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张让以天子听闻仙长之名为由,派毕三接他入宫。
这个并不出荀彧所料,重病的人乐于抓住希望不放,何况现在到处都在传仙人道长的草木荣枯之术,只是:“天子缠绵病榻好些时日了,安之兄可通歧黄之术?”
连宫中的太医都无能为力多时了,天子刘宏耽于享乐,身体的亏空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荀澜大言不惭道:“这正是我擅长的,文若不必担忧。只是我怕是要在宫中小住几日了,我要买的东西,得麻烦文若多费心了。”
“我已经安排了老仆带着徐晃去采买了,安之便安心入宫吧。”荀彧摸着胡须道:“想必安之已经胸有成竹了。”
“大抵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荀澜笑着说。
“那彧便等你的好消息了,愿安之达成胸中所愿。”
荀澜并没有把天子病逝的消息告诉任何人,就让荀彧继续误会他的目标是天子吧。临走前,荀澜提醒道:“文若,何进是个拎不清的,还是早做准备吧。”点到即止,和荀彧告别后上了宫中的马车。
入夜,深宫中。
一间灯光昏暗的小室内,张让、毕岚等大宦官围着一盏摇曳的烛火跪坐着,皆是一脸凝重之色。在他们身边的精致花瓶中,插着几支仿佛汉白玉雕刻出来的百合花,正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嗅着这股沁人心脾的味道,这十几人非但没有平心静气,反而更坐立难安。
他们被称为十常侍,人数却比十要多几个,都是天子刘宏的心腹,担着要职。刘宏从小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甚至说过“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的荒谬言论。
十常侍之首的张让大口喝了一杯酒,重重地放下酒杯,责备起来:“那道人怎么还没来?毕岚,你弟弟到底有没有在好好接人?”
毕岚忍不住叫屈,声音尖刻地说:“接到回信儿马上就让他再去请了。只是听说这道士所在的全一教清规戒律特别多,他下午要沐浴焚香,还得把手头的经书抄完才会出门,我弟弟不得不等啊。”
“全一教,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到底是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人,难道真是蓬莱渡海过来的不成?”
有一人沉不住气说:“叫我说,就应该把人绑来才是。他说的星象骤变,实在是让我坐立难安,万一他也和别人说了呢?”
毕岚急忙反驳:“那怎么行?他是个有本事的人,决计不能得罪。”
那人哼了一声:“张角不也是个道士,照样是病死的。毕岚你就是胆子太小,怕什么道士?”
“张角算什么东西?他不过是个假道士罢了,这可是真仙长!”
张让面色一沉:“都不要吵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嚷嚷。他既要先见我们,已是表明了立场,不必瞎猜测。”
几人不甘地闭上了嘴巴。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站在门口的毕岚远远瞧着自家弟弟带着人过来了,连忙说:“人带到了。”
毕三打帘子,引着荀澜进来。道童打扮的寒玦提着灯笼跟在后面。众人起身相迎,其中一宦官名为蹇硕者十分不情愿,还是在同僚的拉扯下才拖拖拉拉地站起身来。他也不行礼,就盯着荀澜瞅。
荀澜不卑不亢地回礼,待他抬起头来,众宦官定睛一看:好一个年轻的道长!他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道袍,米黄色丝线秀着的竹子暗纹在行动间若隐若现。如丝绸般的黑发用晶莹润泽的发冠扎起,肤色白皙,神色从容,一派清新俊逸。
“今日一见,道长果然和传说般不落俗套啊。”蹇硕尖利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响起:“不过道长推三阻四,日出来信,日落方至,难道是在梳妆打扮不成?”
他这话说得刻薄,张让却没有阻止,一双三角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荀澜,且看他如何应对。
不料荀澜却懒得搭理蹇硕,而是直接环视所有人,不紧不慢地笑道:“贫道是在为大汉占卜,卜法复杂繁琐,是以来迟。倒是诸位,大难临头,却还有闲情逸致喝酒,澜实在是佩服得紧啊。”
“你说什么?说谁大难临头?”蹇硕生气地上前,拳头已然攥起。
唉,这加速了东汉灭亡的十几个大太监组成的宦官集团,多年来横征暴敛,苛捐杂税名目众多,使得民不聊生,黄巾揭竿而起,无疑是史书上记载的大奸大恶之人。但看起来也就那么回事,只是比普通人多了凶恶之气罢了。对方的生气,反而让荀澜的紧张感减轻了几分。
他对着立在墙角,存在感薄弱的寒玦摇摇头,示意还没到动手的时候。
“且听道长说来。”张让右臂一横,拦住了蹇硕,紧迫逼人地看着荀澜:“道长说的星象是什么意思?可是听人说了什么?”
“贫道刚来洛阳,又能知道什么消息呢?”荀澜无害地一笑:“荀氏叔侄能知道多少,你我心知肚明。”
十常侍一想,也是,自从天子刘宏即位,便十分防备世家,重用从小陪伴自己身边的宦官与世家夺权,这后宫更是被他们看管地如同铁桶一般,岂是荀氏能够插手进来的?
张让一张老脸皱着:“道长所谓的星象是什么意思?”
荀澜径直坐了下来,从容道:“帝星陨落,新星虽然星光黯然,却在冉冉升起。”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露出来了吃惊的神色。依旧是张让先开口了:“那道长所说的大难临头呢?”
荀澜掐手做了几个复杂的道教手势,浅浅一笑:“两枚新星,一枚有凶星守护,一枚众星环绕。只是可惜了,凶星命格强悍,非众人及也。”
十常侍哪里懂得什么星象,只是会认识字罢了。他们不过是小黄门出身,因着侍奉天子长大,所以得到了滔天的权势。这两日他们秘不发丧,伪造了诏书命令大将军何进入宫侍疾,但何进迟迟没有动静。十常侍一方面担心走漏消息,另一方面又不敢再去催促,怕露出马脚。但时间一点点拖延下去,他们愈发感到不妙。此时听荀澜这么一说,基本上都对得上,连忙问:“道长,可有让众星环绕之星升起的办法?”
荀澜摇摇头:“凶星势不可挡。”
“这……”众人交头接耳,“何进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手里兵卒比我们加起来都多,只要他不上当,而是带着兵来,咱们谁都扛不住啊。”
蹇硕没有参加众人的讨论,忽然长剑出鞘,剑尖直指荀澜:“你好大的胆子?该不会是何进派来的奸细罢?”
荀澜却面不改色,用指尖儿轻轻弹了弹长剑。那精铁打造的利剑竟然像脆弱的竹签,从中折断了。
哼,我可是有备而来!荀澜暗道。
十常侍大惊失色,蹇硕直接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抚摸着断剑。
还是老于世故的张让呵斥了他,让他去外面放风。
荀澜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这十积分换来的隐形大力手套,实在是让人心痛到滴血啊,而且用一次少一次,现在只剩下49次的使用权了。昨夜他可是辗转反侧了一个时辰,才下定决心兑换的。没办法,宫中危机四伏,总得有多几个保命的手段。
十常侍惶恐不安,张让上前赔礼道歉,十分下得去姿态,向神仙道长讨要躲避大灾的对策。
荀澜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在张让耳边说:“张常侍方才的动作,不是已经下了丢车保帅的决心了吗?”
张让大惊,连忙单独请荀澜到里面密室详谈。
这下态度诚恳了,道出来了自己的为难。荀澜道:“不必担忧,只要将一切推在蹇硕身上,再去和何皇后求情,她必然会饶过你。”
蹇硕手握西园兵后就膨胀得很,已经完全脱离了张让的掌控。自从刘宏重病,蹇硕欲除何进立刘协为帝,多行激进之举,草率行事使张让很不满意。
而且和何进梁子最深、最被其忌惮的也是这个手握西园兵马的蹇硕。
“这……”张让面带犹疑之色。
荀澜知道他从政多年,眼光老辣,早就猜到了何进没有立即进宫,怕是消息已然走漏。张让此人肯定是不愿意承认已然失败,便道:“张常侍不必着急,只要令人注意袁绍、曹操两人的动静,若是他们点兵,必然是要跟随何进进宫立新君,在他们闯入宫中之前……”
张让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多谢道长指引,只是何皇后她……唉!”
荀澜一笑:“毕竟是何进的亲生妹妹对吗?”
张让气急败坏地说:“正是,他们兄妹感情甚笃,若是何进执意杀我,那可如何是好啊!”
“大汉常有太后临朝听政,她一介女子在深宫之中,若是没有常侍们在中斡旋,如何传达政令?”荀澜暗示道:“何况,刘辩可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
刘辩已经十三岁了,何皇后自然不愿意坐视朝政一直把控在大臣手中。
张让是个人精儿,想到只要自己献上手头权力,表示唯何皇后马首是瞻,对方很可能会护住自己。
“多谢道长指点迷津!”
荀澜一笑,忽然手中凭空变出来了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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