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寻思着三媳妇说的也对，如今老大在盛京当着户部侍郎，咱们家又只有这么一个姑娘，往后妍妍便是想要嫁到京城都是可以的，再说老三现今也已是秀才之身，且学问又好，到时候取得进士为官也只是时间问题，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咱们家更不能拘泥于什么县太爷的公子。你说呢？”老太太一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最后苦口婆心道：“你这本是戏言，何必当真？这可是咱们孙女的终身大事。”
可事情若是这么简单，宋竹青当年也不会答应着晚辈间的婚事了。
“你们的考量也对。”宋竹青点头。
他当年也是一方才子，如今看上去虽然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但人如其名，瘦瘦高高的，腰杆笔直，有儒雅风范。
“但你们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能？”当年虽说是称一句笑话、醉话，他们都知道这只是表面的说法罢了，实在是给他面子。
是他宋家欠下的人情债，终归是要还的。
“你也知道，当年若是没有县太爷的帮忙，那件事情对我们宋家的打击，一个弄不好就是家破人亡，宋家哪能支撑到今日？如今，妍妍的事，恐怕也只能这样了。我们宋家世代书香，为人正直。虽然是一句戏言，但也是逼不得已而为之。我也疼爱妍妍，但也不能为此而忘恩负义。”
老太太嗤了他一声，“宋家的恩情何时轮到一个姑娘来偿还？”
“当年是我年轻，我的错。”宋竹青长叹一声，眉眼露着心疼：“是我对不起咱们妍妍，但这些已经无法挽回。且县太爷家那小子我也瞧过，人看着不错，是个憨厚老实的，有几分我们宋家的根骨，也不算埋没了妍妍，往后我会好好教导。你请放心吧！”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老太太便知没有回旋的余地，能跟着叹息道：“真是苦了这孩子，原想着这是咱们家最疼的一个，没成想最后反倒成了最亏欠的一个。”
两人相对而坐，皆是沉默无言。
这时，宋妍不知道从哪跑了过来，见到祖父也在，严肃质问道：“祖父今日是去哪了？孙女在这院子里呆了好久，都没有看见您。”
宋妍双手杵着腰，脸颊一鼓一鼓，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小鼻头红彤彤的，装着大人的样子问话。
宋竹青没有怪罪，而是笑呵呵的搂住跑过来的小孙女。他们宋家人，一举一动都遵循雅致，身上穿着的衣裳也是一丝不苟，宋竹青乐于在一方书院教书，更是注重外边的模样，以免在学生那里失了夫子模样。
如今他的衣服被宋妍抓着弄皱了几处，这位儒雅已经进到骨子里的宋竹青宋夫子，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今日和几个旧友喝了几杯酒，回来的晚了。”他回答的认真，声音温和从容。又笑着问道：“妍妍这是想祖父啦？”
“哼。”小家伙毫不客气轻哼一声，眼珠子一转，又笑得眉眼弯弯的，拉着祖父的衣服左右摆动，声音软软糯糯的答道：“妍妍当然是想祖父了，祖父下次再出去玩,可一定要带着妍妍,不然祖父一个人在外头，妍妍会担心您的。”
这话听得人直笑，他们家这半大点的小姑娘还会担心人了。
旁边的宋老太太打趣道：“妍妍原来是想祖父了呀，祖母听着怎么觉得妍妍这是想和祖父出去玩呢？”
宋妍被猜到心思，也没有否认，继续撒娇道：“那祖父带不带妍妍出去玩呀？”
“带带带！下次祖父说什么都得带着我们妍妍。”宋竹青可受不了孙女这般撒娇，立马应了。
“这可巧了。”老太太一开口，立马将宋妍的主意力拉了过去，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她，老太太心都化了，继续道：“明日祖母便要去陈太太家。”
惹得宋妍看了她一眼，随后又看了他一眼。见祖母笑着不继续往下说了，宋妍急道：“祖母一个人出去孙女可不放心，定要陪着您一同出去才是。”
“好好好。”宋老夫人也不逗她了，乐呵呵应道：“可不敢不带祖母的宝贝孙女去。上次听你陈家祖母说，他家还来了一个哥哥，明天祖母便带你去见见。”
宋妍听了连连点头，“好啊，那明天祖母可别忘了，记得要带孙女一起去见那个哥哥啊！”
若宋家是世代书香，那陈家便是长回县这里的富绅，到了陈老太太这一代，原本慢慢没落下去，谁也没想到陈太太生的那个美名和才名远扬的姑娘，当年选秀进了宫后，得了皇帝宠爱，后来更是给家里兄弟谋了官职，陈家这就又起来了。
两家因着距离近，年迈的两个老太太常有走动。
第二日宋妍便跟着祖母去了陈府，宋妍穿着大红衣服，头上扎着双丫髻，老太太看了很是稀罕，和蔼招手，“妍妍来了啊，正好让厨房准备了点心，快过来尝尝。”
她家里边没有宋妍这般大小的姑娘，倒是有一个和宋妍同岁的男娃子，皮粗肉厚的，比宋妍还调皮，没姑娘家讨人喜欢。
“陈奶奶家的点心我最喜欢吃了，谢谢陈奶奶。”宋妍小手团在右边礼貌行礼，随即又忘了礼仪欢呼起来，眼睛亮闪闪的。
宋老夫人看不下去，骂她：“你这小馋猫，宋家是少你吃的了？”
“诶，孩子还小，有这般天性可是福气呢。”旁边陈老夫人道。
宋老夫人也不是真心要斥责宋妍，听罢端起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你家那小外孙呢，可是来了？”
说起这个陈老夫人叹息起来，满脸的无奈，“这孩子也是命苦，这般年纪，本应该和你家妍妍一般活泼开朗，可……”老太太眼睛红了，“可能是我那女儿死得早，又没人仔细照料着，如今看到我们这些人都抗拒防备得很。”
“我们想着，陈羡年龄和他一般大，让陈羡去陪陪他，多说说话也是好的，可谁曾想那孩子竟是一个字都不说，这两天，饭也没吃多少。”
“竟是这样？”宋老太太听得揪心，看了眼旁边那无忧无虑的丫头，点心吃得满嘴都是，成天嘴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一时竟是想不出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是什么样的。
“可见是在那边受苦了。”宋老太太安慰道：“这才过来，不适应也是正常的，往后便会好起来的，老姐姐也不要过于担心。”
“但愿如此。”陈老太太也将目光移向宋妍，“本想让他来见见你家小姑娘，怕是喊不过来了。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他往后能有你家妍妍一半话，也就足了。”
明明是吃了早饭来的，如今小丫头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其中一碟糕点硬是被她吃得少了一半，难怪这冬日里的衣服一脱，看起来越发胖了，宋老太太眼角抽搐，喊宋妍过去，拿着帕子将她嘴边的糕点屑擦干净。
小姑娘许是吃饱了，这会子也不惦记桌上的糕点，含糊问道：“陈奶奶，陈羡哥哥去学堂了吗？”
今儿个是上学的日子，但小丫头不死心，且先头祖母说了，是带她来找哥哥玩的，所以便问了一句。
正说着呢，后头响起脚步声，陈羡笑着大步走进来道：“果真是宋家妹妹来了。给祖母请安，宋奶奶好。”
一个冬天过去，陈羡模样变得白嫩了些，面容俊朗，他个头和宋妍差不多，却比宋妍大了一岁。
宋妍转头对她眨了眨眼，像是在嘲讽他在长辈面前装得乖巧。她肉肉的小手朝着陈羡比划出一个圈，使得陈羡肉疼起来。
年前的时候，宋妍和他打赌，赌注是一个铜板，那个时候没钱，说是等发了压岁钱便还给她，先前躲了几次，今日是躲不掉了。
都怪那新来的小子！要不是他，今日自己本在学堂读书！哪里会被祖母下令，带着那小子过来见客？
如今那小子是躲清闲了，自己却是要来换钱了。
真倒霉！
还没等他说话呢，宋妍便毫不客气道：“陈羡哥哥，你欠我的那……”
陈羡赶紧截住这小丫头的话，“那个竹蜻蜓，我记着呢，你放心，会给你的！”他没脸让人知道自己欠了个小丫头的钱不还，恨恨看着她：“等会就给你！”
宋妍高兴了，松开祖母的手，“祖母，陈奶奶，那我和陈羡哥哥去玩了。”
走到外边，陈羡便沉下了脸，轻声斥道：“说了会还你的，怎么还在祖母们面前提起？”
宋妍眨了眨眼睛，很是无辜，“那还不是找不到陈羡哥哥？这都多久了？”
陈羡一时有些心虚，他本以为这小丫头过一阵就会忘记，谁曾想从去年一直记到现在，就没见过记性这么好的小鬼！
两人后头还跟着两个丫头，陈羡想起院子里那一声不吭的小子，觉得他还恩情的时候到了，他凑到宋妍脑袋旁和她咬耳朵，“我们再打一个赌怎么样？”
宋妍觉得不怎么样，可是又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到底是年纪小，又兴奋起来，问他：“赌什么？”
陈羡转过头让自己的丫头回去，而后看了眼宋妍，宋妍会意，也让自己的丫头跟着回去。
“赌什么？神神秘秘的。”
“赌能不能让一个人开口说话，若是他说了，便是你赢，若是他没说，便是我赢，怎么样，敢不敢赌？”陈羡在心中疯狂赞叹自己，也变得激动起来，那家伙跟吃了秤砣似的不张嘴，这铁定是自己赢，他可真聪明。
“这简单，我赌了！”宋妍没有丝毫犹豫，见对面陈羡奸笑起来，她猛然想起两位老太太说的话，手指向陈羡，“是那个新来的哥哥？陈奶奶说他不说话的，你坑我？”
“哪里坑你了？我原也以为他是个哑巴呢，祖母说不是，人能说的，只是不愿说。你既然答应了，可不能反悔。”
宋妍理直气壮，“我要换一个人。”
“换一个人谁都喜欢说话，这不摆明着让你赢吗，我不干！”陈羡双手抱胸，斜晲了宋妍一眼，变得神气十足，“你是不是怕输，不敢了？”
宋妍轻哼，手握成拳锤了下陈羡的胸口，“我有什么不敢的，就怕你陈少爷太穷，没这两个铜板！”
陈羡这次也来劲了，这小丫头，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他捂着被锤的地方，另一只手伸出两个指头，“这回赌两个铜板！”
还一个他还能赚一个。
“好！一言为定。”宋妍咬牙，伸出小拇指朝他勾了勾，见陈羡不过来，挑衅道：“怎么，陈小公子这是不敢了？”
陈羡哪里是不敢，他只是觉得这丫头太没礼貌，竟伸个小指头朝自己勾手，当他是小猫小狗呢？
不过一想到自己等下要赢这小丫头一个铜板，当下懒得跟她计较了，走过去搭上宋妍的小拇指，大声道：“一言为定！”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