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鹿见最先叫好的那人，虽相貌平平，却又气质卓然。
来人向着上官鹿微微一笑，端的是如沐春风。
他看向三人，依旧笑得温和。
“三位所言太过片面了。”
状元的一腔怒意被上官鹿堵了回去，如今看见跳出来的发泄口，当即涨红着脸冷笑着看了过去。
“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拱了拱手，道：“在下元钧。”
“诸位之前说的事情这位姑娘已经将不当之处指出，我也不必画蛇添足，只是关于城东那位大人和他家夫人的事情，却完完全全是那位大人的错。”
他缓步走上前来，众人为他让开一条道路，他径直走到上官鹿身旁与她站在一起。
“那位大人的家族倒是官宦之家，而他的夫人是商家的女子。”
此言一出，众人便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如今商户的地位逐渐提高，但论起高下，那商人哪怕家财万贯，依旧会被官宦之家看轻，更枉论三十多年前。
“官员的俸禄不少，却无论如何比不上商户，那位大人父辈又犯了错，到他的这一代，更是亏空了一大笔钱，连供他读书的钱几乎都要拿不出。”
“而这时，他夫人的一家找了过来。”
“大人与夫人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是后来夫人家走商，搬迁了地界儿，夫人心里却一直念着幼时的玩伴，两人再见钟情，商户一家宠女，两家又是多年的交情，便定了亲。”
“大人家贫寒，商户地位又低，商户家怕商女被人看不起，便为她准备了十里红妆。”
下面有人小声嘀咕，“不错不错，当年周家能起来，还是大半是靠着嫁妆。”
紧跟着有人附和，“不错，他们家里的那一株‘元宝树’，价值万两，万两难买，就是当年夫人的嫁妆。”
元钧略一停顿，微微低头看向上官鹿，两人隔着一层挡风帘对视，相视一笑。
“夫人家对大人家可是仁至义尽了，多加帮衬，日后大人终于重返朝廷，一朝功成名达，却将一顶又一顶的粉红轿子抬进了门。”
官员纳妾不稀罕，但是这样靠着老丈人家起家，却又纳妾的，还真是没见过。
况且，这两人曾经是青梅竹马，也有过情投意合、浓情蜜意的时候，如今发展到这种地步，当真是叫人唏嘘。
“而那夫人见物是人非，心如灰死，只一心照顾孩子，他养的那些妾室却一个个地作弄她，夫人在家也是如珠如宝的小姐，面对这种情景，难道还不能生气？”
“你们说她不曾给丈夫面子——呵……”
元钧摇头笑了笑，凡事尽在不言之中。
……
那一日，那三人是败得彻彻底底，颜面扫地。
上官鹿如今再回想起来，却没有之前那样生气了，想起元钧倒是有些想微笑，大概是因为遇到了一个能与自己如此契合的人。
但是萍水相逢，世上有趣的人何其多，很快便淡了回忆——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
上官鹿从小就不是喜欢呆在深闺的大小姐，如今国泰民安，对女子也越来越宽容，上官家主见她喜欢出去，还专程为她配了两个好功夫的侍卫，然后也不再管。因此上官鹿行动很是自由，大概所有充满灵气的诗文，都来自于自然与人。
正是花开时节，城东开办了一场花宴，不拘于地位身世，只要手捧鲜花花便可前去参赛，而当下最被喜爱的花朵，是牡丹花。这场花宴盛大，手捧牡丹者十有八九，而往往最罕见的花朵不是来自于京城贵人之手，却是来自山中的山农。
他们将罕见的牡丹连根挖起，轻手轻脚地一路颠簸来到花宴，这花朵若是被哪位贵人看中，便可以保自己下半辈子的衣食无忧。
一人高的魏紫花树，花朵如碗口大小的姚黄，雪白嫩粉的冰壶献玉，花瓣层层叠叠如裙摆的古城春色，色泽纯正的金星浪雪……城东的大街小巷都带着淡淡的牡丹花香。
上官鹿起先兴致勃勃，后来渐渐地却有些腻了，这里的花朵倒是娇艳绝美，却被放置在小小的盆中，总归是少了些灵气。
“小姐，您看那豆绿，多好看啊，我还没见过绿色的牡丹呢。”
上官鹿看过去，那花朵宛如一整块被雕琢的翡翠，在眼光下如同闪光的宝玉。
她看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地别过头去，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糖人，好像那国色天香的牡丹，还比不过一只糖人让她感兴趣。
“世人都说牡丹雍容华贵，好像是天生的富贵之花，其实牡丹最是不娇气，它所需的肥料很少，往往在山中也能开出大片的花田。”
上官鹿在这没什么兴致，念头一转，叫着自己身边的小丫头，索性溜了出去。
举办花宴的地方临着城门，她出了城往远处走，暗处跟着两名侍卫倒也不担心。
走着走着，人声渐熄，周遭的植物却越发茂盛，路边开着不知名的野花，拇指大小的一朵，简单的五瓣，淡粉花瓣，嫩黄花蕊，上官鹿拉起裙摆蹲下细细地看着，小丫鬟有些不解，“姑娘，那大朵的牡丹您看着没趣儿，这小花怎么就入了您的眼了？”
上官鹿指着小花儿笑道：“你看这一朵朵小花，它们虽不起眼，仔细瞧瞧，每一朵的姿态都不相同，相比起那修剪相似的牡丹，这倒是有趣地紧。”
小丫鬟看了看，没觉出什么不同，“姑娘，咱们往回走吧，天也不早了。”
上官鹿看看日头，还没有逛够，左右看了看，眼前一亮：“咱们绕个远路回去吧。”
上官鹿说的远路，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而不是官道，大抵是被哪个寻野趣的踩出来的。
小路弯弯绕绕，途经却有不少有趣的事物，之前见过的小花朵连成了一片花田，宛若漫天星斗披了晚霞做新衣，落到了人间。
上官鹿也才及笄之年，而身边的小丫鬟还比她小了三个月，两人看着那片花田愣神，又连连感叹。
上官鹿想，走过这条路的人定然是一个极有情趣的人，突然生出了些许结交的念头，可是这天大地大，哪里能遇见。上官鹿想着又笑着摇了摇头。
这小路似乎总能给人带来惊喜，走过花田，她又看见在荒野中一处明媚的亮红，好像一束燃烧的火焰，眼前一亮，连忙提起裙摆小跑过去。
“小姐，这是什么花？”
“这是刺玫花，也叫玫瑰。”
这一束玫瑰不过开了七八朵，周围却氤氲着醉人的芳香，小丫鬟陶醉地深吸一口气，“这若是折上一枝放在屋中，那是有多香啊。”
上官鹿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小丫鬟吐着舌头道：“我说笑的啦，就算小姐让我，我也不敢摘，这上面可有刺呢。”
上官鹿笑着别过头去看玫瑰。
上官鹿容颜明艳，玫瑰红如烈火，她背后是漫天红霞，小丫鬟看着看着不由得呆住了，“小姐你真好看，这京城中再没有比你更好看的了。”
小姐容颜绝色，京城中总有人为小姐作诗，将她比作牡丹，可是她却觉得，相比起牡丹，她更像是玫瑰。
火红而明艳，炽热却也有锋芒。
然而这一幕美好的景象却被打断，有窸窣声起，上官鹿顺着抬头，却看见几个地痞模样的人，不怀好意地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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