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收假。
傅清虞走进教室,一眼就看到了最先到达的江怀稚。
十月的太阳升得还是有些早的,但气温已经没有七八月那样炎热了,只是带着淡淡的暖意,晨曦透过教室半开的窗户点点洒进来,一道光束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江怀稚线条干净的下颚处,也落在了淡蓝色的校服衣领上。
本就清秀耐看的面容此刻写满了认真,连带着眼神,也产生了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光。
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股清冷的气质,她安静的坐在那里——熠熠生辉。
“怀稚,早啊。”
熟悉的声音,来自于让她产生心动的人,江怀稚的视线从课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移开,对上傅清虞那双明亮的眼睛时,脑海里莫名的浮现出不久前那对拥吻在一起的女孩的场景。
心底悄然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是喜欢傅清虞的。
心里对她们俩人关系的认知被刷新,她承认了内心深处怀着的那道心思,却也知道,那是见不得光的。
因为她是一个……胆怯又懦弱的人。
相比江怀稚心底无法言说的想法和对方平静的面容,傅清虞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悦色。
她的头发在假期期间经历过微烫微卷,发色还是墨黑色,但是发型被高高扎起,刘海微卷,一侧被别于耳后,另一侧轻轻垂落,只有细碎的发丝遮到了眉毛,整个发尾与白皙修长的颈脖相衬,带着些微卷的弧度轻巧落在平整干净的校服外套上。
少女脸上带着璀璨笑容,似骄阳灼灼夺目——却遥不可及。
傅清虞缓缓走近,放下背包,把书本和作业拿出来,整理了一遍,江怀稚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清虞,早上好。”
傅清虞狡黠的弯起眉眼:
“怀稚假期过得怎么样?”
只一眼,便看到了对方眼底的一片清澈。
看起来,清虞的假期过得很不错。
江怀稚心里这般想着,面上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嗯,我过得挺好的。”
还没有开始早读,傅清虞一听这话,眼睛更是明亮,她眨巴眨巴了下双眸:
“那江同学——有没有想要分享快乐的想法呢?”
江怀稚无奈的勾起一抹弧度,尽可能的克制住胸腔下的阵阵跳动:
“当然——是有的。”
傅清虞端起一副比上课听课时还认真的模样,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江怀稚清秀的脸蛋,对方好看的薄唇弧度一张一合,吐出的内容字正腔圆又悦耳动听。
就这样,江怀稚把那天兼职遇到的事说了出去,末了,她顿了顿。
像似不经意的开口询问:
“清虞呢,会觉得那两个女生会一直幸福下去吗?”
傅清虞双手叠在桌上,她的下巴搁在那上面,听到这话,微微歪了下头像在思考。
不一会儿,她说:
“会的。”
“她们有第一个五年,就会有第二个五年、第三个五年,再到一辈子。”
江怀稚犹豫了一会,又开口:
“可是当时也有一些人用其他的眼神看着她们……”
其实没有,但是江怀稚还是选择了撒谎。
一听这话,傅清虞那双眼眸登时写满了疑惑:“其他眼神?”
江怀稚看着对方显然不太理解的样子,轻轻抿了抿薄唇:
“我高一的时候,有一对高三学长是情侣,但是他们最后就是在那样的眼神下分散。”
其实并不止是因为那样的眼神,还有社会暴力、校园暴力、父母介入、恶作剧、谣言。
傅清虞蹙着眉头:
“是因为性别吗?”
江怀稚双目无神的盯着桌面,轻轻‘嗯’了一声。
傅清虞换了个坐姿,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平放在书桌上,一脸认真的说道:
“性别才不是问题。”
“我只知道性别是用来区分厕所的。”
“成为什么样的人和喜欢什么样的人,最终都取决于你自己的选择,永远不要过度的去听‘周围人都那样说’或者过度的去看、去在意他们的态度跟想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思维方式,一昧的听取他人的说法并不能让你成为最好的自己,每个人都可以为自己而活,因为最终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你想要成为的模样。”
顿了顿,傅清虞偏过头,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直视江怀稚:
“所以——”
“怀稚以后做你自己就好。”
……
“叩…叩叩。”
“孟书珩,老师找你。”
孟书珩放下课本,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脸平静的走出去。
站在外面的是一脸凝重的班主任。
等俩人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后。
“书珩,坐下吧。”
“好的。”
孟书珩极有礼貌和修养的回应,拉开椅子规规矩矩的坐在上面。
班主任一脸悲伤,余光有些怜悯的看了眼还一无所知的孟书珩。
挺懂事斯文的一个男孩子……
怎么就……
哎……
此刻,班主任的心底除了叹息就只剩叹息。
“书珩。”
“老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孟书珩看见班主任的表情不对,脸上跟着露出疑惑和忐忑不安的神情。
“你爸爸他酒精中毒,去世了。”
“据学校所知,你是你爸爸一个带大的,你爸爸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所以,学校放你三天的假,替你爸处理好后事了再来学校吧。”
孟书珩低着头没出声,反光的镜片刚好遮住了他眼底的神情,他就这样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静静坐着。
班主任以为他是悲伤过度又或者是无法接受这样的消息才会这样。
“好好缓缓吧,节哀顺变。”
留下这句话后,班主任拿起书桌上的课本离开了办公室。
等到办公室彻底静下来,孟书珩才慢慢抬起头。
嘴角弧度是无法抑制住的上扬。
眼底带着病态的疯狂与狂喜。
啧……
终于死了啊……
……
孟天祥的葬礼简单潦草的解决。
不过是认领遗体、火化然后装到廉价的罐子里碰到了某个没人的山旮旯,连个墓碑都没有。
他恨这个男人。
从小就开始恨他。
他死了。
他觉得很痛快。
甚至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件事更让他高兴了。
酒精中毒?
不过就是给一个嗜酒成性、一事无成的酒鬼一打接一打便宜廉价的啤酒、白酒。
不是很喜欢喝吗?
这回总喝够了吧。
你老婆跟人跑了。
你儿子不是你的。
你没有兄弟朋友。
你什么都没有。
你真可怜。
从孟天祥死了,到给他下葬,再到把他的东西全都扔了捐了烧了,重新整理一遍‘家’里的摆设,也只不过用了一个中午和下午的时间。
孟天祥孤寡一人,也就他愿意给他收尸、给他的骨灰找个地方放了。
这样寂静,这样安静。
没有任何人觉得有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就这样就好了、就这样就很好了。
接下来,就是重新拥抱新生活了。
当然。
如果他通往光明前途的路上出现了其他‘路障’。
他也会毫不留情的一如此刻的解决掉那些‘路障’。
没有人能阻止他走进新生活。
谁都不能。
……
本该是晚自习的晚上,孟书珩一身轻松,着装简单的推着超市手推车在超市里闲逛。
有时候挑出一套新的餐具。
有时候挑一些新拖鞋、新毛巾。
有时候挑出一次性纸杯子扔进车里。
“孟同学似乎很开心啊。”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家里拆迁发生喜事了呢。”
孟书珩脸上的笑容一滞,逐渐消失。
他的身体僵在原地,等顾景川带着三四个小弟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眼底的阴沉毫不掩饰。
顾景川拍了拍手。
“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老大,他谁啊?”
“顾哥,我好像知道他是谁。”
“这个小白脸貌似是老大的同学吧?”
“噢!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
“这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模样,不就是那些花痴追捧着的‘学霸’孟书珩吗?”
顾景川双手插在口袋里,迈出一脚拦住了孟书珩想要推走的小推车。
“孟同学,别走啊。”
“难得见你这么喜庆。”
“就不能和同学们分享一下你的快乐吗?”
那些小弟见了,也连忙跟着一块拦住孟书珩,前路后路都被拦住了,孟书珩咬了咬牙,再也没打算维持住表面的和善功夫了。
“顾景川,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顾景川揉了揉耳朵,一脸冷峻不屑:
“确实。”
“我和你能有什么聊的?”
“你爸死了你还能开开心心的来买东西,老师给你放的三天假就是这么耗的?”
“我都怀疑你不是他儿子了,怎么老爹死了儿子一点都不伤心?”
“还有时间买东西,我完全可以合理的怀疑你爸连个像样的坟墓都没有!”
话音刚落,那几个小弟都露出了惊讶、嘲讽和看好戏的神情。
孟书珩的手指关节握得泛白,双目凶狠发红的盯着顾景川。
半晌。
他嘶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挤出来一般。
“我确实不是我爸的亲儿子。”
“请你让开。”
“谢谢。”
这次没人再拦他了,孟书珩顺利的推着车直线朝收银台走去。
把东西放到台上、付钱、装袋、离开。
留下一道利落又略显孤寂的背影。
顾景川抿着嘴不再说话,整个人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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