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在训练场上发生的事情,教练组那边都清楚。因为拆对而在队里引发矛盾,这有违教练组的初衷。
蓝教练找到了黎慈。
“黎慈,你跟骆随洲相处得还好吗?”
黎慈不明所以,她的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这几天骆随洲不在训练基地,她和他没有任何相处的机会,所以也就不必讨论“相处得是否还好”这个问题,毕竟,就算是她想要起冲突,也没有这个条件啊。
蓝教练:“我听说,骆随洲请假的事情,他没有跟你说过。”
这是事实。
但在黎慈看来,这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骆随洲没有义务要向她汇报他的行程动向。她和骆随洲都是独立的个体,无论作出什么决定,都是个人自由。他既然已经得到了教练组的同意,那他就可以离开训练基地,去办他的事情。当然,他如果能提前告诉黎慈一声,当然是最好,可是她也不能强求。
黎慈看得很开。这可能也跟她是出身北美冰舞训练体系有关。
所以,她为骆随洲说话:“他没有说,但他不是故意的。可能是因为骆随洲当时也来不及跟我说吧。毕竟,我跟他还没有互相交换联系方式。他找不到我。”
黎慈主动替骆随洲开脱,那蓝教练也不方便再对着黎慈说什么话,只能点到为止。
蓝教练是希望黎慈和骆随洲能够尽快熟悉起来。搭档默契度的建立对于冰舞项目来说很重要,尤其是像黎慈和骆随洲这种情况,他们不是从小一起训练的关系,而是在升入成年组后的重新组合。另外,蓝教练尚且不清楚,骆随洲心里对拆对的安排,到底有多少抵触的情绪。反正现在看韩云欣的状况,情况不太好,得由教练组介入,做一些必要的心理疏导。
“骆随洲应该还有两三天也回来了。他是去办家里的事情。他家就在北京,办完马上就能归队。你这几天,除了不上冰的体能训练以外,还可以跟着队里的a组做一些滑行训练,稍微适应一下这里的冰场环境,别太累了。等骆随洲回来,姚教练那边会先给你们安排上同步捻转步的基础训练。”
“嗯,好的。我知道了,教练。”
*
*
黎慈从蓝教练那边出来,时间其实还早,下午四点半,没有到饭点。但黎慈直接背着包去了食堂,她想早点吃晚饭,然后再去冰场上冰训练,这样正好可以跟别人的时间错开,冰场相对会空一些。
等到她走进食堂底楼,发现陆霖已经在了。他也是一个人,看到她站在门口,于是热情地挥手招呼她过去坐。
黎慈没有拒绝好意。她打了一份饭菜,然后拿着餐具坐到陆霖对面。
陆霖看了一眼她餐盘里的食物,都是传统的中国炒菜。他贴心地为她指出靠西边的那个窗口:“那边也有西餐供应的,食材和调料都符合运动员标准。因为队里有外聘的外籍教练和编舞师,他们如果吃不惯中餐的话,就会去那个窗口比较多一点。不过教练他们不像我们,他们不用定期做兴奋剂检测,所以可以外食,没有太多限制。”
黎慈感谢他的好意:“其实我吃得惯中餐的。我祖父的中国菜做得特别好。”
“祖父?”陆霖重复了一遍,“我不是要嘲笑你。只不过,这种称谓听起来好正式噢,我很久都没有听到过有人这么说。”
黎慈偏着头想了想:“那你们是叫——爷爷?”
陆霖点头确认:“是的,我们习惯都说是爷爷。不过不同地方可能称呼方式也不一样吧。至少在普通话里,大家都会这么说。”
“但我记得,爷爷是称呼——爸爸的爸爸,对吗?我想说的是,我的祖父,妈妈的爸爸。”
“那就是外公、外祖父。”
黎慈表示明白了,她按照陆霖的中文教学,重新把句子说了一遍:“我外公的中国菜做得特别好吃。小时候,我和哥哥经常会在外公家里过周末。他就会做中国菜给我们吃。特别是他的馄饨,是他自己亲手做的,味道很好吃。”
陆霖微笑:“你学得很快。”
“我的中文也不是太差劲,对吧。”
“你的中文说的很好,我完全听不出有美式的口音。”
“但我哥哥的中文说得很烂。妈妈说他的中文,非常糟糕。”黎慈笑起来,她揭穿远在大洋彼岸的哥哥黎昂的老底,“小时候,我和哥哥有两个保姆照顾我们。我的保姆,是越南华人,中文说得很流利。但哥哥的保姆,是拉丁美洲裔,她不会讲中文。”
他们聊天的气氛很轻松。
陆霖终于谈起韩云欣:“你不要太在意韩云欣的态度。她不是坏人。她只是最近有点儿反应过激,不是故意针对你的。”
黎慈:“我没有怪罪她。但你们都很敏感。我觉得,你们的敏感也会刺伤韩云欣的想法。你们的关注程度,让她很难与自己达成和解。她只是太在乎骆随洲这个搭档了,对吗?”
陆霖说:“是的。韩云欣和骆随洲,很早之前就搭档了。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小孩子。所以,我想,他们之间的感情很深,一时间难以接受拆对的安排。但他们都会最终调整过来的。”
黎慈:“我能够理解。就像我,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也是希望能够一直跟哥哥滑下去。不说这些了,我反而觉得,你和郁琦善倒是都不太在意拆对。你们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决定,没有产生什么抵触的想法,这跟骆随洲和韩云欣很不一样。”
黎慈的直白叙述让陆霖印象深刻。
她问道:“他们是在谈恋爱吗?”
黎慈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陆霖呛了一下。
他连续地咳嗽了几声,仍然没有好转,黎慈见状,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到他的手上。她很擅长照顾朋友。
黎慈无辜而坦诚的眼神,明摆着在告诉陆霖,她的思维方式依然遵循着美式风格。她不拐弯抹角,而是直言不讳。
黎慈意识到自己正在冒犯他人隐私,她连忙补充道:“我只是好奇而已。”
陆霖想了想,然后回答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应该没有。”
“你也没有在和郁琦善谈恋爱。”黎慈再度作出结论,“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国家队里有禁止恋爱的规定吗?”
“我想是的。至少教练跟我说过,暂时不可以队内谈恋爱——我猜,‘暂时’的意思是指,在出成绩之前,不能因为谈恋爱而导致分心。”
黎慈一本正经地说:“但是教练没有跟我说过这条规定。”
陆霖开始出汗了,他发现他并不能够招架住黎慈的所有提问,她就像是一个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心的小朋友。“教练可能还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毕竟,教练组最近都挺忙碌的。”
黎慈思考了一下,她很快就接受了陆霖的解读。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你们放心,我会好好遵守这些规定。我不会谈恋爱的。”
这是她得出的结论。
陆霖失笑。
*
*
运动员的宿舍楼十二点锁门,所以通常到了十一点多,冰场基本就没有人了。
但黎慈还在。
她在晚饭后休息了四十分钟,然后换上训练服来到训练馆加练,一直练到现在。
一个人的训练时光,对于冰舞选手来说,或许略显孤独,但对于黎慈而言,她很酣畅淋漓,这几乎是她一整天里最愉快的时间。黎慈可以随心所欲地滑,不必去配合任何人的步调和要求。这是她的一种诀窍。
她会随机播放各种风格的曲目,然后她用滑行姿态和步法来诠释这段旋律。她在音乐中投入情感与精力,再将其化作具象的画面呈现出来。她在美国时的教练经常称赞她的这种即兴发挥。教练认为,正是这种即兴,让她在比赛场上表现出强大的表现力和感染力。这是冰舞项目的魅力。
评委们以及观众们看到冰场上的黎慈,仿佛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去演绎一段冰舞。她收放自如,既能演绎平静凝结的水源,也能演绎熊熊爆裂的厉火。她把自己完全倾注在了那短短三四分钟的时间里。在那段时间里,她是忘我的,是一个纯粹的艺术家,就像芭蕾舞者、现代舞演员,而不止是一个运动员。
黎慈一整个晚上练了很久,同时也能借此保持较高的耐力水准。
当黎慈把剩余的体力消耗殆尽,她终于停下来,扶着腰在冰场上漫无目的地滑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调整心率。等她滑向场边去拿矿泉水瓶的时候,她才注意到,在黑漆漆的通道里,有一双眼睛动也不动地注视着她。她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那人注意到黎慈看见了他,于是他往前走了几步,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场馆顶部还亮着的几排微弱灯光,从上而下地打在他的脸上,为他镀上一层冷淡的底色。
黎慈浑身的血液仿佛刹那间都在不断地往脑袋上涌,她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是骆随洲。
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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