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塞上江南
陇上郡地处沙漠戈壁,各色小吃的风味也和中原大有不同。
萧暥这边刚吃完早餐,就换了便装,要出门去觅食。
当即被云越拦了下来,“主公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回来。”
萧暥一愣,这小子胆儿肥了,敢挡他的路。
云越道:“你独自出门不安全。”
萧暥就搞不懂他怎么就不能独自出门了?
崔平已经投降,瞿钢接管了凉州军,这陇上郡还有哪里不安全的?
云越蹙眉,注视着他俊美的姿容和那双风流隽妙的眼睛,欲言又止。
萧暥被雷到了。
顿时意识到这小子又脑补出一部狗血剧了!
“西北边境胡夷杂处民风彪悍,主公非要出去,我率锐士营的兄弟保护你。”
萧暥脑壳疼,他好好逛个街,身后跟一群锐士营的人,这让他怎么玩?
好端端的自由行,岂不是整成了跟团游。
“云副将,人太多了反倒引人注目。”魏瑄走过来,手中拿着薄薄的几页纸,交给萧暥。
“将军,陇上郡的基本状况。都在这里了。”
萧暥接过来,有点不可思议。
整个陇上郡,从军队军种名册、武库储备、粮仓囤粮、郡中财货,以及人口、军籍多少、庶籍多少,其中有无高门大户,以及还有崔平贾奕等人及其他地方官员的履历和底细,全都在这薄薄的几张纸上了?
他一看之下更是吃惊,条理清晰,其中还将要重点注意的涉及军政的事宜还特地标注出来,一目了然,总结得非常到位啊!
“写的仓促,或有疏漏,将军如果还有不清楚的,可以问我。”魏瑄道。
另一边,云越挑眉戒备地看向魏瑄。
其实他早就发现这次出塞,这小子粘萧暥粘得很紧。
所以云越故意借口晋王在文昌署任事过,把这些烦冗的案牍全都打包扔给他了,料定他得老老实实埋头啃案牍好几天了,别老在萧暥身边转悠。晃得人心烦。
没料到小山似的案牍竟然那么快都搞定了?
魏瑄眨眨眼道,“将军要出去,我可以给将军当护卫。”
云越顿时警觉起来,目光仿佛有实质一般投射过来,“你什么?”
魏瑄赶紧绕到萧暥身边,可怜兮兮道,“将军,我从小就久居深宫,从来都没有逛过街。”
鬼扯!云越简直服了。
萧暥在襄州那阵子,魏瑄这小子整天溜出宫,大梁街头巷尾熟得跟姥姥家似的,混得一身江湖气,还敢说自己久居深宫?
云越刚想揭穿他。
就听魏瑄道,“陇上郡的地图和风物我都记在脑子里了!我可以带路。”
云越深吸一口气,暗暗屈了屈指节,简直是当着他的面撬他的主公。
“我也想尝尝陇上的小食,我学得很快的。”魏瑄眼睛里闪着小星星,
言外之意,学会了就可以做给你吃!
萧暥一诧:嗯?果真?
*** *** ***
这陇上郡的风物果然和京城大不相同,空气中弥漫着烧烤的香味。
萧暥看着眼前脸盆大的盘子,里面装了一大份酿皮子,这里的商家用料那么实诚!
可他这壳子娇弱得很,吃不多,甚是有心无力,就是眼睛馋。
他看向魏瑄,所以……一起吃罢?
酿皮子酸酸甜甜的,味道极是爽口。
魏瑄发现某人吃着吃着,眼角又习惯性微微撩起,时不时瞟向隔壁桌。
环顾四周,魏瑄这才察觉,不知不觉里,这小摊子已经坐满了食客,挨挨挤挤的。
再回头一想,难怪摊主给了他们那么一大盘酿皮子。他这模样坐在这里,时不时就引得路人驻足,免不了要进来吃点东西,自然这铺子生意就好起来了。
某狐狸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做招财猫了,眼睛还不老实地四下乱瞟。
魏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侧前方的桌前,坐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雪白的脸蛋儿,两腮微红,甚是可人。
难怪……
魏瑄又看向萧暥,皱了皱眉,然后倏然抬起手,托着他的下颌,直接把他的脸扳过来了。
萧暥:!
就在萧暥不可思议地微微睁大眼睛时,魏瑄一脸认真地用指尖轻轻抚过他嘴角。
萧暥的嘴唇色泽温濡浅淡,线条优美。
萧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嗯?这孩子是吃错了什么吗?
接着就见魏瑄指腹上沾着一点葱沫儿。
萧暥:……丢人了。
所以这狐狸刚才自己嘴角上沾着葱沫儿浑然不觉,还一个劲儿地瞄着人家姑娘?
魏瑄一念及此,接着就看到那姑娘面前的桌上有一只小蒸笼。
就听到某人道,“老板,再来一盘那个……唔……那是什么?”
魏瑄顿时恍然。
原来他不是盯着人家姑娘,而是瞅着别人桌上的……
“老板,来一笼子泡儿油糕。”魏瑄替他道。
不一会儿松软酥脆的油糕上了桌。
萧暥伸出爪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没带钱。
魏瑄:我带了。
随即付了银钱。
其实他这模样,坐在这里已经招来了不少客人。老板不好意思,送了他们一壶杏子茶。
魏瑄接过来,立即给萧暥倒上,“正好了,这杏子茶,清肺润气,可以治咳喘。”
“小兄弟好见识。”摊主赞许道,又看了看他的模样,“不是本地人罢?”
萧暥拖起尾巴,“我侄子,大梁人氏。”
魏瑄:又来了!
叫过他一声叔之后果然后患无穷。来劲了。
“你也就比我大五岁。”他纠正道。
萧暥毫不脸红,“我比西,呃……魏将军,还年长一岁。”言外之意你叫我叔也不吃亏。
虽然萧暥自己也纳闷,原主这货到底多大?从梦里那情景看,原主小时候根本不是长得小,而是本来就很小,比魏西陵至少小三岁。
但是他还是厚着脸皮说完下半句:“所以我比你大八岁。”
魏瑄:……
吃饱喝足后,萧暥又在扎木托的陪同下去朝曲草场溜了一圈。
萧暥第一次在天苍苍野茫茫的草场上骑马奔驰,真是畅快。如果要他来描述,那么就是随便一拉就是中古版windows桌面。
收服了拓尓图部,他就有了战马产地。
不过,真的收服了吗?
贾奕塌着肩,谨慎上前,阴恻恻道,“主公,北狄人不能轻信。”
萧暥知道北狄人游牧的生活方式和农耕民族是必然存在本质冲突。
还有,扎木托这货看他的眼神,也让萧暥很不舒服。
这人以往称王称霸惯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收敛。
只要萧暥不注意他的时候,扎木托看着他的眼光好像是盯着一只漂亮的猎物。
“主公,扎木托屡屡犯我边境,洗劫村镇,屠戮百姓,破坏房舍,血债累累。”
这话不用贾弈说,萧暥当然知道扎木托此人不容易收服,
但是他刚率部投降,你就动刀子,以后谁敢再投降你?
他目前的强敌是曹满,扎木托反正也降了,就先让他去吧。
从朝曲草场回来,萧暥又马不停蹄地去巡查了军营,他让军队部分驻扎在了城外。
在这里修整一两天,然后和魏西陵合围曹满,这必然又是一场大战。
军队驻扎在刚氐河谷旁。
就在昨夜浴血搏杀的河谷边,居然有一片戈壁绿洲。
远处是青空下灰蒙蒙的山崖,耳边隐隐还能听到河谷中涛涛水声。
河岸边长着成排的红柳,秋日的阳光穿透稀疏的枝叶落在草丛间的小道上,斑斓一片。
路边长着一丛丛骆驼刺,其间盛开着团团淡紫色的野花,让他想起江南的秋天,天高云阔,驿外一片金黄。
这里可以算得上是塞外江南了。
萧暥带着魏瑄在沿着河岸随便逛逛,戎马倥偬间难得的闲暇。
这走着走着,居然发现这里还有疏落的几墩屋舍。
萧暥眼睛一亮,有农家乐!
这农舍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妇,家里很少有远客来,热情地把今年新制的杏仁干拿出来招待。
萧暥一瞅,这地方真不赖,门前有一口井,三两亩菜地,井水浇灌着蔬菜和瓜果。屋子里老妇人正在织布,那咔哒咔哒的有节律的机杼声,让萧暥感觉到了很久没有的宁静和松快。
这里远离朝堂波谲云诡,没有诸侯争逐的烽烟战火。简简单单,与世无争的日子,这世外桃源大概就是这样了。
“桃源?”魏瑄一愣。
“啊……这个。”萧暥嗑着杏仁干,开始讲桃花源记。
他声音本来就清越好听,讲起故事娓娓道来一般,魏瑄不知不觉就听得出了神。
乱世里若得一方净土,远离中原的纷争,远离尘嚣。
魏瑄忽然有个念头,如果不是在转战途中,如果能和萧暥就在这塞外农家一直住下去,那该有多好。
再也不回中原,就在这个塞上的桃源里,渡过余生。
他什么都可以做,他可以种地,养一些鸡鸭,萧暥喜欢吃鱼,那就再挖个小鱼塘,每天想吃什么就给他做什么。
自给自足的生活也足够了。
至于衣裳,他看了看织布机,又看了看正在磕杏干的某人。
算了……
织布也还是他来罢。
魏瑄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萧暥很厉害,略施计谋就把扎木托和崔平的几万大军调得团团转。
但是,如果是和平年代,他能做什么?
魏瑄想了想,忽然发现某人除了打仗和搞事外,他大概就真的只剩下好看了……
*** *** ***
武都渡口
江水奔腾,巨浪滔天。
刘武看着汹涌的浊浪,使劲挠了挠头,大声道,“主公,上游山口滑坡,洪水泛滥,这样子大军没法渡河。”
魏西陵剑眉紧蹙,如果绕路走,最近的狄道口,行程上都要晚上三五日,而且那里是赵崇的地盘,若万一被发现了,那么他们合围曹满的机密军情很有可能会泄露出去,必然引起天下诸侯震动。
更让他担忧的是,如果萧暥拿下陇上郡后,他没能及时赶到,合围之势将不能成。
那么曹满获得陇上失守的消息后,萧暥就极其危险了,那就意味着他要以这数万兵力,独自面对强敌。
***
这农家乐离开驻军营地不远。
反正也要再等上魏西陵两天,魏西陵又向来准时,萧暥就不急着回去。
这次他兵不血刃拿下了陇上郡,老两口和大部分百姓一样并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城外忽然多出很多驻军。
这乱世里年轻人都去打仗了,许久没有看到他们这样的青年了。更何况一个美一个俊。实在是赏心悦目。
魏瑄很勤快地帮老爷子拾掇菜园子。把老爷子乐得,将留着过年吃的炒货甘果全拿出来了。其中还有西域进来的葡萄干。
于是这狐狸是掉到了蜜罐子里了。
他又不会干活,不添乱就不错了,他揣着杏仁葡萄干四处闲逛,就逛到了一处河滩。
和刚氐河谷不同,这里的水清而缓。
萧暥正打算看看河里有没有鱼,捉上一尾晚上炖汤。
阳光照着清澈的河水,清可见底,萧暥这目力又是特别好。恍惚间看到水底游藻间有什么东西散发莹莹光华。
他立即用随身的短刃削了一段苇杆,又找了些丝线,编了一个自制的小网兜。探到水底一捞,分开缠着网兜的水藻,摸出了一枚清润的石头。
像玉又像琉璃,上面还蟠附精美的纹样,不像中原之物,想这陇上郡往西北就是漠北西域,胡人往来此间甚多,倒也不足为奇。
这石头鸽子蛋大小,萧暥把它窜上了丝线,在指间转得飞起。
回来的时候,魏瑄一愣,“这是哪里来的?”
才出去一会儿,就有人送他玉了?
萧暥见他看这玉石目光复杂欲言又止,以为他想要又不好开口。
大方道,“河里捡的,送你了。”
魏瑄:……
予兮读家
吃完晚饭,天就已经黑了。
塞外的农家平日里也没有来客,所以没有客房,老两口给收拾出的屋子,还是他们从军的儿子回家时住的。
这农家的屋子简陋,但萧暥也不挑,乱世里随遇而安。
萧暥看了看那狭窄的床榻,“殿下休息吧。”
“那将军你呢?”
“我那边靠一晚就行。”
魏瑄看了看那案头,又冷又硬。靠一晚肯定腰酸背痛。
萧暥毫不介意,戎马倥偬间,马背上都能打瞌睡。
“我想跟你睡。”
萧暥猝不及防,一愣。
什么?
换是以前,魏瑄不会那么直白,但既然知道没有将来,就迫切地想抓住一点眼前的美好。
上一晚忙着收拾扎木托和崔平,萧暥几乎没睡,他一沾上床榻就睡着了。
窗外的月光勾勒出那如雕琢般的脸容。
魏瑄悄悄地侧过来,支起身子,在黑暗中凝视着那人娴静的睡颜。
……
魏瑄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迷迷糊糊睡着了的。
他做了个梦。
黯淡的宫殿里燃着一角铜灯。
殿中没有火盆,显得阴冷无常。
面色森郁的年轻帝王,披着一件绣金的黑袍,悬腕在窗前作画。
他没有束发,英俊的脸容有些颓倦,却也压不住那眉宇间睥睨天下的气度。
案头置酒,却不见侍应的妃嫔,殿中连个宫女都见不着。只有几个宦官侍立在殿角,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
窗外大雪纷飞。
寂静中,宫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曾贤脸色惨白地躬身出现在阴沉的大殿里。
他声细如针,“陛下,萧暥死了。”
帝王手中的画笔一凝。
忽然坠落纸上。
随即魏瑄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就听到曾贤急切的声音,
“陛下,不能去寒狱啊。那里冷——”
“快,愣着做什么,你们几个,快把陛下的裘皮披风拿来。”
“陛下,等等,陛下——”
魏瑄猛然惊醒,浑身一阵战栗,赶紧探手就去摸萧暥的脸。
触手所及,温热的肌肤细致光洁,魏瑄这才大口地喘着气,发现自己脸上都是泪水。
是个噩梦。
这时,苍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魏瑄,那个石头,萧将军白天给你的那个石头给我看看。
魏瑄急道:“那石头怎么了?”
苍青仔细看了看,道,“魏瑄,这是苍冥族的东西。”
魏瑄心中一惊,难道是带着这个东西让他做噩梦的?
“这河里怎么会有苍冥族的东西?”
苍青道,“这里是西北边境,再往北穿过漠北草原的单于王庭,王庭以北就是大夏王朝的故地了。我猜这东西顺流而下,搁在这河底,正好被萧将军捡回来了。”
第182章 困境
大梁城
秋已深。
夜色阑珊,青铜灯照着桌案上五花八门的零嘴。
谢映之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拾起一颗的梅子,入口又酸又甜,真不知道萧暥为什么喜欢吃这些。
传闻萧暥小时候有一阵子没吃的,后来又被人说长不高,可能对食物有所执念。也是可怜。
他扮演萧暥其他方面都是得心应手,唯独这一点,可谓格格不入。
谢映之辟谷,某狐狸杂食。
面对着容绪先生期待的目光,谢映之浅淡一笑,无奈违心道,“好吃。”
“彦昭喜欢,我下次再多带些来。”容绪一边绽颜笑道,一边不动声色观察起他。
他隐约觉得萧暥这几天有点变化,但是究竟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
谢玄首对世间万物洞如观火,这容绪先生却是察言观色的行家。
一个眼神能看出千回百转,一句话都能辨出人间五味。
若说谢玄首是谪仙,那么容绪先生就是人精。
小狐狸这段时间脾气好多了。不像刚从襄州回来时那么凶,一身匪气动不动就原地炸毛。
他心里寻思着,难道这狐狸的脾气还跟节气有关?
现在的萧暥倒是颇有几分像刚认识他时,有点单纯得可爱。
但隐约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眼前的人一双明眸清可见底,却为什么有种如临深渊的莫测之感。
容绪神色不定左顾右盼,被谢映之尽收眼底。
“先生在找什么?”谢映之问。
“哦,怎么好久没见苏苏了?”容绪顺势答道。
自从谢映之搬进将军府,他就没见过苏苏。
其实是因为,这小猫崽子向来见到谢映之就像见到一面光华照眼的鉴妖镜,吓得不知道逃哪里去当野猫了。
谢映之闲闲道,“自从绿珠来了。苏苏就不见了。”
言外之意,苏苏失宠了。
绿珠就是容绪送给萧暥的鹦鹉,名字是容绪先生取的,用的是前朝一君王宠姬的名字。
这鸟整天一见到萧暥不是‘将军沉鱼落雁国色天香’,就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每天被一只鸟表白,换是萧暥,早就把这从头绿到尾的扁毛妖怪扔出去放飞了,谢映之倒是也不嫌烦,还颇有兴趣。
容绪心道,嗯,这耐心也比以往要好了……
他眼珠子一转,试探道,“彦昭,听说城郊长乐原的菊花开得正好。”
谢映之闻言了然。
这是欺负他家主公不懂士林风尚,以往肯定没少占便宜。
士林那些风花雪月不入流的伎俩,萧暥不懂,谢映之却一清二楚。
所以这容绪只要一摆尾巴,他就知道这人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
这十月深秋是秋游的好时节,名士圈流行戴菊花,偕芳侣,置美酒,游于原上,是为佳话。
当然如果赏花喝醉了,相宿相栖彻夜不归,也会成为风流美谈。每年都会出那么几对儿,一时间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我想邀彦昭置酒携游。”容绪瓮声瓮气道。
果然别有居心。
今年何琰的狗仔队已经声势浩大地出动了,为梦栖山辞话第三卷收集情报。萧暥若和容绪外出……
谢映之凝眉一想,“可以。”
容绪顿时大喜过望,觉得有戏,顺势挪近了一点,手关切地抚上了他的后背。
然后眯起眼睛,借机凑近,带着鉴赏的惬意嗅了嗅道,“彦昭用的是什么香,如此怡人心脾。”
谢映之身上自有清雅幽濡的浅香,本是若有若无。偏生容绪先生精于香道,嗅觉比狗鼻子还灵。
谢映之微一凝眉,竟然是疏忽了。
萧暥哪里会用熏香。
容绪边说眼底边偷偷就瞄向他衣襟里去,
谢映之袖子一掩,淡淡道,“这是青溟散的香气。”
容绪那无比自然地挪到他腰间的手顿时就僵住了。
随即犹如被针扎到似得收了回来!
青溟散有幽香,性剧毒,碰到肌肤即腐蚀皮肉,痛痒剜入骨髓可达数月。
容绪脸色骤变,整个人往后跌了几尺,“彦昭为何用此剧毒之物?”
谢映之随意道,“上回在晗泉山庄不慎吸入过多留仙散。谢先生为我调配了此香,所以……”
容绪顿时明白了,传闻青溟散虽为奇毒,却有以毒攻毒之功效。
“先生放心,仅仅一触之间,不至于染上,徐翁,打一盆清水来。”
片刻后,容绪把手在水中洗的快掉了一层皮,才心惊胆战地缩回来。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了。
这小狐狸成刺猬了,以后碰不得了?
那置酒携游……容绪心中抑郁。
送走容绪后,谢映之静静站在窗前。
今天试探不成,容绪断不会就此老实。
看来秋狩将至,各路牛鬼蛇神都开始按耐不住蠢蠢欲动了。
上次秋狩,阿迦罗遇刺,火烧猎场,刺客伏击,萧暥被迫抱着晋王跳崖落水,在山洞里躲避狼群。若不是正好魏西陵来了,这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而今年的鹿鸣山,谢映之隐隐觉得这风浪不会比上回小。
因为,北宫达亲自来了。带着浩浩荡荡的两千游猎铁骑来了。
谢映之长眉微敛。
就在这时,一盏信灯飘悠悠落到窗前。
谢映之娴熟取出信笺,一看之下,眸子里掠过一抹忧色。
不妙,武都渡口洪水泛滥。
纵然魏西陵战无不胜,他这一次的敌人却是滔天巨浪,大军无法渡河。
若合围之势不成,主公危险。
而秋狩将至,各路诸侯云集,他这个时候是根本走不开身的。
谢映之略作凝思,道,“请苏先生来。”
片刻后,苏钰匆匆赶到将军府。
谢映之将一封信笺交给他,“这封信用鹞鹰火速发往西北。”
也许,还赶得及。
*** *** ***
萧暥这一觉睡得死沉,早上醒来时,就见床头放着外袍,叠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有洗漱用的清水。案台上还有一只小漆盘,盘子里是丁香蕊和着青翠的薄荷叶。
这古代是没有牙膏的,最多就是拿清水和盐漱口,魏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东西,清新爽口。
这真是……比云越还周到。
他懒洋洋地起来穿好衣裳,一出门就见到院子里的小桌上,放着一碗滑腻酸爽的酿皮子。
萧暥一愣,这么快学会做了?
塞外天高云淡,他坐在院子里吹着河边拂过来的凉风,吃着酸爽的酿皮子,脑子又开始不着调了。
这会儿大梁正是秋游时节,士林流行携侣同游,他这是游到了塞外了?不过芳侣……晋王做饭是挺香的,如果是个姑娘就好了。
等等,若晋王是个姑娘,他昨晚岂不成了揩油?
揩武帝的油?千刀万剐疼不疼?
他不由嘶了口凉气,就在这时,忽然飘来一股醇美的香气。
就见魏瑄乘了一碗浓香扑鼻的高汤捧到他面前。
“我早上打了只山鹑炖了汤,天冷了,吃点暖的。”
有野味!
萧暥顿时精神一振。
但这一大早就吃大菜,萧暥有点搞不懂,干嘛忽然对他那么好?
这今天什么日子?他生日?不对,他自己都不知生辰什么时候……
难不成昨晚他做了什么事让武帝对他的好感度大幅提升?
那他这算是躺着刷级了吗?
但是睡个觉能做什么?
随即他忽然发现,仔细看下,这魏瑄的眼睛有点红。
萧暥顿时一诧,
莫不是昨夜哭过了?
怎么睡着睡着就哭了?
萧暥忽然抽了口凉气,昨晚他好像感觉到似乎脸被摸了一下。
所以……他该不会睡梦中直接拔剑了,把魏瑄吓哭了?
可他明明昨晚睡得跟只死狐狸一样啊。
萧暥心里七上八下,正想试探着问问武帝昨晚自己有没有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就听魏瑄淡淡道,“没什么,我做了个噩梦。”
萧暥:嗯?
然后魏瑄在旁边坐下来,幽幽道,“梦见我喜欢的人死了。”
接着他凝目看向萧暥,欲言又止。
萧暥一愣,才反应过来。
不是他杀的嗷,不是!
但是这贺紫湄人设都崩成这样了,武帝怎么还念念不忘?
他好心提醒道,“贺紫湄没死。”
魏瑄一诧,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眼神却明显阴郁下来,“此人明华宗余孽,若再遇到,必当拿下永除后患。”
萧暥:啥?
就在这时,忽然见远处的山坡上一个小黑点迅速地移动过来。
萧暥眉头一皱。这会儿来报信,必是紧急军情。
他立即起身步出院篱。
一名游骑报道,“将军,武都渡口连日大雨,洪水泛滥。”
萧暥到抽了口凉气,糟糕。人算不如天算!
“回城!”他立即道。
陇上郡大堂上,气氛压抑凝重,朔风刮过窗隙,发出呜呜的呼嚎.
萧暥面色深沉,站在那巨幅的军事地图前。魏瑄云越等人分列在他身后。
“主公,魏将军若不能走武都渡口,那么就只有绕道,即使进军顺利,抵达凉州府,也要七天之后。”云越道,
七天,萧暥等不了。
这一带曹氏的游骑探马往来频繁,别说七天,不出五天,他拿下陇上郡的消息就会传到曹满那里。
如果曹满立即率军反扑陇上郡,他就会陷入被动。
这是典型的孤军深入,乃兵家大忌。
“主公,魏将军若不能及时接应,将军此番拿下的陇上郡,就成了戈壁滩上的一座孤城,孤城难守啊。”贾奕叹气道。
萧暥明白,是该快刀斩乱麻了。
倘若与魏西陵合围曹满的计划不成,那么拿下陇上郡,也就失去了它的战略意义。
必须迅速决断,撤兵回雁门,再等待时机。
但现在撤兵,让他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萧暥不甘心。
同时,此次合击曹满,若无功而返,就会打草惊蛇,下次想拿下曹满就更难了。
再者,如果他单方面撤兵,魏西陵七天后抵达凉州府,那么就换成魏西陵陷入孤军奋战的窘境了。
魏西陵一诺千金,既答应出兵,就绝不会中途撤兵,纵然万难,他都要拿下凉州的。
此时撤兵,萧暥既不甘,也不义。
想到这里,萧暥一咬牙,断然道,“不撤。”
不就是七天,他能扛下来。
这陇上郡在凉州最北端,和北狄草原毗邻,就算曹满的游骑探到陇上郡失守的消息回报曹满,路上需要两三天,曹满从凉州府发兵,调集大军,直到兵至陇上,还需要数日。
这一来一回间,就给了萧暥在陇上郡部署防御工事的时间。
而且,他此次在陇上郡,驻军三万余准备和魏西陵夹击曹满。
所以,这三万兵力即使用在守城,也能与曹满一战。就算曹满亲率大军压境,胜负尚且未可知。
*** *** ***
凉州府。
大堂上,火盆里的炭火熊熊燃烧烧着。
曹雄一掌击案,霍地起身,“崔平这厮窝囊,居然把陇上郡丢了!父亲给我一万军队,我这去夺回陇上!”
“站住!”曹满厉声喝道,
他坐在案边,脸色阴郁,不容置喙道,“若论带兵打仗,黑鹜崔平比你强。你给我沉住气了。”
“父亲为何长他人志气……”
“闭嘴。”曹满打断他道,“此人一夜间拿下崔平,收服拓尓图部扎木托,手段利落作风狠辣。你做得到?”
曹雄郁郁地挫了挫后牙。
曹满冷道,“你去了非但打不赢,还要给他捎上几万军队。老子到时候还要腾出手来救你!”
然后他瞥了眼厅堂一角,问,“大梁的探马可有回报?”
火光黝黯处走出一条瘦长的人影。
此人名叫李约,是一名谋士,只见他佝偻着肩背上前道,“大梁细作前几日见萧暥和容绪先生驾车出游。”
“当真?”曹满扬起浓眉,“那么说不会是萧暥?”
接着他摸着下巴上的短须又思忖道,“但是这火中取粟般赌徒式的打法,实在很像萧暥的做派。”
“父亲勿扰,萧暥来了更好,我去陇上郡把那狐狸一起拿下!扒了他的狐狸皮给父亲做佩巾岂不痛快。”
“住嘴,你懂什么。”曹满呵斥道,“他们既敢拿下我的陇上郡,必然会在陇上布兵防御,等我们去反扑。你这是自投罗网。”
“主公所虑甚是,彼方将领能在一夜之间击败崔将军,又旋即直取朝曲草原的北狄大营拿下拓尔图部,实力绝对不容小觑,若主公率大军北上夺回陇上郡,我们分兵多,则凉州府空虚,若分兵少,则战而不得胜。”
曹满点头道,“先生所忧正是我之所虑,此人兵道诡诈,最擅趁虚而入,我若调动大军去夺陇上,凉州府空虚,他迂回袭我后方,该当如何?”
曹雄不甘道,“那父亲就就任萧暥的军队盘踞在陇上?”
曹满面色阴沉,他踱步到案前,附身凝视着地图沉默不语,火光映在一双狡黠的三角眼中,目光变幻莫测。
良久,他忽然抬起头来,眼中精光乍现,“我给你一万飞狼骑。”
凉州最精锐之骑兵,称为飞狼骑。
曹雄大喜。父亲居然给他一万飞狼?!
这回他可放开手脚,一举夺回陇上,大出一口胸中闷气!
就听曹满阴沉沉道,“一万兵马你拿下陇上郡尚显不足,但拿下雁门就足够了!”
什么?!
曹雄像被提着脖子的鸭,张嘴愕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万飞狼骑去打雁门?钟逾那厮经打吗?这不是牛刀砍苍蝇?
这时在一旁侍立的李约起身拍手道,“主公妙计!萧暥大军驻扎陇上,他后方的雁门郡必然空虚。”
曹满阴险地笑了。
不但如此,雁门郡是萧暥囤积粮草和物资之处,也是他雍州大后方的枢纽门户。
拿下雁门郡,就彻底切断了萧暥大军的后路和粮草补给。
严冬将至,陇上郡的存粮和御寒物资怕都不够他大军消耗几天。如果萧暥真的亲自来了军中,那么正好了。
关门,抓狐狸!
秋狩将至,这猎物就送上门来了。
这只毛皮漂亮的小狐狸谁不想抓?
该给他准备一个金丝笼子了。
陇上郡。
天色暗沉,萧暥登上城楼,阴风呼啸间,寒冽的空气吸入肺里,隐隐旧疾又有发作之势。
已经过去两天。魏西陵依旧音讯全无。
朔风中,只有满目枯黄的蒿草,和远处苍茫戈壁。
不行,他不能再这样等下去,必须采取行动。
第183章 谁养
陇上郡,郡府大堂
众人肃立于巨大的军事地图前。
萧暥眸色深沉:“倘若没有魏将军助战,我们能否拿下凉州?”
他这一句话问出来,众人皆是错愕。
原本有战神助阵,多少是有底气的。现今在没有魏西陵接应的情况下,想独自拿下凉州府?
曹满是西北狼,是一方诸侯,不是广原岭的山匪,凉州府也不是黄龙城。
以他们的区区兵力,想独自拿下曹满,不是太狂了,就是完全不懂军事?
在场的将领,云越当然是不会驳主公说的任何话,只要萧暥下令,势必死战,不问前途。
至于瞿钢百夫长出身,彪悍威猛,他就是柄军中重剑,只管执行,谋策非他所长。
晋王魏瑄心思玲珑,虽然对萧暥的意图有那么三分猜测,但是他毕竟是初涉战场,经验不足,自觉还轮不到他首先说话,想先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余下的就只有熟悉凉州格局的黑鹜崔平了。
萧暥的目光如剑般指向崔平。
崔平道,“主公,众寡悬殊,我方兵力不及彼之一半。凉州南部重镇夏阳也没有拿下。我们若攻打凉州府,夏阳郡就必然出兵支援凉州府,我们会在凉州府的城下陷入两线作战腹背受敌的窘境。”
萧暥明白,崔平说的是事情。
实力上说,他和崔平的陇上骑兵加起来,总共也就一万余精骑,而曹满手下有五万精骑,其中还有两万飞狼骑,更逞论夏阳郡守伍丹手下也有骑兵三万。
更何况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性,所以之前在襄州,他们也多采用将敌人调出城来,打运动战。尽量避免攻坚战。
而攻打凉州府却是攻坚战,拼的是步兵的兵力、军械设施、以及双方士气。而这正是萧暥的短板。
凉州府有步兵八万,萧暥手头的步兵加上陇上郡的降兵也只勉强凑齐六万。全部出动攻打凉州府都不够。陇上郡不守了?
而且萧暥也不敢将如此重要的战略进攻,交给崔平手下这些心生凄惶的降兵。
兵力不够是毋庸置疑的。
原本的合围变成了单挑。兵力怎么可能够?
兵力不足,他尚可以使诡计搞奇袭。但还有个致命的问题。
就像崔平所说的,一旦袭击凉州府,夏阳郡必然来支援。
事实上,夏阳和凉州府,打其中哪一个,他都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夏阳是座大城,也是军镇,实力雄厚,不可小觑。所以,原本是由魏西陵举兵拿下。
现在没有魏西陵的配合,他就像是一条腿走路,这仗太难打。
崔平道,“主公,目前稳妥之举,是等魏将军拿下夏阳,按照原来战略合围凉州府,如果期间曹满率大军来袭,陇上郡城池坚固,三五日之内,他根本拿不下来,若曹满增兵攻城,则正中我下怀,等到几天后魏将军的兵到了,以魏将军战神之利,可直接乘曹满大军在外,凉州府空虚之际,拿下凉州府,曹满必然退兵回救凉州府,到时,我们再从城中杀出,追击曹满,曹满必败。”
萧暥凝眉,崔平的战略还是一个字,等。
等魏西陵。
崔平最了解曹满的实力,没有战神助阵,他不敢打。
萧暥面色阴沉,忽然把剑一般的目光转向魏瑄,“晋王有何看法?”
魏瑄见他问自己,倒也不紧张,从容道,“我听说兵贵神速,崔将军这一等,我们就丧失了战场上的主动权。就要被动挨打了。”
萧暥眼中精芒一闪,魏瑄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机不可失,兵贵神速。
战场上要争取主动权。等到曹满动手对付他们,倒不如他们先动手。
崔平当面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驳了,多少有点不堪颜面,于是冷道,“晋王说要主动,如何主动?”
“寻找战机,牵制敌人。”
崔平话中带刺道:“殿下这是纸上谈兵,敢问殿下以往战绩如何?”
魏瑄面不改色道,“我自从跟着萧将军打仗,多有受益,也勉强算是从无败绩。”
从无败绩?萧暥一诧,小魏瑄你还真敢说?
崔平闻言错愕当场,心道:这普天之下也只有魏西陵能说这句话吧?这晋王殿下什么路子?
但他久在凉州,中原之事知晓不多,于是他狐疑地看向萧暥。
萧暥点了点头。
因为魏瑄只打过一次仗…
从无败绩,好像也可以那么说。
萧暥扶额,可以,这很可以。
于是他接着问,“所以殿下有何提议?”
魏瑄目光明锐如炬,“断其粮道。”
萧暥一挑眉。看向地图。
凉州府西南五百多里是鸾吾城,曹满把粮草物资都囤积在那里。
魏瑄道,“拿下鸾吾城,就断了凉州府的粮草物资供给,曹满军心必乱。”
断了曹满的粮草,乱其军心。这招萧暥不是没想过。
但是寒冬将至,他若将凉州府的粮草物资全部断了,曹满肯定会强行征集民间的粮草物资以为应急,那么凉州城内的十多万百姓怕要饥寒交迫,不知道要有多少伤亡。这笔账,最后还要算到他头上。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云越点明道,“鸾吾城在凉州腹地,从此处袭击去鸾吾城,必然要经过凉州府。”
魏瑄蓦地一怔了。疏忽了。
他立即默然闭嘴,看来自己还是战场经验不足,思虑欠周。
鸾吾城既然是军需粮草的重地,当然位于曹满的大后方。
而且曹满老谋深算,平生打仗经常断他人的粮道,自己的屯粮所在如何不严加防范?
想到这里,萧暥忽然心中暗暗一惊。额角竟生出细细冷汗。
他断然道,“瞿钢,你立即带五千军,增援雁门!”
众人也皆是一愣,怎么想到一出是一出。
萧暥心思飞快,曹满此人最擅断他人粮道,雁门是他囤积粮草的大后方,又在陇上郡以南,离开凉州府的距离还不到六百里。
一旦雁门有失…
就在瞿钢出去整顿兵马出发时,城门令面色紧张,步履仓促地叩门进来。
萧暥立即有种不祥的感觉,“何事?”
“主公,钟逾将军来了。在……在城下。”
萧暥心中一凉,还是晚了!
“跟我去看看!”
城楼下,钟逾发髻散乱,脸上满是血污,盔甲战袍破败。身后跟着疲惫不堪的千来士卒。
一见到萧暥,他疾步奔到跟前扑地跪倒,满脸羞愧,“将军,末将无能,把雁门丢了,末将前来领死!”
*** *** ***
凉州府外
秋日稀薄的阳光照着苍黄的原野,远处寒雾弥漫。一丛黄杨树后忽然腾起了烟尘,紧接着传来马蹄叩击大地的震响。
陇道上的百姓赶紧让到路边,片刻后就见一队胡服猎装的骑兵狂飙而过。
他们几十个人,身骑骏马,每人的战马边都挂着囊袋,里面装着今晨打猎的收获,为首那人宽面短须,浓眉虎目,正是曹满。
他打猎归来,整个人还沉浸在杀戮的痛快中,大冷天浑身都冒着汗热,一边翻身跃下马,一边将猎物扔给副将黄权。
黄权一看,“主公今天收获颇丰啊!”
曹满这个年纪,还精力旺盛,能够打到两头野猪,五只獐子,两头黄羚,已经非常厉害了,所以他能去角逐秋狩的魁首不是没有道理的。
曹满兴致很高,大笑道,“都是些寻常山货,不过今天还打了只狐狸!”
只见他从最后一个随身的囊袋中取出一团白绒绒的东西,掐住尾巴尖一抖,竟然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
“这只狐狸狡猾得紧,好几次都差点被它逃掉,我为了抓它,战马都差点撞到树干上。”曹满得意道,“这毛色可漂亮?”
黄权见这狐狸紧闭眼睛,雪白的毛上衬着鲜红的血珠,血已凝固,再看这狐狸皮毛丰盈,摸上去柔软水滑。
“主公,是只好狐狸!”黄权笑道,“死了吗?”
“没有,装死。”
“果然狡猾。”
片刻后,曹满走进府中,在桌案前坐下,“雁门有消息吗?”
“这是今早收到的军报,主公过目。”黄权恭敬地递上。
曹满展开只掠了一眼。忽然一掌拍在案上。
“好哇,早上我刚猎到一只狐狸,萧暥就栽了!”
旁边的谋士李约躬身奉承道,“主公妙计,萧暥后路已断,这凉州就成了困死他几万大军的笼子。现在唯一的疑问,就剩下他本人是否也在陇上郡了?”
曹满想了想,眼中闪现一缕狡诈的笑意,“那好办,我就去试一试他。”
*** *** ***
陇上郡,郡府大堂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凝重。雁门郡丢失,他们和雍州的联系以及粮食补给都被切断了。
没想到曹满动作那么快。
粮道补给断了,萧暥带来的几万大军,陇上郡囤积的军粮根本不够吃,最多只能坚持七天。
魏西陵七天能赶到夏阳吗?
之前预估七天是在中途没有遇到阻力的情况下,也就是道路平整,没有天灾,没有遇到阻击和战事。
而萧暥清早收到的消息表明,武都附近暴雨连绵,周围的几个郡县都遭了灾,山体滑坡道路阻塞,魏西陵什么时候能赶到,实在不好说。
瞿钢目露凶光,自告奋勇道,“主公,给我几千人,我去夺回雁门!”
萧暥当然知道他悍不畏死,但是曹雄既然率军拿下雁门,必然有准备他们会反扑。
贾奕站在地图前踌躇良久,道,“主公,如今我们想战则兵力不足,想守则粮草将尽,眼下之际,我看只有撤兵了,我们绕过雁门郡,走广衍、离石这条路。绕道千里,返回雍州。”
萧暥道:“我大军若撤退,一路上曹满正好截击我们。”
而且曹满明显是要堵住他,关门打狐狸,沿途各郡怎么会没有防备?
恐怕还没回到雍州境内,军队都少了一半了。还有,路上的军粮怎么办?沿途打劫百姓?
最重要的是,魏西陵还没有到,他不能退。
萧暥目光一沉,“既不能退,就背水一战。”
所有人都神色震愕。
目前粮道被断,后路被堵,困在凉州,怎么打?战争狂吗?
就在这时,曹满的使者到了。
一份劝降书,一只金丝笼子里装的白狐狸,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劝降信中曹满表示,这凉州的天气十一月就要下雪,听闻萧将军身体畏寒,我今日打猎,正好获一狐狸,毛色不错,送给萧将军赏玩,万望不弃。
看着那只一箭射穿了腿的狐狸委屈巴巴地望着他,萧暥颇有点物伤其类。
他看向众人,你们谁来养?
众人皆默然,养你,谁敢……
你自己看着办罢。
萧暥本来想让云越把这狐狸带下去治治,转念一想这小子对苏苏拽毛拎耳朵提尾巴的恶劣行径,唔,还是算了。
然后看向魏瑄。小魏瑄既然对苏苏好,那么这狐狸……
魏瑄:……
安顿了白狐狸后,萧暥在案边坐下,“既然曹将军好意,拿纸笔来,我要回信。”
贾奕赶紧提醒道,“主公不可,曹满此举乃为试探主公,一旦知道主公在陇上郡,必兴大军前来,主公的处境更加堪忧。”
萧暥忽然诡诈地一笑,“无妨。”
*** *** ***
凉州府
曹满眼中精光一现,“萧暥果然在凉州。”
一旁的曹雄看罢信,嘴角隐隐抽搐,“父亲,此人走投无路,不想还如此嚣张,何不发兵收拾他。”
只见信中悠悠然写道,听说今年秋狩,曹将军因为年老体弱,当然最主要还是害怕我,所以不来了,所以我不远万里亲自来凉州陪曹将军狩猎,谁先拿下头狼,谁就是魁首。
曹满被称为凉州狼,其含义不提自明。
更欠的是,右下角画着一只斜着眼睛笑的小狐狸。活灵活现,表情诡诈异常。
曹雄看得窝火,将那狐狸拽在拳中揉成一团,扔到火盆里道,“父亲,萧暥以往在大梁,我们还愁还抓不到他,现在他自己送上门来了,机不可失,一旦活捉了萧暥,秦羽不足为虑。”
“稍安勿躁。”曹满笃定道,“萧暥这是想激怒我出兵,他的粮草消耗不起,就想速战速决。休要中那狐狸诡计。”
李约眸光一动,察言观色道,“主公莫非想耗着他,等他几万大军断了粮,军心大乱之时,再乘机出兵袭之?”
曹满拈了拈短须,得意道,“知我者,先生也。”
不出五天,萧暥的军粮就要告竭了罢。
*** *** ***
郡府大堂上。
萧暥甩甩尾巴:看吧,曹满怕我。果然不敢出兵了。
众人:……
这人被困在孤城,完全都没有一点自觉吗?
只有云越默契看向他:主公如此坦然,怕是已有主意了。
果然萧暥笃定道,“曹满收到信后,这段时间必不会来进攻陇上,我就可以出兵了。”
众人都是一惊,“打何处?”
萧暥嘴角绽出一缕诡诈的笑意,“曹满的粮仓,鸾吾城。”
这回脸魏瑄也懵了,这不是前次自己被驳回了的提议吗?萧暥怎么又说?
鸾吾城在凉州腹地,袭击鸾吾城,必然要经过凉州府,曹满又如何会不察觉?
萧暥见众人面面相觑。不动声色地踱步走到地图前,拔出佩剑,剑尖倏地在地图上荡了大半个圈。
“我们不走凉州境内,经敕勒原,沿刚氐河,绕道北狄草原。”
众人的目光追着那剑芒,都倒抽了一口冷气,顿时心中凛然。
凉州和北狄草原毗邻,萧暥这是打算不走凉州境内,绕道北狄腹地。
经刚氐河、敕勒原实现大迂回,千里奔袭,插\入敌后,突袭鸾吾城!
*** ***
敕勒原
深秋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有几堆星星点点的篝火。
阿迦罗用枯枝拨旺火堆,旁边一名士兵将手凑到嘴边,使劲呵了口热气,“世子,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他们在草原上已经数日,眼看天气越来越冷,阿迦罗却丝毫没有回王庭的意思。难道世子打算带他们一直流浪下去?
阿迦罗闷声道,“再等等。”
然后撕了一块烤羊腿扔给他,让他闭嘴。
阿迦罗此次出来意在收复河西最大的北狄部落——拓尔图部。结果被人横插一杠,功败垂成,只带出了一千多人。
据探马回报的消息,拓尔图部余下的部众全投降了中原人。
阿迦罗浓眉紧蹙,总觉得这次败地太蹊跷了。
他不止一次回想起,他差点拿下中军统帅的时刻,火光下,乱军中,有人似乎冲他微笑了一下。
以至于他一时间心乱神迷,错失了战机。
回来之后,一想到那一刻,心中更是火烧火燎,似百爪挠心。
他深吸了一口旷野的寒气,抬头仰望夜空,黑沉沉的天边隐约几点寒星闪烁。那星子忽远忽近,忽明忽暗,就像那乱军之中莫测的一笑。
就在这时,荒原上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直奔这边而来。
“有敌袭!”哨兵脸色一变,
阿迦罗习惯性抓刀起身,沉着道,“上马,迎敌!”
第184章 劫粮
阿迦罗一声令下,北狄士兵纷纷翻身上马,铿然抽出了弯刀。最外围的士兵们迅速上箭,锋利的箭尖指向黑沉沉的旷野。
一个士兵道,“前方何人?哪个部落的?报上名来!”
黑暗中一个青年的声音应道,“洛兰部北小王栾祺。”
栾祺?
阿迦罗赶紧一挥手,让士兵们退下。
这时栾祺也看见了阿迦罗,惊喜莫名,“世子!是我!”
他来不及驻马一跃翻下马背。身后跟着的近百骑兵也跟着纷纷下马。
“你怎么来这里了?”阿迦罗一只大手重重地搭上了他的肩膀,把他带到篝火前,“来,喝点羊奶酒暖和暖和。”
栾祺接过酒囊猛灌了一口,抹了把嘴就急道,“世子我可算找到你了,王庭出事了。”
阿迦罗沉声道,“不急,慢慢说。”
“你不在的时候,西墨部的人乘机联合其他两部,怂恿维丹成为漠北草原的少狼主,竟然得到很多人的拥护,单于眼看就要答应了。”
少狼主?维丹?
火光下阿迦罗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
他把一块烤得金黄的羊腿肉递给栾祺,边道,“维丹年纪小,屡屡争强,不过是少年意气,他和乌赫不一样,我知道他没有争逐单于之位的心思,你不用担心。”
栾祺立即道,“世子,这不好说,就算维丹没有这想法,还有他舅舅穆硕在后面推波助澜。”
穆硕。想到此人,阿迦罗眸色一沉。
穆硕是西墨部落首领,西墨部坐拥八万众,实力和拓尓图部不相上下。自从去年,乌赫和他之间的争斗事起后,穆硕就一直蠢蠢欲动。
栾祺道:“世子,说句不当的话,单于老了。”
阿迦罗眉头终于凝起。
单于老了,尤其是英雄迟暮,心中的不安随着身体的衰落,须发苍白牙齿脱落肌肉不再虬劲而加剧。
这对草原的狼王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他会怀疑自己威势日衰,怀疑周边的人都会觊觎他的地位。
经过乌赫长期的挑唆,单于对他的怀疑和戒心越来越重。
那是一头衰弱的老狼对年轻力壮的将来的狼王的戒备。
这个时候也只有成日侍奉膝前的幼子,才能让年迈的单于感到放心,让他体会到一缕父子间的温情。
单于喜爱维丹,这种喜爱就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
篝火劈啪爆响,一缕陌生的悲凉在阿迦罗金色的眸子里一闪而逝。
父子猜忌,兄弟离心。这样的王庭,如何能完成统一十八部落的大业,如何能重现祖先当年的荣光。如能用马鞭和铁蹄征服草原和中原大地。
“世子我来找你,就是想劝你赶紧回王庭,让王庭里的人知道谁才是将来的大单于,你再不回去,等维丹真当上了少狼主,就来不及了。”
阿迦罗沉声道,“我此次没有收服拓尓图部,不能无功而返。”
栾祺急了:“世子,你现在还想着统一十八部落,可王庭里的人只想着争夺单于之位,你若再不去争,将来你甘心向维丹下跪称臣吗?”
阿迦罗眼中隐隐浮现阴霾,他道,“栾祺,你不懂,我此番未能收服拓尓图部,带着这一千人回去能做什么?维丹有西墨部以及其他三部,十多万部众支持,我只有几百个人的浑图部,他们虽然战力强悍,但毕竟人数少,单于铁鞭又不在我手上,我如何去争?”
“你还有我啊!”栾祺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洛兰部永远支持世子。”
阿迦罗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是我的好兄弟,但是我们的力量还是薄弱,至少我还要收服一个部落,一个几万人的部落,这样才可以和穆硕他们势均力敌。”
他说着抬起头,孤狼一般的目光投向远处黑沉沉的草原。
*** *** ***
郡府大堂
萧暥片刻间已经思虑妥当,“我准备三天,就率军横穿漠北草原,轻骑南下,五六天就能抵达鸾吾城,劫了他的粮草,打他个措手不及!”
贾奕听得暗暗心惊,他在凉州就早就听传闻萧暥此人有诡智,善奇袭,敢弄险,看来传言非虚。
他面色凝重道,“鸾吾城乃曹满屯粮重地,防守必不空虚,主公绕道北狄草原奇袭鸾吾城孤军深入,若不能速胜,一旦曹满反应过来,必然调重兵反扑,与鸾吾城守军成内外夹击之势,主公就危险了,这千里奔袭也就成了自投罗网。还望主公慎行!”
话虽如此说,但另一方面,他又很是佩服萧暥大胆的谋略。
曹满再是老谋深算,恐怕也难以料到萧暥竟然不是从北面杀来,而是忽然绕到了他的大后方发动进攻,抢他的粮仓。而粮草一旦被劫,曹满凉州府里的十多万兵马,军心必乱。等到他集结军队前来围剿,萧暥早就带着鸾吾城的粮食满载而归了。
萧暥道,“我就是赌,赌是他快,还是我快。”
他微微撩起眼梢,狡媚暗生,“我打闪电战。”
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快速突入,袭其不备,抢了粮食了就跑。等到曹满重兵赶到,他都没影了。
魏瑄被他这个眼神晃到了,赶紧挪开视线。就听萧暥问道,“诸位还有什么意见?”
云越道,“主公要穿过北狄草原,就必然会经过北狄人的营地,此去鸾吾城要经过两大北狄部落,黑翼部和赤火部,两部加起来,有六万部众,其中带甲之士不下一万人。恐怕我们一出塞就会遇到他们的游骑哨探。”
众人闻言皆是脸色默然,黑翼部和赤火部都不是善茬,如果路上还要再与赤火和黑翼两部打上几战,那枚到达鸾吾城,他们势必已经是疲惫之师,强弩之末。
就算萧暥的锐士骁勇个个都骁勇无比,不知疲倦,路上也没有战损,但是被黑翼部和赤火部这一耽搁时日,或者是草原上的战事传到曹满耳中。曹满必然会立即调军准备,那么他偷袭鸾吾城岂不就真的成了送上门去了?
云越心中焦虑,只可惜谢先生不在军中,否则还能劝谏主公。
不过谢先生……他太阳穴隐隐又跳了跳,在他的印象中,谢映之什么时候劝过萧暥?
怎么好像不是隔岸观火,就是推波助澜?
“赤火部和黑翼部我自有办法对付。”萧暥说着嘴角再次挽起机诈的笑容。
云越心中暗暗一惊。
就听萧暥忽然问道,“扎木托最近怎么样了?”
*** *** ***
拓尓图部大营 天色已暗。
帐内火盆烧得很旺,扎木托袒胸躺在胡床上,勾起手指召来两名妖艳的胡女侍奉。
可惜好不容易刚刚有点浓香蜜意,萧暥就来了。
扎木托一个激灵跳起来,顿时心绪全无,烦躁地挥挥手让她们全部出去。
心中暗骂这萧暥真是会挑时候。这人是专门来拆床铺查房的么,时间点切入精确无误。
他整了整衣衫,盖住胸前浓密的黑毛,又找来铜镜把横生乱长的胡子刮了刮。
铜镜里映现出一张粗犷的脸,五官狰狞毫无美感,扎木托对着镜子就有些郁闷。都是男人,凭什么萧暥他就生得那副模样,看多了,简直让他对帐内的女人们都没兴趣了。好几天都没有招寝,今天刚起了兴致,萧暥就来了。
他心情憋闷,堪堪收拾妥当了,才出帐迎接。
“萧将军,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萧暥没有带甲,习惯性一身肃杀的窄袖袍服,只有衣缘和腰带上绣着暗银色的丝线。
扎木托忍不住顺便就盯着那纤细的腰身上的玄螭纹看了一会儿,紧接着他野兽般敏锐的直觉,立即捕捉到了空气中一线冰冷的杀机。
云越微微抬起下巴,一双桃花眼危险地眯起,右手已经扣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将他就地拿下。
扎木托感到萧暥身边那个年轻军官的目光简直要将他的脸戳个洞,赶紧转过头,识趣道,“来人,准备一只烤全羊。”
萧暥蓦地一怔,这很可以!
片刻后,他坐在胡桌前,用短刃切下一片金黄冒油的羊腿肉,好吃!
看来这拓尓图部的存粮倒是很丰盛么。
但他今天是来谈正事的。
他开门见山道,“我听说赤火部的大巫是首领的叔叔。”
大巫在北狄部落中的地位非常崇高,仅次于部落首领。
扎木托不知道他为何有此发问,点了点头。
“我过两天想绕道北狄草原,去袭击曹满的鸾吾城,希望向黑翼部和赤火部借个道,还望首领替我稍话。”
谢映之给他的攻略中写得很详细,在草原上,彼此相邻的两部落,不是仇敌就是盟友。黑翼部和赤火部之间并没有战争,那就是盟友无疑了。
扎木托大吃一惊,“将军想要打鸾吾城?”
萧暥道,“鸾吾城是曹满的屯粮之地,我要从背后袭击他的粮仓,首领此番帮我,我得胜归来,必当重谢。”
扎木托略作思索,爽快道,“将军助我拿回朝曲草原,区区一封书信又算得了什么,将军放心,我立即快马传讯,将军此去鸾吾城,黑翼部和赤火部绝对不会出一兵一卒阻挠将军。”
*** *** ***
凉州府
曹满把一封密信推到李约面前,沉声道,“这是今早收到的急报,先生有何高见?”
李约展开信快速一读,大惊失色,“萧暥要袭鸾吾城夺我粮草?”
曹满阴森森道:“好一只狡猾的小狐狸,我断了他的粮道,他就要劫我的粮草物资。”
“萧暥绕道北狄境内,从我背后袭击鸾吾城,鸾吾城在我后方,防守难免松弛,若此番真被他被打个措手不及,断了凉州府过冬的粮草物资,我方军心必乱,好在主公早收到消息,不过……”李约皱起眉,“扎木托此人毫无信誉可言,更兼奸诈,主公也不得不防啊。”
曹满冷笑道,“天下之事不过就是利害关系,扎木托这头草原狼是不甘心当萧暥的猎犬,他此番投降萧暥心中不甘,如果萧暥袭击鸾吾城大败,最后被我逮住了,全军覆没,那么他就可以再次驰骋草原,劫掠边郡了,何必受萧暥的欺凌?”
李约道:“主公的意思是,扎木托是想借刀杀人,借我们之兵力,替他除灭萧暥?”
曹满眼中流露出一丝阴险,“既然扎木托要借我们之刀除掉萧暥,我们不如将计就计,活捉萧暥,就在此次天赐良机。”
*** *** ***
三天后,霜降
晨曦中冷雾弥漫,旷野上是一望无际的苍黄。
萧暥一身玄甲,迎风孤立城头,容色寒凉似水。
已经第五天了,魏西陵依旧没有消息。他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
粮草即将耗尽,曹满不给他机会再等了。
城楼下是披甲执锐整装待发的三千精骑。登上城楼,极目望去,西风猎猎,战马嘶鸣。
萧暥最后望了一眼远方苍茫的天际,低声道,“出发。”
云越默默跟上。
思虑再三,他忽然上前几步:“主公,其实上次从拓尔图部大营回来我一直感觉不大妙。”
萧暥脚步略一驻。
云越见机道,“扎木托这种蛮子毫无信誉可言,如果他把我们要袭击鸾吾城的计划透露给曹满的话,我们该当如何。”
其实找扎木托借道黑翼赤火两部,云越一开始就觉得不妥,但是如果不找扎木托,那么他们一进入北狄草原就要迎上赤火部和黑翼部两大强敌,几场鏖战之后,也根本无力进取鸾吾城。找扎木托其实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他思来想去,总觉得心中忐忑不安,这个作战计划看似大胆,却并不严密。
这两天他越想越不妙,终于还是一咬牙说了出来。
这个扰乱军心的罪名,萧暥要惩罚,就罚他罢。
“我们千里奔袭,意在出其不意,但如果消息走漏,曹满早有准备,或者扎木托从中作梗,让黑翼部和赤火部途中袭击我们,无论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们都是自投罗网,而且深入敌后,我们连撤退的余地都没有。”
寒风中,萧暥的身形微微地晃了下。
“主公!”云越赶紧上前搀住他的手臂,只觉得他的手冰冷。
萧暥只手按着胸前,压抑着低咳了一阵,微弱的咳嗽声被寒风吹得断断续续。
云越脸色惨白,“主公,我不该临阵胡言乱语,扰乱军心。”
“没什么,天冷旧疾复发,我带着谢先生的药。”萧暥淡淡道,又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有长进。”
云越一诧,立即意识到其中关窍,谨慎道,“莫非主公早有准备?”
“扎木托及其部众皆在我手中,若赤火黑翼两部敢袭我,扎木托他自己性命都难保,他应该不敢这么做,至于他会不会暗中给曹满送信……”萧暥眸光幽幽一闪,浮现一丝冷冽的寒芒,“如果他真那么做了,我倒是求之不得。”
“主公何意?”云越忽然有些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了。
“我们缺粮,也缺兵,难以久持。”萧暥迎着朔风微微眯起眼,说话间匪气已经很重了,“但粮草和士兵,谁给都一样!”
第185章 奔袭+云萧小甜饼
城楼下
云越错愕道,“主公难道不是去打鸾吾城劫取粮草物资?”
萧暥刚刚咳喘过一口气,还有些虚,目光幽幽道,“曹满势大,兵精粮足,我军缺粮,更缺人,我此番不仅要劫粮,还要劫人。”
缺少兵力,云越是明白的。
魏西陵没有如期到达,合围之势难成,现在雁门失守,他们被困在凉州,孤军奋战,兵力严重不足。
但是怎么劫人?云越就听不懂了。
难道是抢壮丁?去哪里抢?
他刚想再问,耳中就灌入一道粗犷的声音,“大头领!”
云越锐利的目光立即射了过去。
随即他就看到一个络腮胡子的汉子,穿着皮甲,长得跟个黑旋风一样,正大步朝萧暥奔来。
云越立即护在萧暥身前,“放肆!何处野人?”
“野人?”那汉子瞪起铜铃般的眼睛,问萧暥,“大头领,这小白脸是谁?”
“这是……”萧暥刚想说话。
紧接着又是一道嘹亮的粗猛嗓音,“将军!”
那人在云越眼中也是差不多的粗鄙,只见他大咧咧捅了一记那黑旋风,“狍子,这军中要叫将军!懂不懂规矩。”
云越面如寒霜逼视二人,“尔等何人,竟敢在军前喧哗!”
“狍子,这人是谁?”伏虎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云越,
“这细眉桃花眼的,生得那么俏,不会是女扮男装罢?”
萧暥听到鳞甲磕碰的清响,赶紧按住云越要拔剑的手。
紧接着就听狍子嚷嚷道:“大头领打仗带个女人做什么?晚上泄火?”
萧暥一口老血:完蛋了……
泄什么……火?云越愣了下。
云家小公子从来没听过这种粗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徐徐回过味来后,顿时清秀的脸涨红了。
他恼羞成怒废话不说,寒光一闪,长剑出鞘,就向狍子直刺而去。
狍子立即拔刀相迎,刀剑在空中激烈地碰撞,火星四溅。
“嘿,有几下子!”狍子格住剑龇牙道。
云越怒道,“哪来的黑厮,正好杀了给三军祭旗!”
云越也是身经百战打过无数的硬仗的,剑法不仅精湛,而且狠辣,招招致命。
狍子力气虽然大,招式也威猛,但终究是野路子。
眼见云越的剑招越来越快,狍子很快只剩下招架的份了。他只觉得眼前疾风扑面,云越剑光一闪,直取狍子眉心。
狍子措手不及,眼看着就要脑袋开花,一旁的伏虎正要提刀上前来帮忙。
就听身后一道声音淡道,“云越,够了。”
那声音很低,却自然含着隐隐的威压。
云越骤然收剑。
但随着收剑之势,剑尖在狍子眉间不轻不重一点,然后才呛然入鞘。
“主公,属下擅动,甘愿领罚。”
“算了。”萧暥道,“我事先没跟你说,他们是襄州部的军将,这次来有特殊任务。”
特殊任务几个字让狍子挺了挺胸膛,顺便得意地飞了云越一眼。
云越极富敌意的目光回视过去,眼中讥诮暗藏。
旁边的伏虎叫了起来:“呦,兄弟,你这是美人痣啊?”
只见一个细小的伤口堪堪落在狍子眉心,正隐隐渗出血色来,似眉心一点朱砂。
狍子莫名其妙,但只觉得额头传来小针扎般的刺痛。
伏虎拍了拍狍子的肩膀,贱兮兮笑道:“反正大头领寨子里的床大,说不定还能再收一房?”
萧暥表示,滚!不收,老子不好这口!尤其还是这种野兽派风格的!
不过让他们这一闹,萧暥刚才被朔风吹得心口发冷而引发的虚寒倒是散去了些。
太阳已经升起,照在秋日枯黄的旷野上。
天苍苍,野茫茫。
萧暥深吸一口气,“出发。”
数千铁骑汇聚成一股洪流,卷起烟尘,滚滚向北狄草原而去。
*** *** ***
凉州府,大堂上
曹满身披鱼鳞金甲,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腰系一条金兽面革带,甚是威风赫赫。堂下站着曹雄及一班谋士武将。
“主公,夏阳郡参将葛胥率一万甲士前来!”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将疾步入堂拱手道。
夏阳郡在凉州府以南,是除了凉州府以外的第二军事重镇,驻军三万余。与凉州府城犄角之势。
在萧暥原本的计划中,魏西陵拿下夏阳,与他陇上郡合兵,南北夹击。
所以这夏阳郡的军力不可小觑。且离开凉州府仅有四百里,也是曹满最方便调兵的郡县。
此次,为了一举捉住萧暥,曹满亲率凉州府兵四万,并从夏阳郡调来军队一万,总共五万人开赴鸾吾城。
*** *** ***
冻云黯淡,草原上朔风凛冽。
马队在肃杀的草原上狂飙突进。
魏瑄还是第一次纵马在这样一望无际的天地间奔驰,耳边只有猎猎风声刮过,吹得耳根子都生疼。
此次他暗中琢磨着萧暥的心思,他已经意识到此行也许不是去打鸾吾城。
因为,从陇上郡绕道草原,再抵达鸾吾城,途中至少需要五天,为何萧暥让每个士兵只带了两天的干粮?
虽说是为了轻装简行以提高机动性和速度,但是后面的三天吃什么?
总不能让饿了三天的士兵再去进攻鸾吾城?
但是如果说萧暥不是为了进攻鸾吾城,也说不通,因为在轻骑部队后,他安排了三千普通骑兵和数十部褚庆子的运兵车,来运送步兵和攻城器械跟在后头,草原上地势平坦,脚程差不多只比他们落后一天左右。
照这么看,萧暥又确实有攻城的打算。
但是两天的军粮,也只够他们在北狄草原遛个弯,他攻打哪里?
北狄人都是住帐篷的,他带着攻城车,有城让他攻吗?
魏瑄一边策马,一边思忖着,饶是他心思通透,还是想不明白萧暥究竟要做什么。
既然想不明白,他也不过多纠缠,干脆放空了心思。
他望向前方萧暥的背影,心中就热意翻涌。
天高云阔的草原上,跟着那人的身影策马狂奔,从此不问前程。
在草原上奔驰了两个时辰后,萧暥才下令换马,原地修整,吃点东西。
魏瑄一边放马去吃草,自己低着头,不知道在荒草丛里翻找找什么,找了一会儿,又往一个小湖泊边小步跑去。
云越冷冷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走近萧暥,“主公,带上他做什么?打仗又不是玩儿。”
“不带着,留他在陇上郡,我不放心。”
闻言云越心中微微一沉。
萧暥留下瞿钢和崔平率三万军队把守陇上郡。
因为崔平和扎木托之间结怨已深,所以正好可以相互牵制,崔平主要就是防着扎木托的拓尓图部。
他深深吸了口荒原上的寒气,道,“主公,扎木托去联系赤火部和黑翼部,让他们放行,这不会诓我们罢,还是要防备啊。”
萧暥道,“扎木托精着呢,他既然说赤火部和黑翼部会放我们通过,就不敢使诈,毕竟瞿钢和崔平都盯着他,如果他诈我,他第一个死。”
云越想了想,“这我就放心了。”
萧暥笑了下,但那笑容丝毫没有渗入眼中,一双眸子深沉又冷冽,他道,“但你说的没错,扎木托确实想让我全军覆没,不过想借着曹满的刀罢了,在他看来,反正我去鸾吾城也是去自投罗网,他何乐而不为,巴不得送我去赴死,又何必劳命伤财多此一举在途中拦住我。”
云越心中凛然,看着他那双沉静中寒意逼人的眼眸,已经和以往别无二致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掠过一丝黯然。
但是这样算无遗策的主公,不是比一年多前那个似乎什么都记不得,嗑小松子看比赛,蹭老弱病残专座的主公要稳妥地多么。
他勉强笑了下,“主公,吃点东西罢。”
然后起身拿来干粮和热水。
萧暥此番让军队都带了肉干。又轻便又能保证每天的热量。
但是这肉干的味道……
萧暥咬了口,味同嚼蜡。真是……又硬又难吃。
但是军中也不讲究这些。就当啃树皮了。
萧暥是属于那种能躺着就绝对不坐着,能有舒服的好处,就想着得寸进尺。但是一旦把他扔到困境里,也是什么苦都吃得起,忍耐力极好。
就在他心情沉重地啃着肉干脑补着满汉全席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
唔……他这是馋出幻觉了吗?
紧接着他就真的看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炖野鹑浓汤,里面还有各种菌菇野菜。
在荒寒的草原上,萧暥觉得有点不真实。
有小灶吃!
他问,“哪来的?”
魏瑄道,“这野菜是草原上摘的。野鹑是我刚才打的。”
魏瑄刚才寻着蘑菇野菜跑到了湖边,正好抓到了这野鹑。
兰台之变后,他跟着桓帝及一群宦官侍卫逃到乡下躲避,就吃的野菜,再加上苍青见到的东西多,哪些野菜菌菇可以吃,一目了然。
萧暥作为统帅还是蹙了下眉道,批评道:“不要浪费箭矢。”
魏瑄笑道,“我徒手抓的。”
萧暥翻了翻,果然这野鹑身上没有箭孔。
这孩子身手了得啊,这都能被他逮住。
萧暥心情大好,招呼他们一起吃。
魏瑄道,“我已经吃过了。”
而云越挑眉看了一眼魏瑄,“多谢主公,我吃饱了。”
他当然不会吃一口那讨厌的小子煮的东西!
但是他再看萧暥眼中,刚才那心机辗转时,眸子里重重阴霾已倏然消失了,眼梢也惬意地微微撩了起来。
忽然觉得魏瑄这小子也没以前那么讨厌了……
嗯,是暂时没那么讨厌。
这野菜菌菇鹑肉汤真是鲜美无比,萧暥吃饱了眯起眼睛微微小憩。
魏瑄趁这个机会悄悄地绕到他背后,探手想揉他的肩。
云越目光顿时一凛,这么快就想动手动脚了?
然后他立即上前,眼神示意:走开!
魏瑄扁扁嘴,不情不愿地被赶跑了。
就这样疾驰了一天一夜后,次日的傍晚,赤火部的营地终于到了。
萧暥坐在马背上,俯瞰着草坡下毫无防备的北狄营地。
营地的规模,有多少营帐,多少甲士,分布何处,有多少牲畜、部众都一览无余。还有奴隶。
这些奴隶大多是女子和小孩,都没有帐篷住,被用绳子窜起来,像猪羊一样圈在简陋的栅栏里。寒风中他们衣衫破败,只有相互挨挤在一起取暖。
除此以外,营中还有堆积如山的粮食和物资。看来这些北狄人前不久刚抢掠过中原的边郡。
朔风吹拂着萧暥身后暗红的披风猎猎作响,他的眼中隐隐浮现一抹寒烈的杀机,终于说出了他此行的战略意图,“知道假途灭虢吗?”
“主公说什么?”
没有现代历史知识的云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旁边的魏瑄听到此却突然抽了一口冷气。
他听懂了前三个字,至于最后一个字,猜测也许是某个邦国或者部落的名称。
假途就是借道,虢则是一个国家。以借道之便,而灭其国。
他顿时明白萧暥为什么让军队只带两天干粮。心中一寒。
这一招太狠了。
只带两天粮草,之后的军粮就靠打劫了!
果然是广原岭的山匪做派。
*** *** ***
赤火部营地
再过两天就是这是狼火节大祭前的初祭。
北狄人的信仰多而杂,他们信奉日月星辰,祭拜祖先,崇拜奔狼。草原上的不同时节都对应着不同的祭祀。
每年的狼火节大祭,大单于会亲临月神庙,向天地神明献祭牲畜和奴隶。在这个大祭前,会有一个初祭。
以往十八部落统一的时候,各部落浩浩荡荡云集圣山峡谷,在大单于的带领下,向驰狼神请求赐予北狄的勇士们无穷的力量,一往无前如秋风扫落叶般席卷草原和中原的城池,征服那些懦弱的族群。
但是现在王庭势力收缩后,大单于已经不会亲来参加初祭,十八部落各自为政,参不参加,都由部落首领和大巫来决定了。
大帐里,赤火部首领拖渠正和大巫夜檀在商量着具体的祭祀事宜。
拖渠忽然想起来,“中原人明天该到了罢?”
夜檀道,“他们有句话叫兵贵神速,我猜今天半夜就能到。”
帐外,天边还有最后一缕晚霞,被旷野呼啸的寒风吹散了。
北狄士兵七八个一群地围着篝火取暖。
“这鬼老天,冻死人了。”一个小头领搓着手道,
旁边一个士兵道,“知足罢,我们的地儿已经比白山部好多了,他们那地儿呵口气都能结成冰疙瘩。”
“不跟你们鬼扯了,我去笼里揪个女人暖和暖和。”那小头目说罢刚站起来。就看到逐渐暗淡的暮色中,有几名游骑出现在视线中。
“报——前方出现中原人的骑兵。”
“果然是来了,那么快。”那小头目喃喃自语道,
“要报告首领准备迎敌吗?”
“首领说了,不用去管他们,送死去的。”那小头目嗤了声,吆喝几个士兵,“走,找乐子去!”
木笼处传来了女子的哭喊声夹杂着北狄人的笑声和叫骂……
*** *** ***
萧暥策马立于高坡,就像以往北狄人打劫中原边郡时那样。
他微微扬起下颌,冷漠的眼神俯瞰着正在寻欢作乐中的北狄人,沉声道,“伏虎,狍子,抄家伙,带上兄弟们,干你们的老本行。”
“是!大头领!”两人一听要打劫北狄人,立即热血上头。
粮草物资,都在那里了!还有上万毫无准备的赤火部落的部众。
但萧暥不想让锐士营的士兵去抢掠,以免败坏了纪律。所以,这打劫北狄人的事情,就交给广原岭的匪兵了。
萧暥手执马鞭,眼中的邪意都要满溢出来,“北狄人打劫我们边郡惯了,这会儿也该尝尝我们大雍的土特产。”
第186章 抢了
萧暥策马立于高坡。他身后默默矗立着一支数千人的骑兵,刀剑出鞘,直刺长空,凝重的杀气在深秋的草原上弥漫。
忽然间乌云散去,天边最后一缕斜晖照在森白的剑刃上,一道幽冷的反光射到了萧暥的脸上。映出他容色清寒似雪,一双眼眸却比残阳更为凄艳。
魏瑄在他身边,看得顿时气都透不过来了。
矗立于千军万马前的萧暥,耀眼得让人炫目,在他心中激起一阵迷乱的狂澜。
他握着兵器的手都抑制不住微微颤抖,他不是害怕,而是紧张。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临战前默默燃起的血脉贲张的亢奋。这一刻那人是他的统帅,是他誓死追随的将军!
只见萧暥铿然拔出长剑,静静往前一引。
顷刻间数千铁蹄像决堤的潮水般,在残阳下汇聚成黑森森的玄铁的激流,从山坡上呼啸而下,冲向赤火部的营地。
赤火部大营里。
天色刚刚入暮,施渠靠在胡桌前,想要倒上一杯马奶酒。
就听着外面吵吵嚷嚷地传来士兵的吆喝声女人的哭嚷声,扰地他心烦,他掀开帐门,“都鬼叫什么!谁再嚷嚷我……”
他话没说完,后半句顿时被一口朔风倒灌进了口中,登时噎住了,他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晓月如勾,枯黄的草原上,黑压压的一支庞大的骑兵如同洪流般倾泻而来,万马奔腾,激起烟尘滚滚。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哪来的骑兵?黑翼部不是已经结为盟友了吗?
“大、大、大首领。”一个北狄士兵仓皇失措地滚到帐前,话都说不利索了,“是、是中原人、杀、杀过来了!”
什么?中原人!
施渠骇然一把推开他,走前几步瞪着由远及近的黑压压的一片汪洋般的铁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年年袭击中原的边郡烧杀抢掠惯了,现在这群中原人竟然以同样的方式杀入草原?
是刚氐河的水倒流了吗?还是太阳从东边坠下了?羊要来吃狼了?
而且这支骑兵和以往遇到的中原骑兵截然不同,他们铠甲精良,骁勇善战,跨下居然是清一色的草原战马!
他们狂飙突进,势不可挡,如无数把利刃刺入营地。所到之处只见雪亮的剑刃下,血光飞溅。北狄士兵来不及准备,如被砍瓜切菜般纷纷惨嚎着倒了下来。
伏虎等人率领的五百匪兵更是如同凶神恶煞,狍子眼睛杀得通红,一刀斜斩断一名北狄士兵的脖颈,“粮仓在这里!”
伏虎大笑,“抢了!”
顷刻间营寨已经是一片混乱。
施渠皮甲都来不及穿,声嘶力竭地大喊道,“不要慌!稳住!上马!”
他随即抄刀上马,把胡袍一脱甩在地上,露出厚实和胸膛和块块垒起的肌肉,眼中杀机四溢。
他狼嚎一声,“赤火部的勇士们,跟我上!”
北狄人本来就悍勇,这一声长嚎唤醒了他们的狼血,立即有十数亲兵骑簇拥而上,跟着他冲入阵中,和锐士营的骑兵拼杀在一起。
同时北狄的大营中却已经是阵脚大乱,更多来不及上马的北狄士兵被杀得七零八落,好不容易爬上一匹马背,哪里顾得上迎敌,乱哄哄地争相逃命。
“一骑都不能放走。”不远处萧暥冷冷道,一边眯起眼睛,挽弓搭箭。
那些四散奔逃的北狄士兵,好不容易冲出大营,没逃多远,等待他们的是冰冷的箭雨铺天盖地攒射而下。
大营中,施渠悍勇如狼,他的力气极大,很少有人能接得住他两三刀,无不虎口震裂,筋断骨摧。
施渠又是力贯千钧的一刀劈下,一名锐士手中的剑竟然被飞弹出去。
紧接着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锋利的弯刀劈开了自己他的身体,明亮的眸子迅速黯淡下去,施渠得意地举刀振臂仰天长嚎。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寒风疾掠而至。
施渠从没见过那么快的身手,猝不及防,紧接着胸口冰凉地一下,肋下火辣辣一痛,赶紧举刀劈去,只见火星暴起。眼前一道黑影掠过,森森的铠甲映着火光,犹如鬼魅。
他心中大惊,才看到惨淡的月光下,居然是一个丰神俊朗的青年。
那张清秀异常的脸容,顿时把施渠激怒了。一个中原人的小崽子也敢妄图来挑战他!
他手中弯刀劈再次斩出万钧之力,没料魏瑄的身法快如闪电。施渠这力贯千钧的一刀斩,却像是劈到了水中的倒影。
那道灰暗的影子如鬼魅般在他周围浮游不定。
施渠横刀挥舞,招式越来越暴躁,一连误砍了三名亲卫狼骑后,又一刀将一名挡在眼前的狼骑劈为两断,满脸是血的施渠终于看清了那小子的方位。
魏瑄眼睛微微一眯,他故意借施渠之力把他周围几个碍手碍脚的亲兵干掉了,现在机会来了。
雪亮的钢刀再次举起,化为一阵疾风就要从魏瑄的右肩斜贯而下。
魏瑄赌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迅速手腕翻转变劈为刺,正要趁着施渠一劈不中,泄力瞬间的空档,直穿施渠脖颈,一击毙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突如其来的麻痹击中了他持剑的手。
魏瑄的心跟着一沉,糟了!
他从军以后很久都没有注意到那蔓延的石童毒素了。
魏瑄的冷汗隐隐渗出,右臂忽然间犹如缚了两块千斤巨石,无论如何使劲都无法举起。
眼看施渠的弯刀已高高挥起,正欲狠狠劈空而至。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一支羽箭骤然掠空疾至。
紧接着哐当一声,弯刀坠落马下,施渠粗壮的手腕竟然被一箭贯透,留下一个嗤嗤冒血的孔洞。
魏瑄心下凛然,趁此时机赶紧换左手执剑,往施渠的脖颈前一横,扬声道,“首领已擒,降者不杀!”
*** *** ***
到达鸾吾城的时候,正是夜幕初降。
曹满让一大半军队驻扎城外,自己带着三万精兵进了城。
入夜,在鸾吾城的郡府大厅里,灯火煌煌。
鸾吾郡守公孙源摆了满桌的宴席为曹满接风。
酒过三巡,曹满洋洋得意道,“你们说萧暥现在在做什么呀?”
曹雄道,“回父亲,在北狄草原上喝西北风。”
“哈哈哈”
在座的众人都相顾大笑。
曹满抚须道,“我倒是有点同情他了,雁门被我所占,归路又被切断,军队缺粮缺御寒物资,他居然还想千里奔袭劫我的粮草和物资,也算是不屈不挠了。”
“你们说,如果我抓到了萧暥,该怎么办?关起来?”曹满的三角眼眯成细缝,慢条斯理道,“还是杀了?”
李约道,“主公,此人杀不得,若主公杀了萧暥,秦羽必然要和主公死磕到底,天下局势纷乱,主公徒增一仇敌罢了,而我们若攥萧暥在手里,将来还可以制约掣肘秦羽。”
曹满眼里闪过一丝狡狯的笑,抚掌道,“好好,我刚才只是说笑,当然不会杀他,那小狐狸皮毛漂亮,我还舍不得杀,关起来玩赏也是不错。不过,我们若抓到萧暥,秦羽来要人该当如何?”
李约道,“这容易办,我们可以声称萧暥前来凉州狩猎,期间因为天气转冷,突然发病,难以起身,故而滞留凉州。”
“妙啊。”曹满频频点头眉开眼笑。
*** *** ***
赤火部大营。
牏9昔A
夜已深
萧暥下令,全军原地修整。等后续部队上来。
他故意不让用火箭,这样北狄大营的帐篷都完好,夜里的朔北草原寒风呼啸,留着帐篷正好可以给军队休息。
余下的北狄士兵被缴械后,都关进了他们自己造的木头围栏里。
萧暥让云越安顿好了原先木栏里那些被抢来的女子,等到后续军队一到,用其中几部空的运兵车,将她们先运送回陇上郡,有家的就送回去,无家可归的以后就住在陇上郡,总能过个安生日子。
云越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就把缴获的粮草、牛羊、物资等列了清单交给萧暥。
萧暥一看,大丰收啊!这都够吃好几个月的。
“主公,如何处理这些物资粮草?”
萧暥道,“每个士兵只留一日口粮,其余粮草物资全部运回陇上郡。”
云越这次了然,主公的策略原来是打到哪里,抢到哪里,吃到哪里。
所以,没有后勤,没有辎重,军队才可以无所负累,狂飙突进。
云越倒抽了口冷气,没有后勤这种仗也真是只有他才敢打。
“主公,清点之下,赤火部余下部众两万余人,降兵五千人。如何安排?”
萧暥道,“所有赤火部的部众全都押送到陇上郡。”
吩咐完这些,他想起来,问,“晋王呢?”
军帐中,火把寂寂燃烧着。
魏瑄迅速解开衣衫一看,果然右臂的皮肤如同石头一样又冷又硬。肌肤下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
苍青见状道,“魏瑄,不大妙,你这毒素怎么渗透加速了。难道是跟这北狄草原已经接近苍冥族故地有关吗?”
魏瑄凝眉不语。
他侧耳倾听片刻,外面隐隐传来了草丛的悉索声,应该是有人过来了,迅速拽起一边的毯子,就往胡床上一躺。
苍青焦急地在他耳边道,“魏瑄,你不能在留在这里,照这个趋势,不用几个月,你就会变成石童那种怪物。”
“既然如此,我更不会回去。”魏瑄静静道。
在大梁城冰冷的深宫里无望地等待他回来?
相比今后黑暗漫长的人生,他宁可燃尽热血战死沙场。
一缕深秋的朔风卷入帐中,火苗跟着暗了暗。
魏瑄赶紧闭起眼睛装睡。
云越只掀开帐门偏头看了眼,冷哼了声,就走了。
“主公,他睡着了,不用管他。”云越回禀道。
萧暥点头,他知道,魏瑄久居大梁,连续赶路两天,再加上一场大战,这孩子应该是累垮了,就让他好好睡一觉罢。
其实萧暥自己也是累得精疲力尽了。
眼看十月已末,朔北的气候已经寒冷刺骨,呵气成霜。
萧暥畏寒,身体就更不舒服了。如果不是靠着谢映之给的药压着,这痼疾怕是早就发作了。
这个时候他绝对不能病倒,还是乘着后续部队还没有赶到的空子,眯上一两个时辰也好。
明天还有一场仗要打,得养足精神。
*** *** ***
深夜
一处简陋的帐篷里。
施渠正一脸怨怼地看着同样被绑着的大巫夜檀。
他粗声粗气道,“你不是说中原人只是过境吗?这是怎么回事!”
他赤火部居然被中原人打劫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大巫夜檀衰败的脸上面露疑惑,“扎木托亲自派人送消息给我,让我们不要阻拦他们。”说道这里他还是想不明白,扎木托振振有词地说他们是去袭击曹满的,等到萧暥全军覆没,他们就可以合兵袭击陇上郡,劫他一大票!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施渠目龇欲裂,“扎木托已经是那些可恶的中原人的走狗和鹰犬了!”
他气得胸脯起伏,“现在,我们赤火部全完了!”
“倒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夜檀阴恻恻道,他抬起枯树皮一样的脸。一双深陷下去的眼睛如同两个窟窿,幽幽折射着火光。
施渠问:“莫非大师还有办法?”
夜檀一字一顿道,“中原人有句话,擒贼先擒王,只要他们的统帅死了。我们就有机会。”
施渠压低声音道,“那个射中我手的人就是他们的头儿?你能杀了他?”
夜檀脸上的皱纹堆起险恶的笑意,接着就见他龇起嘴,忽然口中发出嘶嘶嘶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施渠忽然觉得帐内的火光暗了暗,一股滑腻的腥臭弥漫开来。
*** *** ***
魏瑄都没意识道自己疲惫到了这个程度。
本来只是想装睡,结果听着草原上朔风低低的哀嚎,他居然真的睡着了。
周身寒冷刺骨,他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里。皮肤冻得撕裂地疼。
梦里,冬日一缕稀薄的阳光从天窗照进来,射进幽暗的牢房里,就像落入不见底的深潭。
年轻的帝王坐在榻边,清早的寒气里隐隐飘来梅花香。
寒狱的院墙里有一株遒劲的老梅树,此时残雪未融,在阴森森的狱墙边,花开正艳。
魏瑄凝视了片刻窗外一角的天空,从来没有闻到过如此苦涩的香气。
他缓缓收回视线,看向榻上的那人。
寒狱简陋的席草早就被撤去了,换上了丝帛的褥子。
阳光照耀下,那人的容颜像初春剔透的冰雪,莹莹散发出柔和的微光,乌云翻墨般的长发铺在锦榻上,被梳得一丝不乱,他颈后垫着碧玉枕,微微仰起苍白的脸,从下颌到脖颈无比优美的线条,漂亮得刺眼。
让人很想沿着那流畅的线条抚上消瘦清致的脸颊。
帝王抬起的手却悬在了半空,指端墨香未散,却犹豫着不敢落下。
他凝视着那冰雕雪琢的人,怎么觉得一碰就会融去了。
牢房的门嘎吱地打开了。
他闻到木炭温暖的气味。
他头也不回,低哑地嗓音却威仪不减,“火盆拿出去。”
“陛下,这都十二月了,这里冷得跟个冰窟窿似得……”曾贤说着用袖子擦拭着眼泪,颤声道,“老奴这是担心你……”
“九月,十月,十一月,朕关了他三个月,朕就在这里陪他三年,出去。”
魏瑄恍然惊醒。
他的眼眶泛红,就像小时候被关在黑暗的宫室里一样,抱着膝浑身战栗不已。
他以为长大了就不会再做噩梦。
可为什么又是这个噩梦!
为什么这噩梦为什么还是连续性的!
他坐在胡床上大口喘着气,勉强稳定下心神。紧接着心中又掠过强烈的不祥的预感,一个念头刺入脑海,萧暥不会出事罢。
第187章 暗杀+小甜饼
胡帐里,云越铺好了床,把火盆烧旺了。又替他解下森冷的甲胄。
奔波两天,萧暥在胡床上坐下,已经是筋疲力尽。浑身无一处不在酸痛,他真怕自己这一躺下就爬不起来。
但是他绝对不能稍有懈怠。
他今晚劫了赤火部落的营地,不出意料的话,再过三四天,消息就会传到鸾吾城,到时候曹满就会察觉他被耍了。以曹满的老奸巨猾,他必定立即会采取行动。
战机稍纵即逝。有些事情一定要抢在曹满反应过来之前做完。
但战场上不确定因素太多了,他也不能保证一切都会按照他预定的计划走。
他蹙起眉,一只手习惯性按下心口,周身的倦意如潮水涌上,但是他的脑子却仍停不下来。
天气越来越冷,进入草原以后,连日奔忙,他的病屡屡有复发的迹象,这不是个好兆头。他决不能在战场上病倒。
而且更让他忧心的是,草原上十一月就会降雪,他为了提升骑兵的速度,此次轻装简从,御寒的衣物都没有带够,万一天气骤冷,那么他的数千锐士就可能困在严寒的北狄草原了。
最好在十一月初就能结束战争。萧暥心想着,拧了拧眉心。
接着隐约感到一股暖意从脚底升起,他这才回过神来。
抬眼就见云越打来了热水。
“主公,天气冷,烫烫脚。”
“不用,我自己……”
他话没说完,云越已经抬手握住他骨感清晰的脚踝,浸在热水里。
嗯……舒服。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浑身的寒意都散去一大半,连胸口阵阵欲发的隐痛都舒缓了。
云越卷起袖子,就着热水,替他揉按起来。
萧暥:这……就有点尴尬了。
脚心被揉得又酥又痒。
他刚才还一本正经地想着战局,这一来乱七八糟的念头又涌上来了。
这云小公子的这些技能到底都是哪里学的?简直就是个小媳妇。
但就算他这辈子鸿运当头,真让他将来娶上了媳妇,他也舍不得让小媳妇给他泡脚揉按啊。
萧暥搞不懂了,这孩子怎么了?难不成是白天给他投喂了一次的原因,又激活新功能了?
“咳,云越,其实你不用……”萧暥边想边道。
他话没说完,云越站起身来出帐去了。
果然这孩子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真的是一个眼神就知道他想什么了。
萧暥正想找个棉巾擦干了,趁着身上暖和眯一会儿,就见云越又折回来了,手中端着一个盘子。
乳酪?!
“哪来的?”
当然是缴获的咯。
云越把盘子塞到他手里,意思是,你就吃东西,把嘴巴堵上别说话了。
某狐狸抱着宵夜,立即安静如鸡。
萧暥小口咬着香喷喷的乳酪,一边悄悄观察着云越。
火光衬着他年轻的脸庞,面颊上还残留着没有擦净的血污。
萧暥想起这小子本是云家娇养的小公子,根本不需要军功,就凭他这门第出身,在大雍朝早晚也是三公九卿之列,这小子到底哪里想不开,非要跟着自己在烽火狼烟丛中玩命。
萧暥有点怜惜地想给他揩抹去脸上的血污,才抬起的手忽然被云越反握住了。
萧暥抽了抽,纹丝不动,力气还挺大的。
他眼梢一挑:要反了?嗯?
云越赶紧放开他,然后不自在地偏开头,自己抹了把脸。
萧暥:果然还是小媳妇,刚才莫不是不好意思?
云越提醒道,“你手上有油。”
萧暥:……
所以你一边吃东西,爪子都不擦干净就去摸别人的脸真的合适吗?
片刻后,云越侍候他躺下,给他拽好毯子,熄了灯,方才出去。
这一套足疗做下来,萧暥周身的疲惫居然奇迹般散去了大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也消停了。他忍着兽皮毯上的腥膻味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战斗的间隙,抓紧时间补个觉。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约莫才过一个时辰,他就听到帐外朔风呼号中隐约中夹杂着女子的哭叫声。
什么情况?
接着迷迷糊糊听到那傻狍子的声音,“嘿嘿嘿,北狄女人,稀罕货啊!”
伏虎道,“咱哥俩挑一挑,看看有没有漂亮的,给大头领留着!凑个六房多顺溜!”
去泥煤的!萧暥太阳穴突突直跳。顿时睡意全无。
他起身胡乱穿了件衣袍就走出大帐。
乌云遮蔽了月光,四野一片暗沉,凛冽的朔风刮得军帐哗哗作响,刮在脸上刀割一般生疼。
寒入骨髓,萧暥按着胸口低咳了一阵,摆手吩咐帐外执勤的士兵,让伏虎他们过来。
他话音未落,视线忽然定定落在前方,赶紧揉了揉眼睛。
只见黯沉沉的旷野上,原来赤火部的牙旗的位置,竖了一面大旗,上面绣着四个大字‘永垂不朽’。
萧暥头大,这又是要搞哪样?
狍子人未到,声先闻,“大头领,你看怎么样?威风罢?”
“我们把广原岭的杏黄大旗扛来了!”伏虎也跟着嚷嚷,急着抢功。机不机智?惊不惊喜?
萧暥:这倒霉催的。
他这两天身体本来就不好,一看那旗子更是太阳穴直跳,“扔了扔了。”
带这东西来做什么!明天还要打仗,那么急不可耐赶着当英灵?
然后他又下令,那些北狄女子,也都不许骚扰,一来萧暥看不了欺负女人的事,二来这些女子大部分是北狄骑兵的家眷,虽然他们降了,但是毕竟他们人数多,当着他们的面欺负他们的女人,是个男人都不能忍,搞不好要哗变的。
吩咐完这些,他才拢了拢衣袍,往回走去。
刚才一阵席卷而入的朔风把帐内的火盆吹熄了,此刻帐内有点阴冷。
萧暥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以为是执勤的士兵,他一边吩咐再添些炭火,一边走向榻边。
帐内很暗,只能勉强分辨方位,萧暥坐在胡床上解开外袍,伸手就去摸毡毛毯子,但就在他撩起毯子的时候,黑暗中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底下弹了起来。
萧暥目力再好,毕竟不是猫头鹰,他只闻到一股腥风扑面而来。本能地迅速抽出短刃。
寒光一闪,一段腥臭滑腻的东西被他凌空一刀切断,与此同时,他的脖颈上像被小针骤地扎了一下,传来一阵刺痛。
萧暥顿时心中凛然。
什么东西?莫非是……
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另一边。
大巫夜檀深陷的眼睛忽然睁开,仿佛从幽暗的洞底里漏出了一道幽光。
“怎么样?”施渠急切地问道。
夜檀道:“萧暥果然厉害,这样都能击杀我的毒蛇。但他没料到,我的蛇不是一般的蛇。”
“那成了吗?”
“自然是成了。”夜檀恶狠狠道,“那萧暥行事果决,毒蛇咬了他的手,他必当即断手保命,但这一次毒蛇咬了他的脖颈,他就只能抹脖子了。”
*** *** ***
随着脖颈上传来火热的灼痛,萧暥心中涌起彻骨的寒意。
糟了。他中毒了。
他这个念头还没转过,忽然黑暗中忽然就被人抱住了。
谁?!
他不能地挣了下,竟然纹丝不动。
黑暗中那人一只手箍紧他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后颈,牢牢地禁锢住他。
萧暥闻到了青年身上特有的朝阳般旺盛的生气。紧接着温热的唇就贴上了他脖颈上的伤口。
萧暥立即反应过来,对方正在为他吸出毒血。
可是这明明是为他吸出毒血罢,怎么感觉就像要把他吃了一样。
而且这姿势不对啊。
萧暥忽然发现这人并没有把毒血吐出来,难道他都咽下去了?
萧暥一念及此,急切道,“吐出来,有毒!”
魏瑄此刻哪有工夫吐出毒血。
脖颈要害,他生怕延缓片刻,毒素就侵入心髓,再无可挽回。
他不停地吸出,咽下毒血。
萧暥只觉得那人力气虽大,抱着他却像一只紧张地几乎窒息的小动物,正在卖力地舔舐着他的伤处,又痒又痛。
“殿下?”黑暗中他惊疑地问道。
魏瑄吞下太多的毒血,此刻已经是神智涣散,只觉得那人的血温热甜腥,像妖异艳丽的靡荼之花的汁液,让人不断沉沦其中。
萧暥唤他两声见毫无反应,心道糟了,该不会已经中毒了罢?
蛇毒虽然吞下去不会致命,但如果口腔中有伤处,那就很危险了。
萧暥想到这里,伸手就要推开他。
魏瑄察觉到他的意图,黑暗中,墨澈的眼睛如曜石般一闪。
紧接着萧暥只觉腰上一紧,整个人顿时重心失衡,被就势反压在胡床上。
魏瑄一只手压制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扳起他的下颌,露出脆弱的咽喉,闭起眼睛就吮了下去。
此刻魏瑄意识已经浑浑噩噩,鼻息间只有他血液清甜的香气。
梦中的场景在脑海中萦绕不去。
寒狱中稀薄的阳光下,他容色似冰,微仰着头,下颌到脖颈的线条优美地起伏,漂亮得不可思议。
……
魏瑄眼泪禁不住往外涌。无法明状的恐惧淹没了他。
萧暥懵了:什么情况?
这孩子中毒了,变成吸血鬼了?
可为什么有一种这小子一边啜泣一边要把他给吃了的感觉。
一定是被魇住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得疯。
想到这里,萧暥断然将他从自己身上一把扯开。
就在这时,帐内火光亮了。
云越满脸震愕地出现在帐门前。
还没等萧暥说话,他就看到了魏瑄唇上的血,以及萧暥脖颈上的伤口。
他上前一把推开魏瑄,眼中顿时射出刺骨的寒意。
还敢咬人了?
萧暥赶紧道:“不是他咬的,是蛇。”
榻边还挂着半截斑斓的蛇身,三角的蛇头仰起,张着血盆大口。
这蛇浑身棱形艳丽的斑纹,一看就是剧毒。
萧暥心中却咯噔了一下。
他记得当时他将蛇一劈为二,那为什么只找到前半截的蛇身,后半截蛇身去哪里了?
但是,既然已经斩杀了,他此刻也没工夫细想这个,赶紧吩咐军医来给魏瑄看看。
刺目的火光下,魏瑄已经渐渐回过神来,隐约知道自己刚才在蛇毒驱使下,大概没干什么好事。一副乖巧听候发落的样子。
片刻后,军医给魏瑄检查了一下,奇道,“此蛇剧毒,无论是被咬还是吞下毒液都断无活路,可这毒性居然被殿下自行吸收了?前所未见啊。”
而萧暥虽然被毒蛇咬了,但因为及时吸去了毒血,也没有大碍。
帐外,正是两更时分,萧暥此刻已经早就没有了睡意。
他在考虑一个问题,谁要杀他?
云越厉色道,“我把赤火部的大小头领全拷问一遍,马上就能知道!”
“苍冥秘术里的驭兽术。”魏瑄幽幽道,
驭兽术?萧暥和云越同时看向他。
魏瑄赶紧解释道,“我听无相给皇兄提起过。”
萧暥眼睛微微一眯。他明白了。
***
当他们进入帐中的时候,就见施渠脸色灰败地靠在帐角,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停地抽搐。
大巫夜檀已经死了,他的脑袋像个陀螺似得垂在肩膀上,脖子上缠绕这一条斑斓的毒蛇。
他被他自己放出的毒蛇咬死了。
而那条蛇也在他临死前被他咬死,人和蛇死在一起,同归于尽。
再看那条蛇,萧暥倒抽一口冷气。
这不就是刚才袭击他的那条蛇吗?
难怪他没找到下半截蛇,跑这儿来了!
这条蛇有两个头,袭击他时,一个头被他当场切下,却万难防备另一个头咬了他。
而那条毒蛇在完成了任务后,就回到了大巫夜檀身边。但不知道为什么把它的主人给咬死了。
这一幕实在过于诡异,以至于旁边的施渠瞪大双眼,满脸惊骇地说不出话。
魏瑄凝眉,他知道北狄人的大巫会驯养一些奇怪的野兽,比如这种双头蛇,并且训练他们做一些简单的事情,大多和占卜祭祀装神弄鬼有关,但是这和苍冥族的驭兽术差得远了。所以北狄人照理是不会驭兽术的。
而且夜檀是的叔叔吗?那就不可能是苍冥族人。
但是这条蛇今晚先后袭击了两个人,除了驭兽术能做到,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
就在他蹙眉沉思之际,他耳边响起苍青的声音:“魏瑄,我大概知道了。”
“什么?”魏瑄急问道。
“双重秘术。”
魏瑄顿时心中一寒。人傀术加上驭兽术。
这个大巫夜檀已经是个□□\控的人傀了。
恐怕是趁着乱军之中,有人暗暗潜入赤火部大营,趁机控制了大巫夜檀,驱使他念动驭兽术咒语,以蛇袭击萧暥。在得手后,又让蛇回过头来杀死夜檀,来个死无对证,无据可查。
魏瑄倒抽一口寒气,此人的秘术造诣很高,甚至在自己之上,能把两个低级秘术叠合在一起使用的,绝对不是无相贺紫湄等人能比的。
苍青道:“魏瑄,此处离开苍冥族故地越来越近,怪事会越来越多,不宜久留。”
*** *** ***
后续军队到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昨晚收缴各类谷物肉干,布匹毛皮,牲口车辆等无数,萧暥依旧只为军队留下两日的口粮,余下的物资就让士兵押送回陇上郡,如此,陇上郡的大军所需要的军粮就有着落了。
迎着草原上熹微的晨光,萧暥一身戎装,策马而立。朔风猎猎荡起他身后暗红的披风,迎着喷薄而出的朝阳,炽烈而凄艳。除了他雪白的脖颈上那道细小的伤痕,完全看不出他昨晚经历了什么样惊心动魄的暗杀。
已投降的首领施渠和他剩下的三千骑兵则默不作声地立于风中,原本嚣嚣嚷嚷的北狄人此刻低着头,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再发出声音。
骄阳映照着萧暥那锋利如剑的美貌,也没有一个人敢多看一眼。
他们心中惶恐,惴惴不安,不知道萧暥在经历了昨晚的那一场差点成功的暗杀之后,会对他们如何发落。
还是勃然大怒,将他们全部处决!
萧暥霜刃般的目光掠过他们脸上,他的声音清越冰冷:“我不杀你们,也不杀你们的家人。我还会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云越将他的话用北狄语转达给所有人听,众人面面相觑,片刻的震愕后黯淡的眸子里都隐隐亮了起来,生机。
“你们的部众,家人,我都已经派军队送去陇上郡了。”萧暥道。
魏瑄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这是萧暥的策略。
现在他被曹满困在凉州境内,魏西陵还未赶到,他们太缺少兵力了。
这就是萧暥所说的,他不单要劫粮,还要劫人。
但这些如狼似虎的北狄骑兵,如何节制他们是个问题。
无论是昨夜的暗杀,还是之前扎木托暗中的叛变,都看得出北狄蛮子毫无信誉可言,他们今天迫于形势投降你,明天背叛起来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如何让这些北狄士兵为他打仗,又不至于哗变,萧暥想到了一个办法,将赤火部的部众都迁到了陇上郡。
一方面,在乱世,人口就是重要的战略资源,另一方面,这些人大多数是北狄士兵的家眷,萧暥把他们扣在陇上郡,量这些士兵再不敢造反生事。
萧暥道,“接下来你们跟着我打仗,谁在战场上砍杀一名敌军,便可脱去自己和家人的奴籍,砍杀三人,可得一等军功,赏赐牛羊和土地。”
闻言北狄士兵们几乎不敢相信,萧暥不仅不在一怒之下将他们都处决了,还给他们脱去奴籍获得土地的机会?
一名北狄汉子按捺不住了,壮着胆子对他喊道,“将军,那我们接下来打哪里!”
有人开了头,下面的北狄人顿时嗷嗷一片。
萧暥知道,这几千投降的赤火部士兵,已经转化为他们的骑兵战力。若让他再拿下一个部落,让他凑够一万骑。到时候他要粮有粮,要兵有兵,就该收拾曹满了。
他眼梢微微撩起,锋芒毕露,“黑翼部离此处不足一百里,晌午即可到达。”
他冷冷道,“拿下他们。”
*** *** ***
北狄草原 黑翼部
栾祺憋着气追上阿迦罗,“世子,呼揭那厮太狂妄了!为什么刚才不干脆拿下他!”
阿迦罗沉声道,“拿下呼揭倒是痛快了,但是黑翼部有骑兵六千,怕是一拥而上为其首领报仇,凭我们这一千人怎么打?”
“可他那副嘴脸实在可恨!”
阿迦罗道,“算了,维丹正得势,又有西墨部的支持,呼揭只是想抱着粗的大树。”
栾祺道,“世子,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阿迦罗道,“狼火节的初祭就在这两天了。我听说今年至少有三个部族会参加,总有人会支持我们。”
第188章 蛇吞象+番外
十一月初一,狼火节初祭
刚氐河到这里转了个弯,一边是连绵起伏的山峦,一边是苍茫无垠的戈壁滩。
山间有一处谷地,这里的岩石如刀凿斧劈虎踞龙盘,嶙峋怪异狰狞诡厉,当风从谷中吹过时,发出呜呜凄厉的嘶鸣,犹如无数奔狼的尖嚎。
此刻,戈壁滩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帐篷。深秋朔风呼啸,戈壁滩上人群熙攘,热闹犹如中原的市集。
牛羊、乳酪、皮革、布匹以及抢来的各色的中原的物品都在这市集上交易,北狄部落不会使钱,都是以物易物,也是简便。
今年的祭祀居然有四个部落前来圣山。其中很大的原因是鹫翎部来了。
鹫翎部一来,就等于带来了中原丝帛布匹粮米。
最近打劫中原郡县都不顺利,北狄其他部落就只能用牛羊马匹跟鹫翎部换取中原的物资。
鹫翎部是十八部落中最善于做生意,也是最富裕的部落。这来源于首领突利曼非常有头脑。
突利曼有一双精明的小眼睛,他平日里喜欢穿中原的锦缎衣袍,看起来更像个大腹便便的富商。
其实这种被容绪按照胡服改良的窄袖锦袍,不但中原的纨绔们喜欢穿,已经风靡草原部落。
很多北狄的首领贵族,喜欢中原服饰的华丽,又颇为鄙视其大袖飘飘行动不便。而容绪改良的锦袍就极为合他们的口味。既精干又华丽。
突利曼转着拇指上套着粗大的玉扳指,目光在阿迦罗脸上反复衡量。
这是阿迦罗奔走多部以来第一次受到那么隆重的款待。
突利曼是个有眼光的人,他大半生东奔西走,去过很多地方,阅人无数见多识广,不像其他部落的首领只简单地比较实力。
他知道长线投资收益更大,他有点想支持这个势力明显不足的王子。
他虽不怎么去王庭,但这些年乌赫和阿迦罗之间的内斗他一清二楚。
乌赫出逃带走单于铁鞭,单于大怒,让阿迦罗追回,但是阿迦罗只抓回了乌赫,却没交还铁鞭,引起单于的猜忌。
于是单于将铁托等阿迦罗身边的得力干将全部调走,乃至于曾经最受宠呼声最高的阿迦罗世子居然如同一匹草原孤狼。
突利曼敏锐地看到了他的机会。
“世子智勇双全,岂是维丹小子能比的,我当然非常愿意支持世子,但是我手头也需要有一份保障。”
“什么保障?”阿迦罗问,
突利曼神秘地笑了下,忽然拍了拍手。
帐门掀开,进来一名身材高挑的北狄女子,容颜艳丽,明眸善睐,目光热烈而奔放。
突利曼道,“这是我的女儿阿碧达,来,阿碧达,见过世子。”
阿碧达俏皮地看了一眼阿迦罗腰间的纹银兽首佩刀,笑道,“我听说刀太花俏就不能杀人,草原上的男人太英俊就不能打仗。”
突利曼立即一板脸道,“阿碧达,不可无礼,下去吧。”
然后他转向阿迦罗, “阿碧达被我宠坏了,世子不要见怪,我听说世子还没有婚配。”
阿迦罗明白了,想要鹫翎部支持他当上单于,那么他就要娶阿碧达为妻。
突利曼慢条斯理道,“世子看阿碧达会不会成为我们北狄将来最美丽的阏氏?”
阿迦罗面目深沉,郑重道,“我已经有妻了。”
旁边的栾祺‘扑哧’一口马奶酒没含住差点喷胡桌上。转头震愕地看向他。
*** *** ***
旷野上朔风呼啸,压倒漫山遍野是枯黄的衰草,马蹄踏过泥土飞溅。
一口气狂飙了近百里,萧暥下令士兵下马原地修整片刻,补充水和干粮,吃饱了好打仗。
云越见他容色苍白,赶紧给他温了药,“主公,休息一会儿吧。”
萧暥知道他不能歇。
此间往来游骑探马众多,曹满很快就会收到赤火部被突袭的消息。他的时间不多,必须速战速决。
萧暥一边食不知味地啃着冷馒头,一边蹙眉看着军事地图。抓紧在行军间隙策划接下来这仗怎么打。
赤火部的大营几乎是一马平川,比较容易打。
萧暥只要找一个稍高的坡地,让军队居高临下冲刺,便势如破竹。
但黑翼部所在却是一片林子,地势高低起伏,更兼树丛遮挡,不利于骑兵冲锋。
而且据施渠说,黑翼部是十八部中擅长匠作的,很可能林间还伏有防御的阻马,骑兵冲锋的优势在于冲力和速度,若不能一鼓作气拿下,就给了敌人喘息和反扑的机会。这会增加他们的战损。
看来只有……
萧暥一边寻思一边眼梢飞挑向不远处正在草坡上憋屈地啃干粮的施渠首领。
不如让赤火部的骑兵正面冲击充当炮灰,引开敌军的注意力,他再率领锐士营从背后发动袭击。怎么觉得自己不大厚道啊。
就在寻思之际,林间隐约飘来一股诱人的肉香。
萧暥顿时精神一振,谁在烤肠?
这香味儿简直和他以前楼下便利店里的火山石烤肠一模一样!
“北狄人做的肉肠,糙了点,我试着烤了一些。没想到味道竟还不错。给将军尝尝。”魏瑄轻松地在他身边坐下,递给他一个油纸包。
不不,孩子你太谦虚了!这哪里是还不错啊,这简直就是家乡的味道!
他刚想夸赞几句,发现魏瑄正悄悄地偷瞥他的脖颈。见他看过来,立即像做了坏事般低下头去。
阳光下他雪白的颈侧又添一道粉红如樱的伤痕。
萧暥被雷到了。
难道是昨晚把他压胡床上吮他的血了?所以这是将功折罪?
萧暥摸摸脖颈,其实还有点疼。
“将军,我昨天……”
没事没事,又不是你咬的。虽然是被你吮出来的……
萧暥赶紧让他打住,“殿下,你不用切那么小片的,拿根竹签子穿过就行。”
切得太精细了,吃起来不过瘾。他就是个糙汉子,没那么多讲究。
魏瑄认真点了点头。深秋的阳光下,他青春的脸庞洋溢着勃勃朝气。
萧暥不由认真看了会儿,戎马倥偬间他都没注意,晋王好像还晒黑了点。
肤色不像以前那么苍白,带着点浅淡的蜜色,阳光下散发着明亮的光彩。
以往在京城晋王给他的感觉,莫名就让他想到诗经里风神如玉的美少年,太单薄了点。这襄州转一圈回来,萧暥发现他不仅是长高了,还口若悬河舌灿莲花,把日月神教那东方老怪物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而这次朔北几场仗打下来,就觉得魏瑄面庞的线条还硬气了不少,更显得一双眼睛凛若寒星,穿着一身精甲竟是英姿焕发,好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军官。
他不由暗抽了口冷气,都说女大十八变,这魏瑄也是每次都有变化,将来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一想到将来,萧暥心底就黯淡下来,可千万别变成那样……
“将军,我也想要立军功。”魏瑄忽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什么?
紧接着萧暥立即明白了,这当炊事班长是没有军功的,军功是要用铁和血来换。
他这年纪的青年,都渴望驰骋沙场建功立业。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萧暥自己出生在和平年代,年少中二的时候,何尝不是做梦都想浴血沙场,建立赫赫战功,凯旋之时,满城的姑娘向他抛洒花瓣果子,想想就很美。
魏瑄的眼中又流露出跃跃欲试的神采,“将军,我有个办法,兵不血刃,拿下黑翼部。”
***
时近正午,黑翼部营地。
首领呼揭四平八稳地端坐在胡凳上,双眼紧闭,大巫臧天正用特制的颜料,给他脸上画上狰狞的图腾。
这种颜料里掺着金粉、朱砂、云母、香草等秘制的配料,闻上去有一股馥郁的清香,还可以掩盖北狄蛮人身上的气味。
呼揭午后就要率部出发,去参加夜里的驰狼谷里的狼火节初祭。
他听说此次初祭居然破天荒地来了四个部落,连鹫翎部落也来了,正好打听一下最近王庭的各种传闻。
就在这时,帐外士卒来报,赤火部首领施渠来了。
赤火部和黑翼部是盟友,以往打劫中原边郡也都是一起劫掠,关系非同一般。
呼揭想都没想,顶着画了一半的面妆图腾,大步迎出迎笑道,“老兄,什么风把你给刮过来了。”
施渠道,“这不今晚就是祭祀驰狼神,看来兄弟你也打算去?那正好,咱哥俩一块儿去。”
呼揭大笑,指了指自己的脸:“好,我这儿还只画了一半,老兄先进帐喝碗马奶酒。”
帐中站着十名健硕的北狄武士,手持钢刀,臂上肌肉虬起,块垒分明。
施渠看了圈,目光就有点闪烁。
一旁的大巫臧天站起身道,“赤火部首领参加驰狼神祭祀,怎么没有画面纹?夜檀又在哪里?”
他这一说,呼揭也是觉得奇怪,参加祭祀,画不画面纹,还可以说是个人对祭祀的虔诚度不同,但是不带上夜檀就有点奇怪了?
这两两相加,难道是夜檀出什么事了?
施渠被问住了,心中骤然一紧,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动,手不自主地就要摸向腰刀。
“因为师父年迈,最近得病,无法远行,让我替他来。”一道清冽的声音说道。
魏瑄错身上前,悄悄按在施渠因为紧张而有些痉挛的手上。
现在不能动手。
这大帐里此刻有十名手持弯刀的黑翼部武士,如果不能成功欺近呼揭,就贸然出手,陷入混战,让呼揭走脱,就很可能功亏一篑。
魏瑄走上前,单手按胸行礼道,“我是夜檀的徒弟。见过首领。”
***
云越站在山坡上,拿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蹙眉道,“主公,如果晋王事不成,打草惊蛇,必然让黑翼部有所警觉。”
萧暥靠着一棵树干闭目养神,轻轻嗯了声:“我知道。”
“我们此番连奇袭的机会就没有了。”云越提醒道。
“你想如何?”
云越道,“现在突袭还来得及,还是按照主公原来的计划,让赤火部的骑兵从正面攻击,我们从他们背后奇袭,敌阵必乱。”
“不急,再等等。”萧暥睁开眼睛,目光凛然,沉声道,“他能办到的。”
大帐里,呼揭和臧天同时看向魏瑄。
那青年行礼之时体态优雅,举止清飒,样貌也不似北狄人粗犷,冰雕雪琢般的清透,阳光下他的眼睛带着漂亮的栗色,莫名就有那么丝忧郁气息,阴影中却又是极黑的,深邃地不见底。
臧天审视了他片刻:“你不是北狄人。”
魏瑄随口道:“我是西域人。是夜檀大师带我来草原的。”
臧天疑道:“夜檀的徒弟?怎么我没听说过?”
魏瑄道:“我入师才半年,所学的还是皮毛,师父不想让我丢人现眼。”
臧天眼中阴霾重重:“不想丢人,倒是敢让你替他参加狼火节初祭。”
魏瑄晒然:“师父这次是得了急病来不了。不得已让我替代他。”
臧天不依不饶,逼近一步:“夜檀向来健硕,他得了什么病?”
魏瑄不假思索:“被饲养的蛇咬了。”
臧天面色一变,皱眉自言自语道,“早就跟他说过,不要养那东西。”
然后他又问,“既然你是他徒弟,他都教了你什么?”
魏瑄微笑,淡定道,“这驰狼纹,不是这样画的。大师画得不对。”
臧天轻慢地眯起眼,面露不悦,“我哪里画得不对。”
魏瑄径直走到胡桌边,拿起笔蘸了颜料,抬手就在桌上画了起来。
他本就极擅作画,运笔如风不见停顿,笔下如走龙蛇,线条流畅刚劲,看得人眼花缭乱。
作为大巫,画符咒图腾都是基本功。臧天从来没见人作画如此快,都不需要思索哪里落笔。
“师父说,这驰狼原本是银河中的天狼星宿坠落大漠而化为驰狼,所以驰狼有翼,大师这样画就类犬了……”魏瑄边画边娓娓道来,一心二用,内容全部现编。只不过他下笔如有神,加之侃侃而谈的做派,就莫名很有说服力了。
这些臧天闻所未闻,阴沉着脸不知道从何反驳。
旁边的呼揭首领目不转睛地盯着魏瑄执笔的手,其他的看不懂,只觉得这刚劲潇洒的纹饰若画在自己脸上,那就太威风了!
他迫不及待道,“替我改改吧?”
魏瑄手中的笔终于一悬,微笑道:“首领请。”
片刻后,呼揭坐在胡凳上,激动地等着画上威武的面纹。
就觉得那青年轻轻地靠上来,像早春二月的风,清爽中带着冷意。
脖子上忽然就抵上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
*** *** ***
萧暥进帐的时候,呼揭已经降了。
他还能怎么样,刀都抵在脖颈上了,不想死只有降。
魏瑄果真做到了兵不血刃,收服黑翼部五千骑兵三万部众。
大概是作为表彰,魏瑄真的给他画了奔狼纹。
萧暥好奇地看了看呼揭脸上的驰狼图腾,又看向胡桌上五颜六色的颜料,问:“首领是要去参加祭祀?什么祭祀?”
呼揭如实把狼火节四大部落齐聚驰狼谷进行初祭的事情说了遍。
某山匪头子听完眼睛一亮,四大部落齐聚?等等?还开了市?
伏虎一看他的眼神就明白了,暗中耸了下狍子道,“看来大头领要带我们干一票大买卖了。”
萧暥心思飞转,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四大部落齐聚,他也要去凑热闹!
但是按照时间计算,曹满很快就会知道被耍了,他这会儿就该立即收手,拉队伍回头去对付曹满了。
他已经得到黑翼部和赤火部的近万骑兵,再贪心不足说不定要栽。
而且,四大部落也不是纸糊的,他想一口气都吃了,典型的蛇吞象。
如果一口没吞下,噎住了怎么办?
但是以某山匪头子贪婪的本性,让他放着那么大一票买卖不做,又心有不甘。
萧暥在大帐里来回踱了几步,目光渐渐落到了呼揭脸部的狼图上,忽然有了个主意。
蛇吞象是罢?谁说不可以!
萧暥忽然问:“殿下,这是你画的?”
魏瑄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嗯。”
萧暥指了指自己的脸,“我也要。”
魏瑄:……
第189章 劫掠+小剧场
月如钩,照着一望无垠的戈壁荒漠,天边一片墨蓝,缀着几点微芒寒星。
随着河滩上一阵喧哗声,最后一个来参加狼火节初祭的部落,黑翼部也到了。于是此番参加初祭的部落多达五部。
黑翼部擅长匠作和酿酒,他们制作的弯刀有最锋利的刀刃,他们酿造的马奶酒有最醇厚的味道。他们这次带来了大量的美酒和熏肉,价格还尤其的便宜,连精明的突利曼都忍不住买了十几桶酒。
篝火前,北狄人三五一群地围在篝火喝酒吃肉,吃喝地兴起了,就围着篝火又唱又跳载歌载舞,甚是欢腾。
北狄部落风俗野蛮开放,盛装打扮的阿碧达游走在体格健硕的士兵之间,曼妙的身姿引来无数热切的注视,她却轻摆柳腰倏地转身,目光悄悄地瞥向岩石后。
与那热闹的场景相反,阿迦罗背靠嶙峋的岩石静坐在一堆篝火前,注视着寒风中翻飞的火星。
栾祺走过来,把一只酒囊递给他,“喝点酒暖暖。”
阿迦罗正凝眉想事情,没有马上接过来。
栾祺立即道,“不是黑翼部的酒,我才不会买呼揭那老儿的酒。”
阿迦罗闻言笑着锤了下他肩膀,爽朗道,“你想哪儿去了,呼揭不肯帮我,和我喝不喝黑翼部的酒没关系,我自己实力弱,怨不得别人不支持我。而且他们酿制的马奶酒确实够劲,你尝过就知道了,将来我若真的事成,倒要买他十几坛子解解馋。”
“呸!我这辈子都不会碰黑翼部的酒。”栾祺愤愤道。
阿迦罗失笑,脾气真是大,还记着仇。
“这些部落首领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栾祺在他身边坐下烤火,又问道,“世子,待会儿祭祀后就要给突利曼答复,你想好了没有?”
突利曼是个商人,知道让步,他的让步就是给阿迦罗半天的考虑时间。并且承诺,只要让阿碧达的孩子当上将来的单于,他可以放弃阿碧达阏氏的位置,毕竟单于除了阏氏之外还可以娶很多女人,相当于中原皇帝的王妃。
就像当年草原上最伟大的驹连单于,他的女人就像放牧的羊群一样多。
阿迦罗仰头灌了口酒,一抹嘴巴,忽然问,“栾祺,你有喜欢的人吗?”
栾祺被问得猝不及防,“啊?”
脸随即是一红,“没……还没有。”
阿迦罗静静地看向身姿翩然的阿碧达,又问,“那你愿意娶阿碧达吗?”
栾祺蓦然怔了怔,什么?
阿碧达当然很漂亮,想娶她的男人可以从戈壁滩排到朝曲草场。
他有点跟不上阿迦罗的思路,“可是突利曼根本看不上我,他是想把阿碧达嫁给将来的单于……”
阿迦罗道,“你就是将来的单于,我的好兄弟。”
栾祺惊地手中酒囊啪地摔到地上,酒汩汩流了一地。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当单于。世子你喝醉了吗?”他急道。
阿迦罗捡起酒囊递还给他,“我想好了,将来我老了,我就会把单于之位传给你,你可以传给你的孩子。”
“不,世子”
阿迦罗打断他,“听我说完。”
然后他注视着幽幽燃烧的篝火,道,“大单于有那么多女人,我母亲虽然是阏氏,但一生都很孤独。我记事的时候起,单于就几个月都不来看母亲,若不是你的父亲,我的舅舅,我小时候的日子还要难过。我不会忘记洛兰部的恩情,其实你私底下不用叫我世子。我们是兄弟。我也只剩下你这个兄弟了。”他重重咬下最后几个字音。
栾祺忽然明白他为何说这个了,单于之位,不是父子相传,就是兄弟继承,他是阿迦罗的表弟,也有继承单于之位的资格。
他忽然有个的念头,阿迦罗可能不是心血来潮这么一说,似乎是早前就在考虑这件事情。
就听阿迦罗道:“我必定会当上单于,必定会统一十八部落,我也必定只娶一位阏氏。”
栾祺以为是王庭兄弟相残的事情让他心寒了,低声提醒道,“世子,你就算只娶一位阏氏,也可以有儿子,只生一个孩子就不会争夺单于之位了。”
阿迦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突然大笑起来。
让萧暥给他生娃,想想就觉得好笑,那狐狸连碰都不让他碰。一碰就炸毛。
栾祺很久没见阿迦罗笑得那么爽朗开怀了,不明所以,登时挠了挠头,“我是说错什么了?”
“算了,他生不了。”阿迦罗大手一摆,肯嫁就不错了!
栾祺还是没反应过来,兀自皱眉道,“那让巫葛珠医给她看看,没有什么是葛珠治不好的,听说他还会点苍冥族人的秘术,什么事都能办得到。”
阿迦罗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他精窄纤细的腰线,不由摸了摸下巴,还是不为难他了。
“我不要儿子,我宁可将来单于之位传给你,我的好弟弟。”
他边说边凝望着热闹的戈壁滩。此番若能取得突利曼的支持,他就有了足够抗衡穆硕的财力。
若得鹫翎部,他手头也有三个部落了,浑图部的兽人作为凶悍的战力,鹫翎部提供充裕的财力,而拓尓图部的千名骑兵可以作为他的机动部队。勉强可以回王庭和维丹抗衡。
一切就等狼火节初祭后跟突利曼摊牌。
子时,夜已深,谷中寒雾弥漫。
狼火节初祭的山谷,北狄语叫做沙依克尔西,意为万魔之地。
谷中沟壑纵横怪石林立,嶙峋的山石呈现出各种奇形异态,火光映照着赤赭色的岩石,仿佛缝隙中正在渗出鲜血。
入夜,风吹过岩石的缝隙,发出尖利的凄鸣,似虎啸狼嗥,所以北狄人又叫它驰狼谷。
中央有一块天然的巨石,就像一把斜劈在地上的斧头。祭台就设在这巨石之上。
巨石的中央升起火盆,五部落的大巫穿着隆重的法袍依次登上祭台。
吃饱喝足的北狄士兵涌入狭长的山谷,自发地围绕着巨石肃立观看祭祀。火焰映照下,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宴刚散的红光。
北狄人会在祭祀前举行篝火宴会,让每个参与祭祀的士兵喝足酒,因为酒后血脉喷张,引人亢奋,更容易被鼓声、鸣笛、火光和谷中变幻莫测的光线鼓动,激起对神明的膜拜,以及对神明的代表——大单于,乃至各部落首领的忠心。
主持祭祀的是五部落的大巫。分别执神刀铁链、铜镜、铜铃、皮鼓、鸣笛。
夜色深沉,鼓声震荡,伴随着朔风吹过嶙峋的山岩,发出凄厉的呼嚎,火盆里火星飞舞,焰光狂乱地跃动在每一个人脸上。
大巫用神刀取下牛羊的头颅,用铁链鲜血淋漓地悬在半空。血腥味在谷中弥漫开来。接着他用指腹沾上粘稠的畜血,划在参与祭祀的勇士的脸上。
“以驰狼为名,赐予我们的勇士力量与荣光……”
大巫在阿迦罗的脸上画上三道血痕,火光下他的瞳孔璀着耀眼的金色。
浓稠的血腥味和着法器古旧的气味,刺激着他的嗅觉,他心中暗暗发誓:愿我能得驰狼之力,必统一十八部落,重振草原昔日的荣光,并扬鞭东指饮马中原的山河。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道目光隐隐掠了过来。
突利曼三角眼微微眯起露出狡诈的笑意,一只手拈着自己唇上的一簇翘起的小胡子,拇指上的黄金扳指在火光下明晃晃的。
他挤身过来悄声问道,“世子考虑好了吗?”
阿迦罗刚想开口,忽然他眉心一沉。
紧接着他忽然伏低身躯,将耳朵贴在地上凝眉倾听片刻。
随即他脸色微变道,“快!退出谷地!”
突利曼常年经商,有着如同猎狗一样的嗅觉,当即心下一紧,下令部众悄然撤出峡谷。
几乎与此同时,幽暗的狼谷深处忽然响起了一阵沉闷如雷的声音。
草原上的部落都知道,那是马蹄声,是数千匹战马同时奔腾而来的马蹄声,那马蹄声伴随着谷中尖利的风声,让那些刚刚喝完酒,又被神秘的仪式 ,
众人正在诧异,“难道还有什么部落要来?”
接着又是一道凄厉的鸣笛声刺破耳膜,祭台上火光忽然一暗,随即腾起了一股暗红色的烟尘,如同血雾般弥漫在整个峡谷中。
血雾中,一支如同鬼魅般的军队从峡谷忽然杀出,伴随着谷中阴风怒嚎。祭台上熊熊燃烧的火焰,恰好将他们的身影无限放大,投射在两边竖立的峭壁之上,如同光怪陆离的巨幕。
北狄士兵一下子都震慑住了。这是些什么人?还是祭祀招来的鬼神?
就在北狄人呆愣在原地的一刹那。呼啸的骑兵已经从漫天血雾中突出,踏破乱石碾压而来。北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狂乱的马蹄撞翻在地,骑兵手中雪亮的长刀高高举起。
熊熊火焰照着萧暥脸上狰狞的釉彩,粗犷的狼纹映着隽秀的容颜,邪异的美跃然而出,压都压不住。
他的身后跟着无数凶神恶煞般的骑兵,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画着鬼面一般狞厉的图纹。
大巫臧天颤抖着嗓子尖声叫道,“他们是驰狼,是谷中的鬼神!是杀不死的。”
谷中的北狄士兵大部分都喝了黑翼部下了药的酒,又经历了刚才神秘诡谲的祭祀,在这风声鹤唳的夜晚,顿时完全忘记了抵抗,都拥挤在一起,仓皇失措。
一时间,谷中人仰马翻一片溃乱。
连突利曼也呆愣当场,喉笼深处嘶嘶抽着冷气,他饶是见多识广,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地狱的业火映照下的容颜,狰狞狠厉又凄艳绝美。
光看一眼,就让人肝胆俱裂又神魂颠倒。
仿佛是倾颠众生又凄艳绝伦的杀神。
“神还是魔?”他喃喃道,迎着踏来的马蹄踉跄几步,被阿迦罗一把从背后提起。
阿迦罗的瞳仁精光硕硕,狞笑道,“神魔?不,这是你们将来的阏氏。”
乱军中突利曼并没有听清,他还没回过神来,就见阿迦罗锃地抽出弯刀,大喝道,“勇士们,那不是什么神魔,是只狐狸罢了,拿起你们的武器跟我战斗,保卫你们的部落!”
话音未落,他竟视席卷如潮的铁骑若无物,纵身跃起到疾驰驱近的战马前,就在马蹄扬起踏落得间歇,他肌肉虬健的手臂已闪电般勒住了战马的脖子,错力一扭,骑兵跨下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巨响中那骑兵竟然被连人带马掀翻在地。紧接着阿迦罗手中弯刀掠过一道弧光,利落地斩下那兵士的首级提在手中,“看到了没有,他们不是什么杀不死的神魔!是敌人!是可恶的中原人!”
北狄人向来彪悍血勇,被这一幕狠狠刺激到后,就像被猎杀中的惊慌失措的狼群顿时看到了狼王,立即有上百名士兵拔出弯刀紧随上来。
萧暥眸子里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没想到北狄阵中还有这样的勇士。
但杀他锐士的人绝不能活。
他冷然道,“弓\弩手准备。”并同时接过了云越递过来的弓箭。
谷中的骑兵迅速向两翼散开,并将阿迦罗和他身边聚集起来的近千北狄勇士逼退到一边。
嶙峋的岩石间火光亮起,赫然出现了密集森森的弓.弩,冰冷的箭雨紧接着交织而下。
这山谷间的北狄人本来就是参加祭祀的,很多人连皮甲都没有穿,完全无法抵御箭雨的袭击,他们像被收割的麦子般一排排倒了下来。峡谷中顿时血光飞溅。
阿迦罗一边挥舞钢刀抵挡密集的箭雨,一边大吼道,“撤出峡谷!”
但他话音未落,一支羽箭如疾风般破开漫天箭雨掠来,寒锐的箭芒在阿迦罗金色的眼瞳中骤然一闪。
“世子当心!”
几乎是同时,一个身影不顾一切飞扑到他跟前。
“栾祺!”阿迦罗脸色骤变。
羽箭当场穿透了栾祺的肩胛,阿迦罗发疯般扶起他,回头目睁欲裂。
夜色中,萧暥面颊上的图腾映着燃烧着火焰妖异袭人,他眼梢微微挑起,竟没射中!
那北狄首领身边的士兵倒是有义气。
经过一阵箭雨攒射后,刚刚聚集起来的北狄士兵已经开始四散奔逃,只有少数聚集到阿迦罗身边,跟着他有秩序地边战边退。
等到阿迦罗收拾四大部落的残兵退到河滩上时,除了最初就退出谷中的鹫翎部得以保全,其他几部只剩下了稀稀落落的三千余骑兵。
最早逃出来的突利曼惊魂未定,“这些中原人太狡诈了!这次我部得以保全多亏世子英勇,今后若有驱使,我鹫翎部绝无二话。”
阿迦罗却似乎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让巫医给栾祺包扎了伤口,然后远远望向火光映照的驰狼谷。
没想到北狄人居然在他们自己的圣地被中原人击败了!在他们庄严的祭祀上被中原人劫掠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西方一缕残月,天已蒙蒙亮。
萧暥清点了此战所获,收编四部骑兵共两万余人,又因为北狄人在此间开市,所获得粮草物资不可尽数。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某山匪头子可谓心满意足。
只是乱军之中,重重阴影下,那个临危不乱瞬间就能聚集起数百士兵的北狄小头目倒是个人物,只可惜他一箭射偏,让那人走脱了。
萧暥暗暗凝眉,隐隐觉得此人怕不简单。
晨光熹微中,阿迦罗拨转马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燃烧的驰狼谷。
萧暥,这一次你越界了,劫掠我族人伤我兄弟,必然要付出代价。
*** *** ***
两日后,鸾吾城。
天色大亮,曹满查点了城中的物资粮草后,照例询问军情。
大军集结鸾吾城已经很多天了,若是算时日,萧暥也该到了,可是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总不会是在北狄草原上迷路了罢?
就在他心中拿捏不定时,一份插着三根赤翎的加急军报就送到了他的手中。
曹满匆匆略过一眼后,霎时面色铁青,旁边的曹雄急道,“父亲,什么事?”
曹满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把军报递给了他。
曹雄一看之下,大惊失色,“萧暥拿下了赤火黑翼部几万部众!还打劫了北狄人的圣地?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就突然抢了北狄人?
旁边的谋士李约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军报,也是面色惨淡,道,“主公,看来萧暥要抢的不是我们的粮草物资,而是北狄人的粮草物资。”
曹雄不解,“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跟扎木托说,要绕道抢我鸾城的物资?还是扎木托骗了我们?”
曹满阴郁道,“他帅大军进入北狄草原,赤火部的游骑探马一定会发现,他只有谎称是借道袭击我,赤火部才不会警觉,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至于扎木托这个蠢货,被人利用罢了。”
李约深吸一口气,接话道,“不仅如此,也将我数万大军困在鸾吾城等他。一箭双雕。”
“着实可恶!”曹雄指节咯咯一响,切齿道,“父亲,现在亡羊补牢还来得及,萧暥打劫了那么多部落,缴获物资和人口无数,行军速度必然会被拖慢,给我几万兵马,我这就去追击他!”
“不要冲动。”曹满道,“萧暥现在新收降了北狄几大部落的骑兵,实力已不比以往,且北狄草原也不是我们自家的后院来去自若。”
“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满载而归,带着那么多粮草物资回陇上郡?那此前我拿下雁门岂不是毫无意义了?”
曹满脸色阴沉,不言不语地看着地图。
李约走上前阴恻恻道,“主公,我倒是有个主意。”
曹满道,“说。”
李约谄媚道,“主公,正如公子刚才所说,萧暥打劫了北狄几大部落,物资怕都是要装几十车罢,这狐狸胃口太大,吃得太饱了,就跑不动了。”
曹满眼睛微微一眯。
李约伸出一根干瘦的手指,在地图点了点,“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发兵,抢在萧暥回来之前,拿下这里!”
曹满露出老奸巨猾的笑,“先生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
“他忙着抢北狄人的粮食,我就立即发兵夺了他的老巢,他抢了那么多物资必然走不快,等到一回头,老巢却被我占了,看他能到哪里去!”
李约讨好道:“主公英明,失去了落脚点,这狐狸抢了那么多粮草物资,最后还不是拱手送给主公吗?”
第190章 鏖战
一路疾驰至中午,萧暥才下令下马修整。他自己靠着一棵树干,坐在枯黄的草地上,一边琢磨着地图,手指间还玩儿着一截枯枝条,他是以前转笔转惯了,那枝条绕着他修长的手指旋得飞起,晃得云越眼花。
云越忍无可忍打断他道,“主公,我们这不是回陇上郡?”
萧暥道:“当然不回去,曹满若知道我出兵抢掠了北狄人的物资,必然料到陇上郡兵力空虚,他会立即起大军去拿陇上郡。”
云越骤然一惊:“那我们现在不是该迅速回援陇上吗?”
萧暥刚想说话,就听一边的魏瑄道,“云副将,没法回救。”
萧暥饶有兴趣地看向他,问:“怎么说?”
魏瑄顺手就掠走了萧暥指间的枝条,用枝端沿着北狄草原画了个大圈,道,“从我们的位置,要回救陇上,就得原路返回,走北狄草原千里迢迢,等我们赶到陇上,仗都打完了。”
手指间空空的某人无趣地搓搓爪子,心道,这小殿下打了十几天仗,已经越来越有军人做派了。
曹满从鸾吾城出发到陇上郡,穿过凉州境内,走的是直线,而他们迂回北狄草原,要绕路,多走三倍的距离,所以就算他们日夜马不停蹄也追不过曹满。
闻言云越秀眉紧蹙:“若失陇上郡,雁门郡又被占,我们的大军就没有落脚之处了。”
这几天打仗加劫掠,痛快是痛快了,但是现在空有粮草军队和物资,严寒将至,归路又被切断,处境可非常不妙啊。
萧暥眨眨眼:“我们有人有粮,再抢一块地盘。”
魏瑄眉心一跳,“取哪里?”
萧暥反问:“殿下觉得取哪里?”
魏瑄想了想:“攻其所必救,鸾吾城是曹满屯粮重地,他必料不到我们会又折回头打他的鸾吾城。”
萧暥心中凛然,这孩子一针见血,打蛇打七寸,而且若是他们断了鸾吾城的粮草,曹满必然要回救,陇上之围自解。
好一个围魏救赵,只可惜他萧暥更贪心,他不仅要救陇上之困,他还要乘此机会击败曹满。
萧暥道:“鸾吾城为屯粮重地,曹满即使撤去大军打我的陇上郡,留守鸾吾城的军队也不会少,同时鸾吾城不大,也不够我几万大军屯驻。”
魏瑄想了想,确实思虑欠周。但是不拿鸾吾城,难道萧暥想要趁虚袭取凉州府?
萧暥微微眯起眼睛,“夏阳大城,够我屯军了。”
魏瑄和云越同时一惊,打夏阳郡!
“对,夏阳。”萧暥笑得狡黠。曹满绝对不会有防备。
而且不但没有防备,很可能曹满之前为了在鸾吾城围堵自己,把夏阳的守军都调用了。现在曹满又要调大军一鼓作气拿下陇上郡,夏阳郡的军队很可能一齐随之北上。
魏西陵原本跟他定下的战略就是北取陇上,南夺夏阳,南北夹击凉州府。
萧暥笃定道:“拿下夏阳郡,大军进城修整。”
魏瑄忽然想起萧暥此番带了攻城车和运兵车载的数万步兵,这些日子他们的骑兵纵横草原,转战千里,那些步兵和攻城车又去哪里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暗心惊地看向萧暥,原来如此么!
就听萧暥道:“我们快马加鞭,后天正好可以和钟逾所率的几万步兵会师于夏阳城下。”
魏瑄顿时明白了。萧暥哪里是在询问他们的意见,他分明是早就想好了。
云越忧虑道:“ 那陇上郡怎么办?真不救了?”
萧暥面色深沉:“瞿钢,他只要给我顶住五天。他顶得住的。”
魏瑄凝眉,陇上郡只剩下一万余兵马,曹满若起大军压境,实力悬殊,纵然瞿钢再勇,孤城难守。
他不由提醒萧暥:“将军,如果陇上有失……”
那么战略上,他们拿下夏阳,又丢陇上,还是白忙一场。
萧暥已经大咧咧起身上马,拨转马头道:“放心,我儿子还在陇上郡,陇上绝不会丢。”
云越一愣:你儿子?你连媳妇都没有哪来的儿子?
魏瑄道:“将军收留的那只瘸腿狐狸。”
*** *** ***
陇上郡
‘轰’的一声震响,城墙东南角的箭楼被巨石砸塌了一小半,碎石乱瓦飞溅,腾起的尘雾下,几名士兵艰难地扶起被乱砖压到的瞿钢。
瞿钢抹了一把满头满脸的烟尘,两只眼睛通红欲爆出血丝。
“快,连弩,上连弩!”
数十架硕大的连弩被推到了城墙边。这些连.弩都是褚庆子改装过的,弓弦力足,射程远,需要三人配合操作。上百名弩\兵立即分散到弩.边。
“填弩!”瞿钢下令道。
五支比食指还粗的弩.箭已经填装到弩\机上,弩臂拉满。
“放箭!”瞿钢大喝一声。
‘嗖嗖嗖’
巨大的弓弦力震得士兵手臂发麻,紧接着空中响起一阵阵锐利的尖啸,数十发弩\箭如闪电般破空而出,顿时将投石车上正在装载巨石的士兵射成筛子。
“重甲武卒,攻城。”曹雄不紧不慢道。
瞿钢紧接着就看到城下黑压压的重甲排列成森冷的军阵,刀戟如林,粼粼的青铜重甲幽幽地反射着日光,军阵中七八部云梯正缓缓推进,正前方则是如怪兽般的攻城冲车。
“放箭!”瞿钢厉声道。
空中箭雨顿时如蝗交织而下。
城下的重甲士迅速将厚盾顶在头上,顷刻间筑起一堵严密的坚垒,但瞿钢的羽箭是锋锐无比的破甲箭,是褚庆子当年专门为应对黄龙城的重甲武卒设计的。
连续不断的闷响声中,一支支锋利的羽箭穿透重盾。最前排的重甲士不时有人倒下,城下哀嚎此起彼伏。
曹雄坐镇中军,骑在披着鱼鳞甲的战马上,目光像一头凶狠的恶狼:“不许停下!谁人胆敢退缩,则杀整伍!”
凉州军本来就一半出自边塞的胡人,野蛮健硕好勇斗狠。
加上曹满又叫嚣道,“首批破城者,尽取城中财物女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这一声吼,城下的重甲士排山倒海般涌向城门,完全无视头顶上交织如蝗的破甲箭,发起一波波猛烈的冲击。
与此同时,西凉军大阵的后方赫然出现了数十台高塔,那些庞然大物如同巨兽一般,比城墙还高出一大截,脚上装有轮子,被黑压压如蚂蚁般的士兵簇拥着缓缓逼近。
瞿钢瞳孔骤然紧缩,糟糕,莫不是井阑车!
他一念至此,无数流矢飞箭已经铺天盖地地从空中暴雨般浇落。城头的弩兵来不及躲避,顿时被射倒了一片。
瞿钢拔剑扫开流箭,大吼道,“竖盾!”
城楼上的连弩激发顿时一缓,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整个城墙似乎都被撼动了。
攻城车包裹着厚铁的粗实圆木已经狠狠撞上了城门,与此同时,曹雄的重甲武卒已经冲到城墙下,云梯搭起。士兵们口中叼着钢刀,就像一头头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
“滚石檑木,投放!”瞿钢大叫道。
……
惨烈的战争从清早持续到晚上,城楼上已经堆满了尸体。
通红的火焰照在瞿钢脸上,他满面血污,岿然不动地站在城楼上,眼中跳跃起两团狂热的烈焰。
半年前,萧暥说,“瞿钢你走吧,锐士营留不得你。”
“你的兄长我会替你照顾。”
“瞿钢是我的重剑,去襄州,打磨打磨。”
那一天,秋风萧瑟,他去将军府告别,萧暥不见。
只有府门前黄叶凋零,风起时,仿佛能听到那人断续的低咳。
乱世里,一腔热血终有可以托付之人。
瞿钢握紧手中的重剑,死战到底。一定要替主公守住这陇上郡!
锐士营大部分都被萧暥提调去远征了,留守在陇上郡的只有不足千人,已经是损耗过半。余下的步兵战力不足,而崔平的降军更无法倚仗,不阵前倒戈已经很不错了。
“你们几个!多找些横木巨石抵住城门!给我抵死了!余下的人跟我上城墙。”瞿钢道。
震耳欲聋地喊杀声中,重甲兵如同一群群黑压压的蚂蚁,再一次蜂拥而至。
城楼上,一波波箭雨如瀑布浇下,鏖战整天,弓\弩手的虎口都已经血肉模糊,城中的滚石檑木也快要告竭。
瞿钢面色铁青,万一城破,便是更加惨烈的巷战。
曹营中军。
李约躬身道,“公子,瞿钢死硬,我有一计,不如我们撤了东门的包围,故意放一个缺口给他,瞿钢便会率军从东门突围而出,到时候,我们在必经之路上埋伏他……”
曹雄摆摆手道:“瞿钢这死脑子未必会逃,而且我也用不着设计套他那么麻烦,我有五万铁甲,打他区区几千残兵,我不用跟他玩虚的,我就是要用实力碾压他。”
他的眼中凝起阴狠的厉芒,“我要让他们知道,我碾死他们,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一夜鏖战。
天色微明的时候,城头上已经层层叠叠堆满尸体,插满箭簇,几乎无处落脚,寒冷的晨风带着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城楼下,绵延不绝的冲锋号角声中,蜂拥而至的凉州军如同黑压压的潮水般涌来,从辽阔的旷野上一直蔓延到城门前,乌泱泱一片没有尽头。
瞿钢浑身浴血,举起已经豁口的重剑,指向爬上城头的重甲兵,眼神如同修罗界中的恶鬼,“跟我冲!”
……
中军帐中,曹雄起身一边慢悠悠穿戴甲胄,一边道,“瞿钢也差不多了。传令前将军黄权……”
他的话音未落,忽然就听到帐外传来一阵混乱的惊呼声。
“吵什么吵!”曹雄掀起帐门,就看到一名亲兵跌跌撞撞跑来,脸色仓皇。
“公子,是魏、魏、”那亲兵话都说不利索了。
“蠢货!”曹雄一把将他甩开,走出帐外。
随即他就看到寒冷的晨雾中,矫健的战马呼啸而过,骑兵手中雪白的长剑反射出耀眼的寒芒,刺破初冬暗沉的天空。
是骑兵!轻骑兵!
曹雄一下子愣住了,哪来的轻骑兵?萧暥那么快就折返了不成?
紧接着他发现不对,就算是萧暥折返了,他手下五万凉州军也时虎狼之师,怕萧暥那一群草原上刚掳来的乌合之众作甚!
而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他们作战的方式!
简直让曹雄感到一种寒透骨髓的绝望。
那仿佛是一把锋利的剔骨尖刀,随意地游走在他的数万大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
城楼上,瞿钢一剑劈开一名重甲武士,回头之际就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乌泱泱一片的凉州军忽然从中间断裂开来,向四周溃散开去,一支骑兵如同精湛的表演般,分割、包抄、歼灭,无比精确。
天边一晨曦映着魏西陵一身银甲,刺出耀眼的寒芒。
曹雄终于看到了那杆绣着魏字的旌旗,顿时整个人都像被冻住了。
“不可能!”他瞪大双眼,满脸惊骇,“难道是魏旷?!”
他自言自语道:“魏旷……魏旷不是最恨萧暥了吗?”
李约急匆匆在乱军中找到他,手中拿着一套破旧的皮甲。
“公子换上衣衫快走!”
曹雄瞅了一眼,那是最下等的伙夫穿的铠甲。
“你让我落荒而逃?”
“不够狼狈你就逃不了!”李约急得跺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公子!”
曹雄不甘心地最后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陇上郡,恨恨地抛下几万大军,带着李约和随身的亲卫士兵纵马离去。
陇上郡。
魏西陵下马后疾步直上城楼,神色冷峻劈头就问:“萧暥呢?”
瞿钢不敢隐瞒,立即如实道:“主公现在应该到打夏阳了。”
魏西陵剑眉微微一蹙,夏阳郡。
“将军为何会率军来此?”瞿钢不解,照理魏西陵拿下夏阳,萧暥拿下陇上,现在怎么感觉调了个儿?
魏西陵道,“我收到谢先生的书信,正如他所料,曹满袭取了雁门,于是我率军夺回雁门,就收到曹雄攻打陇上郡的军报。”
瞿钢惊道,“先生千里之外,竟料到了曹满会取雁门郡?”
就在这时,幽暗中忽然一团雪白的东西窜了出来。
魏西陵凝眉看去,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它拖着一条瘸腿蹲在冰冷的地上,抬起头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
那白狐狸居然不怕生。
瞿钢憨道:“主公说,这是他儿子。”
魏西陵蹲下身把它抱了起来,白绒绒的一团,映着他一身银甲,倒是赏心悦目,连他冰霜般的神色也显得不那么冷冽了。
接着,刘武破天荒地看着主公竟抬手抚了一下白狐狸柔软的毛。
太阳已经升起,朝霞映着他银白的铠甲上,泛着柔和的粉色。
瞿钢道:“主公每天都在这里等将军的消息。”
魏西陵沉默不语。
记忆里,有一只小手拽着他的衣角,“西陵,你走慢点。西陵,我跟不上。”
“西陵……呜……”
腿短,人小,很吃亏。
还要死硬着说自己大一岁。
然后魏西陵站住,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把他抱起来。
穿过热闹的集市,就听到萧暥趴在他胸口道,“西陵,我想看花灯。我看不到。”
魏西陵想了想,托了一下他的小屁股,让他好趴在自己肩头。
视线一下子拔高,萧暥好奇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又用手比了比两人的头顶。抱着他脖颈细声道,“西陵,现在我比你高了,叫哥哥。”
魏西陵一愣,当场又想把他扔下来。
刘武看到自家主公居然微微挽起了唇角,赶紧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那笑容一闪而逝,魏西陵道:“整顿兵马,南下凉州府。”
南北夹击,合围曹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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