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吃了什么!”
手帕上的鲜血乌黑浓稠, 触目惊心,贺辽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顾瑶却笑道:“此乃积淤的恶血,是好事。”
她指了指贺辽的胸口:“贺大人是否觉得呼吸通畅, 胸口已不再闷痛?”
贺辽愣了愣, 下意识地摸了摸喉咙,又摁了摁胸前,眸子一亮。
“果真如此……”
他喃喃道,又抬起头来, 面光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书童:“明明是同样的方子,为何你们的药丸有如此奇效?”
“无他, 不过是用了最新鲜的半夏草, 日后你若是需要, 一定要去早市买。过了午时, 这草不如煲汤, 效果甚微。”
连城地方小, 街坊里就那么一两家郎中, 水平自然是有限的。风寒又不是什么顽疾, 拖到现在只能说明这药草和药汤熬得不对。
贺辽闻言, 缓缓从座椅上起身, 对着顾瑶和李衍行了一礼,语气中带着一丝敬意:“李大人, 这几日贺某态度颇有怠慢,在这里给您道个不是。如今已知晓大人您的心意,大人所托之事,且细细道来罢。”
顾瑶回头和李衍对视,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丝欣慰。李衍便把此行目的细细展开,将李尚书被诬赖买凶、受贿一事也一一告知。
最后, 他看着贺辽若有所思的神情,补充道:“昨日我得知,三年前的连城县令乃是坠河身亡,你这边可能佐证?”
贺辽沉默了一下,回应中带了丝犹疑:“我是知晓此事,但是并非亲眼目睹,无法做人证,但当时吊唁的名帖还在,不知能否作证?”
李衍立即问道:“可有官印?”
“自然是有的,二位稍等片刻,我去找一找。”
说着,贺辽从那张太师椅上起身,朝身后的书架走去。那上面乱糟糟的堆满了书籍和卷轴,估计除了他本人,谁也不晓得这里头都藏了些什么东西。
好在贺大人的记性不错,没多久便找来了一封发黄的名帖。他舒了口气,递给李衍:“幸好我这个人好囤东西,不然丢掉了可就罪过大了。”
李衍小心地展开陈旧的纸张,里面是几个潦草的大字,简略地写了连城县令在视察水况时不幸落水,又罗列其在位时为民父母官的功绩云云,以表悼念。
这吊唁信也好歹是公文,但行文格式错误百出,不过只要有右下角的官印,皆是万事大吉。
李衍将名帖收起,松了口气:“多谢,此物足矣。”
“那便好,”贺辽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我这满屋的破烂,也有用武之处,倒是我该感谢李大人。”
“还有一事,三年前连城似乎有一位县丞?贺大人可知他如何过世?”
贺辽回忆道:“这件事情我只是有所耳闻,没有前去吊唁,也不知晓真相,只是听说这县丞是被人谋害,是真是假便无从得知了。”
“谋害?”李衍接着问:“是以何种方式?”
“这倒没听说。”
“那你可听闻过那县丞平素的为人处事,或特殊喜好?”
贺辽想了想,面露难色:“不知当不当讲,但是我知道这县丞一职,乃是他塞了银子买来的。因为他大字不识一个,文书都是由许大人亲笔代写,哪儿有那个本事参加科考?”
这和李衍之前探到的消息大致一样。若是能找到这位许大人,或许能知晓更多一手的线索。
这县丞或许真是被人所谋害,但是要想证明凶手并非李尚书,还需要一个确凿的证据。章仪如今已经认罪,押入刑部大牢,但是他死活不肯托出背后的指使者。
这背后之人只可能是姬成煜,但是他乃大雍二皇子,扳倒他谈何容易?须得铁证如山,才能让他彻底翻不了身。
“你可知那许大人如今身在何处?”
贺辽摇了摇头,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同许期本是同年为官,关系甚好。自三年前县丞出事,作为他的心腹,许期便销声匿迹,找不到行踪了。”
线索又断了。
贺辽的声音带着一丝歉意:“不好意思李大人,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许期是重要的线索,贺大人不妨再想一想,他可能在哪儿。”
贺辽点点头。
“那不如这样,我这就把之前许期与我互通的信件找来,再细细通读一遍,许能发现些什么。届时有了进展,便让人去通报二位。”
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李衍点点头,神色晦暗难辨。
……
从青天府出来后,二人都没有说话。
本来已经燃起的希望,在最重要的关卡上断掉,这种失落和痛苦比一开始便宣判死刑还要沉重。
明明只差一步,离真相咫尺之遥,为何横生枝节?
一个大活人神秘消失,从人间蒸发,只有一种可能。
顾瑶和李衍都心知肚明——那就是死亡。
他作为县丞代笔的文书,一向是其心腹。姬成煜的人若要谋害那位县丞,怎么会放过与他形影不离的许期呢?
此时此刻只能寄希望于贺辽能从友人来往的信件中,窥得几分蛛丝马迹,让一切起死回生。但是希望渺茫。
“算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们想想别的办法。”
回到客栈,顾瑶一屁股坐在床上,踢掉脚上的鞋子:“俗话说山不过来,我们便向山而去,定能找到别的线索。”
李衍勾了勾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小耀子可是有了法子?”
“唔,我是想许期一个大活人,不可能不留下半点行踪的,既然贺辽不晓得,那我们打听一下他的人脉,总有人知道点消息吧?”
说得不无道理,李衍不可置否,但是这种办法需要大量的时间和人力,将许期的师友亲人一一找来,并不是两个人就能顺利完成的事情。
但不得不说,顾瑶给了一个全新的方向。贺辽是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但这并不代表着他是万能的。
李衍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杯中的茶叶出神。
事到如今,还有别的法子么?
不知何处发出一声微响,茶叶微微一晃。
李衍迅速抬起头,看向顾瑶。小姑娘眼神一凛,一个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目光死死地盯着房顶。
他们的房间是最顶层的高级厢房,头顶是碧瓦朱檐。
“有人。”
顾瑶比了比口型。
这时,那声音又消失不见,紧接着李衍突然转向窗边:“他在那里!”
说时迟那时快,下一秒那窗户便“彭”地一声四分五裂,漫天的碎屑纷飞。一个黑衣男子迅速从窗户内闯入,在地上打了个滚做缓冲,立刻起身攻向一旁的顾瑶。
“铛——”
兵器碰撞发出的脆响,千钧一发之际,顾瑶掏出腰际的短刀,挡住直冲面门而来的匕首。那黑衣人似乎早有预料,另只手迅速甩出另一只匕首,朝着顾瑶狠狠刺去。
顾瑶迅速捏住他的手腕,二人陷入僵持。
左手边是锋利的匕首,它的主人拼命地往下压,想把她捅个对穿,另只手握着短刀,阻挡着另一只匕首的进攻。
她被刺客压在身下,彼此角力,呼吸都急促起来——若是有那么一息松懈,被捅穿的人就是自己!
“李衍,你快走!”
这个刺客对他们颇为了解,一进来就直接攻击自己,因为李衍不会武功,先把她解决掉,一切都好办。
可惜他低估了,身后这个被挑断手脚筋的男子,昔日武力的深厚。即使功力全无,作为一个正常男子,他依旧有着极强的自保能力。
就在这时,李衍迅速用食指和中指扣住茶杯,朝那刺客脖颈处一扔,那茶杯便呼啸着精准地朝其后脑勺飞去。但这次这个刺客吸了上次的教训,在茶杯呼啸而来的瞬间稍稍一侧头,便让那杯子“哗啦”一声碎在墙上。
他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是么。”
下一秒,只听背后传来男子极近的声音,刺客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片尖锐的磁片划破了喉咙。
“咕……唔!”
汹涌的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处喷出,将大半张床喷成了血红的颜色,浓郁的腥味顿时在房间里充斥开来。李衍立刻道:“顾瑶!”
说时迟那时快,小姑娘默契地将人一推,而后迅速拿起短剑,朝刺客胸口插|了进去。
“唔!”
一声闷哼,那结实的身体蓦地挺了挺,便渐渐失去了声息。
“你还好罢 ?”小姑娘探了探刺客的鼻息,确定人已经凉透后,转头便关切地问道。
李衍眉头紧簇,看着她身上的血迹,许久才摇摇头:“我无事,你呢?”
“如今所见,都是别人的血。”
她的喉咙里滚过一丝轻轻的叹息。
“但是……。”
小姑娘的面色惨白:“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抱歉。”李衍轻声道。
“你为何要道歉?”
“这接连行刺皆是因我而起,冲着我而来,却让你也受到牵连……”
“这个刺客是二皇子的隐卫,若是讨债,”顾瑶的声音带了一丝怒意:“还是冤有头、债有主!”
李衍点点头,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毕竟现在并不是互诉衷肠的好时机——这个刺客依旧是隐卫,却不是上一次遇到的那个,说明姬成煜派来的杀手,不止一个。
那另一个隐卫会在哪里?
突然间,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同时涌入两人脑海,他们四目相对,异口同声道:“贺辽!”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