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候了五六个保镖,他们见许单单走近,自动自发往两边移出了位置。
可许单单立在门前踟蹰,始终难以再向前迈出一步。
菲菲面露疑惑,小小声道:“单单姐?”
许单单赶紧挤眉弄眼地示意她别让顾星觅的父母有所察觉,一面悄声道:“我有见长辈恐惧症。”
祖父母去世后,她孤身远赴美国,独自生活多年,期间不仅断了与许家亲戚的联系,更是在父母贪婪可怖的嘴脸的逼迫下产生了心理阴影,即使来到这个世界,与许继山等人相处也是针锋相对。
她早就忘记了和一般长辈的正常相处方式,除非是不走心的虚假营业。可眼下要面对的是顾星觅的父母啊!
哪怕做一万遍心理建设,到头来才发现,她没办法把对方当普通长辈对待。
菲菲见她愁眉苦脸得很,忍不住现身说法,给她支招,“我懂你的感受。”
“通常这种情况下,换作是我,我打了招呼后就乖巧状,把尬聊的压力抛给长辈,他们问一句,我就答一句,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末了,她一个劲儿的安慰许单单,“自信点啊!你那么美!没必要担心会被挑三拣四。再说了,之所以会有婆媳压力,说明老公不会处!”
“小顾总如果让单单姐在这方面受委屈的话,干脆换人得了!毕竟只要你招招手,公司里的小帅哥绝对前仆后继哈哈。”
最后一句话,让许单单忍俊不禁,她笑看了菲菲一眼,“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我怕的就是尴尬啊。”
“你说我现在去买礼物还来得及吗?”
菲菲也将眉头拧得死紧,“会不会有些刻意?”
“好像是。”
两人在外面嘀嘀咕咕,咩咩也在病房内像小鸟似的叽叽喳喳,“咩咩知道爸爸住进医院的时候都被吓哭了呢!”
“爸爸,你的伤在哪里呀?能走路吗?能说话吗?还能抱着咩咩举高高吗?”
他一迭声地问,吵得顾星觅头疼耳朵疼,加之麻药的效用在逐渐散去,刀伤处开始隐隐作痛,并且痛感范围还在扩大。
当然,对咩咩的关心,他也不能泼冷水,便咬着牙勉强应付。
那头的景舒听完医嘱,让顾云隽继续与专家团交谈,她则回头走到咩咩身边,“咩咩乖啊,爸爸难受着呢,你别老是去招他。”
咩咩歪靠上景舒的腰,嘟嘟嘴道:“可是咩咩想跟爸爸说话呀。”
顾星觅是半卧在床的姿势,他眸光往门口瞥了眼,问咩咩,“你妈妈呢?为什么没有进来?”
咩咩歪着头,认真想了想,“妈妈好像在和方叔叔在谈很重要的事。”
“咩咩去找她叭?”
顾星觅颔首,“嗯。”
见咩咩扭身跑了出去,顾星觅转眼便对景舒虚弱地笑了笑,“单单胆子小,您别吓着她。”
景舒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她心里有你,你俩能好好儿处着,我就是青灯古佛也无所谓。”
“你倒好,问也不问就当你妈是洪水猛兽。”
顾星觅只得不住地赔罪,“是是是,是我小人之心度您这君子之腹了。”
“你省省吧,”景舒心疼他,弯身掖了掖被角,嘴上还厉害着道,“伤口不疼吗,叭叭个没完?”
这边许单单苦思冥想都没想出面对顾星觅父母时的妥帖用词,咩咩“哒哒”向外走的脚步声便传进了她的耳朵。
菲菲一脸“水到桥头自然直”的表情,“单单姐,咱就随机应变,行吗?”
许单单默然,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又整了整衣服,最后深呼吸一口气,尽力使紧张感不再那么强烈。
她将要提步进门,正好咩咩就扭着小屁股跑了出来。他欢喜地蹦到许单单身前,“妈妈!”
小家伙嫩白的包子脸暖呼呼的,与绽开的向日葵没差。他急切地拉上许单单的手,“妈妈快点,爸爸等很久了哦。”
入门处是很短的一道玄关,几乎是人一跨进门就能将病房内的格局一览无余。
咩咩这样的小小人类幼崽是不可能体会到老母亲许单单当前心里交织缠绕的复杂情绪,他想的是让爷爷奶奶能尽快见到他的妈妈。
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他拖着许单单前行,嘴里也在高声嚷嚷,“妈妈来咯!”
一时间,屋子里的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许单单,而许单单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可怜弱小和无助。
她弱弱地抬起手想打招呼,哪想都没开口呢,景舒笑容款款地走近她,“是单单吧?”
许单单察觉到对方为自己缓解僵局的好意,心情放松,笑眼真诚,“伯母好,我是许单单。”
“抱歉,一直没能登门拜访您和伯父”
景舒混不在意地笑笑,“没事儿,小觅给我们说了你的情况。你能回来就好,其他的我跟他爸都无所谓。”
她说完,未免让许单单觉得自己在客套,不够走心,还使眼色给顾云隽,“老顾,你说呢?”
顾云隽生得剑眉朗目,身姿秀美高大,饶是年过半百,面上也甚少岁月的痕迹。许继山自恃外在优越,顾云隽比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朗声笑道:“对对,你伯母说得没错。你是个好孩子,别给自己太多心理负担。”
咩咩在旁骄傲的挺起小胸脯,“当然咯,妈妈最好了!”
景舒点了点他的鼻头,宠溺道:“小机灵鬼。”
早前在W.GU见的景舒那一面,许单单已然记不太清了,对她的印象模模糊糊地还停留在气度雍容华贵几个字上,现下近距离瞧了瞧,又很容易感觉到她身上透出的旷达意味。
许单单转脸对上景舒的脸,面露愧疚,“谢谢伯父伯母的理解。”
景舒还要再说什么,这时立在顾云隽身侧那个两鬓白斑的中年男人,因着是院长又与顾家有老一辈的交情,他言谈见就少了很多顾忌,“老顾,你家儿媳妇?”
顾云隽没有贸然回答,眼睛瞄向景舒,景舒又看看许单单,见人羞得两颊绯红,她满心熨帖,便自作主张道:“对啊,没错。”
院长哈哈笑道:“小姑娘看上去很不错,小觅很有眼光嘛。”
咩咩这时眨眨黑黝黝的葡萄眼,小奶音清亮亮的,“儿媳妇是什么呀?”
许单单一脸尬笑,内心哀嚎,崽啊,你难道没看出你妈的脚趾头已经在动工挖地下城堡了吗?
景舒点点咩咩的鼻子,“小坏蛋,你怎么什么都好奇啊?儿媳妇就是你爸爸的妻子,明白了吗?”
“哦~”咩咩仰头看向许单单,“那妈妈要和爸爸”
许单单为了不让他继续坑妈,眼明手快地及时捂住咩咩的嘴,“宝贝,有什么话,我们回家说好吗?”
咩咩眸光闪了闪,“好叭。”
景舒见状,在旁笑得不行,对许单单道:“小捣蛋鬼给我吧,你去看看小觅。”
许单单依言应下。
顾星觅眼睛一错不错地看了她好久,等人一过来就眉眼沉沉地问:“你的脑门儿怎么了?”
他被实实在在地扎了一刀,流了很多血,玉白的肤色惨白如纸,莹润的薄唇也失去了血色,因着体力不济,嗓音也教往日低哑。
许单单心口发疼,没顾得上他的问题,而是眼含忧心道:“方圆说只伤了腹部,别的地方呢?”
顾星觅扯了扯嘴角,想笑又被疼得无能为力,“我问你呢,你顾左右而言他?”
许单单鼓鼓脸,有些羞于坦白。
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咩咩闻言,代她一阵叭叭,“妈妈的额头是我们来看爸爸的时候,不小心磕在车门上了。”
“很痛很痛的,妈妈偷偷地哭都不让咩咩知道。”
额,其实在特定的情况下,有个聪明伶俐的崽也不是那么令人心情愉悦的事呢?
许单单:好气哦,可是还要保持微笑。
顾星觅太了解她的娇气呢,偶尔手指的油皮破了都要大呼小叫地喊疼,他斜了她一眼,“现在呢?还疼吗?”
许单单抬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好多了,不管它就像不存在似的。”
顾星觅的脸色非但没有为她的话变好,反而更黑了。
他张嘴就要喊医生,许单单赶紧制止他,“你别瞎紧张啊,我这真不算什么!还有啊,你输着液呢,乱动什么啊,小心留置针回血。”
景舒注意到他俩的对话,过来道:“单单要不我陪你去找护士擦点药?”
许单单连忙摆手,“真不用,伯母。助理在车上已经帮我消毒也上过碘伏了。”
“好吧,”景舒没有勉强她,转言又道,“待会儿你伯父要带咩咩去吃午饭,单单你也去吧?我留下照看小觅就行。”
“我没关系的,您和伯父去吧。”许单单再次婉拒。
顾星觅也在旁淡声道:“妈,回来的时候帮单单外带一份。”他说着看了眼腻歪许单单不放的咩咩,嫌弃道,“你们快把这小东西带走,闹得慌。”
景舒向来是无条件地维护咩咩,哪怕顾星觅受伤了也不例外,“你烦咩咩,我还烦你呢,真是。”
咩咩也冲顾星觅噘嘴,“爸爸坏坏。”
顾星觅直接挥手赶人,没多会儿,闹闹嚷嚷地病房就安静下来。
许单单搬了一个小凳子在病床边坐下,“你家的阿姨没来吗?或者是请了别的护工照顾你?”
顾星觅其实不怎么想说话,可是在危险发生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想的是自己与许单单在一起的时间太少,相处的日子太短,甚至新的生活还没有开始,难道就要结束了吗?
在他眼中,许单单就是他的失而复得。
哪怕刀口很痛,他也坚持着缓声道:“嗯,是家里的阿姨。不过她还在阅海苑帮我整理医院要用的东西。”
许单单注意到他的指缝间还留有没被清理干净的血迹,便起身去卫生间接了一盆温水,又找到一条崭新未拆封的毛巾,抓着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擦拭。
顾星觅垂眸看着她的动作,心底又软,“为什么会哭?担心我?”
许单单低着头,闻言微一愣怔。
她抬眸注视他。
他的双眸依然星光细碎,细看之下又藏匿着深不可测的漩涡,让人在不经意间就沉溺其中。
她的心尖蓦然滚烫,火热一片,眼中也有了湿意,为他鲜活地存在世间,为他对自己的爱意不减。
她将声音放得很轻,但不再吝啬表达自己真实的情感,“嗯,我很担心。”
“我害怕你有三长两短,害怕我来不及爱你。”
良久,顾星觅隐忍又克制地哑声道:“许单单,我想你吻我。”
许单单盯紧的脸,抿唇不语。
在顾星觅怅然被她拒绝的时候,她突然倾身向前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一触即分的轻吻。
分开后,她羞红着脸,眼神飘忽地解释,“不是我抠门哦,是你现在身体不方便,不能太激动哦。”
顾星觅失笑,“我算不算因祸得福?”
许单单揪他的脸,“屁啊,吓死了人好不好?”她说着顿了顿,一脸苦恼,“而且我觉得、我觉得,你多半是替我遭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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