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许单单读大一。
学业不顺,家庭不和,两重大山压得她透不过来气,从而产生了很严重的消极心理。
心理医生建议她停学休息一段时间,否则任其发展下去,她患上抑郁症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总归许单单那时候厌学又厌世,便听取了建议休学在家。
奈何父母换着法儿的骚扰她。她避之不及,干脆躲了起来。
此后的生活状况并没有多少好转。
许单单在外闲逛,不小心淋了一场雨,病来如山倒,去时抽丝剥茧,迟迟难以痊愈。
她不得不躺在公寓里昏睡,以这样的方式来缓解生理上的痛苦,而每当她意识混沌间,总会陷入一场场如同连续剧一般的梦境中。
与现实大相径庭,在许单单自我意识构建的虚幻里,她丢弃了原本的身份,挣脱了学业和家庭的枷锁,无所事事地游走在费城街头,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她还遇到了喜欢的男孩子。
哪怕只是虚妄,哪怕她甚至看不清对方的容貌,记不住对方的名字,可她仍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被他珍而重之地捧在手心,视若珍宝。
日复一日,或许是梦境太过美好,许单单的精神创伤被逐渐治愈,而她也渐渐忘记了那些自以为是虚构的人和事。
毕竟谁又会把梦境当真,并且清清楚楚地记得它呢?
思及此,许单单眼中生出汹涌的泪意,晶莹的泪水顺着指缝缓缓流下。
原来早在几年前,她就穿越并且借用原主的身体与顾星觅相识,直至相恋,而她最终如同来时没有征兆,离开得也毫无声息。
说喜欢他的是她,辜负他的也是她。
许单单的脑子里浮光掠影般闪过两人在费城相处的点点滴滴,神思愈发清明。虽然她当时以做梦为契机离魂穿越,但并非一睡不醒啊!那么,她不在的时间里,取得身体支配权的原主发现她存在的端倪了吗?
要知道,按照剧情设定,原主在高三毕业以前就拿到了宾大的offer,随后她就迫不及地去了美国探望梁禹辰。
正好是许单单认识顾星觅的那个夏天。
一个手握常春藤盟校入场券的乖乖学生,摇身一变成了游手好闲、不思进取的街头少女,两者间巨大的转变任谁都会感到匪夷所思。
顾星觅不知内情,是因为许单单的主观意识给他编造了一个虚假人设。
可原主
许单单认为,原主未必没有察觉到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否则也就不会出现后续顾星觅被分手,咩咩也被放弃的情况。
奇怪的是,既然那两年的时间是两个灵魂共用同一个身体,为什么她却找不出任何原主留下的痕迹?
眼下依稀可见掩映在下一个街口的悬铃木繁茂的枝叶后的市中心医院的白色住院部大楼。奈何老城区的道路狭窄,来往车多人多,千百米的距离被迫走走停停。
一时半会儿得不出结论的问题,许单单懒怠费神再想,因为目前除了找回原主在抑郁症期间丢失的记忆,她别无他法。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吸了吸鼻子,又问菲菲要了一张纸。
菲菲直接将整个纸包都给她,歪头再瞅瞅她的脸,最终什么都没说,而是问,“单单姐,要喊醒咩咩崽吗?”
许单单三两下拭干眼角的泪痕,“停了车再说吧。”
她先前哭得太厉害,睫毛膏、眼线在眼皮和下眼睑上粘了黑乎乎的一圈,有点碰瓷国宝的意思,她无声叹了口气,“菲菲,化妆包呢?”
菲菲赶紧找出来,“我帮你?”
“没事儿,我简单补一补。”
饶是她俩说话的声音不大,咩咩也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意识还没回笼,睡前的低落情绪先笼罩了他,小嘴巴一瘪就要哭不哭地找妈妈,“唔,妈妈。”
许单单放下镜子,伸臂抱紧他,拍拍背,一迭声的安慰,“宝贝乖,不哭哦,我们马上就能见到爸爸了。”
“嗯嗯。”
咩咩哭腔很浓,委委屈屈地偎在许单单怀里,小手紧紧揪住她的衣襟。缓了好一会儿,他蹙着小眉头爬起来要去看许单单额头的伤,“妈妈,你吓坏咩咩了。”
“肿包包还痛痛吗?”
许单单也内疚不已,她捧着咩咩的脸亲亲,没有再欺骗他,“嗯,有一丢丢的痛,妈妈可以忍受。”
咩咩却小奶音一抖一抖地控诉她,“刚刚分明不是这样的!妈妈的脸都痛白白了!你骗咩咩!”
自家崽不仅心思敏感,观察力也强,许单单语塞,最后一再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向他隐瞒自己的任何情况,同时附带一箩筐的好话,咩咩才哼哼唧唧地作罢。
不知不觉间,车子通过道闸进了医院的露天停车场。
许单单在菲菲后面下车,她还没站稳脚跟,方圆就来了电话,“许小姐,你们到了吗?我正在门诊大门这儿等着。”
“马上就来。”
咩咩被菲菲牵在手里,葡萄眼四处瞅了瞅,很快就认出这里是医院,他不免心生害怕,挪到许单单身边靠住她的腿,“妈妈,你不是说爸爸在等我们吗?”
“怎么是医院呢?”
许单单弯身将他抱起来,没有言明,而是笼统道:“是啊,爸爸在医院等我们。”
谁想咩咩“哇”地就哭了出来,“妈妈你又骗咩咩!坏坏!”
许单单心头一跳,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爸爸确实在医院啊,妈妈没有骗宝贝。”
“呜呜呜”咩咩哭得一抽一抽的,打着哭嗝,“你都没有说爸爸为什么在医院啊?”
“早上在家里他还好好的呀!他是不是生了很严重的病?”
在咩咩的认知里,爸爸连打针吃药都不害怕,那么能让他进医院的病一定比感冒肚子痛还要厉害!
菲菲在一旁看得发愁,对许单单道:“单单姐,其实可以说实话的。”
许单单沉吟片刻,只好坦白,“妈妈不是故意骗咩咩,而是爸爸在上班的途中被别的车车撞到,受了一点伤,妈妈担心吓到咩咩。”
“受伤?”
咩咩惊讶得睁大双眼,黝黑的眸子被泪洗过,水汪汪一片,旋即又哭声不止,难过得不行,“爸爸流血血了呜呜呜…”
他边哭边摊开自己肉肉的小手掌,前两天划破皮的地方结了痂,横七竖八,“爸爸也像咩咩一样手手受伤了吗?”
许单单摇头,“妈妈现在也不清楚,所以我们要快点去见爸爸,不要让他一直等我们。”
“宝贝也不哭了好不好?如果爸爸的伤口很疼,看到宝贝为他伤心,不是更难受了吗?”
“嗯嗯!”
咩咩拿小手抹了抹眼睛,强忍着闪闪的泪花,“咩咩不哭!”
三人一路疾行与方圆汇合。
门诊大门处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方圆西装革履,一派精英模样地站在人群中间,神色凝重,手里还在不停地接打电话,忙得晕头转向。
他大步迎上来,看到许单单额角贴着纱布,咩咩也眼泪闪闪,尽是一副惨相,便周到道:“许小姐,咩咩可以交给我。”
咩咩对方圆很熟悉,他主动伸出胳膊,等坐到对方的手臂上后,声音软软的打招呼,在许单单开口前就抢先问:“方叔叔,我爸爸呢?”
方圆迟疑一瞬,看了眼许单单。
许单单颔首道:“你说吧,咩咩知道顾星觅出车祸了。”
方圆了然,不过他也没有一股脑儿当着咩咩的面袒露实情,而是模糊道:“小顾总的情况比想象中的好很多,脑部、脊椎等重要部位都不曾损伤,手术也是局部麻醉,所以他目前的精神状态还不错。”
许单单听得出来方圆还有未尽之意,不过她没有纠结,忐忑不安的心平静了大半,“那肇事者呢?”
“肇事者是醉驾,当场便被抓获,”方圆说着顿了顿,“至于车祸中更多的细节,得等警方审讯后的结果。”
咩咩听得一知半解,懵懵懂懂地问:“爸爸能说话吗?”
方圆很喜欢咩咩,温柔地揉揉他的头,“当然,只是小顾总现在比较虚弱,咩咩要注意不能去闹他。”
咩咩乖乖点头,“好。”
顾星觅住的是VIP单人病房,楼层很高,环境也安静。
出了电梯,方圆突然提醒了许单单一句,“许小姐,顾总和夫人也在。”
许单单听得头皮一麻,即便早有预料,可真的要面对顾星觅的父母时,她既尴尬又紧张。
别说两手空空,她脑门上还很糗顶了一个小包块呢,无论从哪方面看,没有半点见家长的礼数。
从得知咩咩身份的那一刻起,她就以鸵鸟心态在苟,苟到顾星觅心知肚明她的抗拒,苟到顾家父母想必也能猜到她的心理。
所以,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呢?
只能继续苟啊!
许单单不住地给自己洗脑,顾星觅的爸妈不过就是普通长辈而已啊,怕什么?再说了,还有顾星觅在前面挡着呢?
他搞不定父母的话,跟她谈什么以后啊?
对吧?
相比于许单单的心事重重,咩咩就快乐很多。
得知爷爷奶奶也在,他便扑腾着下了地,小脑袋左右一晃,当即就看到右边病房的走道外有顾家老管家的身影,他迈着小短腿儿冲过去,边跑边喊,“孟爷爷!”
小家伙小炮弹似的闷头往前冲,惊得许单单心头一跳,唯恐他栽了跟头,赶紧让菲菲追上去。
好在老管家及时接住了咩咩。
许单单松了口气,这才来得及问方圆,“顾星觅的车祸是人为的?”
方圆没有否认,“小顾总从家里出发不久就发现有人跟车,他及时让我联系警方,奈何还是晚了一步。”
“那个肇事者醉得神志不清,没想与小顾总兜圈子,看准了机会就蛮横冲撞,为了避免造成无辜伤亡,小顾总不得不停车下来。谁想对方带了刀,趁小顾总不备,一刀刺进他的腹部。”
“好在小顾总身手不错,很快将其制服。”
许单单凝眸细思,猛地抬眼追问:“顾星觅今天开的库里南?”
“对。”方圆没明白她的意思,“有什么问题吗?”
“你快让人盯紧了文斌,我怀疑这事儿他脱不了干系,”许单单脚步加快,“准确的说,车祸大概率是冲着我来的,所以千万别让他有机会离开蓟城。”
“对了,许继山一家也别漏掉。现在就去安排,赶快赶快。”
一提到文斌,方圆恍然大悟,“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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