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就这些。”
“这几日我要在太玄讲道。”
大堂中,白衣的少年坐在最上首,微微阖着目,周身环绕着若有若无的淡白雾气。
他笼着袖子,周身便无一处不从容无一处不超然。
齐宴微微拱手:“那多谢千机阁少主。”
他颔首示意,身后有一名青衣道童走上前来,将太玄宗通行令牌递给白衣少年。
两人面子上一片融洽,转身后,齐宴的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千机阁这次毫无征兆地来访,来得还是身份尊贵的少主,本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商议,结果他却简简单单寒暄几句宗门家常,这让人不得不警惕。
他唤来几个贴身侍从嘱咐道:“这几日多看着他。”
他刚刚嘱咐完,就听见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说掌门最近正为新找来的故人之女而发愁。”
齐宴皱眉道:“宗门内部的一些麻烦事,让少主见笑了。”
少年这么问,让他很不快。
叶瑟瑟和孟心再争斗得厉害都是太玄宗内部的事,他并不想让外人插手这件事。
这时,“咔嚓”一声。
极轻微的声音,这一声直接隔空响在他的脑海中。
齐宴心神一动。
他疾步走出大殿,就看见西边的天空方向有一个蓝色的光点。
蓝色光点处有几道如丝的裂纹。
“咔嚓”又一声,深蓝的天幕里仿佛开了一个小洞。
一颗白色的流星穿过这个小洞,划过太玄宗的天空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上。
与此同时齐宴手中的玉简急速闪烁,传出一个焦虑的声音。
“掌门,叶瑟瑟跑了!”
齐宴咬着牙,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玉简:“我叫你们看着叶瑟瑟,你们就是这么看的?”
如今看来,叶瑟瑟不仅走了,甚至还舍弃了太玄宗的弟子的身份。
她强行将护山大阵撞出一个缺口闯了出去——之前作为江玄清的弟子,叶瑟瑟也参与了护山大阵建设,她自然知道薄弱之处在哪里。
“废物!都是废物!”齐宴来回走动,暴怒中他一挥袖子,无数条金光从他袖子里窜出,纷纷扬扬地飞向四面八方,“发布天字通缉令,务必将叶瑟瑟抓捕归案!”
“掌门不必忧心。”白衣少年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了齐宴的身侧,他微微侧了一下脸,笑了一下,只不过这个笑非常的轻,竟然消抹了他脸上的无差别的淡然神性,显得有些嘲讽。
“顺其自然,迟早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
叶瑟瑟逃出太玄宗后,一路风驰电掣,飞过无数山脉河流。
她绕着太玄宗足足兜了十数圈,最后在天微微明的时刻重新回到了太玄山下的小镇。
捏着自己的传讯玉简,她再次打开,重新看了看荆听澜给她的讯息。
之前她注意力一直在那一句:“师妹,具体事情我已经查清,等我归来。”,忽略了一句普通的问候:“师妹,天冷了,小心着凉。”
当初这句问候堆在荆听澜十几条消息中并不起眼,但现在这句话真是越看越奇怪。
当时她刚从水牢里出来是真的比较冷,所以下意识觉得这是合理的。
但其实叶瑟瑟修为已至元婴,不惧寒暑,平常生活中怎会觉得寒冷。
叶瑟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荆听澜也许真的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同时遭遇了难以处理的变故。
这应该不仅仅与自己的身世有关,也很有可能是导致荆听澜诡异受伤的源头。
若他真的留有什么后手,自己便只需要在此等待,静观其变。
其实最保险的方法是叶瑟瑟追逐过去荆听澜的脚步,亲自去风行山探一探,早晚能品出他的意思来。
但可惜,一想到荆听澜还在山上重伤昏迷,叶瑟瑟便有几分不安。
她不能在这种时候离得师兄过远。
下定决心后,叶瑟瑟心中的那一口气一松,顿时觉得有些疲惫。
天还没有亮,已经有袅袅的炊烟从各家各户处升起。细碎的人声和狗吠断断续续地在远处吵闹着。
天边显出半分鱼肚白,今日又是一个艳晴天。
叶瑟瑟面前有一个小桥墩,桥洞黑漆漆,倒映在荡漾的墨绿色湖水中。
上面悬挂着蜘蛛网,淤泥聚集。
桥洞里没有人声,流浪汉经常将桥洞作为自己的容身之处。
但太玄宗掌门齐宴治理有方,齐宴泽被周边百姓,经常给予帮助,太玄附近十分安静祥和,人人都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没有流浪汉需要住桥洞。
叶瑟瑟心中欣慰了一瞬,但下一秒又有些心酸。
郑寒水虽然给她一些灵石,但叶瑟瑟在太玄山是不能正大光明地住客栈的。
这个无人问津的桥墩,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叶瑟瑟飞身进去,双脚落地顿时激出一阵浓厚的灰尘。
她简单地施展了一个除尘术,将桥洞中间开辟出一个干净的空间。
随后她隐匿了自己的气息,小心地抱着双膝坐在了地上。
背后是冰凉的石板,叶瑟瑟将自己的脑袋埋在胸前,自我相互依偎取暖。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了,这熟悉的动作让叶瑟瑟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她突然有些想哭。
在某一个瞬间,她突然有些怨恨自己的顽强。
十年前,她初来太玄,一无所有,混混沌沌,唯有一颗求生的决心。
十年后,她离开太玄,满身债果,面目可憎,深陷迷雾中不辨方向。
当初若自己在流浪的路上死掉,会不现在的大家都会更幸福一些。
在胡思乱想中,叶瑟瑟的头越埋越低,蜷缩着睡着了。
*
“大消息大消息!”
“太玄宗玄清剑尊将在五日后,为自己的小徒弟举办拜师典礼暨生辰贺礼。”
“太玄掌门齐宴亲自发布天字通缉令,通缉叛逃罪犯叶瑟瑟,请各方修士踊跃参加,报价一万上品灵石。”
不知过了多久,叶瑟瑟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
外面天已大亮,叶瑟瑟将自己身上的血迹擦干净,换上了一件新的衣袍,戴上一个遮面幕笠,一个瞬移移到了街道中。
随后她便被一个兜售消息的修士撞了个满怀。
那修士鼻头撞得通红,抬头刚要怒骂,便看见自己撞到的竟然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便立马又堆起热情的笑来。
他颇为谄媚地递上一个薄薄的小册子:“这名仙子对不起。”
“要详细看看受邀名单么?”
见叶瑟瑟不感兴趣地快速翻到了最后几页,他又低声道:“而且即使没有在被邀请名单中,当日也可在太玄山脚下吃到流水的宴席。”
“阵仗真大,对不对,比十一年前大多了。”他的嘴皮子不停,“这里面还包括着一些最新八卦。”
“三颗灵石一本。”他比出了一个数字。
叶瑟瑟一抬头,他对上那双秋水般澄澈的眼睛,便不自主地打了磕巴,改口道:“这位仙子的话,诚心要便一颗灵石一本。”
叶瑟瑟垂下眼睛。
她昨日离开时,师兄还在重伤昏迷中。
为什么仅仅一个晚上。
齐宴和江玄清竟然就迫不及待地要为孟心举办拜师典礼了。
多开心多隆重啊,她忍不住死死抓紧了手中的书册问道:“那你有玄清大弟子荆听澜的消息么?”
“这没有。”
叶瑟瑟转身要走,被那男人一把拉住,他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得,我白送你一本。”
他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那这名仙子可否给小生留一个传讯口令。小生是当地百晓生,有消息也可及时告知仙子。”
“比如,我小道消息听说,玄清剑尊小徒弟原是一名凡人,后突然觉醒了变异风灵根,又是一名天才。”见叶瑟瑟停住了脚步似乎有些兴趣,百晓生连忙补充,“和大弟子荆听澜一样。”
叶瑟瑟的语调有些奇异:“什么一样?”
“灵根一样。”一个淡淡的声音突然从头顶飘下,插入两人的对话。
那个声音继续平静地叙述着:“不过也有传言说,荆听澜昨日被叛徒叶瑟瑟重伤,已经确认无法醒来,在经过慎重抉择后,掌门决定将他的灵根移植给孟心。”
“兄台灵通啊,我也刚刚才知道内部消息。”百晓生有些激动地看向头顶的茶楼。
只见茶楼临窗坐着一名白衣少年,他明明是俊俏少年模样,却有着一头雪白的霜发,更为惊人的是,他眼睛上蒙着一条绸带。
分明是个瞎子。
不。
不是一个普通的瞎子。
他通体透出的某种神奇的道韵,分明是修的卦术。
窥测天机者常有五弊三缺,叶瑟瑟今日见识了。
不自觉地,她背后被布条缠紧的朝闻道不安地颤动了起来。
叶瑟瑟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手指已经勾动不自主地探向背后,这是她第一次在同龄人面前感到如此大的威胁。
“兄台为何知道得如此详细?”百晓生恍然未觉,他沉浸在和同行交流的快乐中。
“因为这个决定是我提议的。”白衣少年倒也不烦微微笑了一下。
接着。
“叶瑟瑟。”他毫不留情地叫破了她的名字。
那一瞬间,叶瑟瑟如遭雷击。
同时朝闻道划出一道极亮极快的光芒。
她高高跳起,斩至那少年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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