的家传都没有。
县太爷这才手撑在椅子上用力站起，走过去轻拍夫人的背到：“夫人息怒，我这也是为了咱们哥儿。你想想这长回县，有几个的家世能配得上咱们哥儿的？再说那宋家是什么门第？书香世家，学子遍布天下，又独独只有这么一个姑娘家，全家上下都宠的很。若是咱们哥儿娶了那姑娘回来，往后好处还是很多的。”
王夫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她皱着眉头，想到今日那丫头的所谓所谓，简直像那乡下粗鄙不堪的野丫头，言行举止实在难以入目。
她的哥儿生的眉目清秀，又有文人风骨，岂能配这样一个姑娘？
真真是不知所谓！
叶秋芸呼出一口浊气，不死心的试探问道：“哥儿还小，要不咱们再看看？”
“本官也只是这一方县太爷。”王强提高了声音，扫了眼自己眼比天高的夫人。
叶秋芸熟知夫君脾性，听到夫君以本官自称，知晓这事怕是没得商量，虽心里头还憋着那口气，却也不敢再说。勉强弯了下嘴角道：“既然夫君已经认定此事，妾身便听夫君的。”
县太爷这才神色松缓，眉目变得温和了些，肚子抵着叶秋芸，手放在她腰上，满意道：“你知道轻重便好。那姑娘年纪还小，若是嫌弃她性子。为夫早点叫她嫁过来，到时候你多费心调、教一番，性子便也能称你的意了，且她既然生于宋家，想想也知道以后这礼仪也差不到哪儿去的。”
叶秋芸听后，脸上终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还是夫君想得周到，方才是妾身狭隘了。”
老爷说得也对，那丫头虽然活波过头，好在家室在这长回县勉强不错，到时候嫁过来了，有她这婆母在，还不是任由搓圆捏扁。
夫妻两个又说了会子话，等夫人走后才命人将儿子唤来。
王天佑面容俊朗，却是不似他精明，看着呆呆的，站在那儿一脸惊疑委屈之色。
县太爷皱起眉头，不过对于这长子还算是颇有耐心，只夸奖道：“今日做得不错。”
王天佑眉眼弯下去。
“这段时日接触这小丫头也算多，脾气相貌你也应该更了解了，为夫今日且问你一句，那宋家小丫头，你可喜欢？”
少年眉目青涩，盖不住脸上腾起的鸿运，错愕看向他，像是没听懂话般缓缓眨了瞎眼睛，后又小幅度的，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既是自己喜欢，日后你也要多上点心，多去走动。”
王天佑没想到父亲会和他说这个，极力掩饰住心中的欢喜，拱手道：“多谢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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