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唐黎心里却有了些他自己读不懂的情绪。
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唐黎还是拿出手机，在微信联系人里找出那个熟悉的头像发去了消息。
“你说，一见钟情这种事也会遗传吗？”
唐黎发完就退出了聊天页面，因为知道不会收到回复。
今天的消息前面，也只有一条又一条的绿色对话框。
唐黎边吃早饭边给洛斯宇打电话。
“老大，你还是醒这么早啊。”听筒对面的声音迷迷糊糊的，洛斯宇还在梦游。
唐黎喝完牛奶，看了眼时间回他：“八点，上课的话你已经喜提第一个十公里了。”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这十公里就是学校所有老师给迟到学生准备的小礼物。可以说是一条没有文字化的校规。
“唉，跑步是我永远的痛。还好下周一才开学。”
“打电话是要提醒你，别忘了后天的早课是射击训练。这两天晚上别去酒吧，养好精神。”
从大二开始，洛斯宇他们班的射击课就和唐黎他们班一起。
唐黎了解洛斯宇，知道他肯定打算趁热打铁再去找那个调酒师。
“我差点忘了！”
洛斯宇的声音立马提高了不少。
射击训练课的许老师就是那个特殊情况。
他总是提前半小时到射击场开始课程，在他后面到的一律算迟到，一下课就得被发配去体育场打卡二十公里。
但提前开始的课程还是会按时结束。所以如果这节课迟到了，后面那节肯定也赶不上。
而排课在他后面的老师还都很默契，会一起把当堂课的迟到小礼包变成二十公里。
老师们友好共进退，只有周一早课迟到的学生们身心俱死的世界就这么达成了。
“过了个年，魔鬼给我留下的阴影竟然都淡了。”
如果不是唐黎提醒，洛斯宇周一可能就得累死在跑道上了。
想起上学期期末考之后的事，洛斯宇问唐黎：“以后每周一你都得提前半小时去检查射击场？”
“嗯，还有记录迟到的情况。”
“你这个助教也太惨了吧。”
“怎么？要帮我去争取一下更好的就业条件？”唐黎反问。
“……老大，我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你挡子弹，但找老许这事儿就算了。”
老许像是对警校的omega学生有偏见，不仅动不动就发飙，对他们的要求甚至比alpha还要高。
全校的omega学生数个遍，也就唐黎一个能让他挑不出任何毛病。
老师们的助教一般都是研究生，老许的上一个助教也是。
但即使是号称“包打听”的洛斯宇也不知道那个学长做了什么，老许才会当着全班的面赶走了他。
期末考完，老许就在课程群里面把唐黎设置成了管理员，挂了“助教”的群头衔。
还是洛斯宇去问唐黎，他才知道自己成了助教。
许老师好像觉得这件事没什么特意说一下的必要，昨晚直接给唐黎发了条短信布置任务——
【开学第一节课加场考试，早点去准备场地。】
所以唐黎还有另一件事要提醒洛斯宇：“许老师周一会临时加测射击和枪械组装，成绩后十名的，这学期每周日都要加练。”
说完，唐黎把手机拿得远了些。
“啊！！！”
洛斯宇的哀嚎果然响起。
很快，他那边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谢老大救命之恩，我这就去学校抢救一下我自己！”
“二十分钟后射击场见。记得带学生卡和抑制剂。”挂电话前，唐黎说道。
“谢谢老大！！！”
洛斯宇在信息网络安全监察专业，别的专业课程对他来说都很轻松，但在擒敌、射击这些课上有些吃力。
这也是警校大多数omega学生的情况。
以前警校招生不对omega开放。唐黎和洛斯宇都是学校的第一届omega学生。
与alpha相比，omega在身体条件方面普遍处于劣势，所以他们进警校的文化课分数线要比alpha高不少。
入学后，omega也大多会选择经济犯罪侦查、信息网络安全监察这些专业。
第一届omega学生里就只有唐黎一个人选了刑事技术专业。他们学校目前选这个专业的omega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人。
因为这个专业在体能、体术相关课程上对学生的要求都会高得多，omega很难跟上。
*
唐黎也没有只顾着自己的朋友，出门前就在课程的聊天群里发了消息，告诉大家开学后有摸底考试。
洛斯宇到的时候，训练场里就已经有了不少同学，alpha和omega都有。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哪怕是少出点错也可以死得稍微好看点儿。
唐黎给洛斯宇当了一整天的陪练。只要有人来找，他也都会一一耐心演示，直到对方理解为止。
射击场的管理员老李端着保温壶，等唐黎和最后几个同学说说笑笑地一起离开后，才关了大门回自己办公室。
“我说老许，你家是没茶叶还是没书？在我这儿赖一天了，还不回？”
椅子上的人眼都不抬一下，继续看手头的书，“走了？”
“是啊，天都黑了。我看唐黎那小子如果不是记着我年纪大了还得下班回家，他能通宵在这儿练。”
“他是挺认真。”许错说。
“……我这是在跟你夸他吗？”老李没好气地放下保温壶。
“不过别说，这孩子是挺认真的。除了偶尔周五和周六不在，他基本天天都来。哪儿的耳机不好使了他比我还清楚。”
许错合上又看完一遍的《近现代枪械史》放回书架上，不温不火地说：“不是还有两天没来？”
“你这老头子，还不能让人有点私人生活了？”老李笑骂道。
“不过他真是厉害啊，我看起码在你这节课上没人不服他。”
老许授课严厉，学生们课后来找他的次数不多。但老李看过很多学生去找唐黎请教，他总会笑着耐心回应。
老李看得出来唐黎在学生中的人缘不错。他也很喜欢这孩子。
应该说，没有老师会不喜欢这样的学生。连被学生们称作“阎罗王”的许错都拿他当个宝，只是没有放在明面上。
“就是可惜了，是个omega……”
“omega怎么了？”许错立马打断他的话，“你找出个比他行的alpha学生来我看看？”
“你这人怎么还急眼了？”老李连忙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他走这条路的话，得受不少苦。”
“就跟那个……那个谁来着，就是早些年隐瞒性别，装成alpha进校的那个omega学生，不就挺让人心疼的。”
老李发现那个名字就在嘴边却想不起来，样貌也记不清了。
“前辈已经拿命给他们踏出了一条路，再苦也是他们自己选了走进来的。”
许错记得自己教过老李说的这个学生，但也没能回忆起更多内容。
他蹙了蹙眉。
这不正常。
*
和同学们一起吃了顿简单的晚餐后，唐黎和洛斯宇约好明天再去射击场练练，两人才分别回家。
洛斯宇满口应下，但一个小时后，他们却在十四号酒吧里遇见了。
唐黎下意识转身想走，洛斯宇立马跑到他身边，“老大！你怎么来了？”
洛斯宇往角落里瞥了一眼，觉得自己已经拿到了参考答案：“是不是来看那个帅哥的？”
“我就说吧，他肯定是你的菜！”
“你为什么用这么惊喜的语气？”唐黎有些不自在。
“因为这可是头一回！”
洛斯宇拉着唐黎到吧台边坐下，“追求者是不少，但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对哪个alpha有兴趣，不值得惊喜吗？”
“没有兴趣，我是来抓某个扭头就忘记自己说过什么的人。”唐黎指了指他面前的酒杯，“不是答应了今晚不喝酒？”
“没喝酒！这是冰红茶。我专门让那个帅调酒师给我倒的。”洛斯宇眼神瞟了瞟，示意唐黎往吧台里侧看。
音乐声震耳欲聋，唐黎凑近了些，提醒洛斯宇：“他的身手可能不在我之下。”
“老大，你的观念真的要转变一下。”
洛斯宇故作老成地拍了拍唐黎的肩膀，“谈恋爱，可不是奔着打架切磋去的。”
“你那个帅哥倒是看着斯文儒雅易推倒。”
洛斯宇按捺不住，开始唠唠叨叨地跟唐黎分享自己刚才在店里打听到的消息。
听说那个人每天都会来酒吧看书，点的都是最贵的洋酒，黑衬衫和银边眼镜是标配。店里的熟客都知道他。
去找他搭讪的人不少，哪个性别的都有。显然这个水平的长相和气质还是很戳人。
可他还从没被谁拿下过。不仅没人知道他的姓名，甚至他对面的座位都没人坐下去过，问就说是在等人。
大家都知道这是他拒绝的借口，因为没人见过他真的等到谁。
见唐黎听得还挺认真，洛斯宇趁热打铁，怂恿道：“要不你去试试？”
“我觉得哪怕就凭样貌，你的胜算也很大，更何况咱不是还有人格魅力？”
唐黎摇了摇头没答应。
但他是怎么被一路推着越来越靠近那个位置的，唐黎也记不清了。
唐黎只知道，站在离那个暖光笼罩下的人不过几米的位置时，他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
咚，咚，咚。
一声一声，震得他耳垂都发热了，还催着他继续往前迈步。
“你好，请问，可以和你一起接受文化熏陶吗？”
太蹩脚了，太尴尬了，太搞笑了。
不过脑地把刚才洛斯宇教他的话说出口后，唐黎后知后觉看到了自己的社死。
正在翻动书页的男人也许是第一次听见这么粗糙滑稽的搭讪话术，修长的手指顿了顿，才礼貌却冷淡地回应道：
“抱歉，我在等人。麻烦你再看看别的空位。”
人生第一次应该也是唯一一次又蠢又突然的搭讪，就这么被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热情亢奋的摇滚音乐里，唐黎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抱歉，打扰了。”
他准备到此为止，结束这个尴尬又陌生的场面。
酒吧内不断变幻的彩色灯光却反常地转到这边，照亮了男人的桌面。
男人下意识抬起头，视线移向桌边面对他站着的人身上。
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的唐黎便猝不及防地和他对视了。
安静一瞬间席卷两人。
四周的人声，骰子声，音乐声，全都不再入耳。热闹的灯光也霎时失色，只留下两人身边那一点暖。
唐黎仿佛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片深海。
似乎还看见，自己也被吞没其中。
有两只盛满了深色酒液的玻璃杯在唐黎脑中碰撞，紧接着发出了清脆的破碎声。
空气中流淌的似乎全是唐黎读不懂的东西。
唐黎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打破这种迷茫，却倏地怔在了原地——
有一道温热正毫无道理又不合时宜地从他右眼角滑落。
还没等唐黎细想些什么，下一瞬他便被拉入了一个怀抱。
干燥，陌生，却又莫名让人心安甚至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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