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北顾僵直脊背, 走出三步远,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元嘉柔软的指腹贴着他头皮,下意识轻轻摩挲,一股电流从头皮顺着他的脊椎迅速下流。
酥酥麻麻的细流在他上半身肆意攻城略地。
他本能地弹起身。
温馨暧昧的氛围被他莽撞的行为破坏殆尽。对上她质问眼神, 他只能随意扯了一个要找罗律师的借口。
不过, 现在的他, 不得不离开她, 去圆上这个借口。
霍北顾走到罗律师面前,冷着脸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罗律师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事情都处理好了。
这是一个让罗律师觉得十分匪夷所思的故事。
一开始, 谢元嘉和邹夏月趁着罗思源下楼扔垃圾不备,用麻袋套住他的头,单方面殴打他。宋莹莹在家中久等男朋友无果,下楼查看。在垃圾桶附近的草坪上看到了被套头殴打的男朋友,赶紧冲上去帮忙。
原本二打一的单方面施暴, 由于宋莹莹的意外加入变成三个女人之间的互殴。罗思源爬起来之后也无心报仇,周旋于三个女人之间劝架。
劝架无果,又受了很多拳打脚踢。后来,楼上瞧热闹的大爷看不过眼, 替他报了警。
罗律师其实是非常感谢宋莹莹的加入, 让单方面施暴变成了互殴,给他省去了不少麻烦。这种情况, 只要双方都不追究, 警察也懒得管。
罗律师听完事情经过, 了解罗思源和宋莹莹和诚真集团的密切的关系后,有的放矢, 与对方讲明利害关系。
又轻描淡写地向对方讲述, 事情一旦闹大, 宋高逸可能也会受牵连,让二人好生斟酌一番。他们私下商量几分钟,就不情不愿地同意和解了。
谢小姐和邹小姐也自知理亏,他一提,她们就同意和解。
现在双方的谅解书都签完了。
但罗律师见霍总面色不虞,没有把话说死。“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对方已经同意和解了。”
“和解?”
霍北顾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紧抿的薄唇溢出一声冷笑。脚下的皮鞋尖极富耐心地敲击着冰冷的瓷砖。
罗律师小心翼翼地问:“霍总,要不您先看看对方那两个人再做决断?”
那仿佛催命符的“嗒、嗒、嗒……”敲打声,戛然而止。
霍北顾淡淡撇下一个 “好”字。
罗律师带着霍北顾去见另三人。
“霍总,他们就坐在那里。谢小姐特意躲去一旁,给他们三人单独谈话的机会。”
霍北顾的眼睛顺着罗律师的手指一扫,就见到三个人坐在一排长座椅上。
两个人他都认识,是上周刚见过的罗思源和宋莹莹。但他们的样子还是出乎了霍北顾的意料。
罗思源的脸青一块紫一脸,全是一道道指痕。密密麻麻叠在脸颊、鼻子、下巴处。
霍北顾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打架方式,他仔细瞧了一下罗思源幸免于难的光洁额头,不由感到几分疑惑。
他暂时按下疑惑,向下看去。
就见罗思源的的衬衫因为纽扣被撕扯掉好几颗,领口大氅着。露出的腹部还能看到青红色的印记。
黑色的西服外套灰突突的,满是褶皱,仿佛在沙土里滚过,上面还有好几个灰色的平底鞋鞋印。
瞧那印子大小,应该是女人的。
他低头瞅瞅罗思源一左一右坐着的两个女人,她们都穿着细跟高跟鞋。看样子,这些灰色鞋印都是元嘉的杰作。
看到对方这幅惨样,霍北顾心中的怒火消了消。罗思源身旁的两个女人他没有细看,一眼看过去,俱是形容狼狈。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宋莹莹脸上一左一右十分对称的掌印。
罗律师适时上来解说:“那都是霍小姐打的……”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对方比咱们伤得更严重,而且谢小姐和那位邹小姐是带着麻袋找到罗先生家门口的,动机比较明显……”
罗律师迟疑一下,把“作案动机”四个字简化成了“动机”。
“这件事我们不是特别占理,要是对方死咬着不松口还会影响谢小姐……”
罗律师见霍总面色松动些许,状似不经意提起:“谢小姐的手肘、膝盖附近有好几处擦伤,您看是不是得带她及时就医。这么年轻的姑娘……”
“留了疤就不好了。”这几个字还没说完,就见霍总转身折返回去。
塑料凳子有点儿硌屁股,元嘉坐得不是很舒服。她现在也没什么心情玩手机,心里挂念着夏月和那两个人谈得怎么样了。
她正考虑着要不要再过去瞅瞅那边的情况,就见霍北顾气势汹汹朝她走来。
元嘉下意识向后靠了靠。
霍北顾转瞬来到她跟前,居高临下,没好气地问:“除了脸,你还有别的地方受伤了?”
元嘉也没过脑子,看他那凶巴巴的样子下意识反驳:“没有!”
说完她就想咬舌头,他肯定是知道了才这样问,她狡辩个什么劲儿。
霍北顾看她一脸心虚就知道她在撒谎,语气凉凉说:“那你把裤管叠上去,把膝盖露出来。”
“还有袖子,也挽上去。”
元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骂道:“事儿妈。”
不过她到底知道对方是在关心自己,遂乖乖听话,把受伤的地方露出来给他看。
元嘉不太敢看他。
脸上撑着满不在乎的表情,语气轻松地说:“你看,就是擦破了点皮。” ,她指了指其中一处伤口,“最严重的地方血也干了。”
说完,元嘉偷偷觑了觑霍北顾的双眼。
他长长的睫毛压得极低,一时看不见里面的情绪。但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昭示着:他心情不大好。
霍北顾周身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寒气,活脱脱一个人形制冷柜。
让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越来越凉,寒意直往她原本舒展的毛孔里钻。
她赶紧把卷上来的衣袖、裤腿统统放下去,保暖还省得继续碍他眼。
柔软的棉布料重新覆盖上已经泛起一层鸡皮疙瘩的皮肤,顿时让她温暖和安心了不少。
“霍北顾,我一点事儿都没有。高中时候,我哪次受伤不比这次严重,你不……”
她话还没说完,整个身子一轻,腾空而起,被他抱在怀里。
元嘉一惊,打了个嗝儿。
她瞬间不想继续说话了!
第一次被男人公主抱,她竟然打了个嗝儿……电视剧里可不是这么演的啊。
哪个女主人公不是长发飘飘,发丝在金色的阳光中闪闪发光。恰巧,一阵微风吹来,扬起柔顺的发丝,落在男主人公的脸颊。
想着想着,元嘉就记起自己今天出门没洗头——毕竟出门干架不需要形象。
而且在原本的计划里,由于被套上麻袋,罗思源被打完也应该不知道是被谁打了……
顶着已经泛起油光的头发,元嘉立马在他怀里挣扎起来,“霍北顾,你干嘛突然抱我?你快放我下来。”
闻言,霍北顾原本虚虚放在她肩膀附近的手直接扣紧她上臂,用力固定住她前一秒还肆意挥舞的手臂。
元嘉垂眸看看自己的腿,企图趁他不备,从他怀里,一跃而下。
没想到再一抬眼,正好对上霍北顾黑漆漆的眼。带着讥诮的笑意,明晃晃地告诉她:“我知道你要干什么。”
果然,下一秒,她的左膝下方也被牢牢锁住。
元嘉在心里安慰自己,算他还有良心,知道避开自己受伤的地方。
但是她嘴上还是逞能,梗着脖子骂他:“狗男人!”
霍北顾听了不仅没生气,原本紧绷的嘴角溢出一声轻笑。
“笑个屁!”,元嘉没好气怼他。
霍北顾垂头看元嘉气鼓鼓的两腮,翘着嘴角说:“骂我行,别骂自己。”
元嘉反驳道:“我明明是骂你!我怎么会骂自己!”
霍北顾眼中带笑,直直盯着元嘉,什么也不说。元嘉皱着眉,迎上他的目光。
近在咫尺,霍北顾温热的呼吸一波、一波撞到元嘉脸颊上。
那一小片皮肤泛起热来。
元嘉心下奇怪,自己明明被打的是左脸,怎么右脸开始烧起来?
不愿意深究,她抬起右手狠狠搓了搓右脸颊,直到真把它搓红,才放下手。
元嘉也趁机挪开和他对视的眼。
头一歪,靠在霍北顾硬邦邦的胸膛上。大咧咧说:“行了,你乐意抱就抱,反正受累的也不是我。”
元嘉觉得额角边硬中带弹的触感很新奇。毛茸茸的头轻轻撞击霍北顾的胸口。
没撞上两下,霍北顾就伸长两臂,把她整个人往外送。两人紧贴的身体彻底被分开。
中间窄窄的一道缝隙如同流淌的银河,清爽的春风穿行而过,安抚了男人四处鼓噪的身体。
“切。”
元嘉见玩儿不成了,没好气地用鼻子一哼。
站在车旁的耿特助眼见自家老板绷着脸,抱着谢小姐一步一步朝停车场走来。离得近了,他才发现,也许该用“架着女人走出来”形容比较贴切。
他老板的动作好像是个运货的叉车,货和车身隔老远。他想,他老板胳膊要是再长点,肯定还得把这谢小姐架得更远点儿。
这么抱人对臂力和腰力都是一种考验,他暗自腹诽:他老板每天早上的六公里晨跑和一周至少四次的力量训练可真是没白做啊。
转眼,他老板人已到了车前。
他赶紧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一脸关切问道:“谢小姐这是脚受伤了?伤得严重吗?”
元嘉一听这问题,突然反应过来,她脚也没受伤,为什么要让人抱着走?
还没等她想明白,眼下一暗,人已经被挡着头塞进了车里。
“你进去看看,配合罗律师把事情彻底解决。” 霍北顾看了一眼已经坐稳的元嘉,继续对耿特助说:“里面还有一位邹小姐,一会儿你带她去医院看看,结束之后再把人安全送到家。”
听霍北顾提起夏月,元嘉才想起来,自己前一刻明明还坐在塑料凳子上担心夏月呢。都怪霍北顾突然抱她,把她整懵了。
她差点把夏月给忘记了,罪过罪过。
元嘉把目光落在看起来一表人才的耿特助身上,心底暗笑。她清清嗓子,露出一副正经模样。
“她是我的好朋友,叫邹夏月。你帮我好好照顾她,麻烦你了。一定要按照你家老板说的,陪她去医院并且送她回家。”
当着自己老板的面,耿特助自然是没有二话,痛快答应下来。
临走之前,元嘉还不忘了对耿特助嘱咐一句:“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哦!”
这已经是元嘉第三次坐劳斯莱斯库里南了。
她对这辆车已经很熟悉,所以上车之后也没再好奇地四处打量。
她歪着头,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正在开车的霍北顾。
她的视线在他高挺的眉骨、挺直的鼻梁、削薄的唇瓣上兜兜转转。
兜得久了,她的目光开始描摹他凌厉的下颌线。她想,那个转角的弧度怎么就那样刚刚好?好像多一度,少一度,都失了现在这种宛若天成的刚刚好。
不得不说,霍北顾的脸长在了她的心坎里。无论是少女时期的她、还是长大了的她都很喜欢他这张轮廓锋利、桀骜不驯的脸。
她把车窗微微降下来一点儿,让窗外的风肆意从那窄窄的小缝儿吹进来。
四月,还是不冷不热的季节,偶尔还会有所谓的“倒春寒”。
气温远不到要开车窗吹风的程度。
可和他在这狭小的空间待得久了,她目之所及皆是他时,氧气似乎渐渐稀薄起来。
空气中少了点儿它本应该有的,多了点儿它不该有的,变得又干又燥。
撩人心火。
她的头轻抵暗色的玻璃,摇摇晃晃。
“呼呼”灌进来的风撩起她细软的发丝,带它们飞向自由自在的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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