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围剿

    幽深的宫殿里妖雾弥漫,围着魏瑄盘旋环绕,凝聚成一头杀机凛然的巨蟒,森森的鳞甲上反射出青粼粼的烛火。

    “阿季……”萧暥正要走上前。

    魏瑄手指微微一勾,那巨蟒忽地腾空而起,张牙舞爪向他扑去。

    “主公小心!”云越拔剑跃进挡在他面前,长剑凌空如电挥出。剑尖在硕大的蟒身上刮出粼粼火星。

    那巨蟒吃痛,猛地怪躯一翻,云越被凌空甩了出去,后背重重撞在石柱上,顿时吐血如崩。

    “云越!”

    萧暥不及多想,挽弓搭箭,一箭如流星疾火,穿透了巨蟒的前额。

    黑雾顿时散去。

    只见魏瑄孤零零地伫立在断壁残垣间,心口插着一支羽箭,箭尾的白翎还在兀自震颤。

    此刻,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墨澈的眸子里映着残落的星河。

    “将军……”他轻声道,一缕苦笑绽放在苍白的脸上,沾着鲜血的嘴唇像枯萎的花瓣。

    “阿季!”

    萧暥猛然惊醒,就感到有人推了自己一把,睁开眼睛,只见头顶冷月如钩,照着山梁上的皑皑白雪,四周一片荒寒寂静。

    “做噩梦了?”阿迦罗注视着他,随即递过皮囊。

    “哪有!”萧暥大咧咧接过来,仰头灌了几口马奶酒,一抹唇,平复了下心跳,懊恼道,“没什么,正在掀盖头呢,哪个没眼色的推了我一把!”

    “什么?盖头?”阿迦罗不解。

    云越挑起眉,解释道:“中原娶媳妇,新郎要揭新娘的红盖头。”

    阿迦罗的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这人竟然一点为人.妻的自觉都没有,都这时候竟还做梦着要娶媳妇。如果不是他们身处险境,阿迦罗当场就想把他压下,将他的狐狸皮里里外外扒个干净。在这山洞里就把他收拾了。

    这边阿迦罗被这念头燎得心怒火烧,那边萧暥还莫知莫觉地躬身探手去取篝火上的烤肉。

    他刚睡醒,纯澈的眼眸带着朦胧的雾气,墨玉一般映着闪烁的火光,潋滟又单纯。

    阿迦罗忍不住从背后一把搂住他,趁他一拳挥过来前,快速蹭了蹭他的后颈,赶紧放开他道:“烤肉还没熟,别急。”

    萧暥才炸毛了一半,懵然眨了眨眼睛,随即去看架子上的烤肉。

    在中原时阿迦罗就发现了,这狐狸凶则凶,心眼子也多,但在情感上却单纯得很。尤其是他肚子饿的时候,运用好食物,就很容易和他套近乎。

    阿迦罗娴熟地翻着烤肉,有金黄的油滴落下来。

    萧暥闻着香味儿,眼巴巴地等着。

    如今的情况下,想要将阿季营救出来,他得先吃饱睡好,积蓄体力。

    这几天,他们为了躲避熊豹营和苍炎军的连翻追击截杀,只有翻越渺无人烟的戈壁雪原,这里不仅海拔高,而且寒冷刺骨。

    深秋的戈壁荒漠,天寒地冻,四野苍茫。

    这种极端的环境下,作为统帅,要带领军队生存下来,打赢仗才是最重要的。

    萧暥吃着滋滋冒油的烤肉,眼神开始左顾右看起来。

    阿迦罗知道他已完全醒了,便谨慎地往后靠了靠,让出使他舒适的距离。

    此刻离开天亮还有点时间。萧暥便让云越去探一探路,等到天亮再开拔。

    “你再睡会儿罢,我来守夜。”阿迦罗看他眼下有淡淡青黑。

    “不困。”萧暥强打起精神道,刚才的噩梦,他并没睡好。此刻脸色苍白如纸,火光映照下难掩的憔悴。

    “你放心睡,就当我是鞮奴。”阿迦罗道,

    “但你不是鞮奴,你是阿迦罗,是北狄的大单于。”

    “我是你的大单于,阏氏。”阿迦罗认真道,

    他琥珀色的眼睛深深地映着他的倒影,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星辰和月亮。”

    “阿迦罗……”萧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直至现在,他尚能和阿迦罗相安无事,维持着塑料友谊,全是因为要共同对敌,等到共同的敌人消灭了,就是他们兵戎相向的时候。

    想到这里,他眉头微微一蹙。

    “怎么了?”阿迦罗立即注意到他细小的神情变化。

    “蝴蝶?”

    只见一只黑色的蝴蝶在幽暗的火光下徐徐展开双翅,翩翩飞过。

    这么寒冷的天气,这戈壁荒漠上居然还有蝴蝶?

    它的出现显得诡寂又妖异。

    ***

    无量殿里,清脆的一声响,夜光杯碎裂,琼浆玉液顺着清修白皙的手腕流淌下来。

    “尊上息怒!”贺紫湄和一众舞姬赶紧伏跪在地。

    贺紫湄屏住呼吸,谁都无法预料这位尊主喜怒无常的性格。

    魏瑄看都不看她们,他站起身,纯黑的长袍掠过乌金石地面。

    大殿外,呼延钺正躬身跪在雪地里,等待诏命。

    “传令,呼延钺立即率军前往洛伊古格川擒拿萧暥。”

    “其他的人,格杀。”

    ***

    “主公!”云越一猫腰钻进山洞,带进一股夹带着雪气的寒风。

    “有何情况?”萧暥立即道。

    “未见敌军,但是西北方天际发现大片乌鸦。”

    “乌鸦?”萧暥眉头一蹙,

    阿迦罗当即站起身道:“这是魔国的使者,是不祥的预兆,这地方不能久留。”

    萧暥当然不相信这些神魔之说,不过他听谢映之说过,苍冥族有御兽之术,刚才反常的蝴蝶和现在的鸦群,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当机立断道,“不等天亮了,立即开拔!”

    ***

    山洞外,残月孤悬,朔风呼啸,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两百余人的小队沿着干涸的河床急行,头顶乌云如墨,群鸦蔽月。

    两边是大片的雅丹地貌,各种奇形怪状的岩石在黑暗中影影憧憧,风穿过石缝呜呜作响,仿佛万鬼夜哭。

    不妙,这里的地形太险恶了!

    就在萧暥一念之间,一道黑影闪电般从嶙峋的岩石后掠出,森冷的刀光刺破了黑夜,带着尖利的风声向他颌下逼来。

    萧暥在马背上敏捷地一闪身,长剑如流星掠出,‘当’的一声清响,剑峰划过刀刃,挑起一道犀利的弧线,脓血激溅。

    随着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一颗面目狰狞的头颅滚落在地。

    羽曦犊+7

    但是那马背上的北狄骑士并没有倒毙,他狂乱地挥舞着钢刀,盲目地在空中劈砍。

    苍炎!

    萧暥心中猛沉。

    再看四周,突兀的岩石后杀出无数骑着黑马,身披黑色斗篷的骑士,宛如来自地狱的鬼魅般,在这黎明之前浓重的黑暗中,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涌来。

    阿迦罗眼中暴出浓烈的杀机,沉重的厚背弯刀如同疾风呼啸般,朝着一群迎面而来的苍炎骑兵飞斩而下。

    另一边,云越长剑挥舞如电,炫目的剑光不断刺出,不多时,已战至浑身浴血。

    然而越来越多的苍炎军从岩石后冲杀出来,风中腐臭扑鼻。

    而他们只有不到三百人!

    被围剿只是时间问题。

    此刻,天已经蒙蒙亮了。朝阳将第一缕曦光斜斜照在前方皑皑的雪山上。

    萧暥心中一动,他忽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再看原野上越来越多,如蚂蚁般黑压压地包围上来的苍炎军,也只有赌一把了。

    成则以少胜多,败则全军覆没!

    “阿迦罗,你的鸣镝还带在身边吗?”他猛然回头问道。

    鸣镝是王庭用来联系信号用的响箭。射出后,会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带着,怎么了?”阿迦罗道。

    “全军撤进雪山,跟我来!”说完,他一剑劈开一名冲上来阻截的苍炎,一骑绝尘向雪山的方向奔去。

    第502章 盟约

    雪是两天前新下的,比起山顶常年的积雪,并不算深,他们沿着山道攀越,风卷起雪尘飞扬。

    到了晌午的时候,众人就已经翻越到半山腰,这里有一片巨大的岩石,站在此处往下望去,可以看到山对面雪坡上密密麻麻的黑点,那是追击而来的苍炎军。

    “全军避入岩石后。”萧暥下令道,然后转向阿迦罗,“鸣镝借我一用。”

    阿迦罗隐约明白了他的意图,愕然道:“你不能那么做,这会触怒山神的!”

    “那就看山神站在哪一边罢!”萧暥说完挽弓搭箭。

    一箭离弦而出,鸣镝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向着对面雪峰的山尖直射而去。

    阿迦罗顿时屏住了呼吸,掌心渗出了汗。

    时间一息一息地流逝。

    沉默中,耳边遥遥传来了一声闷雷般的巨响,如同天崩地裂的轰鸣,大地都跟着震颤。

    崩塌的积雪宛如千万匹白马奔腾,浩浩荡荡地席卷而下。

    飞雪激荡,怒潮翻涌,掀起狂暴的气流。

    刚攀到山腰的苍炎军根本来不及逃跑,就和林木、碎石一起被卷进了混乱的旋涡中,顷刻间被咆哮的冰雪湮没。

    ……

    雪崩持续了大约一刻钟,等到四周重归寂静,萧暥抖了抖身上的落雪,从岩石后站起身。只见眼前一片茫茫白雪覆盖了一切。

    云越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主公,成功了?!”

    阿迦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默默地单膝跪地,向山神祈祷。

    片刻后,他站起身,凝眉道,“虽然雪崩埋了苍炎,但是我们现在也出不去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

    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且不说来路已经被积雪所阻断,四周望去,都是连绵起伏的雪山,海溟城在哪个方位都不知。

    就在这时,一道低哑的声音道:“老奴愿为将军、大单于带路。”

    就见余先生佝偻着背,颤巍巍走到队伍前。

    ***

    冻云黯淡,雪花飞舞,朔风呼啸。

    之后的几日,他们一边在冰雪间跋涉,一边躲避鸦群的监视。

    雪山上空气稀薄,寒风刺骨,他们艰难地走在结冰的雪地上,小心地绕过陡峭的冰壁和危险的冰裂缝。朔风卷起雪尘飞扬,扑面而来。

    “主公!”云越眼疾手快,一把搀住萧暥。

    “怎么了,阏氏?”阿迦罗赶紧折回头,就见萧暥脸色苍白如纸。

    严寒、劳累、高海拔稀薄的空气,将他的寒疾催发。

    “无……无事,继续前进。”他挣扎着推开云越,就要去牵战马。

    结果才走出两步,只觉得一阵头昏目眩,身形微微晃了晃。

    “萧暥!”阿迦罗一个箭步上前,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一把将他抱起。

    就在这时,天边飘来了一片乌云。

    “是鸦群!”云越倒吸了口冷气。

    “快!”

    阿迦罗抱着萧暥避入一块突起的岩石下,众人也纷纷闪避。

    入夜,为了避免被鸦群发现,他们没有生篝火。

    冷月照着周围皑皑的白雪,四周一片荒寒。

    不能生火,也就不能烤煮食物。冷酒入喉,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冻结了。萧暥靠在岩壁上以拳抵着唇低声地咳着。

    阿迦罗搂过他的肩膀,给他挡风,为他取暖。

    他身上有茶油清爽的气味,那怀抱温暖又有力。

    萧暥靠着他厚实鼓起的胸肌,迷迷糊糊地半寐半醒。

    即使当年在王庭新婚,萧暥被迫和他同塌而眠,这狐狸也是充满敌意地藏起了尖牙利爪,随时准备咬他一口。

    而此刻萧暥安静地靠着他,让阿迦罗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一不留神,怀里的人就会如冰雪般消融了。

    他握着萧暥冰寒的手,反复摩搓着,尽力地能使得他暖和一点。

    “阿迦罗。”萧暥忽然道,“我们、是盟友吧。”

    “嗯。”阿迦罗应道,“你好好休息,不要说话了。”

    但萧暥没法休息,此时他的脑子转得飞快。

    他很清楚,在雪山高原上发病是很危险的,退一步说,他的战力还剩下多少?更何况此去海溟城凶险万分,万一他挺不过去,或者此行有什么意外……他必须为将来做打算了。

    “阿迦罗,既然我们是盟友,此番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他的声音低弱,像一根纤细的弦一触即断。

    阿迦罗低下头,下巴上的短须轻轻摩挲着他的额头,“你是我的妻子,我的命都可以交给你。”

    萧暥垂着眼睫,长睫上凝着细小的雪珠。只听他静静道,“只要你不进犯中原,我可以把王庭草原归还给你。”

    阿迦罗眉头簇起:“萧暥,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你会没事的。”

    萧暥默不作声。

    他先来个以退为进,试探阿迦罗的态度。

    如果阿迦罗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流露出半点寇掠中原的意图,那么……他暗暗看向站在阿迦罗身后目光深峻的云越。

    他道:“阿迦罗,此番远赴海溟城,我们谁也不能保证能全身而退。将来的事,最好有个安排。”

    阿迦罗沉默了,他明白萧暥说的是事实。

    越往西行,环境气候越恶劣,加上苍冥族邪魔鬼魅层出不穷,苍炎大军层层截杀,前路凶险无比。

    “萧暥,你想说什么?”

    “我让出沧州城西北的格尔沁草场,换你北狄三十年不能进攻中原。”

    这是萧暥这几天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其一,格尔沁草场背靠山川,看似一块好地,但一旦阿迦罗接受,他就可以在山上置哨所,让北狄王庭置于大雍军的监视下,阿迦罗在此无法做大。

    其二,如果阿迦罗举部迁往格而沁草原,那么势必会造成和漠北北狄部落的分裂,实力将削减一半。

    其三,阿迦罗说的没错,王庭草原不能耕种,他还要派兵守卫,得不偿失,不如用一块不能耕种的土地换来将来三十年安宁。

    如果阿迦罗接受,三十年后,阿迦罗也老了,无力再进攻中原,如果不接受,他睫毛微微一颤,杀机暗藏。

    阿迦罗沉默片刻,道:“格而沁草场已被我所占,你要来夺,也不是那么容易。”

    萧暥眼睫霍然挑起,云越匣中之剑出鞘半寸。

    周围休息的北狄勇士察觉气氛不对,纷纷站起身。

    萧暥抬起手,示意云越按兵不动,然后他看向阿迦罗,眼睛微微眯起:“阿迦罗,风长离之乱后,你的部落还余下多少战力?”

    阿迦罗凝眉,他知道萧暥说的是实情,海溟城之战后,双方恐怕都精疲力竭。

    许久,他沉声道:“我答应你。十年。”

    “十年之内,我不南下中原,所以,萧暥,你一定要活下去,我们还有一场决战。”

    十年,萧暥暗暗握拳,十年厉兵秣马,恢复国力也够了。

    他再看向四周,阿迦罗的士兵已有所察觉,动手的时机也过了。

    萧暥眼稍微微挑起:“如何保证你不会食言?”

    阿迦罗静静抬手,拔出佩刀,在掌心割开一道血口,郑重道:“我,北狄大单于阿迦罗以驰狼神之名起誓,我和萧暥在此结为同盟,以沧州为界,十年内决不进犯中原。若违此盟,神明弃之!”

    ***

    清早,雾气弥漫,霰雪蒙蒙。这种天气,群鸦不会出巡。

    云越生了火,萧暥喝着温热的马奶酒,身体稍微缓转。

    吃完朝食,众人翻身上马,继续顶风冒雪地沿着山坡前行。据余先生说,只要再翻过面前这座大山就是开阔的洛伊古格川平原了。

    从早上到午后,都没有见鸦群巡逻,众人顺利地翻越了雪山,到了傍晚的时候,坡度变缓,隐约可以看见群山外茫茫的雪原和起伏的小山丘。

    斜阳被冻云遮蔽,黯淡的天光下,风雪更紧。

    萧暥率军出了山谷,只见茫茫飞雪中,对面的山坡上密密麻麻地矗立着苍炎骑兵。

    呼延钺手执长戟,沉默地立于风雪中,像一座肃杀的雕塑。

    第503章 勇士

    朔风呼啸,雪尘飞扬。

    呼延钺一夹马腹,战马悍然抖动鬃毛,稳健地迈出几步,径直走到一块陡峭的岩石边上立定,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阿迦罗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呼延钺,头也不回对萧暥道:“你率军先行,这里交给我。”

    萧暥心中一沉,阿迦罗此番带来的北狄战士只有七十二人,而对面山坡上密密麻麻都是苍炎军,众寡悬殊。

    虽然他知道以阿迦罗的勇武,也未必不能取胜,但是呼延钺不是普通人。

    他凝眉道,“此人有金身护体,不好对付。”

    “正好取他头颅,祭奠我的兄弟!”阿迦罗说罢,大喝一声,“勇士们,随我屠灭这些妖魔!杀!”

    说罢他一马当先,挥舞着弯刀就向密密麻麻的苍炎军阵冲去。

    “呜呜嗷嗷嗷!”属下七十二名北狄骑兵嚎叫着紧随其后,声如炸雷。

    萧暥深深地忘了一眼阿迦罗策马远去的背影,断然挥鞭道:“走!”

    ***

    茫茫雪原上,阿迦罗挥舞着弯刀策马狂奔,大地在马蹄下震颤,如潮水般向后倒退。

    七十二勇士如影随形紧跟其后形成一个锋利的三角冲阵,铁蹄搅起漫天雪尘飞扬,挟裹着踏碎一切的气势,向苍炎军席卷而去。

    “迎敌。”呼延钺手中长戟往下重重一压。

    顷刻间,严阵以待的苍炎士兵立刻开始移动起来,一支全身赤甲的步卒从阵中杀出,列成前后三排,尖锐的长矛向上斜刺长空,迎向滚滚而来的北狄铁骑。

    “杀!”阿迦罗纵骑如飞,如一柄锋利的尖刀从正面狠狠刺进了苍炎军阵,他手中弯刀横斩而出,一刀破开一名苍炎士兵的胸腔,脓血激溅。

    在他身后七十二勇士誓死相随,奋力冲杀。

    激战。

    阿迦罗眼中爆出浓烈的杀机,如雷霆般的力量凝结于双臂之上,将数十斤重的厚背弯刀挥舞如电。

    一名苍炎百夫长纵马迎上,手中的铜锤与阿迦罗的弯刀猛烈相撞,瞬间就被大力反震回来,他还来不及反应,阿迦罗的弯刀已经带着风雷之势席卷而至,只听“嘭”的一声响,头盔被一劈为二,骨骼碎裂,头颅抛飞。

    紧接着,阿迦罗手中的厚背弯刀又以疾风骤雨之势接连劈开了几名苍炎士兵的胸膛,巨大的力量横空倒灌而来,这几名士兵从马背上被抛飞出去,翻滚着撞倒了一片苍炎。

    呼延钺心中凛然:阿迦罗果然勇猛!

    “轰——”又是一声巨响,阿迦罗胯.下的战马势不可挡地撞向一名苍炎将领的座骑,那苍炎将领竟连人带骑被撞得斜飞出去。

    阿迦罗的弯刀紧接着旋斩而至。

    当沉重的厚背弯刀就要斩下那苍炎将领头颅时,阿迦罗的耳畔陡然响起一阵锐利的尖锐,有什么东西撕裂了空气,疾射而至!

    赫然回首,就见一道犀利的暗影如破风的利箭疾射而来,直刺他心口要害!

    阿迦罗一惊,手中弯刀被迫旋斩折回,劈开那支疾射而来的利箭。

    “咣”地一声,他虎口被震得发麻,定睛一看,竟是一截粗重的松枝。

    阿迦罗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相隔如此之远的距离,竟将随手折下的树枝作为羽箭袭击,这是要有何等可怕的眼力和臂力!

    只见呼延钺冷冷地一抬手,黑压压的苍炎军就向两边让开了一条路,呼延钺解下披风,一夹马腹,战马咴律律一声嘶鸣,撒开四蹄,向山坡下冲去。

    铁蹄滚滚,雪尘翻腾间,锋利的长戟劈裂了空气,直斩阿迦罗面门。

    阿迦罗厉喝一声,策马相迎,锋利的弯刀旋斩而至,与长戟耀眼的寒芒瞬间撞击在一起,火星激溅,剧烈的金铁交鸣声响彻云霄。连两人胯.下战马都几乎承受不了这巨大的撞击力,不约而同地昂首嘶鸣起来,随即交错而过。

    阿迦罗冲出数十步方才勒住狂奔的战马,心中凛然,苍炎军中竟有如此人物!

    呼延钺的眸子里亦是一片冰寒,阿迦罗之勇猛竟让他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震撼。

    “杀——”

    阿迦罗纵马回身,手中弯刀再度扬起,眸子里凶光毕露,昂首发出一声狼嚎,锋利的弯刀旋斩而下。

    呼延钺夷然不惧,闪身避开着千钧之力的一击,长戟挥舞如电,直扫阿迦罗左下空档。

    两人杀得难解难分,而两人身后,无数苍炎军蜂拥而至,与阿迦罗的七十二勇士缠斗起来。

    “杀——”

    激战从傍晚持续到入夜。

    夜里,大雪纷飞,气温骤降。

    但苍炎士兵不知疲惫,不觉伤痛、寒冷。

    一名北狄勇士一刀大力横扫,将一名苍炎兵齐腰削去,谁料长刀余势未消,那名苍炎的上半截身躯乍然暴起,如饿虎般猛扑上来,铁钳般的手狠狠掐住了他的喉咙。

    一名苍炎兵腹部插着把断裂的长刀,一截肠子拖挂在外,血红的双眼中尤自闪烁着凶猛的光芒。

    ……

    “当”的一声震耳欲聋的激响,阿迦罗的弯刀和呼延钺的长戟再次狠狠地撞在一起,火星四溅。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硬碰了!强悍如阿迦罗也感到了双臂酸麻。

    就在这时,一名苍炎将领见有机可趁,锋利的长矛如毒蛇般刺向阿迦罗后背!噗的一声刺穿了他的肩胛。

    一截染血的矛尖从锁骨下透出时,阿迦罗奋力格开呼延钺,反手一刀,将那苍炎整个胸膛斜剖开,脓血内脏激溅。

    冰寒的感觉如蛛网般蔓延,阿迦罗举刀的手臂变得麻木、沉重。

    趁着这个机会,呼延钺手握长戟,利刃直逼阿迦罗胸腹,眸中燃起浓烈的杀机。

    “阿迦罗,受死!”

    阿迦罗对劈向自己身前的长戟竟是视若无睹,他大喝一声,厚重的弯刀已毫无花巧地照着呼延钺的胸前劈下,一刀携千钧之力挥出。

    只听当的一声激响,呼延钺的胸甲竟被劈做两半,弯刀斩落胸膛,火星激溅而起。

    巨大的反震力倒卷而来,阿迦罗只觉得虎口发麻,呼延钺竟毫发未伤!

    金刚之身?!

    几乎是同时,他肋下一凉,呼延钺的长戟迅如龙蛇,挑开他的皮甲,狠狠地戳了进去,直透后背!

    一股咸腥顿时涌上喉头,朦胧的血色中,阿迦罗看到跟随自己的七十二名勇士已经剩下了不到半数,余下的人正被乌泱泱的苍炎军包围。

    北狄勇士虽然骁勇异常,但在这严寒的风雪中长期作战,已经手脚麻木,疲不能兴,而苍炎军不畏严寒,不知疲倦,如一群疯狂的野兽般撕咬着敌人。

    “受死罢!”

    呼延钺沉重的长戟再次飞斩而至。锋刃割裂了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阿迦罗瞳孔骤然收缩,咬牙举刀相迎,当的一声激响,巨大的反震力倒灌而回,撕裂的伤口鲜血激涌,阿迦罗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威武的身形也不禁晃了晃。

    他自知再战难胜,一夹马腹,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如离弦的箭飞射出去。

    呼延钺怎肯罢休,当即率军拍马追去。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朔风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

    阿迦罗纵马奔上雪坡,霍然回首,就见呼延钺率领苍炎军如潮水般涌进了山谷,上千铁蹄搅起漫天碎雪。

    呼延钺一马当先,纵骑突进,在风雪中冲向阿迦罗。

    阿迦罗横刀回马,巍然不动。

    瞬息之间,阿迦罗已近在咫尺,呼延钺正要举起长戟。只见阿迦罗从容地挽弓搭箭,箭镞却没有指向他,而是指向他身后巍然的雪峰。

    他要做什么?

    呼延钺一念还未来得及转过,鸣镝已经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刺破空气,向雪峰飞去。

    紧接着,天边传来一阵沉闷的隆隆声。

    呼延钺猛然惊觉,顿时大惊失色,“你要同归于尽吗?”

    阿迦罗不答,凝目望向山巅。

    只见山巅的积雪开始裂开、翻滚、咆哮、逐渐成了一场狂暴的白色洪流,带着摧枯拉朽之力席卷而下。

    苍炎军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裹挟在白色的巨浪中,被无情的冲击、碾压、淹没。

    巨大的雪云随着雪崩的推进腾空而起,遮蔽了天日,将周遭投入了一片纯净的白茫茫之中。

    片刻后,当雪崩终于平息,那滔天巨响随之沉寂,留下的只有被彻底改变了面貌的山谷。

    勇士与邪魔都被埋葬在积雪之下,同归沉寂。

    ***

    “主公,快看!”

    萧暥勒马回首,就见天边连绵的雪山上腾起巨大的雪云。

    他眉头一皱:“阿迦罗……”

    阿迦罗只带了七十二勇士,面对金刚之身的呼延钺和漫山遍野的敌军,莫非是……

    他不愿往下想,这个时候也不容他继续想。萧暥一夹马腹,头也不回道,“进军!”

    ***

    深夜,雪停了。

    月光照着宁静的山谷,如一望无际的海洋,风吹过雪坡,掠起雪尘飞扬。

    就在这时,平整的雪地上忽然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数息之后,一柄寒光凛冽的长戟从雪缝里破土而出。

    第504章 无敌

    月光如银,照着广袤的雪原,一片云杉边是冰冻的洛伊古格川。厚厚的冰层下激流奔涌。

    一支赤甲的苍炎大军静静立于雪原上,月光下矛戟森然,闪烁着死亡的冷焰。

    为首的苍炎将领身形魁梧,面如锅底,浓眉下一双野兽般的眼睛,风雪中,他袒露着上身,手臂虬起的肌肉块垒分明,布满蚯蚓般的青筋。

    这是曾经的蒲陆部首领巴罗。而如今他已经是这支五千人的苍炎军队的统领。

    “萧暥会来这里吗?”巴罗低沉道。

    一名苍炎骑将道:“余先生会带他来的。”

    巴罗眯起眼睛,像一头蛰伏的野兽,在风雪中等待猎物。

    ***

    风席卷碎雪飞扬,士兵们的面庞被寒风刮得生疼,飘飞的碎雪打在裸露的皮肤上,如无数针刺。

    茫茫的雪原像是看不到尽头。云越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寒入肺腑,冻得手脚麻木,他担忧地看向萧暥。

    只见萧暥忽然勒住了马,抬起右手,示意队伍停下。

    在他们前方的雪原上,月光下出现黑森森一片密集的暗影,刀戟林立,杀气腾腾。

    苍炎?!

    云越神色骤变,他们只有两百余人,在这茫茫无际、无倚无凭的雪原上,迎面撞上苍炎大军,可以说是自投罗网也不过分。

    他看向萧暥,只见萧暥骑于马上,面色苍寒,目光冷毅,道:“出击!”

    ***

    “首领,雍军发动进攻了!”

    只见眼前苍茫的雪原上马蹄奔腾,雪尘滚滚。

    “两百多人就敢发动攻击,真是找死!”巴罗冷哼了声,“记住,活捉萧暥,其余人,格杀!”

    “是!”

    嘹亮的牛角号声响彻长空。苍炎军立刻开始移动起来,列成前后三排,尖锐的长矛向上斜刺长空,迎向滚滚而来的大雍铁骑。

    马蹄奔腾,大地如海潮般飞速倒退。

    一千步,五百步,三百步。

    “迎敌!”

    最前排的苍炎士兵将直指虚空的长矛压了下来,寒光闪烁的矛头刺破凛冽的朔风,形成一片密集的死亡森林。

    后几排的骑兵则将手中的弯刀高举,月光下反射出寒烈的光芒。

    眼看雍军的骑兵就要狠狠撞上密集的长枪阵,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巴罗惊讶地发现,冲在最前方的大雍骑兵突然间从中间裂了开来,仿佛汹涌奔流的海潮被礁石倏然切割成两股,避开严阵以待的中军,竟向着苍炎军的两翼席卷而去!

    巴罗猝不及防,连忙调军去增援两翼,但是已经迟了。

    只见斜切两翼的大雍军堪堪冲过苍炎军的正面,下一刻,一波波箭雨凌空掠起,铺天盖地地扎落下来。

    “竖盾!竖盾!”巴罗大叫着。

    可还没等苍炎军稳住阵脚,萧暥和云越各率一百锐士,犹如两柄锋利的剔骨尖刀,剖开苍炎军混乱的两翼,苍炎军猝不及防,宛如波分浪裂。

    转瞬之间,距离巴罗的中军阵仅只数十步之遥。

    巴罗赫然回首,还来不及提起钢刀,一道锋利的寒光掠过脖颈。

    巴罗只觉得身体一轻,紧接着无尽的黑暗就将他淹没。

    萧暥一把提起巴罗血淋淋的头颅,高声道:“首领已死!”

    苍炎军一见巴罗被杀,顿时六神无主,四散逃窜的、负隅顽抗的、不知所措的,乱成了一锅粥。

    萧暥正要下令追杀。

    就在这时,天边响起了一阵凄厉的战马嘶鸣声。

    萧暥霍然抬头,就见苍茫的雪原上,一个黑点正快速地移动。

    阿迦罗?!

    萧暥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他纵马上了雪坡,举目望去,就见朔风卷起漫天碎雪飞扬,茫茫天地间,一人身披黑甲,手提长戟,纵马而来。正是呼延钺!

    萧暥心中猛地一沉。

    朔风如刀,割得他皮肤生疼,雪尘迷乱了他的视线。

    阿迦罗终究没有来。

    萧暥目光凝定地看着呼延钺由远及近的身影,此时不知道自己是何心情,他哑声道:“呼延钺,阿迦罗何在?”

    “他死了。”呼延钺阴声道,

    随后扬起长戟,高声道:“尊上有令,有请萧将军。余者格杀!”

    萧暥切齿道:“尊上何人?”

    “你去了便知。”

    话音未落,萧暥手中长剑已呛然脱鞘而出,一剑迅如流星,锋利的剑尖划过呼延钺的咽喉,迸出火星四溅。

    金身!

    萧暥心中猛地一沉。

    当年在襄州之战,萧暥就知道呼延钺是金刚之身,刀枪不入。谢映之曾指导他射中呼延钺全身五处命门,得以暂破其金身,但显然这一招只能使一次。

    萧暥一剑未中,在马背上往后一仰,避过呼延钺风雷般的一戟。长剑迅速转而劈向呼延钺后心。又是当的一声金铁相击的激响,火星爆裂。萧暥只觉得虎口震得发麻,呼延钺却毫发无伤。

    此人难道真的是无敌的吗?

    而此刻,四周的苍炎军一见呼延钺来了,立即停止了奔逃,疯狂反扑起来。形势开始逆转。

    萧暥所率锐士毕竟只有两百余人。此刻这区区两百余人陷在五千苍炎军阵中,如几片浪花被汹涌的海水吞没。

    “嗖嗖”两支冰冷的长矛同时闪电般刺出,狠狠地扎进了战马的胸腔。

    “咴律律~”战马昂首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倒下。

    云越被大力狠掼下马背,他敏捷地就地一滚,但还未来得及站稳,一柄锋利的钢刀紧跟着劈空而至。

    “受死!”

    一名苍炎骑将目露凶光,钢刀带着千钧之力挥斩而下。

    “云副将!”一名锐士大叫一声,奋不顾身地挡在云越跟前,同时将手中长剑狠狠向那骑将掷去。

    “噗~”

    刀光闪过,锋利的刀刃剖开了那名锐士的胸膛,但他临死前的一剑亦刺中了那名苍炎骑将。

    “赵庆!”云越大叫道。

    一缕殷红的鲜血从赵庆的胸膛喷出,激溅的热血洒了云越满脸。

    他一把抹去脸上的血,眸子里露出狼一般的凶光,提剑迎向蜂拥而上的苍炎军。

    “死战不退!”一名锐士胸前插着数支长矛,猛地昂起头颅声嘶力竭地大吼,鲜血顺着冰寒的长矛汩汩流下。

    一名锐士背后插着两支长矛,挣扎着从血泊中爬起身来,犹力战不息,直到被围攻而来的苍炎军砍下头颅。

    ……

    萧暥强咽下一口血,举剑奋力一格,当的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锋利的长戟割裂了空气,重重嗑在剑刃上,激起火星四溅。

    “萧暥,你胜不了我,还是降了罢!”呼延钺道。

    “做梦!”萧暥目光寒烈,一剑挑开呼延钺的长戟。

    此刻萧暥手下的锐士已经只剩下数十人了,皆浑身浴血。

    密密麻麻的苍炎军正漫山遍野地包围上来。

    鏖战。

    风卷起碎雪漫天飞扬。

    黑夜终于褪去,黎明的薄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给茫茫雪原镀上一层黯淡的金色。

    萧暥以剑支地,一口鲜血喷洒在雪地上。

    “萧暥,还要战吗?”呼延钺长戟一横,森冷道。

    萧暥抬起头,眸中两点寒焰寂寂燃烧。

    这时,天边隐隐传来了滚滚闷雷声。

    呼延钺霍然回首,眯起眼睛望去。

    只见远处茫茫的雪原之上隐约出现一道银白的波浪,在喷薄的朝阳照射下,折射出耀眼的寒芒。

    紧跟着大地开始震荡,马蹄踏破滚滚雪尘,风驰电掣般席卷而来。

    “西陵!”萧暥心中大振。

    初晨的曦光映着魏西陵一身银甲熠熠。

    魏西陵麾下两千精锐在奔驰中分为左、中、右三股,像三把锋利的尖刀剖开了密密麻麻的苍炎军阵。熟练得分割、包抄、绞杀。

    整个战场顿时犹如一锅烧开的水,霎时翻腾起来。

    呼延钺跨上战马,眼中精光乍现,终于来了吗?九州最锋利之剑!

    第505章 斩将

    呼延钺一夹马腹,战马昂首发出一声嘶鸣,如离弦之箭向前冲去。

    脚下的雪原如潮水般倒退,雪尘滚滚。转瞬之间,魏西陵已近在咫尺。

    呼延钺眼中暴起浓烈的杀气,锋利的长戟高高举起,带着摧金裂石之力,狠狠地劈斩了下来。

    魏西陵冷然举剑相迎。

    ‘锵’地一声激越的金铁交鸣声,两马错身而过。

    强劲的反震力如潮水般倒卷而回,震得呼延钺双臂发麻,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好强劲的臂力,竟与自己不相上下!

    呼延钺拍马回首,眼中杀机四溢,重约百十斤的长戟在空中抡了个大圈,借着强大的惯性再次向魏西陵狠狠地扫来。

    魏西陵在马背上敏捷地身形一避,锋利的长戟如惊雷般擦着他的腰线滚过。

    随即他反手一剑,直取呼延钺眉心。

    又是当的一声金铁交鸣声,火星激溅。呼延钺的头盔被凌空挑飞。

    “嗯?”魏西陵一诧。

    “西陵,他有金刚之身,刀枪不入!”萧暥大声道。

    话音未落,呼延钺整个身形陡然从马背上腾空而起,接着闪电般探出手,一把握住锋利的剑刃。

    魏西陵被他一带,两人同时翻滚在地。滑落在洛伊古格川的坚冰上。

    呼延钺眼中迸发出喷薄的战意,一柄长戟汇聚着炽烈的杀伐之气如雷霆般劈斩而至,连掠起的雪风,都带着凛冽的杀意。

    魏西陵身法极快,在呼延钺的长戟下周旋,矫若游龙,看得萧暥气都透不过来。

    “受死!”呼延钺的长戟呼啸而来,锋利的刀风下碎雪飞舞。

    魏西陵身形一闪,嗤的一声,背后的披风被斩去一角。

    呼延钺一戟落空,狠狠地劈斩在脚下的坚冰上。眼看着那一角布料随风荡去。

    又只差了一点!

    呼延钺抬眸看向魏西陵,眼中迸露出残忍的杀机,手中长戟挥舞如狂,席卷起不可遏制的跋扈之气,向魏西陵反复劈斩。

    魏西陵身法绝伦,长剑如银蛇飞舞变幻莫测。

    十几个回合后,呼延钺失去了耐心,他不明白魏西陵既然无法破他金身,为何又和他继续缠斗。

    他手中长戟蓄力贯出,当的又是一声金铁交鸣的激响,长戟划过剑刃,带着摧金裂石之力重重劈落。

    连脚下的冰原也跟着颤了颤。

    呼延钺一戟贯出,还未来得及收势。

    魏西陵眸光一凛,手中长剑已如流星飞虹射出。

    凌厉的剑风呼啸着掠过呼延钺,却劈向了呼延钺脚下的冰原!

    紧接着,咔的一声刺骨的冰裂声。

    呼延钺脚下早就被长戟劈得四分五裂的冰层终于承受不住这最后的一击,乍然碎裂。

    呼延钺身躯猛地一沉,他来不及反应,就坠入了冰下深不见底的激流中。

    紧接着魏西陵迅速率军剿灭余下苍炎。等到太阳完全升起,照在雪原上时,战斗已经结束。

    朝阳下,他策马奔向萧暥,不等战马停住就跃下马背,“阿暥,怎么样了?”

    萧暥此时已缓过来,“我无事,西陵,陇上形势如何?”

    “陇上已收复,我留刘武率军镇守,后返回沧州,听青霜说,你率队去找海溟城了。”

    “西陵,陛下被苍炎掳走。”

    “我已知晓。”魏西陵沉声道,

    萧暥急切道,“陛下安危难测,且他心绪不稳,落入风长离之手,恐为其利用。”

    魏西陵凝目看着萧暥。

    所以他居然仅率两百人就要潜入海溟城,太弄险了!如果有个闪失……魏西陵想想都感到后怕。

    这些日子来的紧张、担忧、焦虑一时间涌上心头,但他什么都没说。

    他看着眼前的人苍白的容颜,抬手将他鬓角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道,“明白了,我们一起去找回他。”

    萧暥的心顿时定了下来。

    然后他想起来,“还有一件事。”

    “嗯?”

    “西陵,你这一路赶来,看到阿迦罗了吗?”

    即使到现在,萧暥也无法相信阿迦罗真的死了。

    ***

    斜阳照着广袤的雪原,一片苍茫无际,朔风卷起碎雪飞扬。

    “首领,找到了!”

    朝戈快步翻过厚厚的积雪,就见几名士兵正从数尺深的积雪里抬出了阿迦罗。

    他双目紧闭,脸色铁青,眉睫都凝着冰雪,身体已经冻僵。

    朝戈赶紧伏倒在他胸前,贴着他心口。

    片刻后,她激动地泪流满面,“驰狼神保佑我北狄,大单于还活着!”

    两天后,他们到了岗勒城,这里是最近的有人烟的城镇。

    医馆里。

    “老朽无能,救不了。”大夫摇着头道。

    “大夫你只要能救得了他,我不惜代价,金银、土地都可以给你!”朝戈急切道。

    大夫叹气道,“哎,非是老朽不肯尽力,实在是他四肢全都冻伤了,但如果把坏死的手脚全部截肢,他也活不了多久。”

    “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朝戈喉咙里哽了哽,她也知道,在积雪下压这么久,换是普通人早就死了,大单于还活着,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她相信驰狼神既然让大单于活下来了,就一定能有办法救他。

    ***

    沿着洛伊古格川一路向西,翻过高山雪原,就到达了一望无际的沙漠戈壁。沿途有好几拨苍炎军的截杀,都被击退。

    黄昏时分,夕阳斜斜地照在寂静的沙海上,残雪未融。

    “主公,你看那里好像有人!”云越扬鞭远指道。

    萧暥也看到了,前方斜阳下,浩瀚的沙海中有七八个人静静地站立着,看装束像是军人。

    萧暥眉头一蹙,“走,过去看看。”

    “且慢。”魏西陵道,“这些人有古怪。”

    他话音刚落,只听‘啊’的一声惊叫,一名士兵翻身滚落马背,身体在流动的沙中急速下滑。

    “沙下有东西!”

    萧暥眼疾手快,一把拽过绳索,飞甩出去,套住了那名士兵的上身。

    随即他就感觉到一股大力在往下拉坠。仿佛是一场拔河,沙子下面有东西在死死地将那士兵往下拖去。

    与此同时,魏西陵已策马飞奔而出,长剑插.入沙下一勾一挑,一条墨绿色的藤蔓如蛇一般扭动着弹了起来。

    那藤蔓周身长着蟾蜍一般的疙瘩,看得人头皮发麻。

    只见那藤蔓在空中扭动了几下摔落沙地上,其中一个疙瘩忽然从里向外裂了开来。

    “西陵小心!”

    他话音未落,一个暗红的球体就攒射了出来,在空中展开,竟是一条血蜈蚣。

    魏西陵手中长剑如电,寒光闪过,当场将那血蜈蚣一劈为二!

    萧暥心下骇然,这沙子底下竟藏着这种阴毒的东西?再看不远处静静站着的‘人’,莫非都是被血蜈蚣寄生后的人皮俑?

    他这一念未过,忽见脚下的沙地如沸水般翻滚起来。

    糟了!

    “快上马!”萧暥一声令下。

    与此同时,整片沙地都如海浪般翻涌起来。一时间,满天沙尘扬起,遮天蔽日,分不清方向。

    “咴律律~”一匹战马被毒藤卷住后腿,轰然倒地,马上的骑兵被掀了下来。

    “丙南!”萧暥纵骑跃过,在藤蔓将他缠住前,一把将丙南拽上马背。

    这时,沙子又探出两条藤蔓,如毒蛇般向凌霄的后蹄卷去。

    “抓紧了!”萧暥猛地一夹马腹,战马腾空跃起,在两条藤蔓交错之间闪电般掠过。

    才堪堪落地,再看四周,沙漠已如滚沸一般。无数墨绿色恶毒的藤蔓从沙地下探出,张牙舞爪地席卷过来。

    昏天黑地中,战马早就没了方向。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的声音在烟尘中响起,“将军,跟我来!”

    第506章 角力

    那声音颇有些熟悉,似乎是……子言!

    只见天昏地暗中,一道青色的身影如一阵清风拂开沙尘。

    墨辞纵马出现在前方,扬鞭一指,“随我来!”

    众人立即拍马跟上。

    马蹄滚滚,黄沙漫漫。

    空中,一群乌鸦盘旋而过。

    从天空俯瞰下来,数千人的骑队如疾风利箭飞射出去,沸腾翻滚的黄沙如海浪般紧随其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大约驰出了十几里后,漫天沙尘间出现了一片营地。

    营地的四周放置着栅栏、鹿角,上面挂着经幡和符文,已经字迹黯淡,有些年头了。

    再看营地辕门俨然,大帐前还有点兵台,这里以前是个军营?

    墨辞径直驰入辕门,翻身下马。

    立即有一名弟子迎了上来,“玄首回来了。”

    墨辞点头,“营帐收拾出来了么?”

    “早就好了。”

    墨辞转身对萧暥和魏西陵微笑道:“将军,君侯,随我来。”

    这时,再回头看那尾随而来的滚滚烟尘,已经渐渐消散退去,那鬼手藤蔓并没有追过来。

    一定是营寨四周的那些符文,萧暥心想。

    营寨很大,容纳十数万人没有问题,士兵们分营驻扎。

    越往里走,萧暥心中的疑惑就越大。这里看起来驻扎过十数万人的军队,应该发生过一场规模宏大的战役。

    “此处莫非是孝景皇帝当年驻扎之所?”魏西陵问。

    墨辞道:“君侯明见,正是当年景皇帝营寨。”

    萧暥顿时想起来,百年前,景帝曾率大军征讨大夏国,并将大夏一举灭国,苍冥族也从此流离,其族人分散在西域各国,也有部分流落中原。

    “当年师祖也随景皇帝远征,周围的这些符文就是师祖所布。”墨辞道。

    “难怪这些藤蔓不敢靠近,原来是虚瑶子前辈留下的。”云越道。

    墨辞点头。

    这时,炭火已经生好。

    沙漠中昼夜温差很大,入夜寒冷刺骨。

    墨辞一掀帐帘,“我们入内说。”

    大帐里炭火烧得很暖,萧暥冻得麻木的身躯终于缓了过来。

    坐下后环顾四周,大帐内不仅有炭盆火炉,还有屏风桌案和各类生活用具。

    墨辞道:“当年景皇帝调动了二十万大军,这里是一个前敌指挥部。”

    “莫非此处已靠近苍岚山?”魏西陵问。

    “仅有十里路程。”

    “原来如此。”

    “苍岚山,不就是苏苏的老家吗?”萧暥道,

    “苍岚山是苍冥族的神山,当年朔王迎娶羲和公主便是在此处。”墨辞慨叹道,“却不想几十年后,景皇帝大举进攻大夏国,大军驻扎也是在这里。”

    云越道:“墨玄首,有件事我一直不大明白。”

    “云副将请讲。”

    “我记得父亲说,景皇帝将自己的姐姐嫁给朔王,可见他一开始是想采用和亲之策徐徐图之的,但怎么到了后期,却一改长期以来的和亲之策,要发动这样一场举国之战?”

    “因为不能等了。”墨辞静静道,

    魏西陵眸光一沉:“何意?”

    墨辞看向众人,凝眉道:“景帝一开始确是想以和亲之策逐步稀释大夏皇族的血脉,代代削弱其秘术天赋,只是后面等不得了。”

    “因为羲和公主病逝了。”

    “公主和朔王极为恩爱,公主故去后,朔王逐渐把自己关闭在深宫中,沉溺于秘术。”

    “后来师祖接到密报,朔王在万象宫中炼制极为诡谲邪厉之秘术,若让他炼成,恐有毁天灭地、苍生倒悬之祸。所以师祖认为不可姑息,要速速率大军剿灭之。”

    之后的事,萧暥也听说过,景帝调集大军远征大夏国,在付出了伤亡半数的代价后,终于将大夏灭国。

    他好奇问:“大夏灭国后,可找到那个能毁天灭地的秘密武器?”

    墨辞摇了摇头:“战后,师祖派人搜遍了万象宫的废墟,但什么也没找到。”

    萧暥:……

    这就尴尬了。

    这有点类似于九十年代某西方大国一直怀疑某中东小国秘密研制杀伤性生化武器,发动战争打败了那小国后,最后就没有发现什么杀伤性武器。

    “是不是烧毁了?海溟城破之时,朔王一把火烧毁了万象宫,就是为了掩盖那个武器吧?”云越道。

    墨辞:“当时人都是那么认为的。”

    所以朔王也被传为疯王。

    这时,热腾腾的饭菜上来了,墨辞一边招呼大家用饭,一边道:“说这些,是要让诸位明白,我们已经进入大夏国的领域了,此后不仅是苍炎军,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邪魔鬼怪,大家要做好应对的准备。”

    萧暥喝了一口温酒,“说到这个,白天沙漠底下那些藤蔓到底是什么?似乎不是靡荼花藤。”

    墨辞道:“这是九头蛇蔓,专吸食脓血为养料,苍冥族将血蜈蚣与之共养,血蜈蚣寄生在九头蛇蔓上。当蛇蔓卷住生人,血蜈蚣就能钻进其躯体内,化其血肉,供蛇藤吸食,两者互为依赖,共生同存。”

    萧暥听得头皮发麻,所以这就类似于共生系统?

    这玩意儿怎么对付啊?

    “火攻。”魏西陵道。

    “嗯?”众人都看向他。

    “要灭其枝蔓,唯有火攻。”

    云越道:“可是君侯,那东西藏在沙子底下。”

    “我去引它出来。”萧暥脑子转得飞快,“明日我率小队人马入沙地,然后四散分开将它引出,你们就用火箭射之!”

    “不可,太弄险了。”魏西陵断然道。

    萧暥道:“九头蛇蔓遍布沙下,只有将它引出来,才能铲除它。”

    魏西陵道,“那么我去。”

    “西陵,弓.箭手都是你的亲兵,你来指挥更为得力,换是我指挥他们就不那么如臂使指了,而且,你来指挥,我放心。”

    “阿暥。”魏西陵凝眉。

    萧暥大咧咧道:“就这么说定了,西陵,明天就拜托你了。”

    ***

    海溟城

    阴暗的偏殿里,火光下影影重重。

    呼延钺躺在石棺中,双眼仍不瞑目地大睁着。

    “主君,呼延钺已经死了。”

    “我知道。”风长离从贺紫湄手中接过长柄勺,打开青铜鉴,舀起一勺深红色的液体。

    贺紫湄立即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像是腐败的脓血,她暗暗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痋术的一种。”风长离慢条斯理道,“将虫卵浸泡于血浆之中。”

    就见风长离挽袖将这深红的血浆缓缓浇淋于呼延钺身上,边淡淡道:“你来。”

    贺紫湄忍住欲呕的冲动,硬着头皮,接过长勺。

    “怕什么。”风长离微微一笑,“这种蛊虫食腐,只寄生于死人的体液中,对活人无害。”

    贺紫湄学着风长离刚才的举动,小心翼翼地将血浆浇灌于呼延钺身上,不解道:“主君还想要呼延钺做什么?”

    “若是普通尸首,毒虫钻入人体只需片刻,但呼延钺乃金身,只能浸泡慢慢渗透,等到虫卵钻入血液,进入脑髓,大量繁殖后,就能操控其扑咬生人。”

    贺紫湄听得头皮发麻:“主君,非要这样吗?”

    不管怎么说,呼延钺曾经也是效忠于尊上的将领,人都死了,尸体还要被蛊虫寄生,死了都要继续战斗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近人情?”风长离淡淡道。

    贺紫湄壮着胆子:“有,有点。”

    “如果我告诉你,魏西陵、萧暥已率军抵达了苍岚山大营,即刻就要进攻海冥城了呢?”

    贺紫湄倒吸一口冷气:“那么快!这一路主君不是派了苍炎前去拦截吗?”

    风长离静静看了眼躺在石棺里已成了血尸的呼延钺,道:“拦住了么?”

    贺紫湄哑然。

    风长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紫湄,决战的时刻就要到了,海溟城将再次成为战场,我们不能重蹈百年前的覆辙。这一次,无论活人、死人都要为苍冥族而战。”

    他深吸一口气:“一切为了尊上。”

    ***

    无量殿里,燃着千年鲛人油点的长明灯。廊下钟鼓雅乐齐鸣。

    魏瑄轻摇着酒杯,问道:“风长离何在?”

    肃立在旁的侍者安达立即躬身上前道:“主君在冥寂堂,为呼延将军主持还魂仪式。”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提问:“尊上要召主君来吗?”

    “不必了。”魏瑄站起身,径直往殿外走去。

    安达赶紧跟上,道:“尊上要去哪里,奴婢为尊上引路。”

    “也好。”魏瑄随口道,“朔王自焚的万象宫可还在?”

    安达乍然一惊,“在。”

    然后又赶紧低头道:“但是那片宫室全都烧毁了,什么都没留下,没什么可看了。”

    “你怕什么?”魏瑄嘴角勾起一抹嘲笑,“抬起头。”

    安达战战兢兢地抬头,正对上魏瑄的眼睛。

    那眼眸深邃如渊,仿佛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那一瞬间,安达的意识就被看不见的力量,不可阻挡地席卷进了那深不见底的漩涡里!

    随即他便听到自己的声音完全不受控制地在嗓中溢出:“尊上,万象宫被主君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能靠近。”

    “为何?”魏瑄问。

    “传说先王的亡灵还被锁在万象宫下的地宫里。”

    “还有地宫?”

    安达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传来:“万象宫下有一座地宫,地宫里有先王为先王后造的九幽玄塔,埋葬着先王后,和先王的亡灵。”

    “主君说任何人进入地宫,触怒了先王的亡灵,恐有毁天灭地之祸。所以,但凡擅入地宫者要用痋术处死,死后制为痋人,钉上销骨钉,永世不得超生。”

    魏瑄听完冷笑,这些都是吓唬凡人的托词,他淡淡道:“带路。”

    安达立即感到自己的身躯完全不受控制地站起来,木纳地往前走去。

    ……

    半个时辰后,地宫的大门缓缓关闭。

    魏瑄走出地宫,若有所思。

    难怪百年前玄门的人在万象宫的废墟里什么都没找到,谁都不会想到,朔王怕是把那东西藏在了王后的陵寝中。

    玄门的人做事古板,还自诩清高,盗坟掘墓之事是万万做不出的。

    朔王应该也看准了这点,算是个颇有头脑的疯子。

    他收回思绪时,正见安达低着头,脸色惶恐目光躲闪地跟在自己身后,便淡淡看了他一眼。

    安达立即听到自己的声音又不受控制地溢出:“主君下令,让奴婢早晚都跟着尊上,尊上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都要向他禀报。今天这事,奴婢不知要不要禀报主君,禀报了,奴婢擅入地宫是死罪,不禀报,知情不报也是死罪……”

    他刚说完就捂住自己的嘴,满脸惊恐。

    “哦?原来你在犹豫这个啊?”

    “尊上恕罪!”安达吓得扑通一声跪下。

    魏瑄冷笑,风长离还跟他耍这些心眼。

    “你今天说的,看到的,风长离都不会知道。”一只如羽毛般的手轻轻落在他头顶,安达只觉得毛骨悚然。随后,他脑中混沌一片,什么都不记得了。

    ***

    夜深人静,军帐中一灯如萤。

    魏西陵听到身边人轻轻的翻了个身。

    “还没睡?”

    “西陵,我担心阿季。”萧暥静静望着帐顶道,

    “都是我大意,中了风长离调虎离山之计,没有保护好他,才让他被掳走。”

    “阿暥,他已经长大了。”魏西陵沉声道,“他能保护好自己。”

    萧暥微微一怔,是了,魏瑄早就已经长大了。早就不是那个给他做饭,和他一起逗猫的孩子了。

    只是他是他一手带大的,在萧暥心理总不自觉的认为他还是个孩子,心中总还残存着些老父亲的念想。

    “可海溟城是龙潭虎穴,风长离手段又阴厉诡谲……”

    “阿暥,以陛下之能,即使身处敌境,他亦不会受制。”魏西陵静静道。

    魏瑄的手腕,萧暥已经是深有体会了。

    这一年多来,魏瑄对他屡屡相逼,层层削权,手段老辣,做事果决。他早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了。

    “阿暥。”魏西陵侧过身,沉声道,“我甚至有一种猜测,陛下是有意被风长离挟持,以便潜入海溟城。”

    萧暥心中微微一震,却有这种可能。

    如果是这样……

    “陛下的心思非常人所能意料。”他越来越看不透魏瑄了。

    这不由让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寒意。

    如果打败了风长离后,清除了外患,魏瑄接着要对付的可能就是他们了。

    魏瑄是不会放他走的。

    他的心魔,他的执念,都是他。

    他上一次假死不成。只要他还活着,魏瑄哪怕翻覆了这天下,也要将他困在那紫玉金都。

    就像前世,白雪寒梅,铁窗旧梦,错付一生。

    可那一世世一重重,回乡的路总是那么遥远而漫长。

    “阿暥。”魏西陵见他微微失神,“怎么了?”

    “江南现在也入冬了罢。”他轻轻道。

    湖面结着薄冰,窗外飘着细雪,风中有梅花的暗香……

    “等大战结束,我们就回家。”魏西陵静静道,“至于陛下,那会是一场持久的角力,我不会松手。”

    “西陵……”

    萧暥心中涌起暖意,他静静地握着他的手:“好,大战后,我们就回家。”

    那一夜,帐外风吹雪漫,月照荒沙。

    萧暥却睡得很安稳。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江南的杏花烟雨,杨柳春风。

    第507章 火藤

    清早,淡薄的曦光照在寂静如雪的沙地上,天边还悬挂着一轮残月。

    之所以选择清早,是因为沙漠清早气候寒冷,血蜈蚣还处于蛰伏状态,不能出来伤人。

    透骨的寒风中,萧暥遴选了十五名锐士,五人一队,相互照应。分为三组,他和云越、丙南、各率一队,进入沙地。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平静的沙面就开始流动起来。

    “来了!”萧暥一挥手,众人立即各自率队散开。

    与此同时,随着沙地的翻涌搅动,墨绿色的藤蔓像无数条毒蛇,鬼魅般地破沙而出。

    “跑!”萧暥当即一声令下。

    战马撒开四蹄,向着营地方向狂奔而去。

    马蹄滚滚,卷起黄沙漫漫。他们身后,九头蛇蔓如一只巨大的章鱼,在翻涌的狂沙间,张牙舞爪地紧追不舍。

    营地前,魏西陵的三百名弓.箭手已经严整待命,三千步,两千步,一千步……

    魏西陵高举起右臂。

    八百步,五百步!

    “放箭!”他高举的右臂重重挥落。

    三百名弓.箭手纷纷挽弓如满月,向着天空攒射。

    瞬息之间,数百支锋利的羽箭已挟带着锐利的尖啸掠空而起,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道明亮的抛物线。

    密集如蝗的箭雨越过萧暥他们骑队的头顶,向着他们身后的九头蛇蔓铺天盖地攒落下去。

    九头蛇蔓挥舞的枝藤顿时着了火,寄生在藤蔓里的血蜈蚣,还来不及苏醒,就被烧成了焦炭,纷纷蜷曲着坠落沙地。

    但很快众人就发现情况不对。

    那着火的藤蔓并没有随之枯萎蔫落,九头蛇蔓有着超乎想象的韧度和生命力。

    烈火非但没有阻止藤蔓攻击的速度,反倒将藤蔓变成了灼热的火藤。再次张牙舞爪地向众人扑去。情况顿时变得危急万分。

    萧暥只觉得身后热浪滚滚,浓烟冲霄。

    魏西陵见状立即下令停止射箭,可是此刻,沙地上已经是浓烟滚滚,九头蛇蔓仿佛被激怒了,更加疯狂地扑扫向众人。

    “鸣金,撤退!”魏西陵当机立断道。

    急促的金声响起。三支骑队迅速靠拢。

    一千步,五百步,眼看着离开大营只剩下三百步,萧暥忽然兜转马头,对身后的云越急速下令道:“你率队回大营!”

    “可是主公你?”

    “我再陪它遛遛!”

    说完他一夹马腹,凌霄如离弦之箭向着狂舞的火藤飞驰而去。

    风助火势,燃烧的火藤如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瞬间向萧暥席卷而来。

    萧暥纵骑如飞,和火藤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巧妙地避开火藤的缠绕抽打,还时不时来一个惊心动魄的大漂移。

    他要做什么?众人看得呼吸都凝固了。

    “备马!”魏西陵当即道。

    “君侯,你不能过去!”墨辞一把拽住马缰,“这里需要你坐镇,也只有你在这里,萧将军才能全心对敌。”

    魏西陵握紧了马鞭,眉心凝出汗来。

    只见沙地上,火藤犹如一条暴怒的巨龙,呼啸着追逐着萧暥的身影。

    萧暥身形矫捷,仿佛在烈火中翻飞的雨燕。

    他腰身柔韧,身子忽地向后仰去,一根火藤从咽喉上掠过,火光将他雪白的面庞映得犹如透明,同时他手掌一翻,一道剑光闪电般掠过,那藤蔓还来不及回卷就被凌空斩断。

    紧接着,数根火藤从南北两面左右夹击,突袭而来。

    萧暥身体前倾紧贴马背,猛地纵骑一跃,竟从火藤交错之际,在燃烧的火圈中穿过!

    就这样几番纵马穿梭后,再回头看时,那火藤已经绕成了巨型的麻花,还在兀自挣扎扭动。

    此时,朝阳已经升高,萧暥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拍了拍凌霄的脖颈,才纵马小跑着向大营驰去。

    云越早就迎了出来,快步上前牵住马。萧暥翻身下马,发现他眼眶都急红了像个小媳妇似的。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逗他道:“怎么啦?担心你主公光荣了,要守寡?哦不,要失业?”

    云越脸登时红了,什……什么守寡?

    萧暥见他脸红,还想再作弄作弄他,就在这时,他感到一道冰寒的目光注视着他。看得他一个激灵。

    霍然抬头。就见魏西陵神容严峻地看着他。

    他赶紧收敛了姿态,道:“西陵,刚才咱们配合默契,这次的军功章上也有你的一半!”

    魏西陵静静走过来,抬起手,沉默地抹去他脸上的焦灰,“有没有受伤?”

    “没事,我是谁啊!”萧暥大咧咧道。

    魏西陵见那人竟没有半点后怕,狐狸毛都差点烧焦了,还在沾沾自喜。

    “西陵,厉害罢?”萧暥抬头笑嘻嘻地看着他,“那狗尾巴花都被我遛成麻花了!”

    快,快夸我!

    魏西陵嘴角微微抽动,哑声道:“闻金不退,该当如何处置?”

    萧暥一愣,吸了吸鼻子,这人怎么这样啊。

    随即他赖皮道:“西陵,我又不是你下属,咱们是盟军。这不算违纪的哈。”

    然后,他趁魏西陵不备,灰溜溜地从他身边钻过去,“早饭我想吃南瓜饼子,再加个鸡腿!”

    打得他肚子都饿了。

    ***

    海溟城

    阴暗的晦暝宫里,传出泠泠琴声,幽涩而凄凉,让人毛骨悚然。

    安达颤抖着跪在冰冷的石地上,“主君,我说的都、都是实话……”

    琴声穿入耳膜,钻入大脑,似一根锐利的丝线切开脑髓,又如无数毒虫噬咬。

    “尊上昨晚并、并未离开过无量殿,奴婢一直、一直服侍在侧。”

    风长离指尖微微一勾,琴弦铮然一响,终于落下了一个尾音。

    安达已经冷汗涔涔地摔倒在地,被人拖了下去。

    看来不似作伪。

    可是风长离总觉得心里不那么踏实。魏瑄太擅于伪装了,如果他当日是为了保命故意装作邪神……

    但那慑人的威严和漠视众生的从容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曾经想培养魏瑄,所以魏瑄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

    魏瑄的眼睛里,从前是星河流淌般的清澈,坚定又决绝,后期则充满了野心和欲念,孤独又忧郁,但都不像现在这样,那漆黑的眸子里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冷漠地看着大千世界,十万众生。

    “主君,你……怀疑尊上?”贺紫湄屏息道。

    “我岂敢怀疑尊上,我疑心的是魏瑄。若尊上被魏瑄利用了……”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可是魏瑄这个人本来就每每让他出乎意料。

    他说过,他是全局中的变数。

    风长离自诩算无遗策,可是他却不知道魏瑄在想什么,他是为了保命,故意让邪神占据了躯体?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是,他不相信魏瑄会就这样认输。

    “主君,魏瑄中了你的血印之术,他逃脱不了的。”贺紫湄小声道。

    风长离蓦然一个激灵,是了,他怎么会忘了这件事。

    他曾经拼着命悬一线也给魏瑄种下了血印。血印之术会让魏瑄的心魔疯长,爱被欲所取代,责任被野心所蒙蔽,他会变得偏执、嫉怒、疑心重重,当记忆里的温暖和爱被血印封闭,他荒凉的心底就只剩下了野心和欲念。

    这样一个人是不可能还有反击之力的,他只能是邪神的容器和傀儡。

    就在这时,一名苍炎弯腰低头,小步进殿,跪报道:“报,主君,魏西陵和萧暥率军已经突破了九头蛇蔓的阻击,进逼苍岚山。”

    风长离微微一怔,不愧是魏西陵,但是他们也将止步于此了。

    苍岚山,将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第508章 陷阱

    阴沉沉的天空下,一只鹞鹰翱翔于天际,它飞过山巅,越过峡谷,像一支利箭展翅呼啸而过。

    大帐里竖起一个沙盘。沙盘里是绵延起伏的苍岚山。

    “我们侦察到东、西两边都有苍冥族的堡垒。”墨辞抬手指道,“东壁垒名为狼蛛堡,西壁垒名为巨蝎堡,都是依山而建。”

    萧暥摸着下巴:“居高临下,扼守要塞,遥相呼应,互为犄角。颇懂用兵之道。”

    “主公,我们先打哪个?”云越道。

    萧暥不假思索点了点东边的狼蛛堡,“背靠峭壁,易守难攻,西陵,我们先把最硬的骨头啃下来。”

    魏西陵点头。

    墨辞道:“我们已经探得,守护东壁垒的是北狄单桓部首领莫赫及其部众五千人。”

    五千人,他们两边人马加起来都不足五千人。

    而且在攻防战中,防守方凭借地利和堡垒依托,具有天然的优势。

    在兵书里,这种攻防战的双方兵力配比一般是三比一。也就是理论上说,他们需要一万五千人才能拿下东垒壁。尤其山间地形复杂,草木丛生。

    萧暥正寻思着怎么夺下东垒壁,魏西陵已思定。他用马鞭指了指东垒壁南边的狭窄山道。

    “我们在此处发动小规模袭击,以战略佯攻使莫赫误判我们的进攻方向。”

    “其次,分散攻击,诱使莫赫分散兵力,应对多个方向的威胁。打乱其防御布局。”

    “再者,集中突破,确认莫赫防线最薄弱的之处后,集中兵力进行突破。”

    “最后协调进攻,全面压制,在突破点发动全面攻击的同时,协调其他方向的进攻,形成合围之势。”

    萧暥心赞,干净利落,完全经典派的战术。但是,其实也不用那么复杂,这会儿他也想到了一个主意。

    “莫赫不是苍炎罢?”他问墨辞。

    苍炎那些家伙除了杀人,无欲无求的,比较难搞。

    墨辞道:“莫赫和他的直属鹰卫几百余人都不是苍炎。”

    “那就好办了。”萧暥道,“北狄人的天性到哪儿都改不了!”

    ***

    东壁垒也叫狼蛛堡,它矗立在一座陡峭的山峰之上,沿着崖壁开凿出来。

    高耸的城墙由巨大的黑色花岗岩石块砌成,城墙宽厚,其上布满了箭孔和瞭望台,巡逻着执戟持戈的苍炎士兵。

    午后,莫赫靠在躺椅里无所事事,他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一年多前他还在草原上率领着他的军队策马驰骋,而如今,他却被迫窝在这么个地方。

    看着肚子上已经叠起的赘肉,不由要感慨宝刀易老,岁月是把杀猪刀。

    他原有军队两万,现在都被风长离变成了苍炎,只留给他五千人,让他在这里守山头。

    而且就这五千人,还隔三差五地有逃兵。他才在这里驻守了一年,五千号人,就逃了五六百。

    再也没有美酒佳肴,再也没有大帐中风情万种的西域舞姬,金戈铁马驰骋草原的日子一去不复还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守着这么一座冰冷的古堡。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报首领,山下发现一队商贾。”

    “什么?商贾?”莫赫眼皮一掀。他都多久没有遇到商队了。

    但随即他就疑心顿起,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商贾?

    “他们多少人?”他立即问。

    “就二十来个人,用马载着货物。兄弟们仔细看了,队伍里还有女人,俊的很,嘿嘿。”

    “哦?”莫赫眼睛一亮,色心顿起,在这个鬼地方,他都多久没有碰女人了!而且商队只有二十来人,还有女人随行,看来不会是敌军。

    这还不抢他丫的!

    ***

    云越穿着裙装浑身都别扭,再转头看墨辞,这人却一脸悠哉地骑在马背上。他本就生得桃李春风般模样,穿了件烟色罗裙,更是昳丽风流。

    云越皱眉看了看他,回到重点:这厮怎么做到这么随遇而安的?

    说起来也不服气,就因为他们两身高比其他人略微矮一些,又生得白俊,萧暥觉得,为了引北狄人前来截胡,装女子正合适。

    云越又不由看向前方领队萧暥的背影,清飒秀逸,说起来,不是他那身段扮女装更合适吗?翩若游龙,婉若惊鸿,若流风之回雪,若轻云之蔽月……想到这里,脑子里又不由回想起当年在千家坊,跟阿青说起的他‘媳妇’时的样子,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前面的山谷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悠长的号子声。

    紧接着马蹄滚滚,弯刀的寒光映亮了长空。

    莫赫亲率三百鹰卫,堪堪拦住了去路。一时间,山道上尘嚣飞扬。

    “把女人和货物留下!不然杀光你们!”

    萧暥挑眉:“货物能给你,女人不行,这是我媳妇!”

    他说什么?云越脑子里嗡地一声。随即就听到莫赫大喝一声,“杀!”

    刀光闪烁,剑影纷繁。

    萧暥一剑扫落一名北狄骑兵,在马背上一个漂亮的翻身,又一剑挑飞一人。

    “不要管货物,先抢了女人!”莫赫见势不妙,趁着几名北狄骑兵拖住萧暥之际,绕过他催马就向云越他们逼来。

    萧暥一剑劈开一名士兵,百忙中眼梢回挑看过去,讥诮地一笑。

    莫赫满脑子抢个美人上山暖暖炕,催马直逼云越和墨辞而来。

    还未来得及靠近,云越长袖下剑如闪电般掠出。

    “首领小心!”一名鹰卫挺身迎上,被云越一剑挑断脖颈,鲜血激溅而出。

    莫赫抹了把脸上的血,眼中凶光毕露,好辣手的美人!随即手中弯刀势如风雷,向云越斜劈而来。

    “当”的一声金铁交鸣的清响。

    “嗯?”莫赫一愣,这姑娘好大的力气。

    云越心里正憋着股狠劲儿,一剑格开莫赫后,剑光如万千银链劈斩而来。

    于此同时,周围的北狄骑兵也围攻上来。

    “喂!”墨辞险险避开一名北狄士兵的弯刀,“云副将,你得保护我,我是文人。”

    云越:……

    就在他回身翻手一剑,荡开那名鹰卫的同时,后背却暴露在敌人面前。

    莫赫的弯刀紧跟着追斩而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掠过,叮的一声,火星激溅。莫赫刀锋被弹地一偏,差点脱手。

    一箭之力,乃至于此。

    萧暥放下弓,眼中锋芒毕露。

    与此同时,魏西陵已经率军切断了莫赫的退路,前后夹击,莫赫三百余鹰卫被尽俘。

    战后,魏西陵和萧暥迅速率军占领了狼蛛堡,并让莫赫写信,言狼蛛堡遇袭,引西壁垒巨蝎堡的守将诺哈扎率苍炎来救,好趁机歼之,并袭取巨蝎堡。

    从东壁垒到西壁垒间走的都是山路,往返要三个多时辰。在此期间,萧暥下令调五百人扼守狼蛛堡要塞各处。余下的士兵则在林间驻扎休息,养精蓄锐,准备伏击。

    然后他便负手进了狼蛛堡。

    狼蛛堡古朴浑厚,墙壁近两米厚,让萧暥想到以前去欧洲游历时看到的古堡。作为一个军事堡垒,狼蛛堡没有窗户,只有极小的箭孔,透出点天光进来。整个垒壁内部昏暗阴郁,火光映照着坚冷的石壁上,雕刻着阴森的双头蛇,影影重重。

    萧暥看了看垂头丧气的莫赫,开始有点理解他了。这哪像个堡垒啊,简直就是个监狱,呆在这地方就是坐牢!

    “常年驻守在这里很枯燥罢。”墨辞也颇为同情道,

    莫赫愤愤不平,“想当年老子在草原上何等威风,若不是被赫连因那小子卖了,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境地,嘶……”

    莫赫一激动,扯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小心。”墨辞抬指给他包扎起伤口。

    不得不说,玄门的人很善于做思想工作。墨辞一边给莫赫包扎伤口,一边套他的话。很快就和他混熟了。

    莫赫于是放下了戒备,道:“这个堡垒分为指挥中心、战略室、武库、兵营、储备室……”

    他对于被俘这件事还是很看得开的,非常配合地开始介绍起堡垒内部。

    狼蛛堡内部空间很大,驻扎个几千人不成问题。

    “这里就是指挥中心。”莫赫推门道。

    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墙壁上悬挂着的大幅的军事舆图。舆图前有个大案,案上置有沙盘。狼蛛堡的位置很是显眼。

    魏西陵问:“可有堡内构建图纸?”

    “有。”莫赫立即弯腰从桌案旁的柜子里取出一份卷轴。

    魏西陵接过来,就见图纸上清楚地标明了狼蛛堡的各处关节,哨所、箭楼、武库等。

    萧暥则正在翻看堡内的重要文书,战争日志。以往的文书都是大夏文撰写,最近的又是北狄文书写,他都不大看得懂。

    但翻着翻着,一张帛片从文卷里飘落了下来。

    他好奇地捡起来,就见那是一张画,运笔虽然有些笨拙,但是好在笔笔落墨恰到好处,一个身段曼妙的女子栩栩如生。

    “你还有这手艺?”萧暥愕然看了看莫赫。

    莫赫糙脸一红低头搓手指。

    再往下翻看,不仅是这一张,战略日志上隔几页就画着姿态不同的女子。

    萧暥:这不就是以前读书的时候在课本上涂涂画画的既视感?

    萧暥表示理解,“这里生活是太枯燥了。”

    莫赫闻言简直感动涕流,正要跟着诉苦几句,就听到走廊外面墨辞的声音传来,“咦?这里还有机关术?”

    萧暥心中咯噔一下,本能道:“别碰!”

    话音刚落,他立即感到地面似乎轻微地震了震,当即快步走出指挥室。

    就见墨辞站在一面罗盘似的木屏风前,悬着两只手,表示:“我什么也没碰。”

    紧接着众人就听到了咯吱咯吱刺耳的机扩声。

    不妙!萧暥心中一沉,来不及说什么,直奔门口。

    就见夕阳斜斜地照进堡内,背光下,余先生阴暗的脸上皱纹如深犁的沟壑,他站在堡垒门外桀桀一笑,硕大的石门轰然落下。

    “主公!”云越听到响动,飞奔至堡垒门口。厚重的石门已经全然封闭,连一根针也插不进去。

    ***

    海溟城

    风长离抬起手,几只乌鸦拍打着翅膀落下,争啄着他手中的黍米。贺紫湄跟在他身后,端着食罐。

    “要抵达海溟城,必经过苍岚山,要过苍岚山,必先拿下东西壁垒。”他漫不经心道,“可是他们光以为狼蛛堡和巨蝎堡是壁垒,却不知更是陷阱,无论他们先拿下哪个壁垒,余先生都会择机关上石门,将他们困死在里面。”

    贺紫湄道:“但堡垒外面还有几千士兵呢?”

    “失去了统帅的士兵,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诺哈扎会率军收拾了他们。”

    贺紫湄讶异道:“主君已经下令诺哈扎率军去狼蛛堡了?”

    “不必,他们自己会通知诺哈扎的。”风长离冷笑,“夺下狼蛛堡后,萧暥一定打着引诱诺哈扎率军来救,再在狼蛛堡周围埋伏他们的主意。”

    “然而诺哈扎率军却是来清扫战场的。”贺紫湄巧媚一笑,佩服道,“主君算无遗策。”

    “这没什么。”风长离洒下最后一把黍米,拍了拍手,悠然道,“他们只是棋局上的棋子,对弈之人还没有来。”

    贺紫湄微微睁大杏目:“主君是说?”

    “谢映之。”

    ***

    斜阳冉冉,大漠黄沙。一支三千余人的骑队正踏破沙尘,马蹄滚滚,向西北而去。

    五天前,岗勒城。

    鹰卫长阿依扎一掀门帘,快步进屋,欣喜道:“首领,城里来了一位先生,住在四海客栈里,据说医术极为精湛!鞮奴已经去请了。”

    朝戈眼前一亮,赶紧站起身,责道:“阿依扎,怎不早报,我当亲自求见!”

    她话音刚落,院外传来一道清雅的声音:“伤者是住在这里吗?”

    朝戈仓促整理了下衣冠,快步走到门口,掀起门帘,只见庭院里,一位年轻的先生正和鞮奴边说话,边往这里走来。

    冬日黯淡的天光下,他一身素雅的青衫,手持一柄玉骨折扇,侧首含着浅淡的微笑倾听着。

    朝戈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人物,如月华照眼,似春风拂面,连黯淡的冬日都仿佛变得明媚起来了。

    “这位便是朝戈首领了,果然是不让须眉。”

    朝戈这才回过神来,赶紧道:“先生过奖,快请进。”

    谢映之微笑颔首,飘然进屋,在榻前坐下,探出如冰玉般的手指按在阿迦罗冻僵的手腕上。

    朝戈紧张地屏息凝神。

    片刻后,见他眉头舒展,她才赶紧问:“大单于可还有救?”

    谢映之点头,“只消费些工夫。”

    “只要先生能救得了大单于,金银、土地,朝戈能给的,先生尽管开口!”

    谢映之微微一笑:“我倒确有件事,要拜托朝戈首领。”

    “朝戈愿为先生驱使!”

    第509章 机关

    哐的一声,余先生干瘦的身躯狠狠地撞在堡垒坚硬的石壁上。

    云越抡起拳头,“把门打开!”

    余先生嘿嘿一笑,裂开的嘴角渗出血来,慢条斯理道:“打不开的,就算打开了,他们也已经是死人了。”

    “你说什么?”云越目眦欲裂。

    “狼蛛堡内遍布机关,一旦石门关上,里面的机关就会启动,他们聪明的话,最好呆在原地不动,还能多活几天。”

    他得意地看云越,阴森森地笑道:“但他们一定会试图寻找出路,嘿嘿,找到的却是死路。”

    “哇啊——”一声惨叫,

    云越拔出短刃,笃地一下,将他的手掌钉在了树干上。余先生佝偻的身子痛地缩成一团,嘴里嘶嘶抽着凉气。

    云越狠狠道:“狱吏的手段我也见识过,你不说出路在哪里,我一样样轮着让你尝过来。”

    ***

    堡垒内,随着石门轰然落下,门缝间无数支蓝光熠熠的毒针激射而出。

    “小心!”墨辞话音未落。

    萧暥脚尖轻点在墙壁上,凌空一个翻身,避过暴雨般的毒针。

    还没等他落地,廊道四周的的青铜双头蛇口中已吐出缕缕白烟。

    一股幽冷的异香钻入鼻腔。顿时脑中一阵晕眩。

    不妙!这烟有毒!

    他一念还未转过,嗖嗖嗖,又是一波毒针泼洒而至。

    萧暥来不及多想,腾空而起,人在空中只觉得神志恍惚,身体变得沉重,眼看三支毒针已近在眼前,避无可避。

    电光火石之际,他只觉腰间一紧,随即凌空一个飞旋,就被人护在怀里,挡在身后,接着叮叮几声,魏西陵长剑出鞘,剑光如电,扫落数枚毒针。

    两人稳稳落地,迅速避入指挥室,墨辞将几颗黑丸扔进廊道,然后立即关上指挥室的大门。

    “阿暥,怎么样?”魏西陵焦急道。

    萧暥刚才在半空吸入了一点毒烟,只觉得四肢沉重,意识缥缈。

    “无事。”他硬撑道,“就是味儿有点冲。”

    “你吸进去的烟雾是不是觉得有点熟悉?”墨辞道。

    嗯?被墨辞那么一说,是有点……好像是留仙散!

    这玩意儿吸入之后会让人浑身燥热,飘飘欲仙,吸得多了,就会意识恍惚,乃至发疯。

    他刚才这半口,不算多吧?

    墨辞扶额:“别忘了,这里是大夏境内,风长离不是东方冉,他炼制的留仙散纯度大概就是千金不换。”

    萧暥:草。

    “你现在立即散衣。”

    萧暥明白,这是要行散。

    他吸入的不多,只要及时行散,就能排出燥热,清醒意识。

    他于是一边脱衣,一边急问,“那堡内的将士怎么办?”

    进堡之时,他安排了五百名士兵驻扎堡垒各个要害位置。

    墨辞皱眉道:“我刚才扔出了几颗水凝珠,可以化烟,但是他们已经吸入多少烟,我就不知道了。”

    萧暥想了想,一把拽过莫赫:“堡内可有凉水。”

    他记得行散清神最好是凉水。

    莫赫连忙道:“有,堡内有水池,供驻军饮用。”

    魏西陵道:“拿地图来。”

    一名亲兵立即展开地图。

    莫赫上前,在地图的左下方点了点。

    “这里就是水源地。”

    萧暥凝眉。

    从地图上看,从指挥室到水池要经过武库、储藏室、军营……这一路上就不知道还有什么机关陷阱了。

    此时他一边想着,一边只觉得燥热难耐,不知不觉间,白皙的脸上灼出氤氲的桃花晕,映着一双波光流转的眸。单薄的白衫被汗水湿透了贴在身上,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汗水洇湿的肌肤在火光下泛着莹莹珠色……

    魏西陵不由地微微侧过眼去,却正看到莫赫喉咙咕噜地咽了下口水。

    魏西陵目光一凛,莫赫赶紧道:“我,我有个办法。”

    “什么?”

    “我们每往前走一步,就扔一只靴子,看看有没有机关。”他一边说一边就脱鞋,

    众人立即闻到了一股感人的气味。

    “快,快穿上!”墨辞捂着鼻子从袖中取出几枚玲珑的各色珠子,“这是探路的琉璃珠!”

    ***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众人打开门,外面的毒烟已化作了水。

    墨辞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甩出琉璃珠探路。沿途几处零散的机关,都被避开。到了一处厅堂,墨辞还未来得及抛出琉璃珠,只见迎面踉跄地奔来一名士兵。

    “主公!”他话音未落,咔地一下,脚下不知踩中了什么,只听天花板上咯吱咯吱的机括声响起。

    紧接着三支弩.箭如闪电般射出。那士兵也算敏捷,连忙就地翻滚,笃、笃、笃,羽箭纷纷钉在地板上,但他还来不及起身,又是嗡嗡嗡的弓弦震动声响。

    “小心!”萧暥快步跃出。

    嗖嗖嗖——一波箭雨紧跟着袭来。

    与此同时,两边的墙壁忽然裂开,十数把明晃晃的长刀错落着拦腰切来!

    萧暥凌空一个翻身,脚尖轻踏在薄刃上,身如飞燕惊鸿,踩着刀片避开箭雨,宛若在刀锋上游走。

    同时,魏西陵手中长剑凌空掷出,长剑飞旋而过,一剑断下了屋顶的弩机。

    最后一波箭雨落地前,萧暥一把提起那士兵,就地一滚,避开刀阵。

    两人喘息着坐在地上,那士兵脸色惨白,才回过神来,“报主公,刚才我们在武库驻守,我出去解了个手,回来见他们就发了疯,自相残杀起来!”

    萧暥心中一沉,糟了,果然还是中了留仙散的毒!

    ***

    “受死!”

    一名士兵目眦欲裂,大力一刀斜斩,钢刀挟带着锐厉的尖啸,向着另一名士兵的头顶斩落。

    另一名士兵眼中杀机大盛,长剑奋力挥出,与钢刀狠狠的撞在一起,发出当的一声震耳欲聋的激响。

    “住手!”一道寒峻的声音传来。

    一时间那些正在混战中的面目狰狞的士兵都僵在了原地。

    “收剑。”魏西陵沉声喝道。

    他话音刚落,百余名士兵齐刷刷收剑入鞘。

    “列队,跟上!”

    那些士兵面色潮红,面容狰狞,但都仿佛用极大的定力克制住了自己,竟真的列队手脚僵硬地缓缓跟上。

    萧暥看到这里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是魏西陵的军队,就算是中了留仙散的毒神智紊乱,只要一听到主帅的声音,就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

    此时正是十一月底。魏西陵一声令下,上百条汉子就眼都不眨一下地跳进了冰冷的水里。

    ……

    解决了留仙散的问题,他们就要考虑怎么出去了。

    这么沉重的石门,从里头破开是完全不可能的。而且还不知道有什么险恶的机关在等着他们。

    “水。”萧暥脑中灵光一现,“这个池子的水是活水!”

    墨辞无奈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们从这里游出去罢?”

    且不说不知道这水道有多曲折,能不能闭气那么久,这寒冬腊月的,就算不淹死也得冻死。

    “阿暥,你想到什么了?”魏西陵问。

    “这里没有其他动力,机括很可能是流水驱动的,而水是往下流的。”

    墨辞恍然:“你是说,这些机关的控制中心在地下层!”

    他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巨响远远传来,连墙壁都仿佛跟着微微震了震。

    “是云越!”

    堡垒外,天色已黑。

    初升的月色下,几十名士兵用砍伐的巨木做成一个简易的冲车。缓缓撞向严丝密缝的石门。

    “轰——”又是一下,地面都仿佛跟着震动了。可是石门依旧纹丝不动。

    余先生哈哈大笑。

    此刻他遍体鳞伤地被钉在树干上,嘴上还挂着阴毒的笑意,“他们出不来了,但你放心,储藏室里有足够的食物,够他们吃两个月的,嘿嘿嘿。”

    云越一扬手,啪地一马鞭狠狠抽在他脸上,泛起一道狰狞的血痕。

    他一把提起余先生的衣襟,拔出短刃抵住他的脖颈:“我再问你一遍,怎么打开石门!”

    “嘿嘿。”余先生笑道:“云副将,与其关心他们,你还是先想想自己……”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嗖的一声破风的利响。

    云越敏捷地一闪身,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耳后飞过,正中余先生额头,穿透了头颅,钉在了树干上,把他的后半句话永远封在口中。

    云越霍然回首,就见林间杀声四起。诺哈扎率苍炎军趁着黑夜在丛林中窜出,漫山遍野地向他们杀来……

    ***

    往下的通道越来越黑,伸手不见五指。不像是个堡垒,倒像是个天然的洞窟,火把的光只能照见脚下几步距离,嶙峋的石壁上布满如絮的蛛网。

    走着走着,萧暥心中也不由泛起了嘀咕,虽然说他推测这里的机关是由水力驱动的,所以主控室应该在地下。

    可既然是主控室那么重要的地方,他们这一路走来,既没有遇到机关,也没有遇到守卫,这就有点不合常理了。

    事出异常必有妖。按照苍冥族的尿性不可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就找到控制中心。

    就在他一念及此时,“到了!”走在前面探路的墨辞将手中的火把往前一掷,精准地点燃了石厅前的火盆。

    火苗窜起,照亮了地下大厅。

    只见整个大厅呈圆形,四周立着三十六根盘蛇石柱,石柱中央有一个像浑天仪般的巨型装置。

    咯吱咯吱声中,硕大的齿轮机构相互咬合,缓慢地运转。

    这就是驱动机关的动力系统了罢?!

    萧暥来了精神,抛下之前杂七杂八的念头了,赶紧一挥手。

    立即就有几名锐士上前,用力掰住齿轮的转盘。

    可是那齿轮巨大沉重,在激流的推动下,丝毫不受影响地运转着。

    很快,人数加到了数十人,将□□都围住了,可是无论怎么使劲,那□□都纹丝不动。

    难怪这主控室没有防守,原来这齿轮这么沉,根本没法扳动。萧暥心道。

    他看向墨辞:“子言,玄门可有办法?”

    “既然不能用硬力,看来是要用巧力了?”墨辞思忖着,就召唤两个学机巧的弟子来商量一下。

    一名弟子刚走出几步,忽然感到肩膀湿漉漉的。

    他用手一摸,肩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一坨透明胶质的东西。黏糊糊带着股腥臭味道。

    霍然抬头,幽暗的穹顶上忽然浮现出一张狰狞的怪脸。

    第510章 狼蛛

    “啊!”他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只觉得喉间一紧,整个人悬空吊了起来。

    “修远!”墨辞眼疾手快,从袖中抛出一段长索,套住了修远的脚踝。

    与此同时,萧暥挽弓搭箭,一箭离弦,射向黑暗的穹顶。

    修远重重摔回地上,捂着脖子不住地喘气。

    “这是什么东西?”萧暥用剑挑起一抹

    “蛛丝。”魏西陵道。

    说完他将手中的火把往穹顶扔去。

    只见火光掠过之处,头上的穹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窟窿,窟窿里还塞着一个个包裹得像蚕蛹似的人,有些蛹从窟窿里滑落出来,在空中悬荡着。刚才看到的人脸就是这些蚕蛹。

    这时,火把烧断了其中一簇蛛丝,一个‘蚕蛹’重重落地。

    魏西陵上前提剑挑开,露出一张北狄人的面孔,已经死了多日了。

    “隋侯提?”莫赫愕然道。

    “你认识他?”

    莫赫:“他是我的传令兵,五天前失踪的,他娘的,我还以为他当了逃兵!”

    原来这一年来,少了的几百号人,根本不是什么逃兵,都在这里喂狼蛛了。

    苍冥族不仅让他们在这里驻守,还让他们当饲料啊!

    想到这些莫赫不由得咬牙切齿,大吼道:“风长离你这混蛋,别躲在暗处鬼鬼祟祟的,有种给老子滚出来!”

    他话音未落,四周响起了淅淅索索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他心底顿时又虚了,“玄首,这……这是什么?”

    墨辞点燃了一枚玄门冷焰向黑暗的穹顶上扔去。

    只见,穹洞顶的窟窿里爬出了一头头硕大的狼蛛,毛茸茸的长腿上布满尖利的倒刺,正快速地攀爬,在墙壁上如履平地。同时尾部射出数股蛛丝,向下面的众人卷来。

    “放箭!”

    魏西陵一声令下,

    无数支羽箭掠空而起。箭雨中,狼蛛被射得吱哇乱叫,不时有中箭栽落下来。

    但更多的狼蛛快速地顺着石壁攀爬下来,从四面八方向众人包围上来。

    萧暥一剑劈开一头狼蛛,又身形轻巧地翻上另一头狼蛛背上,一剑从顶掼入。

    这时又一头硕大的狼蛛沿着崖迅速地壁攀爬而下。

    “给我把刀,我不想被那些东西当点心!”莫赫大叫。

    魏西陵正举剑斩杀狼蛛,头也不回地脚跟一蹴,就将地上一柄重十余斤的弯刀踢得直飞起来,凌空急旋而过时齐齐削去了一头狼蛛的四足,才飞掷到莫赫手中。

    “好身手,痛快,哈哈哈!”莫赫举刀挥砍,周围的狼蛛被砍地浆汁四溅。

    ***

    堡垒外,夜色如墨。

    黑暗的丛林里窜出无数苍炎,铺天盖地地涌来。

    “迎敌!”云越一声令下,

    他话音未落,诺哈扎大喝一声,策马狂奔,沉重的弯刀抡圆了掠空而至。

    “受死吧!”

    云越轻巧地向后一仰,刀锋从他的下颌堪堪掠过。同时反手一剑,直取诺哈扎咽喉。

    激战。

    ……

    诺哈扎杀气腾腾,钢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阵狂风,似乎连空气都被撕裂。

    云越灵巧地在刀锋下游走,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猫科动物般的敏捷。

    “当”的一声金铁交鸣的激响,诺哈扎的钢刀划过长剑,去势尤疾,一刀劈在粗壮的树干上。

    趁着这个机会,云越手中剑如游龙,直取诺哈扎后心。

    就在这时,他眼中忽然沁入了什么冰凉刺骨的东西,他抬手一抹,居然是雪花。

    也就这瞬息间,诺哈扎已经转过身来,云越一剑刺偏,只砍下了他左边的吞肩兽。

    林间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

    ***

    地穴中,狼蛛的数量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蜂拥而来。

    墨辞一剑劈开一头狼蛛,还未来得及拔剑,又一头狼蛛尾部一撅,一股蛛丝疾射而来。

    墨辞一个铁板桥向后一仰,只觉得腥风扑面而过,堪堪避过。

    “我是个文人啊,为什么要应付这些东西!”

    他话音未落,只见眼前黑影一闪,一头狼蛛的大螯已近在咫尺。

    莫赫见状双脚一蹬,整个人像长蛇般贴地滑行,锋利的弯刀剖开狼蛛腹部,将它当场开膛破肚!

    “先生,没事吧?”他刚站起身,

    噗的一声。狼蛛腿上的倒刺如利刃穿透了他的胸膛,莫赫被整个人挑了起来,一蓬鲜血激溅而出。

    “莫赫!”墨辞奋力拔剑去刺向狼蛛,但激战至此他早就手臂酸麻,根本砍不进狼蛛的厚壳。

    “闪开!”萧暥凌空一跃避开锋利的尖刺,翻上蛛背,反手一剑,贯穿那头狼蛛。

    莫赫重重摔到地上。

    “老子终究还是老了,换是两年前,这些东西都不够老子下菜的!哈哈——噗——”莫赫口中血如泉涌,狰狞道:“风长离,老子到那头等你!”

    说罢手中的弯刀垂落了下来。

    墨辞心情复杂地阖上他的眼,就在这时,他食指上的玄门指环散发出幽幽蓝光。

    萧暥和墨辞同时抬头,就见穹顶上一头比圆桌还要大的巨蛛顺着蛛丝迅速地滑落下来。锋利的大螯如铁钳般大张着。

    卧槽!这该不会是这些狼蛛的祖宗罢?

    萧暥一把将墨辞推到安全之处,自己就地一个滚翻,敏捷地避入石柱后。

    “轰”地一声响,那狼蛛的腿扫过,石柱裂开了一道可怕的缝隙,穹顶上的泥尘纷纷散落。

    趁着巨蛛一击不中之际,萧暥轻巧地翻上蛛背,举剑就刺。谁知那狼蛛的后背又硬又厚,仿佛穿了铠甲,长剑掼入如一根细针,根本没法贯穿。

    吃痛了的狼蛛咆哮起来,猛地一甩。

    萧暥被抛飞出去,后背狠狠撞上石柱,只觉得喉中涌起一股咸腥,被他用力咽下。

    这狼蛛好大的劲道!随即他脑海中一念闪过。

    但来不及细想,那狼蛛尖啸着张开一对锋利的大螯向他爬来。

    千钧一发之际,魏西陵凌空跃起迅如流星,在空中挥出利剑,直刺那狼蛛腹下的纺器。

    巨蛛被一剑从后掼入,疼得疯狂甩动,猛地回转身向魏西陵扑来,撞得地宫里飞沙走石。

    趁着这个机会,萧暥几个翻滚,捡起地上的绳索,一头系在齿轮上,另一头凌空抛出,“西陵,接着!”

    魏西陵立即会意,接过绳索一个滚翻,绕过狼蛛腹部,敏捷地翻上蛛背,稳稳地打了个结。

    那狼蛛疯狂甩动,魏西陵骑在蛛背上,一手紧握住绳索,一手持剑对准狼蛛头腹连接处的软肋狠狠掼入。

    狼蛛疼得一声尖啸猛地向前挣动。

    只听咯吱咯吱的机括声传来,转动的齿轮愣是被大力勒停了。

    成了!

    随着整个堡垒微微震动,布满的机括陷阱都回归原位。

    但众人还来不及庆幸,“轰”又是一声巨响,整个地宫都跟着震了震。

    狼蛛疯狂地横冲直撞,意图甩开绳索的牵制。

    “快撤,这地宫要塌了!”

    众人一边劈砍残余的狼蛛,一边向外撤去。

    好在堡内的机关已经全部关停,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地面。

    此时,石门已经打开了一半,寒风夹带着雪花从门底下飘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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