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20

    “那你来取吧, 我不反抗了。”

    他是笑着的,无奈到极致的笑,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站在原地, 落寞而无奈。

    竹叶落到他的肩上,他偏头吹了吹, 余光看到刺来的寒光,他没有动。

    下一秒,长剑刺穿他的身体,他低头看了看,心口涌上一股腥甜,他努力压了压,没压住, 还是吐了出来。

    他不想在她面前吐血的, 他记得微雨姐姐会害怕。

    他无措地看向燕微雨, 看着他的血顺着剑身流到燕微雨的手上,她愣住了。

    只是愣住了,并没有害怕,他便放心了, 放心地倒在地上。

    心上被刺了一剑, 躺倒在地上,伤口上冒着血,血是热的, 但是他的身体却开始冷了。

    他要死了。

    他知道微雨姐姐在看着他, 他也想再看他的微雨姐姐一眼, 可是他害怕。

    哦, 他一直在害怕, 因为害怕知道那时候的微雨姐姐遭受了什么,所以他不敢问,现在,他害怕看见燕微雨恨不得他死的表情。

    她那么恨他,他不想被她恨。

    满林的竹叶被风吹,在空气中飞舞,落在他的脸上,身体上,有些沾了他的血。

    过了好久,他才听到燕微雨动了,从他的身边走过,他费力伸出了手,抓住了她的脚。

    “微雨姐姐,你能不能,听一下我的…遗言。”

    死的过程无疑是难受的,除了难受,还是难受,伤口疼,血液和体温流失,五感也渐渐不明朗了,但他抓住了她的脚,感觉到她停了下来。

    于是便有一点开心了,她还是心软的,她对他心软了,真的蹲了下来,听他的遗言。

    沈钧还是看见了她最后一面,她没有他想的那样恨他,甚至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是为他哭的吗?

    他想安慰她,为了安慰她,忘了要说的遗言。

    “微雨姐姐,别哭。”

    他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和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他说:“这是皇帝给我的,免死金牌,你拿着它,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别回京城了,好不好?好…”

    他没有听到她说好,在下一秒,他又吐了一口血,而后失去意识。

    他死了。

    燕微雨看着他,拿走了他手上的令牌,他没有告诉她那张纸是什么,他死了后,她走出竹林才拆开看。

    一张按着手印的卖身契,沾了血的卖身契,她的卖身契。

    燕微雨看了看天,突然觉得心如刀绞。

    ……

    沈钧死了。

    秦惊鹊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她一直等待凯旋的大将军,死在一个籍籍无名的一片竹林里,死在不知何许人的手上,死在她的天子令之下。

    因为天子令是杀死大将军的凶器,所以有人说是皇帝肚量狭小见不得大将军功高震主,派人去暗杀的大将军。

    沈钧武艺超群,旁人怎能轻易杀得了他,只有他相信的人,才能让他没有防备以至身陨。

    而皇帝,就是他相信的人。

    舆论越传越大,以至于…军中哗变。

    秦惊鹊在听说沈钧死于天子令之后,才知道天子令被盗,御书房的山河图上挂着的,只是一把仿冒品。

    她下召书想解释,但是收效甚微,找不到谁是真正的凶手,而沈钧确实死于天子令,沈钧部下找不到发泄口,于是事情越闹越大。

    秦惊鹊知道此事不能坐以待毙,她亲自去了军中,以雷霆手段镇住那种人,而后承诺会抓住凶手,事情才没有进一步恶化,她带回了沈钧的尸体,追封镇国王,以亲王之礼下葬。

    沈钧下葬那天,举国同悲,皇帝亲自拜棺封灵,百官亦随之。

    赫连臣也在其列,他看着台上玄衣龙袍的皇帝,目光幽深难测。

    沈钧到底是谁杀的呢?

    小皇帝已经独当一面,在朝堂上说一不二,他这个摄政王,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沈钧?

    沈钧一事后,皇帝许久不曾展笑颜,封黎想,怎么样才能让他的陛下开心呢?

    他想,做皇后也不是不可以。

    他辞了官,回家了,跪在封丞相的面前,说这一件惊世骇俗的事。

    “你说什么?”

    祠堂里,封丞相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只剩下封家四位主人在场,封黎跪在祖宗排位前,一字一句道:“孩儿不孝,孩儿遇见了一生所爱,想放下一切去追寻她。”

    “孩儿所爱,是皇帝,孩儿会进宫,做皇后。”

    一连问了三遍,皆是如此,况且他早已辞了翰林院的官职,决心可见一般。

    封丞相一生清正守礼,奉行君子之道,他教他的一双儿女,也是说君子风仪,礼法道品,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会说出这般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话。

    他请了家法,打了封黎一下午,封黎被打得奄奄一息还是道:“孩儿不孝,孩儿也不悔。”

    封丞相被气晕了过去。

    丞相夫人一边抹着泪,一边把封丞相扶回了房。

    封灵疆看着祠堂里的哥哥,心里觉得痛快又悲哀,终于,封黎还是让父亲母亲受累了。

    果真不孝,果真离经叛道无法无天,一个男人,竟也妄想做皇后?

    封家清贵门阀,竟也出了这么一个荒唐子弟,枉读圣贤书,枉费父亲母亲的悉心养育教导。

    封灵疆走到祠堂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伤横累累的封黎,她蹲下来,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目光对封黎说:“哥哥,你真让人恶心。”

    她很懂得怎么在封黎心上插刀,红唇里吐出的字字句句都能伤人刮骨,“十年寒窗苦读,你考了状元,还落了一身断袖之癖,你喜欢皇帝什么?你才见过他几次?就为了他放弃所有,放弃功名放弃爱你的家人,巴巴要进宫做皇后?你这么喜欢做皇后,这么喜欢被一个男人……”

    未尽之言,她还是说不出口,可是她嘲讽鄙夷还有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种脏东西一样。

    封黎蜷缩在地板上,弱弱地叫了一声:“灵疆…”

    “啪!”封灵疆手一扬,一巴掌把封黎的脸打向一旁。

    “别叫我的名字,恶心。”

    封黎的脸贴着地板,一身月白色的衣服被鞭子抽得褴褛,血痕一条一条地横在上面,他的头发散下来盖住眼睛,遮住了他受伤的神情。

    不被理解,早有预料,他也不知道这样孤注一掷对不对,可是他,太想那个人开心了,太想拥抱那个人了。

    他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踉仓着向门外走,封灵疆从背后叫住他。

    “封黎,你真以为自己找到了可笑的真爱是吗?你知道皇帝是什么人吗?”

    “我知道”,他没有回头,声音沙哑道:“她值得。”

    值得?

    “哈哈哈哈哈…”封灵疆发出癫狂的笑声,值得?呵呵。

    看着封黎离去的背影,她道:“那我就让你看一看,那个昏君,值不值得。”

    封黎倒在宫门前,王常公公奉命把他带回宫,秦惊鹊在未央宫等他,看他一身伤痕累累,她的脸上似有动容。

    “你可以不必如此,一切都交给朕,朕来面对。”

    封黎说:“难道不是我们一起面对吗?”

    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们正在一起经历,第二天,秦惊鹊诏书刚发,便举世哗然。

    只是这一个举措,秦惊鹊之前的努力差不多付之东流,人们忘记了她的威信,只津津乐道她的荒唐更甚以往。

    流言四起,百官劝诫,皇帝却仍旧一意孤行。

    封灵疆进了宫,这辈子第二次进宫,皇帝不见封丞相,也不见言官,也不让任何人见封黎,丞相夫人每天以泪洗面,为了安母亲的心,她跑到宫门前求见皇帝。

    没想到,皇帝准了。

    进未央宫之前,她有些忐忑,进了未央宫之后,便什么也没有了。

    此生第二次见皇帝,现在的皇帝器宇轩昂,身姿端正眼神清明,和记忆中有些许出入。

    她跪在地上,一身清丽的打扮,做足了柔弱姿态,梨花带雨地哭着,求皇帝让她见哥哥一面。

    皇帝坐在上首,没有应她的要求,只是说:“抬起头来。”

    她的手紧紧抓着月白色罗裙,如同一只懵懂初生的小鹿,怯生生地望上皇帝。

    “陛下,灵疆只想见哥哥一面,求陛下应允!”

    “你见他做什么?”

    “哥哥离家,一个人住在深宫之中,灵疆担心哥哥。”

    “担心?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把他赶出家门,说他伤风败俗离经叛道?”

    封灵疆摇摇头,眼神无辜,纯白如稚子,“哥哥追求的,灵疆虽然不理解,可是灵疆想祝福哥哥,他只有我这一个妹妹,他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我和其他人一起指责他,唾骂他,他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皇帝似乎动容了,看着她的眼神柔善了不少,答应让她去见封黎,甚至准许她时常入宫。

    皇帝忙,不知道两兄妹说了什么,问了封黎,封黎想到离开封家那天妹妹的那一巴掌和诛心之语,摇摇头道:“灵疆原来是个好孩子。”

    原来他也是个好哥哥,妹妹也是好妹妹,只是现在变了。

    皇帝不懂他的意思,只当他说封灵疆是个好的,于是皇帝便瞧着封灵疆顺眼了,在和封黎在一起的时候封灵疆总是出现打扰他们,皇帝也不如何介意了,甚至会时常问她在宫里住得习不习惯,喜欢不喜欢宫里的饭菜,还时常赏赐她许多珍品。

    皇帝和皇后的大婚,定在两个月后,作为第一位男皇后,封黎无疑是备受瞩目的,尽管有王常公公的开导,他还是有些疲累。

    他不知道小妹是什么意思,小妹时常进宫来也不是为了陪他,而是在皇帝来的时候,俏皮而热情地搭上几句话,经常把皇帝逗得开怀大笑,妹妹原来性子清冷,如今却会说很多有趣生动的段子,会炒热气氛,会大大方方地在皇帝面前跳舞弹琴,会俏皮而胆大地拉起皇帝,让皇帝给她选衣裙,选金钗。

    或许隐隐约约知道封灵疆的用意,但是封黎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沉默。

    这一沉默,一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封灵疆宿在了皇帝的未央宫。

    西域进贡了上等的葡萄酒,皇帝为了表示偏爱,把美酒赏给了封黎,封灵疆知道了,进宫来非要缠着皇帝和封黎陪她喝酒,皇帝以为他宠爱这个妹妹,对封灵疆爱屋及乌也是有几分喜爱的,就允了。

    皇帝不知道为何,酒量不比从前,三两杯便醉了,王常公公把他带回了未央宫,封灵疆觉得也差不多了,就像封黎告辞。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都知道了,封家大小姐宿在了皇帝寝宫。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还有两章就要结束了,哇哈哈哈终于要写完了这一个世界了

    第52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21

    秦惊鹊一觉醒来, 床边蹲着赤着脚穿着清透纱衣的封灵疆。

    “陛下,你醒了。”她俏皮地笑起来,脸颊上出现浅浅的梨涡, 她说:“我来为你更衣呀!”

    “!!!”

    秦惊鹊眼皮子陡然跳了一下, 一张平淡的脸终于有了裂缝,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情况, 幸好,没发现啥,于是她又稳了。

    “你怎么在这里?”

    “陛下,”她眼神突然暗淡了下来,垂着头,表情委屈黯然,“陛下怎么能这样呢?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秦惊鹊:“?”

    她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 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幽幽的声音。

    “陛下, 你真让我失望。”

    是封黎。

    一身清衣长袍的矜贵公子, 倚靠着红木柱子,长身玉立,却有种形销骨立的破碎感,他看着她, 自嘲而心碎。

    秦惊鹊刚想给他解释, 他却转身,一个人走了。

    “陛下,你该起来了, 早朝都过了。”

    封灵疆拿了龙袍过来, 秦惊鹊掀开被子下床, 避开她重新找了一件衣服穿。

    穿好衣服后, 再没看封灵疆一眼, 便出了殿门,封灵疆看着她的背影,神情由幽怨落寞变得怨毒仇恨,眼神幽幽,有种诡异而兴奋的颤栗感。

    周醒,封黎,你们配得到幸福吗?

    秦惊鹊去找封黎,他把自己关在一个房间内,谁都不让进,秦惊鹊敲了敲门,他没有回应。

    他在里面用背抵着房门,蹲坐在地上,抱着双膝蜷缩成一团,如泼墨一般的头发披散在背后,青丝垂在耳边,额头,耷拉在肩上,落在地上,本来就是天人一般的长相,红着眼睛却依旧带着清冷感。

    秦惊鹊站在门外,道:“封黎,开门,朕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

    封灵疆宿在未央宫一宿,难道不是陛下放任的吗?没有皇帝的默许,谁敢靠近未央宫?陛下就是故意的吧,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封黎以为,在陛下心里他是不一样的,可是现在,他不确定了。

    封黎对他的陛下,从前只是喜欢,想离她近些,而后是渴望拥抱她,渴望得到她,现在,他放弃了一切,他要独占她,身心都要。

    人总是贪心,太贪心了,必定不会如意。

    秦惊鹊觉得自己就是个渣男,哦,她现在做的事就是渣男行径。

    “封黎,朕以为你不在意,”隔着一扇门,皇帝肆无忌惮道:“朕不信你看不出来你这个妹妹有意引诱朕,而你什么都没做,你就看着她对朕百般挑逗,从不阻止,你好像在试探什么?”

    “我试探什么?”封黎忍不住和她吵了起来,“分明是陛下有意放纵,不主动不拒绝才酿成今日之错。”

    “朕只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才能在意一点,在意让其他人靠近朕,可你什么都没做,朕甘愿为你冒天下之大不韪,封一介男子为后,朕不知道,你还要试探朕什么?你以为,朕的真心就那么不值钱吗?只要你一句话,说一句话,朕就可以推开那些莺莺燕燕,但你,用亲妹妹试探朕,朕才是,真的失望…”

    说着,似乎真的失望透顶,连声音都是哽咽了,但是无人得见的角落里,那张脸依旧平静。

    荼归佩服主人的演技…

    门内又安静了,不吵不闹不说话。

    门外的皇帝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她的爱人开门,她是天子,怎能容许别人对她使性子,她能低头解释已是不易,而里面的人,这般不识趣。

    那便,如他所愿。

    皇帝拂袖而去。

    当天晚上,皇帝传旨钦天监,一月后的封后大典如期举行,但还要加上一个人的名字,加上封家小姐,他要同时娶东西宫皇后。

    东宫皇后封黎,西宫皇后封灵疆,一男一女两兄妹。

    举世震惊,言官变本加厉地对皇帝口诛笔伐,但有什么用呢?倒是百姓都麻木了,甚至觉得那些以死明志劝诫皇帝的读书人都是二愣子,男皇后都昭告天下娶了,加上一位西宫娘娘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两兄妹又怎样?

    天下人都感叹,果然,皇帝的荒唐记录只有他自己能打破。

    只是可怜了封丞相,就这么一双儿女,都给皇帝霍霍了。

    上京城风雨飘摇了一段时间,但所幸没有什么大乱子,赫连臣看小皇帝每天上朝下朝都跟个没事人似的,在朝堂上依旧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样子,他觉得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小皇帝了。

    沈钧之事还没有定论,皇帝就闹出如此荒唐事,当真是觉得江山稳固,帝位不可撼动吗?

    他终于知道封家大小姐为何如此仇恨小皇帝了,这搁谁谁不得憋闷,不过事不关己,他这个摄政王乐得看戏。

    但他很快便觉得后悔了。

    今日,不是什么好日子也不是什么坏日子,平平常常的一天。

    可这一天发生了不少事。

    听说,天香楼的前花魁病好了,但现在她人气不在,新花魁异域舞姬风头正旺,没多少人关注,只有来天香楼寻微雨姑娘的恩客,被门房多提了一句嘴。

    “微雨姑娘啊?被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赎了身,现如今不知道在哪享福呢…”

    “那你可知是谁给她赎的身?”

    拦着门房一直盘问的是一位清俊公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面白,唇红,飞眉入鬓,眸如点漆,一看就是教养很好的大家公子。

    可是有教养的大家公子如何能来这种地方呢?看来又是徒有其表罢了。

    门房心下不耐鄙夷,但面上还是一副恭敬模样,“奴才也不知道是谁给微雨姑娘赎的身,公子可以去问问嬷嬷。”

    没问道想要的答案,那公子还是温声道谢,而后离去。

    楼里一个小厮看着那公子离去的背影,对门房道:“你可知,这位公子是谁?”

    门房不屑道:“装模作样,谁稀罕知道他是谁!”

    “那是沈家大公子,大理寺少卿,沈伯崇,沈钧大将军的兄长……”

    花开四季,如今正值秋桂飘香,沈伯崇回到家中,妻子正守在两岁的儿子跟前,看孩子瞒姗学步,他脱下外衫,一身疲累。

    妻子走过来,温柔地递给他一杯水,道:“还是没有消息吗?”

    “嗯,打听不到,燕微雨如今下落不明,不知道是谁把她带走了。”

    “找不到她,线索便断了,我一定要查明,到底是谁杀了钧弟。”

    “你何苦,听说上面都不太乐意管这件事,你一个人查,能查出来什么?若二叔的死真与圣人有关呢?”

    “不可能!我说了多少遍,陛下不可能会杀了均弟自断臂膀。”

    沈钧少年成材,旷世名将,自小被先帝养在跟前与现如今的皇帝为伴,陛下与他是何等情义,怎么可能会对他动手?

    沈伯崇羡慕沈钧,羡慕他年纪轻轻就是沈氏荣光,羡慕他功勋卓著,羡慕他和皇帝陛下称兄道弟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沈家所有人基本上都活在沈钧的优秀光芒下,也是沈钧,让沈家蒸蒸日上如日中天,沈钧横死,沈家不说元气大伤,但也差不了多少。

    谁杀了沈钧,谁就是沈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封家,封丞相已经辞官,说是抱病在家,前几日皇帝让礼部抬了双份的聘礼到了丞相府,被封丞相拒之门外,还是封灵疆自己前去领旨谢恩,才让双方都没有下不来台。

    封灵疆守在闺中,想到父亲被气得吐血的模样,她便觉得难受,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了,封黎…封黎太让她失望了。

    她亲自绣了一张红手帕,上面是一支红梅,她点了铜香,催动听心蛊,让赫连章来丞相府见她。

    赫连章抱着他的刀来了,她把那块红手帕栓在赫连章的刀柄上,对赫连章说:“今夜便动手吧,杀了周醒,或者,被周醒杀掉。”

    男人木然地点了点头,而后隐没于黑暗中。

    午夜,子时。

    赫连章从宫墙上一跃而下,鬼魅一般的身影躲过巡逻的守卫,他抱着刀,落地无声,行走于宫闱之间,微凉的夜风吹打着他的脸庞,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咦,我干嘛又进宫了?

    好久没见皇帝了…去看看?

    突然脑海中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杀掉周醒…杀掉周醒!

    咦?谁要杀周醒?

    得赶紧告诉皇帝有人要杀她,可是,就皇帝那身神鬼莫测的武艺,谁能杀的了她,他真是杞人忧天……

    未央宫四处张灯挂红绸,比过年还热闹,这是咋了?

    熟门熟路地从一个木窗里翻进殿内,一进去,便看到了一个身穿红色喜服的人,是皇帝,她穿着非常隆重的喜服,旁边守着十几个宫人,拿着尺子和剪刀。

    哦,原来是试穿啊…

    话说,皇帝要成亲了?

    她要成亲了!!!

    跟谁成亲?

    这麽大的事,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呢?他躲在角落里,感觉到呼吸一点一点地变得难受,怎么会?她怎么就突然要成亲了呢?

    他抱着刀,余光看到自己的刀柄上竟然系了一条红丝巾,他又震惊了。

    好丑!

    谁这么委屈他的刀,他赶紧把丝巾解下来,没想到解下来后,他看着丝巾上的梅花,竟然觉得头晕目眩。

    鼻尖仿佛有一股奇怪的香味,那香味剥夺了他的理智,不一会儿便完完全全控制住他。

    他拿着刀,眼神木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周醒!

    “陛下,这喜服腰间还需要再改改尺寸,您换……”

    司衣宫女话还没有说完,一把刀便割断了她的喉咙。

    其他十几个宫人还来不及惨叫,也是被一把长刀割喉,那人速度恐怖,竟在短短几息就杀了这么多人。

    秦惊鹊察觉到杀气,马上拿起桌上的剑自卫,她已经很快了,但还是救不了这十几个宫人,眼睁睁看着他们惨死?

    “赫连章,你找死!”

    秦惊鹊拿着剑迅速和他缠斗在一起,暗卫从暗处出来,也和他一起对付赫连章。

    今日的赫连章格外难缠,目光执拗,招招都是杀机,不是特别顶尖的高手,在他手上都过不了几招,杀了那十几个宫人后,又毫不留情地杀了一地的暗卫,秦惊鹊不想再做无谓的牺牲,便让剩下的暗卫先下去,就剩下她和赫连章。

    赫连章今晚很不对劲,他的目的很明确,他就是来杀她的,就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杀人凶器一样盯着她,没有丝毫犹疑地出手,每一招都是阴狠的杀招。

    绕是秦惊鹊不想取他性命,也被他逼得真正下了死手,过了几百招,还是她略胜一筹,她卸了他的手臂,断了他的膝盖,原以为这样他就老实了,没想到等秦惊鹊靠近,他又猛地从地上窜起来,然后撞在秦惊鹊的剑上。

    这一剑正中心口,他看了她一眼,眼中似乎恢复了清明。

    “周醒,我…我不是故意的…”心口上多了一个血窟窿,源源不断地冒着血,他和她都清楚,他必死。

    赫连章说话断断续续,他是憋着一口气想告诉皇帝真相:“我不想杀你,听心蛊…封灵疆用…听心蛊,天子令,沈钧,她…她杀……”

    他还是没有说完,便倒地而亡。

    秦惊鹊看着他的尸体,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赫连章死,赫连臣必反。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结局感谢在2022-04-06 23:38:13~2022-04-07 23:5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蛐蛐的宝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22

    赫连章是个杀手, 赫连臣一直都知道。

    赫连章和封家小姐走得近,赫连臣也知道。

    赫连章不听话,爱财, 爱他的刀, 不知道有没有爱的人,不喜欢说话, 爱干净,嗜武如命,不喜欢麻烦,不喜欢他这个哥哥唠叨,他烦下雨天,讨厌风寒讨厌喝药。

    赫连臣一直都知道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他不知道, 有一天, 自己要去给他收尸。

    那天从皇宫带走赫连章的尸体, 赫连臣对秦惊鹊说:“陛下,舍弟很惜命,怕疼。”

    然而那具尸体,双手被卸, 膝盖被敲断了, 浑身都是淤青,眼球充血,死得扭曲可怖。

    “陛下, 微臣替赫连章给您赔个不是, 扰了您清梦。”

    “陛下, 我不是沈家人, 沈钧都死了连个公道也求不来, 我也不想知道前因后果,赫连章惊扰圣驾有罪,有什么罪,我来承担,不要再说他有罪,我不想他死了还要被人怪罪。”

    宫人在忙碌地打扫未央宫,避开了赫连臣和赫连章,秦惊鹊披散着头发,手中的剑还在滴着血,她欲解释,但赫连臣把话全部堵住。

    人都死了,就算他是因刺杀皇帝而死又怎么样,皇帝明明知道赫连章是他弟弟,却依旧把事做绝,分明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沈钧之死,看来也和皇帝脱不了干系。

    原以为皇帝变好了,却原来是疯得更彻底了。

    天还没亮,窗外是小雨。

    赫连臣把赫连章的尸体抱起来走出去,走到殿门前,他突然回头。

    “差点忘了,”他的神情冷酷,口吻和平常却是没什么两样,他说:“微臣预祝陛下新婚大喜。”

    一连十几天,都有雨。

    赫连章生前不喜欢雨。

    摄政王府办着丧事,棺木停灵了十几天,来来往往的人拜访吊唁,热闹极了。

    赫连臣没有让他在雨天下葬,他告了假,十几日没有上朝,时常有亲信对他说,小皇帝近日对沈钧大将军身殒之事十分上心,派了十几波人查,查到了天香楼前花魁燕微雨的身上。

    赫连臣知道燕微雨,当初查封家大小姐时便发现封灵疆和这位花魁娘子走得近。

    燕微雨身世坎坷,她的密辛,赫连臣看过一眼。

    那燕微雨原本是燕家大小姐,十年前被人掳走,燕家为了名声,谎称她染病去世,那燕微雨原本和沈家大公子有一门亲,但她被人掳走后,沈家人便退了这门亲事,可怜那大小姐回到京城,却有家不能回,未婚夫也成了别人的,辗转飘零,而后流落风尘,成了天香楼红极一时的花魁娘子。

    燕微雨,赫连章,封灵疆。

    燕微雨和沈钧之死有关,燕微雨和封家小姐关系密切,赫连章和神秘的封家大小姐也走得近,封大小姐对皇帝恨极。

    还有,她有同心蛊的解药,仵作在赫连章尸体上发现了听心蛊。

    这两种蛊,世间罕有,她既然有同心蛊的解药,那听心蛊,是不是也和她有关?

    她和小皇帝,到底有什么密辛?拿这么多人命做筏子,竟然还动心思到赫连章头上,是笃定他赫连臣一定会如她所愿吗?

    蛇蝎女人,怎能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封家,东西宫皇后,封丞相。

    他赫连臣,必然不会让枉死的亲人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皇帝荒唐,竟然迎了这样一个人做西宫皇后,他赫连臣,百官之长,门生幕僚无数,手握骊天半数兵力军权,随时可以,清君侧。

    也可,改朝换代。

    重阳节。

    钦天监所言,今日九星归月,时冲甲午,六合进贵,大吉!

    正是皇帝大婚,娶东西宫皇后。

    秦惊鹊穿了帝王喜服,她坐在梳妆台前,旁边放着金红色的帝王冠冕,王常给她梳妆,梳着梳着,哭了。

    “老奴终于看到这一天了,老奴真为陛下高兴。”

    秦惊鹊看了他一眼,心想,今日大概只有王常公公会高兴了。

    带上帝冕,正好衣冠,她从未央宫出发去钦天监,皇帝仪仗队候在宫门前。

    出了宫门,候在宫门前的不只是仪仗队,还有一个穿了一身别扭红衣的人。

    是南棠。

    他穿了一身红衣,发不束,腰带不系,脸色苍白,目光空洞洞的看着秦惊鹊。

    秦惊鹊问王常:“他怎么出来了?”

    王常道:“兴许是要来送一送陛下。”

    中了听心蛊,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怎么可能做这些?

    她过去,拉住了南棠的手。

    “站多久了?”

    他没有回答,他不会回答。

    秦惊鹊也不在意,叫人拿来一件披风给他披上。

    她摸摸他的头,道:“回去,好好吃饭,等我回来。”

    她是他的主人,中了听心蛊后,他只会执行她的话,她说,他做,毫无灵魂,不会变通,就是是牵线木偶。

    可是刚刚,他没有立即执行她的话,她叫他回去,他似乎愣了一下,反应很慢。

    愣了一下,才转身,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了,停下来,回头,皇帝已经上了帝辇。

    他看着浩浩荡荡的帝王仪仗队扬长而去,站在原地,怔怔的、木木的。

    有宫人小声窃窃私语:“这傻子还穿了一身红衣服,他以为陛下会娶他吗?真是可笑!”

    乾清门。

    皇帝迎了两位皇后,在乾清门接受百官朝拜,受拜后,皇帝牵着两位皇后进皇室祠堂跪拜列祖列宗。

    证婚人是一个年过半百德高望重的宗室郡王,他在一旁宣读皇后册封诏书,读完之后让帝后跪拜天地,跪拜祖宗,而后让两位皇后上皇家玉蝶。

    看着自己的名字刻在玉蝶上,封黎仍觉得这一刻如梦似幻,证婚人交给他皇后册宝后,还是感觉落不到实。

    他,真的做了她的皇后。

    期盼许久,却没有想象中的欢喜。

    那次封灵疆留宿在未央宫后,他与皇帝便闹僵了,皇帝做错了事,给他的解释更像是质问,他怎么都想不通。

    想不通皇帝为何有了他,还不能拒绝封灵疆,想不通妹妹原本高洁善良,如今却是如斯卑劣恶毒,想不通看不透陛下爱不爱他。

    大抵是喜爱的,不然为什么给他皇后之位。

    大抵是不爱的,不然陛下为什么轻易也许了旁人皇后之位。

    如果今天这场大婚只有他和陛下,他一定会高兴的,他会想,看吧,他和他的陛下在一起对抗这个世界呢。

    现在,多了一个封灵疆,一切都变了质,他只是皇帝荒唐事上的一笔,算是一个笑话,两兄妹一起嫁与帝王,这个笑话是一个大大的笑话。

    滑天下之大稽。

    所以有人高兴吗?

    连皇帝脸上都没有笑呢。

    封家,封丞相送走一双儿女后,便开始遣散家奴。

    把所有的下人安顿好之后,他关上了丞相府的大门,而后在封家祠堂里的房梁上挂上三尺白绫。

    他一身清正廉明,不曾有过半分亏心,然老来得这一双儿女,却把封家的声名都败了干净。

    人活一世,求的是体面,可是他连祖宗的体面都保不住,现在天下人都在戳他的脊梁骨,说他生了一双妖媚惑主的儿女。

    皇帝灭卢国这一祸患,朝堂上大力推行以法治国,骊天的国力在稳步上行,原本有望做一个圣明君主的,黎民百姓惯会为天子找借口,都倒是封家这一双祸国的兄妹迷住了陛下,才有此荒唐之举。

    他已无颜面对这个尘世。

    赫连臣带兵路过丞相府的时候,听到了里面封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骑在马上,穿着甲胄,派兵团团围住丞相府,原本他准备血洗丞相府给那位封小姐送上一份大礼的,现在看来,却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那便直去乾清门吧,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给陛下和两位皇后贺喜呢。

    赫连臣谋反的消息传来之时,皇帝和两位皇后的礼已成了。

    摄政王带两万兵甲包围了皇宫,大喊口号清君侧,诛封家妖邪,五千御林军把他挡在东进门前,卫昭下令殊死抵抗。

    传信的御林军跑到封后大典上,跪在皇帝和百官面前,惊慌失措道:“陛下,摄政王带了两万兵甲围住了皇宫,摄政王造反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封黎竟然看到他的陛下笑了一下,和他拜天地没有笑,夫妻对拜时也没有笑,听到摄政王反了,她笑了。

    封灵疆也笑了,他不知道她们笑什么。

    那一笑过后,皇帝脸上换上震怒的表情,拂袖离去。

    封黎牵着一个红花球,花球的另一端没有人。封灵疆也牵了一个花球,听到摄政王造反的消息,她毫不留念地抛下花球。

    走到封黎身旁,看着一无所知迷惘怔愣在原地的封黎,她勾唇嘲讽道:“哥哥,你真可怜。”

    封黎苦笑,是啊,我真可怜。

    所有人都走了出去,有人去东进门抵御赫连臣,有人是去看事态发展,有人觉得皇帝大势已去,宫人奴才之流甚至有人洗卷财务奔逃。

    封黎一个人站在皇家祠堂里,看着玉碟上他和皇帝的名字。

    他丢下手中的花球,找了一把匕首,把玉蝶上封灵疆的名字刮干净,唯独留下他和皇帝的名字。

    看着玉碟上并排的两个名字:周醒,封黎。

    他有些满足地笑了。

    把玉碟放进怀里,他也走了出去。

    东进门现在已经是尸山血海,五千御林军,是守不住皇宫的。

    赫连臣骑在马上,城楼上的御林军对他破口大骂。什么逆臣,反贼,狼子野心,来来去去就这些,他掏了掏耳朵,而后轻飘飘下令。

    “攻进东门,拿下卫昭,诛杀妖后!”

    作者有话说:

    好吧,还是写不完,高估自己了。

    感谢在2022-04-07 23:57:51~2022-04-08 23:3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完)

    “清君侧, 诛妖后!”

    城楼下乌泱泱的大军守着,一波一波地攻击大门,人数差距太大, 御林军这边死伤无数, 已见疲态。

    卫昭站在城楼上,拔剑斩杀了从云梯爬上来的一个敌人, 而后砍断了那个云梯缰绳,还未收剑,身后传来吆喝声。

    “陛下驾到!”

    秦惊鹊出现在城楼上,身后的人跪伏一地,她手中拿着一把长弓,站在城楼上瞄准赫连臣射出一支箭。

    赫连臣的部下以为那支箭是皇帝要杀了赫连臣,为了保护赫连臣, 一堵人墙挡在赫连臣面前, 没想到那支箭直直射中了赫连臣身后的大旗。

    旗杆被射中, 断成两半,黑色的旗帜倒了。

    “赫连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城楼上传来皇帝的声音,赫连臣面前的人墙散开, 他骑着马走出来, 打了一个手势,而后撤退的号角声响起,顷刻间, 在攻城的叛军如潮水一般退下来。

    “陛下, 微臣没有反意, 微臣只是想为死去的沈钧大将军讨个公道。”

    在皇帝大婚之日带兵围攻皇城, 这就是他说的没有反意?

    秦惊鹊笑了, 她穿着红色喜服,明明打扮热烈喜庆,但那一身凛冽傲然的气势席卷开来,端的是帝王桀骜震怒。

    “赫连臣,你别忘了,你今日荣光是谁给你的?先帝封你为摄政王,朕亦是对你尊崇有加,如今你犯上作乱,违逆人伦,行此不忠不义之事,当真以为朕拿你没办法吗?”

    赫连臣慢悠悠地从马上下来,微微行了一个礼,道:“先帝知遇之恩臣不敢忘,但陛下如今圣听被妖人蒙蔽,娶了封氏一对妖人兄妹为后,让镇守边关的沈钧大将军枉死于凯旋归途,至今仍不能得到一个真相,杀死将军的真凶如今和陛下大婚,享受国母荣光,微臣心寒,天下人心寒!”

    “你说什么?”

    “陛下,封家小姐封灵疆就是那妖人,杀害沈钧大将军和舍弟的妖人,她还与卢国勾结,给陛下种那阴毒之物听心蛊。”

    城楼上的皇帝仍是愠怒,道:“空口无凭,即使你所言为真,然如今你兵临皇城,屠杀御林军,把朕置于何地,你还说你不是狼子野心!”

    皇帝怎能允许臣子的如此做派,赫连臣说是清君侧,但秦惊鹊很清楚,他只是找个借口给赫连章报仇罢了。

    皇帝闭了闭眼睛,没有被臣子逼到绝路的狼狈不堪的样子,她面上是沉痛,只是被臣子背叛的痛心而已。

    城楼上搬来一架大鼓,秦惊鹊看着下方的赫连臣,道:“赫连臣,朕给过你机会了。”

    言罢,城楼上响起震耳欲聋的鼓点,与此同时,远方传来千军万马的嘶喊声,数不清的兵甲骑着马从叛军后方出现,包围了赫连臣及其部下。

    城楼上的严阵以待的御林军,后面是数不清的大军,赫连臣带的两万兵甲被前后夹击,场面形式瞬间扭转。

    赫连臣抬头看向城墙上的皇帝,竟然笑了,“原来陛下早有准备。”

    大势已去,他却觉得意料之中。

    秦惊鹊看着下面的情况,冷漠下令:“降者可留,反抗者诛,活捉赫连臣!”

    与此同时,封灵疆趁乱逃出皇宫,一路直奔丞相府,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她穿着大红色的凤袍,像一团奔跑的火。

    心跳如雷,封灵疆想着,可惜不能亲眼看到皇帝死了。

    她推开丞相府的大门,丞相府内依旧是很安静,她还没有觉得什么不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摄政王谋反是顺应天命,皇帝也该死,她没错,她只是报仇而已。

    终于大仇得报,却孤独的找不到人分享,封灵疆有些遗憾。

    她做的那些事她自认为还算隐蔽,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大仇已报,为了父亲母亲少些烦忧,她准备带父亲母亲出京,离开骊天这个国家。

    偌大的丞相府,安静得是有些过分了,一路上都是那些令人厌恶的红绸和贴着喜字的红灯笼,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封灵疆终于觉得不对,她推开封丞相的房间,没有人,推开封丞相的书房,看到了上吊自尽的封丞相,还有服毒自尽死在封丞相旁边的封夫人。

    “父亲?母亲?”

    封灵疆瞳孔地震,不敢相信这一幕,她愣愣地看着,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会?

    走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父亲还笑着送她上了花轿。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一时之间根本接受不了,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走进屋内,哭着抱起封夫人的尸体。

    “母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啊啊啊…”她无措极了,看着封丞相和封夫人的尸体悲痛大哭。

    屋外,封黎站在门口,不敢走进去,他看了看天,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灵疆,我们都是凶手,是我们逼死了爹娘!”

    “哈哈哈哈哈!天底下还有比你我更不孝的子女吗?今时今日,犹如梦一场。”

    他从怀里掏出刻着他和皇帝名字的玉碟,大哭大笑,疯魔异常。

    “你胡说!”封灵疆赤红着眼,恶狠狠道:“是昏君无道,强娶你我,才逼死爹娘,是周醒!是周醒!”她大叫起来:“我要杀了周醒!”

    “哈哈哈,灵疆,我到现在,我看不懂你,我看不懂周醒,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你和他一直在利用我。”

    时至今日今时,他终于懂了一点,他看不到陛下喜欢他,不是看不到,而是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喜欢,皇帝会说娶他,只是在做一个局而已,这个局和他无关,好想是为了他妹妹。

    “你和他到底想做什么?我变成了你们的棋子……呵呵,我只是一个棋子而已,任人摆布,被自己的亲妹妹和最爱的人摆布,到了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咳咳咳!”悲痛之下,他生生地咳出了血,极致的悲痛像是能夺走心肺里的一切,五脏六腑都被绞紧了,难受得无法呼吸。

    封灵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哭,只是哭,眼底弥漫着滔天恨意。

    封黎倒在门口,仰头望着房梁上悬挂着的父亲,强撑着爬起来,走进屋内把封丞相的尸体放下来。

    他没有发现,封灵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站在他身后,眼底翻涌着令人不适的情绪。

    “我还有机会的,我还有机会!这一次,至少皇帝死了……”

    封黎听到她的自言自语,不解地转身,下一秒,一把匕首插进他的身体里。

    “哥哥,这一世,爱上皇帝的你实在太脏了,我们重新来过,下一世,不要喜欢昏君了……”

    她后面还说着什么,封黎努力想听清,但意识涣散得太快了,他到死也不知道为什么。

    终究梦一场。

    他手里紧握着玉碟,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封灵疆杀了封黎后,把他的尸体和封丞相封夫人搬到一块,而后去厨房里拎了一桶油倒在书房里。

    吹燃一个火折子落在地上,熊熊大火瞬间升起,封灵疆缓缓道:“爹娘,女儿下辈子还要保护封家保护你们……”

    她以为她还有机会重生。

    荼归隐于往生镜上,盘旋在丞相府上空,封灵疆和封黎身死,它便拘了两人的魂魄。

    这封家两兄妹都是此间恶鬼,真不怪主人心狠,没有极致的爱欲嗔痴,恶鬼又怎会想要脱离这个世界,他们又如何能抓捕恶鬼?

    东进门。

    今日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赫连臣反,才两万兵力他就敢逼宫清君侧谋反,秦惊鹊觉得自己高估了这个人,为了这一天,她秘密抽调了十万兵将埋伏在上京城周围。

    这场□□终于还是停了,赫连臣和部下两万余人,投降者寥寥无几,东进门前宽阔无比,这里却让他们做了困兽之斗。

    抵抗的部下全部被杀,尸体堆满了城门,赫连臣被作为俘虏捆到秦惊鹊的跟前。

    皇帝仍旧是那般高高在上,狼狈不堪的赫连臣看着东林门前的尸山血海,跪在她面前苦笑道:“陛下为何不信微臣真的是来清君侧呢?”

    秦惊鹊闻言,手一抬,一把长剑便横在了赫连臣的脖子上。

    “你猜,朕拿剑架在你的脖子上,是不是为你好?”

    赫连臣哑口无言,又听到皇帝道:“谋反就是谋反,什么清君侧?沈钧之死,朕说过,朕会亲自查明真相,你不信朕?还是你早就预谋这一天了?”

    “成王败寇,当然是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呵呵…赫连臣,一日为臣你永远都是臣,成王败寇?你也配?朕给了你摄政王的尊荣,是你非要做乱臣贼子。”

    “那陛下杀了臣吧。”

    “杀你?”秦惊鹊笑了起来,“朕从未想过要杀你。”

    她说:“你说封灵疆杀沈钧,可有证据?燕微雨?”

    她拍拍手,一个女子被卫昭带上来,秦惊鹊道:“这就是燕微雨。”

    那女子一身白色衣裙,腰间挂着一块令牌,那令牌上有字,赫然是传说中的免死金牌。

    见到燕微雨,赫连臣没有什么震惊的,但是秦惊鹊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难以置信。

    “赫连章死之前,告诉了朕一切,沈钧是燕微雨受封灵疆之命前去杀害的,赫连章好几次刺杀朕,也是封灵疆授意。”

    赫连臣瞳孔一缩,他面色复杂道:“陛下既然知道一切,为何要娶那妖后?”

    “封灵疆已自食恶果。”

    秦惊鹊没有回答她为何要娶封灵疆这个问题,她走到赫连臣身边,拿出了一个小巧的寒玉壶。

    赫连臣看到她手中的东西,抗拒起来:“陛下还是杀了臣吧,同心蛊这种东西,臣不愿再受一次。”

    秦惊鹊仍是那句话:“朕从未想过杀你,”

    她手中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同心蛊,而是甄别妖魔的炼妖壶。

    那壶靠近赫连臣后,便亮了起来。

    “果然是你,厌翡。”

    她把赫连臣带了回去。

    恶鬼已抓,魔尊厌翡也有了线索,此间事差不多已了。

    回忘川之前,她下了一道旨意,剥夺了上京城沈家和燕家所有官身,也就是说,这两个家族变相地成了庶民,衰落是迟早的事。

    燕微雨因沈钧之事一定是逃不过惩戒的,但这姑娘太苦了,她也不是忘川恶鬼,秦惊鹊对除了恶鬼之外的生灵都抱有先天悲悯,她愿意帮这个姑娘出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下个世界预告:

    先说一下,下个世界女主会有点渣

    谭谭是只妖,一只以爱意为食的妖。她不知道自己的原型是什么,只知道自己没有爱,一定会饿死。

    为了吃饭,她骗了青梅竹马的一只朱雀妖,吃了他的爱,她做了道门道子的道魂,做过蓬莱岛主的金丝雀,还做了魔君白月光的替身,都是为了吃掉他们的爱。

    后来,她盯上了佛子,想获得他香甜的爱,可是佛子心如止水,六大皆空,无论她怎么撩拨,他对她依旧是,女施主,女菩萨,她陪他六百年,和他一起普渡众生,和他谈经论道,见证他一步步从一个小和尚变成般若佛子,这么长的时间里,他还是没能爱上她。

    她一次次和佛子说,你再不爱我,我就要死了,她当然没有死,佛子当然也没有爱上她。

    后来,天地浩劫,佛子以身救世,而她以身救佛子,佛子回来了,功德圆满,即将证道。

    她死了,死之前也没能吃饱饭。

    第55章 厌翡

    骊天纪事:周氏王朝有一个毁誉参半的圣武帝周醒, 在位不过五年,其对后世影响却极为深远,他推行以法治国, 主张经济文化并行, 废除士农工商这种带有歧视性的阶级认知,军事上灭卢国收并南疆为附属国……

    然他私德上却极为令人诟病, 野史艳史流传居多。

    传说他男女不忌,同一日娶一对兄妹做东西宫皇后,传说他收南疆为附属国是因为恋慕南疆王庭少主,传说他在位时力压权臣摄政王,与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少年名将沈钧关系匪浅……

    周醒走后第二年,痴傻的九公主突然有一天开了窍,在宗室各个出类拔萃的俊秀为了帝位争得腥风血雨之时, 九公主拿出圣武帝亲笔诏书, 得到了御林军统领卫昭和大太监王常公公的拥护顺利继位。

    是为明宗大帝。

    明宗大帝是骊天史上唯一一位女帝, 其文治武功皆是帝王一流,胸襟之开阔,政治之清朗,文化之开荣, 无不让后世津津乐道。

    今日又是雪, 冷宫里的腊梅开了。

    梅树下,一个红衣少年靠着梅树睡着了,肩上落满了雪和梅花。

    王常公公提着灯笼找出来, 想把少年带回床上去休息, 他叫了几个宫人, 刚靠近少年, 少年便醒了。

    “南妃, 乖,起来,”王常佝偻着身子,如今陛下他年迈得不成样子,他把灯笼递给旁边的宫人,自己撸着袖子要去把少年拉起来,“雪地里凉,老奴带你回房去睡…”

    少年睁着一双清透漂亮的凤眼,他微微偏了偏头,抖落了身上的血和梅花。

    张了张口,他沙哑着叫了一声:“常公公。”

    王常呆愣在原地,老态沟壑的脸上先是不可置信,接着便流下了浑浊的眼泪。

    “你叫我什么?”青筋遍布的手形如鸡爪,僵硬而颤抖,他伸出手,那边树下的少年握住了他颤抖的手。

    “常公公,南棠回来了。”

    声音依旧是沙哑的,却坚定有力,那双眼睛也不似以往空洞无神,多了几分难言的神采。

    十七年了。

    南棠浑浑噩噩了十七年,周醒离奇失踪后,是王常公公照顾他十七年,这期间一直服用皇帝给他的药方,十七年了,昔日的南棠一点没变,容貌如昔,不见年华痕迹,还是少年模样。

    还是,依旧喜欢周醒的南棠。

    忘不了明堂上高坐龙椅的陛下,也忘不了那个在上元节和他放河灯的周醒。

    南棠清醒后才半个月,王常公公便离世了,像是放下了什么,走时十分安详,新帝开明,下旨把他葬在圣武皇帝的衣冠帝陵的侧殿内,南棠亲自抬棺。

    王常公公下葬后,南棠便出了宫,左右这宫里已经换了新主人,他已经不适合再留下来了。

    卫昭听说了他的事情,邀他来府中小聚,南棠应约,卫昭如今已然今非昔比,他和王常公公受先帝旨意,拥护女帝上位,于今上有从龙之功,是以晋升飞快,如今已是两广总督,朝中超一品大员。

    “这府中女儿红,乃是先帝走后第二年,内子怀上长女时种下的,转眼十七年过去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南棠看着鬓角生出白发的卫昭,不语,仰头饮下杯中酒。

    酒意醇香,好似记忆中的模样。

    周醒走了许多年,王常公公也死了,卫昭也老了,而他南棠,不知道为什么,容颜依旧青春永驻。

    这其实没什么意思,那个人不在了,他便寻不着什么滋味了。

    告别卫昭后,南棠去了圣武皇帝的衣冠陵,他看着周醒的碑文,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圣武皇帝,名周醒,圣为法圣,武为国武,生平扬法律兴法治善法典,平卢国南疆之乱,骊天圣武五年重阳,立东西宫皇后,同日,摄政王赫连臣反,平乱后不知所踪,留下亲笔诏书令九公主继位,扶持了历史上第一位正统女帝。

    周醒的碑文上没有他南棠,也没有说,她周醒才是史上第一位正统女帝。

    他南棠才是最了解周醒的人,他学了半年的雕刻,而后回来在碑文上添了一句。

    圣武帝有妃南氏,南疆王庭少主,对其爱重有加,宠冠后宫。

    天大地大,南棠无处可去,于是便留在了帝陵旁,他不生不灭不老不死,守了那衣冠陵千百年。

    ……

    忘川。

    彼岸花常开不败,花香奇特,芬芳糜烂,弥漫在河岸边,常常叫那些生魂被迷了心智,误了渡河时间,后被穷凶极恶的恶鬼撕成碎片吃掉。

    秦惊鹊拘了赫连臣的魂魄困于往生镜中,回到忘川,就看到真正的周醒捉了一个容貌娇美的少年郎在恶鬼船里翻云覆雨,孟浪之举让人叹为观止。

    赶魂路过的阴差也不管,那恶鬼船的渡船老者更是见怪不怪了。

    秦惊鹊才出现,那艳鬼便闻到了气息,推开怀中正在缠绵的少年郎,飞身到了秦惊鹊的身边,任由那娇美的少年郎被船中一众恶鬼分食。

    秦惊鹊有心想救,也来不及了。

    艳鬼落到彼岸花丛中,不善地盯着她,道:“我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往生镜里荼归被这艳鬼的态度气得要死,它没忍住现了形,它的身体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一身青衣,头上裹着两个小丸子,白生生的小脸,圆溜溜的眼睛,白面团子似的,十分可爱讨喜。

    他凶悍道:“你这个恶鬼,仙尊驾前,岂容你放肆!”

    他运起往生镜的力量想给艳鬼一个教训,然而修为不够,往生镜的力量被艳鬼身上的胭脂铜铃挡了回来,他被击倒在地,眼泪汪汪地看向秦惊鹊。

    秦惊鹊摇摇头,把它收回往生镜里,而后面对艳鬼道:“本尊奉行以善报德,以恶止恶,你…”她顿了顿,手中捏起一道法诀便向艳鬼扔去。

    “你作恶多端,罄竹难书,今日便是你魂飞魄散之时。”

    艳鬼呵呵笑了,不屑道:“大言不惭,我的事情没有办好,那今日便吃了你!”

    说罢,便扑了过来,漫天的黑雾从她背后升起,遮盖了忘川上空的血月,各路生魂鬼使纷纷低头,就连奈何桥头的孟婆都收了孟婆汤躲进了屋里。

    胭脂铜铃是厌翡魔尊之物,莫说是这忘川一隅,就是整个冥界除了忘川上神外也不见得有人能抵挡得住,所以艳鬼有这般倚仗也难怪她横行霸道。

    秦惊鹊看着上空的黑雾侵袭过来,她的周身发着白光,在一片黑暗中如此醒目耀眼。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以我魂区,请九幽魔帝现世!”

    九幽魔帝,不哭山魔尊,厌翡。

    在人间,秦惊鹊以为杀了赫连臣两兄弟后厌翡该现世了,她和他势必会有一场恶战,结果厌翡没有音讯,秦惊鹊才偶然想起。

    这位魔尊出世,得用请的。

    他在利用胭脂铜铃和艳鬼给秦惊鹊布了一个局,就是为了秦惊鹊亲自请他出来。

    至于他出来有什么目的,又是另外的事了。

    秦惊鹊说了那个请字以后,往生镜亮了亮,然后一个生魂模样的男人从里面钻了出来。

    红衣,丹凤眼,白皮肤,高马尾,少年气十足的生魂。

    也是,南棠。

    南棠就是厌翡,秦惊鹊呆了呆,她没想到,厌翡让赫连章拥有他的脸,让赫连臣拥有他半数魂魄,但是真正的厌翡,就是南棠。

    “怎么,没想到是我吗?”

    真正的厌翡一身邪气煞气,头也未回,手轻轻抬了抬,便把染黑天际的艳鬼捉住,剥了她手上的胭脂铜铃,而后把艳鬼丢入忘川,没了胭脂铜铃,艳鬼掉入忘川后便被其他恶鬼拖拽入河底,几息间便没了踪影。

    艳鬼摔落得很轻易,但她死之前,必会被其他恶鬼分食殆尽,秦惊鹊曾在河底受过那滋味,啧啧……不提也罢。

    上古大魔被请至忘川,秦惊鹊眼神放在忘川河面上,然而,她所期望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你是在找那个上神吗?一个小小的忘川神,你期待他来收服我?”

    秦惊鹊确实是这么想的,不过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她抬头望向厌翡,道:“厌翡,你引我出忘川,目的为何?”

    魔尊摘下一朵曼珠沙华,放在鼻尖轻嗅,他离秦惊鹊四五步的距离,下一秒却突然出现在秦惊鹊的面前。

    “小仙尊,你封印我许久,”他看着秦惊鹊,那张漂亮的脸邪气荡漾,“在你的封印下,我日夜日夜都在想你,想你一身正气拿着剑对准我的模样,想你被我折断四肢穿着嫁衣躺在棺材里只能任我为所欲为的模样,想你那日为何欺骗我,将我封印在不哭城中,受尽孤独与折磨……”

    秦惊鹊的手上出现一把用魂力化作的剑,那剑对准南棠那张脸,十二分的冷酷。

    “闭嘴,厌翡,我能封印你一次,就能封印你第二次……”

    “封印?”厌翡毫不在意地用身体穿过那把长剑,他讽刺地笑了笑:“小仙尊,上一次封印我,你留下了你的爱恨噌痴,你这一次要留下什么呢?你的所有吗?可是,你知道吗?我快要被你的爱恨噌痴杀死了。”

    魔尊厌翡,以杀性闻名于世,十界万亿生灵和文明,被他灭掉的不计其数,恶行贯彻十界,当年秦惊鹊和其他数十位仙尊封印他,耗费了巨大的心力,有几位仙尊曾在那一场战役中陨落,而秦惊鹊也曾落于厌翡之手,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不得已她弃了情根麻痹这魔头,用计才堪堪把他封印。

    秦惊鹊确实是这么打算的,用她所有,再封印这个魔头,失去了情根以后,她便成了真正冷心冷情的仙尊,从前所欲所爱所憎所恶如今皆没有太大所感,心中唯有证道一事。

    爱恨噌痴皆失,然道心坚定澄明,所以在凡间她能扮演每一个角色,有其形无其爱欲之情,目的性非常强。

    “呵呵,小仙尊,”他的魂体穿过她的剑来拥抱她,“你的爱恨噌痴让我受尽折磨,本尊要把这些东西都还给你!”

    魔气冲天而起,霎时间忘川彼岸狂风大作,极强的魔气和煞气搅动风云,忘川血月晃动,厌翡抱住秦惊鹊,也禁锢了她。

    铛铛铛铛铛铛,铜铃声不绝于耳。

    等一切平静,厌翡带着秦惊鹊早已不见了踪影。

    奈何桥头的孟婆开门,和门内的神明唠着嗑,“她留下了魔神令在三千世界,那人不会再找到了。”

    白衣乌发的神明看起来似乎有些病弱,还时不时地咳了几声,“我主如今没有记忆,那人找到了又如何?”

    “神主魂魄散,还要滋养三千世界,归位不知是何时?”

    忘川神道:“不管是何时,我主一定会…咳咳咳…她一定会回来的,忘川是三千世界交汇之处,在她回来之前,我会为她守好忘川…”

    孟婆叹道:“神主总要归位,恢复天外天尊荣,但是属下不想…不想再经历一次屠神戮仙的噩梦了…”

    第56章 遇妖1

    窗外正在下着雨, 雾蒙蒙白茫茫的一片,房檐上的砖瓦被激烈拍打着,哗啦啦的声响有万马奔腾之势。

    衣衫褴褛的少年提着一桶热水开门进房间里, 背对着他的少女坐在梳妆台前, 一头长长的头发柔顺地垂至腰迹。

    风雨被挡在屋外,少年把热水倒在浴桶里, 他伸出手试了试水温,背后的流苏珠帘因为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谭谭没骨头似的倚在梳妆台边,无精打采地端详着铜镜里的美人。

    镜子里的姑娘看起来很年轻,十七八岁的样子,明眸善睐,雪肤花貌,唇色是樱粉色的, 看起来没有多少攻击性, 但倘若笑一笑, 祸国殃民也就这个样子了。

    她的身段极好,香肩楚腰,骨肉匀称,懒懒的靠在木桌上, 浑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风情。

    谭谭对着铜镜扯着嘴角笑了笑, 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笑,那笑容像盛了花蜜一样,芬芳又醉人, 不是那种一笑倾城的境界, 但美好得让人心甘情愿奉上一切。

    女神级别的长相, 冰清玉洁的干净气质, 勾起嘴角就是一笑生花的惊艳模样。

    谭谭对自己很满意, 她是妖嘛,化形成她这个模样,那些什么远古大妖都不一定能做到。她这个模样,那可是十分的有资质能成为一个厉害的妖,呼风唤雨一众小弟,到时候带着夜白吃香的喝辣的。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妖。

    谭谭拿起桌上的珠钗,珠钗是一个凤凰衔珠的样式,凤凰的衔口处坠着两串流苏,这珠钗很常见,一般有身份的人都瞧不上,却是夜白工作了小半年给她买的礼物。

    把珠钗戴上,谭谭转过头,珠钗上的流苏在她饱满的额际微微晃荡,本来是圣洁大气的脸庞,霎时间就多了几分尘世的烟火气,无端明艳起来。

    窗外的雨声让人心惊胆战,雷电似怒极了的咆哮,谭谭端正坐姿,朝在忙碌的夜白开口。

    “小白,你过来。”

    少年向女孩走去,湿漉漉的衣角滴着水,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了一串脏脚印。

    他站在女孩身后,不等女孩再说话,他的双手就熟练的把女孩的长发挽起来。

    手法很细致温柔,几乎是珍而重之的感觉,让谭谭感觉自己就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挽好头发之后,夜白从背后环住她,精致华丽的碧绿色眼眸出现在铜镜里,略一勾唇,丝丝邪气从他艳丽的眼尾溢出。如果说谭谭是圣洁美好的天上仙子,那夜白就是浓墨重彩的妖,他什么也不用做,那一抬首一低眉,便是人所不能诠释的漂亮华美。

    “你亲我一下,我抱你过去洗澡。”他的声音带着少年的朝气蓬勃,有一种金玉相击的质感魅惑,漂亮的眸子湿漉漉的,像一只粘人的小动物。

    谭谭拨开他的手,悠然笑道:

    “只是亲一下吗?”那态度闲适得像是逗弄小白兔的大灰狼。

    夜白早就料到了,他撒娇似地往谭谭白嫩的脸上啃了一口。

    “你太坏了!”

    他浑身湿淋淋的,就这样把谭谭抱起来,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少年身上异于常人的体温传递到谭谭身上,谭谭不太好受地揪了揪他手臂上紧实的肌肉。

    耳朵尖飞快的窜起嫣红,夜白的脸上热腾腾的,他回忆起这几天谭谭可劲儿的撩拨他,有好几次都差点擦枪走火了,明明只有几天他们就成亲了。

    “别闹了!”少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几分火气,“你且再忍忍,只有几天了。”

    “……”

    她有这么欲求不满吗?

    好吧,她饿。

    半是羞窘半是委屈的夜白,没有注意到未婚妻慢慢沉下去的神色,就像心血来潮逗弄了小宠物之后,又把宠物随手扔到一边的那种漫不经心和冷漠。

    “你要帮我脱吗?”

    立在浴桶旁,谭谭含笑望着夜白,果不其然又看到少年白皙的脸庞爬上两抹绯红。

    夜白轻轻点了一下头,双颊红得滴血,伸手往谭谭纤细曼妙的妖间,像蜗牛一样的速度帮她解带宽衣。

    “好了。”

    纤瘦得体,骨肉匀称,一身娇嫩的冰肌雪肤,任谁见了都恨不得化身禽兽的绝美身体就这样呈现在少年眼前,夜白默默偏过头去,摸摸鼻子。

    幸好没出鼻血。

    谭谭却不准备放过他,抓着他的一只手在他的手心里打圈圈。

    “我的小夫君,妾身蒲柳之姿,你可还喜欢?”

    少年脸红得说不出话来,又听她道,“你都不看我,那就是不喜欢咯。”

    “没有,不是!”他转头过来,急急否认,“得妻如此,三生有幸。”

    “可是我们还没有成亲呢!”谭谭故意抱怨。

    “在夜白心中,早就视你为此生唯一的妻子了。”

    “真好啊,我也是。”谭谭柔若无骨的双手攀上少年的肩膀,试图给他宽衣。

    “小夜白,那我们一起沐浴吧,你是夫,我是妻,你这次可不要再逃了。”

    逃吗?

    温香软玉,天姿绝色,谁抵挡得住这样的艳福和诱惑?

    “唔!”

    夜白狠狠亲上那张喋喋不休的樱唇,属于女人独有的娇软和甜美在脑海中炸开,攻城掠地中,差点失去理智。

    但最后把软着身子的姑娘放进浴桶里,他就落荒而逃了。

    对不起,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只想给你最好的。

    门外风雨交加,夜白靠在门上平复着心跳,漂亮的脸上那一抹嫣红久久不褪。

    谭谭在屋里又气又好笑,知道夜白在外面,她拨弄着水,故意掐着嗓子装委屈。

    “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这般境地你都不要我,我死了算了!”

    夜白沉默,屋内的姑娘哼哼唧唧,听不到动静了,她才安分下来沐浴。

    他呼了一口气,碧绿色的眸子泛着妖异的光,风雨打在他身上,一身破败的衣物被彻底打湿。

    他迎着风雨,单薄的身体淹没在灰蒙蒙的雨幕里。

    屋内,谭谭精细地洗了个澡,再次坐到梳妆台前,和她这头巨长巨多的头发较劲。

    化形了就是这点不好,谭谭这个手生的,每天梳妆都要耗费几个时辰,但她又爱美爱俏,在梳妆这件事上,是决计不肯偷懒的。

    上妆,描眉,抹口脂,梳发髻,戴发饰耳坠,一步一步有条不紊下来,铜镜里的女人从清纯素白变得张扬明艳。

    啊,她真美!

    “小仙尊…”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好听的声音,谭谭描眉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又出现了,她最近总是幻听,还老是梦见有一个人压着她说:“还给你,这些爱恨噌痴都还给你!”

    …

    夜白出去了,天在半个时辰前就已放晴,小木屋的院子里一片狼藉的残花败柳。

    听到了敲门声,谭谭推门出去,一个头发五颜六色的小姑娘站在门口。

    “请问你是谭谭姐姐吗?是夜白哥哥叫我送这个东西给你。”

    小女孩递上一个灰扑扑的包裹,干净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灵动可爱极了。

    谭谭看她肉嘟嘟的小脸,手有点痒。

    “我怎么没见过你啊?你这么可爱,像个小坏蛋!”

    “……”这是什么夸奖?

    “姐姐你不要这个了?我手举得好酸。”小女孩嘟着嘴,无辜的大眼睛闪过埋怨。

    谭谭刚要伸手把东西接过来,却在这时,异变突起,小女孩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模样在一瞬间像骨头移位般扭曲着,张口露出冒着黑气的尖利的森森白牙。

    靠!

    眼看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瞬间变成这巨丑的非人类,谭谭顾不上震惊,这只非人类就一跃而起,以一种无法躲避的速度向她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谭谭掏出一把符咒,看都不看就洒出去。

    谭谭虽然是妖,但是她还没有化形的时候曾救过一个捉妖师,那捉妖师是个话本上常说的老实人,呆头呆脑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被她哄骗了全部家当,这些符都是他的。

    谭谭用这些东西来毫不心疼,毕竟她是妖嘛,妖是没有良心的,况且,她将来可是要做顶顶厉害的大妖。

    那个捉妖师在一年前在小青湖,被一只千年旱魃重伤,是谭谭把他捡回来的,照顾他,足足让他养了三个月的伤。

    那捉妖师可能吃了,用的灵药还死贵死贵的,要不是他身上有谭谭喜欢的东西,谭谭才不会理他呢。

    哼,谭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妖,可是她知道,她这个妖与旁的妖不同,旁的妖或以草木为食,或以未开智的动物为食,还有吃人的吃妖的吸食日月精华的,她不同,她喜欢别人的爱,以爱为食。

    没有她喜欢的爱,她就会饿死。

    那捉妖师的爱淡淡的,不是很香很过瘾,谭谭虽然嫌弃,但是还是和他软磨硬泡了许久,才吃饱饭的。

    吃了捉妖师的爱,她化形了,然后就离开了他,遇到了半妖夜白,夜白是拜鬼郡最可怜的妖,在遇到她之前,经常就是妖见妖踢,人见人打,乞讨都没人理没妖管的那种。

    他很脏,很弱,打架是谁都打不过的那种,可是他香啊,他的爱特别特别香,光是留他在身边,谭谭每天都垂涎三尺。

    夜白虽然是半妖,可是习性却更像是一个人族,他明明也爱上了谭谭,可是他非要成亲了,才肯给谭谭最好的爱。

    成亲这种事,谭谭嗤之以鼻,她不喜欢麻烦,为了吃口饭还要成亲,她简直烦死了,可是夜白太香了,她又舍不得,只能先顺着夜白的意。

    那捉妖师据说还是人族天骄,他的符也名不虚传。

    至少对付这样的小妖是绰绰有余。

    果然,只听到一声惨叫,这只小妖被符咒沾上,霎时间化为一滩刺鼻恶臭的脓水。

    谭谭离得近,鼻尖萦绕着像是几十个臭鸡蛋一同被打碎的那种销魂味道,她低头一看,白色的罗裙上好像还被溅了几个点。

    糟心!

    夜白去哪里了,这小妖怎么敢过来惹她?她不忿,准备去探探究竟,然后报仇。

    拜鬼郡这个小镇位于人间和妖界的交界处,此处鱼龙混杂,半妖、半鬼和一些被十界放弃的妖兽邪灵等比比皆是。

    谭谭刚刚踏足这里,便被围观了。

    “看到了?”

    “看见了。”

    “像个人族女修!”

    “长得怪模怪样的,她居然没有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

    “嘘,小声点,听说成形像人族的妖最喜欢吃妖了。”

    喧闹的街上,各式各样的眼睛注视着谭谭这个不速之客。

    一群五颜六色杂七杂八的小妖怪叽叽喳喳的对着谭谭品头论足。

    这些小妖真是皮毛长见识短,有哪个妖是一化形就是这么完整的?

    只有她这个未来的大妖才会如此好吗?要不是为了夜白,她才不会在这个蛮荒小镇给这些妖品头论足呢!

    哼!

    “好香~”一些半透明的鬼围在她身边,口水啪嗒啪嗒的流了一地。

    谭谭:“……”

    她一脸淡定地走过去,走了几步加快脚步最后忍不住飞奔跑了。

    第57章 遇妖2

    人声鼎沸的闹市, 谭谭捏碎了好几张瞬行符,才赶到拜鬼郡东南北巷。

    这里如传闻中一般,确实是个邪门的地儿。

    北巷不是一个巷子, 是拜鬼郡有名的城中城, 这个小城走势极为奇怪,子午环阴, 明水藏风,金火隐匿,谭谭默默拿出八卦镜照了照,得嘞,这是个阴城。

    夜白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雨后阴气重,谭谭怕鬼,不敢进鬼城, 徘徊在外面, 她回头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鬼城外一排排红灯笼已经亮起来了。

    鬼灯亮,入冥府,生死隔绝。

    想到香香的夜白,谭谭咬咬牙推开门进去了。

    门后是一个乌漆麻黑的世界, 什么也看不见, 只觉得空气腐臭难闻,偶尔看见几个阴森森的红灯笼,谭谭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小跑着离开。

    地上到处都是水洼, 跑起来的时候脏水溅到裙子上了, 平日里爱干净的谭谭这时却一点也没有注意这个了, 她只想找着夜白赶紧回去。

    不远不近的鬼哭声响在耳边, 谭谭捏紧了手里的符, 她不敢回头。

    黑暗中,有一家挂满了红灯笼的客栈,谭谭站在客栈门前,被来来往往的灵体穿过身体,周围都是凉幽幽的冷风,她用了隐形符,这些灵体都是修行的鬼,没有厉鬼那般张牙舞爪的狰狞模样,但是一样让人害怕。

    谭谭又犹豫了好久,才准备进去。

    这家客栈只招待灵体,灵体喜欢香火,这里的灯火过于泛滥了,谭谭捏着隐形符,一刻也不敢放松,循着夜白的气味,她跟着一个很有身份的鬼上了二楼,然后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见到了夜白。

    这个房间很大,还搭建了一个凌空的舞台。

    一屋子的鬼,漂浮在半空中,有几个带着笑脸面具的妖,夜白是其中一个,他带着颇具喜感的笑脸面具充当着一个鼓手,和着一个妖的琴声,他们一同为一个翩翩起舞的狐妖伴奏。

    谭谭记起来了,夜白好像在鬼城里有一个活计,应该就是这个了吧。

    那个弹琴的是一只竹妖,和夜白一样在拜鬼郡不招妖待见,只因他周身气质清正雅致,若不是他身上似有似无的妖气,他像个修道的仙人,有这种气质的妖,在妖里是不被看好的。

    妖得有妖样,比如那只狐妖,她是女妖中的佼佼者,红唇雪肤,身段柔软得不像话,媚骨天成,舞也跳得好,眼波流转勾魂摄魄,空中漂浮的厉鬼时不时地给她鼓掌,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谭谭喜欢这个狐妖,她想做像这个狐妖一样厉害的妖,到时候,她要吃掉好多好多的爱。

    她不知道的是,拜鬼郡鼎鼎有名的狐妖红颜,今日在鬼仙楼也不过是个献舞的小妖姬罢了。

    在众鬼妖都看不见的上首,屋内竟然还有阁楼,那里有一个拜鬼郡的妖鬼都看不见的大妖,那妖被一众妖臣侍卫簇拥着,隔着珠帘望着下面的热闹。

    红颜卖力地跳着舞,眼神时不时地望那处阁楼的方向,谭谭站在一众灵体之间,一边欣赏狐妖美轮美奂的舞蹈,一边期盼着夜白赶紧放班。

    这里好冷啊。

    她穿着绿罗裙,虽然好看,在这鬼城里却过于单薄了,她哆嗦了一下,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搭上了她的肩。

    那只手冰冷刺骨,她僵住了,心底涌上一股不好的感觉。

    啊啊啊,千万不要是被那位碰了!

    她回头,一张惨白惨白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真的是他!丞霉,鬼城的主人,天底下最倒霉的鬼。

    拜鬼郡拜鬼郡,一开始就是为了拜这位城主大人的,因为他太倒霉了,要拜他求他走得远远的,不然只要是人遇见他,不倒霉个三天三夜是不行的,因为他的霉运,克死了方圆几百里的人族,拜鬼郡才成了妖鬼的乐园。

    “谭谭,你不是说你永远都不来我这鬼仙楼吗?”

    谭谭打掉他搭在肩上的手,哭丧着脸道:“你以为我想来啊,我来找夜白,我以为他出事了……说了别碰我别碰我,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倒霉啊!”

    丞霉一张僵白的脸阴森森的,但他其实不是恶鬼,只是会让人倒霉而已,他是活尸修炼,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了,拜鬼郡每个妖每个鬼他都认识,也因为修为高,驱魔师的隐形符对他来说不起作用。

    “谭谭,”丞霉没有在意谭谭的嫌弃,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道:“有人想见你。”

    “谁?”

    “跟我来就知道了。”丞霉伸手去拉她,谭谭反应很大地后退了好几步。

    “喂喂喂,带路就行了…”

    谭谭不怎么关心是谁要见她,反正在拜鬼郡她就怕倒霉鬼和那些死状千奇百怪的厉鬼,其他的她都不怕。她看着刚刚被丞霉碰过的地方,心想接下来几天她都要倒霉了。

    丞霉笑了笑,掐了一个法诀,谭谭和他就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华丽的房间,简直就像是宫殿一样,雕梁画栋,满屋子的红绸,从这里能看到下面的热闹,红颜还在跳舞,只是夜白和竹妖不是伴奏了,换了一个牛角妖吹唢呐。

    唢呐声穿透力强,诡异又好听,配合着这个鬼仙楼的环境布置,简直阴森到极点。谭谭抖了抖身子,收回目光,仔细观察这屋子。

    “这是哪?”谭谭探着身子问道,丞霉依旧笑而不语,而后给了谭谭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自己就消失了。

    “喂,不是吧丞霉…”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在拜鬼郡还有人能差遣堂堂的鬼城之主去带她过来吗?

    房间里有风铃声,谭谭觉得有些耳熟,来都来了,谭谭好奇心重,她掀开拱门的珠帘走了进去。

    珠帘后的房间里明明空无一人,只有满屋子飘荡的红绸,谭谭还没有放下心来,就听见一个好听的男声。

    “你来了,谭谭。”

    这声音很耳熟,谭谭还来不及细想,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衣服的男子。

    一个很高很瘦的男子,面如冠玉,姿容绝世,虽着红衣,气质却如芝兰玉树,清雅清正,尤其是嘴角含笑,眼角带着温润喜悦地看着谭谭。

    谭谭想,怎么是他呀?

    又想,能让丞霉跑腿的,好像也只有他了。

    朱啸,一只朱雀妖,也是如今的妖王。

    他和谭谭有一段往事。

    在谭谭还没有化形连真身都没有的时候,她附在一株金莲上,金莲是佛门至宝,被不懂事的妖从空山寺偷了出来,进献给当时的妖王,金莲气息与妖族相悖,妖王把金莲放进他专门惩罚妖的寒冰地狱。

    那时的朱啸还是一个不受宠的妖族皇子,母亲早亡,临终前把他托付给一个眼盲心盲的蛇妖,那蛇妖是个胆大包天的,见妖王不喜欢朱啸,她打起了朱啸朱雀内丹的主意,朱雀内丹能治他的眼疾,蛇妖哄骗着朱啸进了妖族禁地,让他受了妖王的责罚,他被盛怒的妖王关进了寒冰地狱里。

    谭谭附在金莲上,镇压着那些妖,也受了寒冰地狱的十方寒气,在她快要冷死了的时候,朱啸这只属性火的朱雀来了,她高兴坏了,灵体带着金莲,死活要跟在朱啸身边,一边取暖,一边保护朱啸。

    那时候的朱啸身上还有很香很香的味道,谭谭喜欢得不得了,他被刨了妖丹丢进寒冰地狱,妖力几乎没有,好几度都差点活不下来,是谭谭,她一个连形体都没有的妖在寒冰地狱这种地方带着朱啸东躲西藏,在朱啸养伤的时候给他找食物找灵药,还要赶跑觊觎朱雀骨血的妖,她那时候只是一株金莲而已,养着金莲真身的花盆都被她跑坏了好几个。

    那时候他们还很小,每天都在寒冰地狱里遭受着非人的折磨欺凌,在遍体凌伤中长大,朱啸那时候很少说话也很少笑,阴郁厌世,整整两百年都是这样,谭谭是个话唠,跟朱啸说话虽然乏味,但是她还是乐此不疲,她喜欢逗朱啸笑,常常跟在他身后,在他识海中长篇大论,朱啸冷淡她也不在意。

    他们是相依为命的,谭谭一直以为,他们是属于彼此的。

    但只是她以为。

    后来,妖族动乱,有妖趁机释放寒冰地狱,所有妖都走了,朱啸也走了,只有谭谭附在的那株金莲被妖王下了秘法和寒冰地狱连在一起,金莲是镇压众妖的,她走不了,朱啸也带不了她走。

    朱啸说,“谭谭,等我,我会回来带你走的。”

    谭谭说好。

    可是他一直一直没有来,谭谭不知道等了多少年,不知道冷了多少年,谭谭也没能等到朱啸。

    冰天雪地的寒冰地狱,那株金莲颠沛流离了两百年,而后又撑了五十年,最后花瓣片片落尽,谭谭才挣脱了金莲的束缚。

    金莲没了,她的意识又附在一只金簪上,那只金簪是一个蛟族公主的首饰,蛟族历来是妖中数量最多遍布最广最能打的种族,谭谭躺在华贵的首饰盒里,一呆就是好几年。

    有一天,一向爱舞刀弄枪的蛟族公主突然把首饰盒翻出了来,穿戴着罗裙细细地打扮起来,涂脂抹粉,还把金簪戴到头上,公主去见了妖族的九皇子。

    那九皇子生得俊美,相貌万中无一,对女妖还顶顶的好,他夸蛟族公主率真,夸她的金簪好看,不出意外,公主很快就钟意了九皇子。

    妖族九皇子和蛟族公主,都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谭谭瞧着公主和她身边的人都很高兴,可是谭谭却不怎么高兴。

    这九皇子,好像和她一起长大的那只朱雀啊,简直一模一样,长得一样说话的声音一样,身上的香气都是一样的。

    后来谭谭知道他也叫朱啸,他的名字会被蛟族公主含着蜜糖一样的喊出来,他会对着公主温柔的笑,他们谈天说地,他总是拂起公主的碎发,一遍一遍地给公主用金簪挽发。

    他挽发的手艺可真好啊,他们的感情也很好。谭谭羡慕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

    她一直觉得,这个朱啸不是寒冰地狱里的那个朱啸,那个朱啸不爱笑,也不温柔,那个朱啸是她的,她的名字谭谭都是他给的,他们一起长大,是属于彼此的。

    她会找到她的朱啸。

    但是她后来知道了,妖族只有一个朱啸。

    九皇子朱啸为朱雀真身,曾被恶奴陷害失了妖丹落入寒冰地狱两百年,没人知道那两百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妖族臣民只知道这位皇子可是位不得了的皇子,在那一场妖族动乱横空出世,平定了妖族叛乱,麾下有一众实力出众却臭名昭著的大妖,那些大妖都是族中搅过风云的不凡妖物,九皇子能把他们收为麾下,可见本事不小。

    平定妖族叛乱后九皇子又屡建奇功,势力如日中天,几个哥哥都要避其锋芒,后来更是和蛟族联姻,得到了蛟族的支持,连妖王都要让其三分。

    再后来,九皇子逼宫,妖王退位,他对族中兄弟姐妹赶尽杀绝,还把年迈的妖王流放到了寒冰地狱。

    谭谭跟着蛟族公主,公主一直没等到九皇子娶她,发脾气摔碎了金簪,谭谭又粉身碎骨了一次,这一次她终于不用附身在任何物体上了,她欢天喜地去找朱啸。

    但是她用灵体闯进妖王宫被打得奄奄一息时,才知道朱啸身边已经有了一个谭谭了,那个谭谭是一只金莲妖,端庄圣洁,高华美丽。

    那个谭谭,是妖王即将要娶的妖后。

    谭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妖王宫的,只知道那时候自己很疼很疼,寒冰地狱的金莲凋谢的时候,她疼了一次,金簪被蛟族公主摔碎的时候,她又疼了一次,可是那两次,都比不上这一次。

    不管是身体凋零还是粉身碎骨,都比不上她在妖王宫的疼。

    她不再念着那只香香的朱雀妖了,她费力地离开妖王宫,来到了拜鬼郡。

    遇到了最倒霉最倒霉的鬼城城主,丞霉把她捡了回来,还说什么到底有多倒霉多惨才能遇见他这个倒霉鬼啊。

    她在鬼城养了好几年的伤,后来丞霉告诉她,她要化形,就要吃掉别人的爱。

    养好伤之后,她就去找她喜欢的爱,在人界呆过,走遍了妖界,也去过魔界,她得到了很多很多的爱,终于,她化形了。

    在外面玩累了,她就回了拜鬼郡,遇到了夜白,夜白的爱,是最香最香的,比以前的朱啸还香还纯。

    谭谭望着房间里的朱啸,看他锦衣华服,风姿更甚以往。

    他说了什么?

    “谭谭…”

    他又叫她的名字,叫她干什么呢?丞霉说他找她,找她干什么?

    谭谭有点不耐烦,她悠悠道:“朱啸,好久不见啊…你的味道没有以前香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3 20:21:06~2022-04-17 23:5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tell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遇妖3

    “谭谭…”

    他还是叫她的名字, 他的眼眸很深,眉骨很挺,脸还是好看得不得了。

    “叫我干什么?”

    一块红绸被风吹来, 挡住了谭谭的身影, 她站在那里,清楚地看到高高在上的妖王慌乱了一瞬。

    他慌什么?谭谭有些诧异。然后, 房间里所有的红布帷幔都起了火。

    又发疯了,一发疯就烧东西的朱啸,时隔多年,他已经成了妖王,竟然还是这么阴晴不定。

    只烧了红绸,谭谭感叹,他的控火真是愈发精纯了, 以前的朱啸发起疯来一烧就是一个山头的。

    红布的灰烬落在脚边, 他站在谭谭的面前。

    “谭谭…”

    他又叫她, 什么也不说,就叫她的名字。

    烦不烦啊?

    谭谭没好气道:“你到底要干嘛?”

    俊美的妖王看起来有些悲伤,他带着哭腔说:“谭谭,真的是你吗?”

    谭谭很抓马, 烦死了烦死了都, 她怼道:“真的是你爹!不是你让丞霉带我上来的吗?什么事?”

    他又不说话了,沉默着笑了笑,在谭谭耐心快没了才道:“谭谭, 寒冰地狱的金莲凋谢了, 我以为你死了。”

    “老子命大, 没死。”

    他有些受伤, 道:“对不起谭谭, 我没有及时回去找你,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谭谭沉默了。

    久别重逢,是谭谭想的久别重逢,可是这一天来得有些晚了,谭谭意兴阑珊道:“没什么,我化形了。”

    “我知道,谭谭现在很漂亮,比仙女还漂亮。”

    谭谭又有些生气了,她从来没想过要当仙女,她一直跟朱啸说的是她要当大妖,她说了那么多那么多,看来他早忘了。

    好吧,其实她也忘得差不多了。

    “说吧,找我什么事?”

    朱啸扯了扯嘴角,谭谭注意到他的眼眶是红的,他的手是张开的,一双朱红色的大翅膀在背后若隐若现,就像是想拥抱什么。

    “我只是想确信,我真的找到你了。”

    谭谭觉得莫名其妙,她直接问道:“我在寒冰地狱等了你五十年,那时候你没有找我,你现在找我干嘛?”

    “我……”

    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

    谭谭觉得他变了,说话变了,气质也变了,还喜欢红衣服,不过这么多年了,变也正常。

    鬼仙楼的温度很低,很冷,谭谭在下面看热闹的时候不觉得有多冷,上来了,看到朱啸,感觉更冷了。

    朱雀属性火,在哪里都是热烈耀眼的,谭谭以前很贪恋他的温暖,可是现在,她想不起来这个人还有温暖的时候了,毕竟他不爱笑,总是很嫌弃谭谭给他的红衣,谭谭每次抱他,想要窝进他的翅膀下取暖,他都不情愿。

    她是一个死缠烂打的妖,可是最后他走的那五十年,金莲花凋谢了,她冷怕了也冷惯了,从那之后她就做不出来死缠烂打这种事了,遇见再喜欢的东西,没有那种非要得到死也不想放过的感觉了。

    好像所有的热情都缺了一点,她有些累了。

    她说:“没什么事的话,我下去了。”

    朱啸没有留她,仿佛叫她上来就是为了看她一眼而已。这么多年了,两个人都对彼此陌生到极点,只有脑海里久远的记忆。

    看着她走掉,朱啸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后,谭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一直觉得朱啸有病。

    下了楼,谭谭在后勤那里找到放工了正准备回家的夜白。

    “小白。”

    她站在门口喊他,看着少年惊喜地转过身来,她抱着手挑了挑眉道:“我来接你回家。”

    这个半妖特别特别好哄,给他一个笑,他就能高兴好几天,况且是心爱的未婚妻亲自来接他回家。

    他跑过去抱住她,脸上还戴着那个笑脸面具,特别喜感,谭谭揭了他的面具,把面具拿在自己的手上,然后踮起脚亲了亲他的脸颊。

    亲了他之后,谭谭就盯着他的脸,看他躲闪着她的目光,捂住脸又藏不住开心,笑得腼腆又羞涩。

    他很容易害羞,害羞的样子特别好看。

    “会被人看见的。”

    谭谭才不管,拉着他往外走,不以为意道:“这里又没有人。”

    “可是有鬼啊…”

    “鬼才懒得管我们呢。”

    门外面飘着好几个鬼,它们是鬼仙楼的后勤,负责提香的。

    一个吊死鬼吐了吐五尺长的大舌头,对谭谭和夜白这两只不分场合秀恩爱的妖嗤之以鼻。

    “是啊是啊,鬼才不管你们呢,反正鬼又没有那种冲动……”

    夜白窘迫,红着脸拉着谭谭跑了。

    谭谭被他拉着跑出了鬼仙楼,跑出了鬼城,看谭谭在路边扶着墙喘气,他又笑了,张望着看周围又没有人,没有人他就凑近谭谭。

    他亲了亲谭谭的右脸,还故作镇定道:“礼尚往来。”

    天色已暗,晓风残月,墙上有盛开的白色栀子花。

    一只半妖,他却像栀子花一样纯,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浓墨重彩,又美又英气。

    那一瞬间,谭谭闻到了她最喜欢的爱,铺天盖地无孔不入,让她沉醉。

    她说:“我们快点回家吧。”

    她累,夜白就把她背了起来,天空有星星,她在他背上数星星。

    “夜白,有牛郎星织女星还有北极星哎,真漂亮。”

    夜白背着她,抬头抬得很艰难,他只是仰头看了看身上的谭谭,笑着回答她:“是啊,真漂亮。”

    “谭谭,我们以后种一棵星星树吧,会长出很多你喜欢的星星…”

    谭谭脑回路很清奇,她说:“我喜欢?难道你不喜欢吗?”

    “没有…你喜欢的我都喜欢,不过……”他又郑重加了一句:“我最喜欢的是你,你才是最重要的。”

    他背着谭谭,像背着他的全世界,谭谭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后娇声道:“我喜欢你喜欢我,我特别特别喜欢你的爱。”

    快到家的时候,谭谭闻到一股檀香,还有一股血腥味,她让夜白把她放下来,然后和夜白循着血腥味看到好几个和鹏妖打架的佛修。

    拜鬼郡很少看到人族了,谭谭和夜白躲在暗处看到四个得道高僧一同坐在做法,半空中一件巨大的袈裟好像是在收那只凶残的鹏妖。

    双方实力相差不大,鹏妖受伤了,发出的叫声凄厉,这几个和尚也都吐了血。

    竟是两败俱伤。

    谭谭不想多管闲事,这几个和尚她一个也惹不起,那只鹏妖就更不用说了,夜白也是这么想的,看了战况一眼就想拉着谭谭走。

    他们才转身,就遇见一众僧人,大概有二三十个,这些和尚看着他俩,尤其是看着夜白,他们盯着夜白的目光让人看不懂。

    一个拿着法杖的和尚道:“阿弥陀佛,两只小妖,都收了吧……”

    然后谭谭和夜白就被收了。

    他们被带到了空山寺。

    空山寺是天下佛修向往的圣地,这里飞升的仙佛无数,百年便会出一个证道的佛子。

    但这些都跟谭谭和夜白没有关系。

    谭谭快气死了,她和夜白什么都没做就被那些秃驴收了,还关在了空山寺的锁妖塔里。

    她好气,好想骂死那些秃驴,夜白还一直安慰她,让她别气别气,他们什么都没做,空山寺是佛门圣地,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地方,等查明情况会放他们走的。

    夜白说得对,他们被关了几天后就被放出来了,不过他们单独带走了夜白。

    谭谭等在山脚下,等得很煎熬,她一直在胡思乱想,这些和尚为什么要单独带走夜白啊?他们不会想对夜白做什么吧……

    所幸,等了几个时辰后终于见到夜白了,他下了山,谭谭高兴地迎过去,检查了他没受伤什么都没事,谭谭有些疑惑。

    “他们为什么要单独带你走啊?”

    “没什么,不重要。”

    夜白牵着她的手,抿了抿唇,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于是谭谭便不问了。

    空山寺离拜鬼郡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一般修士御剑要好几天,谭谭和夜白用瞬行符只用了三个时辰。

    半夜,夜白和谭谭躺在一张床上,谭谭又闹他,在他身上四处点火,夜白好几次都差点守不住那点坚持了,最后还是硬生生克制住了。

    “别这样,我们后日就成亲了。”

    “可是我想。”

    想什么?夜白问不出口,他蒙住谭谭的眼睛,呼吸声微微重了些,商量道:“谭谭别闹了好不好?”

    好吧,谭谭怕把他逗坏了,就安分了下来。

    夜白搂着她,怎么都睡不着。

    他想起了白天空山寺那些和尚对他说的话。

    “想不到命定的佛子竟然是一个半妖。”

    “施主,佛轮落在你身上,你注定是佛子。”

    “施主,空山寺每一百年出一位佛子,每位佛子皆证道成圣,我们寻了你许久。”

    那些人让他出家,他觉得可笑荒诞,他是一个半妖,平日里虽不害人却也没有什么菩萨心,没做过什么了不得的好事,还六更不净,他已有了快成亲的未婚妻。

    谭谭才是最重要的,谁都比不上谭谭。

    什么佛子,真让人心烦。

    第二日,夜白很早就起床了,他做早饭打扫屋子,还去逛了集市买了好多红布红纸回来装点他们的破屋子。

    谭谭看他忙上忙下,一个人布置新房还抽空给谭谭改嫁衣,他心灵手巧,会的活计可多了,那嫁衣也是他亲手一针一线做好的,他攒了很久的钱,每次花钱都要记账,今日他却大方得不得了,买什么都要买好的。

    他很高兴,谭谭也高兴。

    但好像只有他们两个高兴。

    谭谭没有朋友,丞霉那倒霉鬼算一个,可是成亲这种事怎么能让那倒霉鬼过来…夜白也没有朋友,半妖都是没有朋友的。

    所以他们成亲,婚礼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谭谭无所谓,夜白却觉得对不起她,因为半妖低贱,没有亲朋得不到祝福,他觉得很委屈谭谭。

    婚礼前一天晚上,朱啸过来了,他一个人过来,站在谭谭和夜白破旧不堪的房子门口,没有进去。

    谭谭发现他了,怕他是过来找茬的,于是就主动过去。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来干嘛?”

    朱啸看着她,眼神落寞。他一身华服,头戴名贵的玉冠,浑身上下都很贵气,站在谭谭面前,却没有了以前的随意。

    他开口,声音有些莫名的沙哑:“你要成亲了?”

    谭谭点头。

    他又道:“你说,我现在把你抢走,不让你成亲,你会不会恨我?”

    “?”谭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毫不客气道:“我觉得你有病。”

    “……好吧,那你不请我进去喝杯水吗?”

    谭谭还是不放心,看了看屋里正在油灯下改嫁衣的夜白,回绝了朱啸。

    “你走吧,我家没有水。”

    “……”

    然而他没有走,他说:“我明天再过来看看,你们……应该缺个证婚人吧?”

    “有天地为证,不敢劳烦妖王陛下。”

    谭谭特别绝情,她是真的不想和这个人再有什么交集了,他们一起在寒冰地狱相依为命长大的是没错,可是她看不懂朱啸,两百年都没有走到他心里,被轻而易举地放弃,苦苦等了人家五十年,她觉得他们的情分早就没有了。

    “你走吧,我不想夜白看见你,他看见你我还要给他解释,我也不想别人知道我们认识。”

    毕竟解释起来,那等待的五十年,去妖王宫找他被那些妖打得遍体凌伤的事情,对她来说,很难堪。

    她是以爱为食,不是被爱侵蚀。

    朱啸无言,又用谭谭看不懂的表情看谭谭,谭谭搓了搓手,留下一句:“你走吧,我回去了。”

    朱啸留在原地,再一次看她头也不回地走掉。

    空气阴冷了一瞬,丞霉显露出身影,站在朱啸身边。

    “陛下,谭谭她软硬不吃,你又迟到了这么多年,很难搞哦…要不您手段强硬一点,直接杀了那个半妖,把她带回妖王宫,相对个三五百年,谭谭也许就回心转意了呢…”

    朱啸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冷冷道:“你不了解谭谭,她如果恨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我不想她恨我。”

    “可是…”

    “没有可是,这个半妖据说是空山寺的佛子,空山寺那些佛修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成亲,明日过后,谭谭会回到本君身边的。”

    好吧,丞霉笑了,他看着屋内的谭谭和夜白,心道:谁说我不了解谭谭的,天底下,可没有比我更了解她了。

    我的小仙尊,有了爱恨噌痴的小仙尊,天真的以为,她真的是以爱为食的小妖呢。

    ……

    谭谭第一次成亲,天不亮就被夜白拉起来了,他给她换嫁衣,化新娘妆,他真的是多才多艺,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描眉施粉扫胭脂,最后用手指给谭谭上了口脂,还在谭谭的眉心给谭谭描了一个牡丹花样的花钿。

    两个人的婚礼,又简单又安静,他背着她在他们的破屋子周围转了好几圈,最后他们点了长生烛,在天地的见证下准备拜堂。

    “天地为证,谭谭愿意嫁给夜白,与他相亲相爱共白首……”

    夜白也说了誓词,他和谭谭准备拜天地,天地却突然暗沉了下来,瞬间电闪雷鸣。

    “臭老天!”

    谭谭有点生气了,难道是丞霉给她的霉运还没有过去,这老天才这样不给面子。

    谁知下一秒天际金光大显,一朵巨大的金色莲花出现在他们的上方,笼罩住夜白。

    “啊?”谭谭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几个和尚出现在金莲花上,手拿着拂尘对夜白说:“佛子,您该归位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7 23:59:16~2022-04-18 23:5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卿baby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遇妖4

    “佛子, 您该归位了。”

    天门大开,金色的巨大佛莲笼罩住夜白,上面的佛修一齐念着经阵, 耳边处处是梵音。

    谭谭清楚地感觉到夜白离地凌空慢慢飞了起来。

    在那梵音里, 夜白的表情几经变化,在狰狞痛苦和平静如水之间切换, 他在挣扎。

    “夜白,你怎么了?”

    谭谭生气地望向上空的佛修,怒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那些人没有回答她,看着夜白很痛苦,她只能先抱住夜白安抚他。

    “你怎么了夜白?你告诉我呀…”

    不知道为什么,他松开了她的手。

    松开手的时候,他的脸上出现了谭谭从来没有见过的平静和悲悯。

    “!”

    “夜白?”

    谭谭没来由的恐慌, 头上的盖头掉在地上, 被她踩了又踩, 她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着夜白,固执地去牵着他的手。

    “夜白,我们在成亲啊?”

    谭谭不知为什么, 前所未有的难受和恐惧, 她可怜兮兮地说:“你要抛弃我吗?”

    夜白没有回答她,金光的笼罩下,他向金莲飞去, 垂至腰间的头发一寸一寸变白, 湿润了的碧绿色眼睛看着谭谭, 面无表情的脸上流了一滴泪。

    他说:“放手吧谭谭。”

    “对不起谭谭, 我想起来了, 我是要注定轮回十世才能证道的佛子,这是第十世,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跟你成亲了,对不住对不住…”

    一如既往的温柔,还是夜白一如既往的模样,看她的眼神依旧深情,可是他要抛弃她,要走了。

    在拜天地的时候抛弃她。

    谭谭闻着他身上的香味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最后味道几乎没有了。

    夜白也变了一个模样。

    眉心一点朱砂,头发完全雪白,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里出现了谭谭看不懂的神色。

    “小妖,休要纠缠!”

    云层里金莲花上一道金光打来,打在谭谭身上,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天际炸开,满含怒气。

    谭谭被迫松开了夜白的手,她吐了一口血,倒在地上,地面上有一排长生烛,还有夜白亲自铺上的红地毯。

    谭谭觉得不可理喻,这些佛修凭什么发怒啊?他们她的婚礼上带走她的夫君,凭什么为什么啊?

    她想不通,站了起来,还想去拉半空中的夜白,可是手才伸到那金光里,手上便传来一股腐蚀之痛。

    “啊…”

    她痛得叫了起来,看着夜白真的要走了,她哭着挽留,夜白给她精心画的妆都哭花了。

    “夜白,不要走!别走好不好?你能不能别走…呜呜呜…”

    风在吹,吹倒了一排长生烛,烛火倒在红地毯上,火星子瞬间烧起来,最先烧的,是夜白亲手剪出来的一个个喜字。

    他没有回头,只有背影,后来背影跟着那朵金莲消失了,天空重新恢复了平静。

    地上除了蔓延的火,就只有蹲在地上哭的谭谭。

    天地间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火越烧越大,烧到了木墙角,最后整个屋子都烧了起来,谭谭无助地抱住自己,觉得天都要塌了。

    夜白为什么会是佛子呀?他为什么这么突然就走了,这么突然就抛弃她了?

    好难受,又要饿肚子了,煮熟的鸭子飞了呜呜呜。

    丞霉和朱啸站在外面,看着谭谭哭。

    丞霉道:“陛下,你不是带走她吗?不过去安慰她?”

    朱啸的声音是哑的,他说:“我不敢过去。”

    他从来没见谭谭哭过,在寒冰地狱,一直是谭谭哄着他关心他,他没见她哭过,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他想抱抱她,可是他不敢,他想安慰她想带走她,可是他连靠近她都不敢。

    谭谭不会想见到他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他心疼她,还想把空山寺那些人都杀了泄愤,可是他也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

    他能狠下心利用一切,以求报仇和上位,可是对谭谭,他始终是无措的,他们分开太久了。

    内心天人交战,他抬手灭了周围的火,还是走向前去,给蹲在地上哭的谭谭披上衣服。

    “谭谭,跟我回妖王宫吧…”

    谭谭抬起头来,哭红的眼睛看着朱啸,眼尾浮上很重的戾气,她恶狠狠道:“滚吧,老子要你管!”

    她回头看了一眼烧得不成样子的房屋,手中捏碎一张瞬行符,在朱啸眼皮底下消失了。

    朱啸唇角泛起苦笑,谭谭真的一点没变,他真的太了解她了。

    他了解她,性子要强,不能勉强,软硬不吃全凭喜好,所以时至今日,他成了高高在上的妖王,放不下谭谭也不能对她做什么,并非是没有魄力,而是他知道,一道做了不该做的,等待他们结局只能是万劫不复。

    当年的事他可以解释,可她不会听的,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谭谭啊……

    风里有一声叹息,丞霉好笑地看着这一切?他觉得,为什么别人的爱恨噌痴都这么好笑呢?

    ……

    谭谭用瞬行符把自己传到了一个自己也不认识的地方,是人间一个繁华的街头。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一个小贩扛着冰糖葫芦到处卖,走到了谭谭身边,他在谭谭头顶道:“姑娘,可要来一串冰糖葫芦?”

    谭谭蹲在地上,擦了擦眼睛,带着哭腔道:“我不要,我没钱呜呜呜…”

    小贩看她一身嫁衣,脸上有些许脏污,像逃婚的大家小姐流落街头,可是私奔的情郎把她抛弃了?

    小贩没有丝毫同情。

    “那…姑娘去那边哭吧,你蹲在路中央,挡道了。”

    “……”

    谭谭只好站了起来,委委屈屈地到一旁的墙角,然后蹲下去又哭了。

    “唉…”

    小贩叹了口气,这么标致的小娘子,怎的就做了糊涂事,被人哄骗至此?

    他摇了摇头,走了。

    街头来来往往的人,看见谭谭一身嫁衣蹲在角落里哭,有好事者也有好心人,一些人围着她讨论,还有人往她面前放银两。

    “姑娘,回家去吧,瞧你这身打扮,家里定是有些宽裕的,也不至于让你流落街头。”

    “小娘子,去把这一身衣服换了吧,嫁衣招摇,容易让人不得安生。”

    “姑娘,你家住哪里?父母可在?今日可是你的大婚?发生了何事?你说出来父老乡亲能不能看看帮帮你,再不济还可以报官呀…”

    谭谭哭得稀里哗啦,可怜极了。

    她哭了好久,哭得人群往她面前丢了一地的碎银子和散钱,哭得天黑了人群都散了也没有起来。

    茶棚下,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喝着茶望着谭谭的方向。

    公子对面戴着斗笠的白衣少女看着谭谭竟然感同身受哭了起来。

    “呜呜呜,师兄,她好可怜呜呜呜…她一定是被无情的负心汉抛弃了…”

    “……”

    那公子有些无奈,“师妹,难道你就没有发现,那女子是个小妖嘛?”

    “…什么?”少女惊住,她再定睛往谭谭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了淡淡的妖气,少女瞬间严肃起来,手握住腰间的剑。

    “哪里来的小妖,竟然骗我眼泪!”

    说着,就要上前去捉妖,被那公子拦住。

    “师妹,那小妖气息纯净,想必未曾害人,你这是做什么?”

    那少女还不服气道:“她骗人,你看,那么多人同情她。”

    公子看向哭得可怜兮兮的谭谭,回过头道:“师妹,你怎么知道她骗人了呢?人家哭得那么伤心,像假的吗?”

    “可是…”

    “师妹,我等道门中人,怎可如此武断?我们捉妖驱魔,捉的是害人之妖,驱斩的是泯灭人性之魔,其他修行之人、妖、鬼,只要是正道上的,妖鬼与我们并无不同,大家都是求道的,我们管不着别人也管不过来,做好除魔卫道分内之事即可。”

    “好吧…”少女被劝住了,她重新坐了下来。

    “师兄,”少女百无聊赖,“师尊让我们来此,说是寻找你命定的道魂,可是此间灵气匮乏,哪里就有什么道魂,就算有,想必也是品级不高的野魂,哪里就值得我们在这里一等就是半年,哼,这里的山山水水我都逛遍了,芙蓉糕桂花糕我都吃腻了…师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上清境啊?”

    那公子嘴角噙着一抹让人心动的笑意,温润出挑,气质高华,虽身在简陋的茶棚里,却让人觉得他是来自仙山的嫡仙,陋室生辉不外如是。

    他道:“师妹可先回去。”

    公子名唤无极,乃上清境道门道子,在十界上下九州四海的仙山都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年轻一辈的修士中,只有般若府那不出世的惊鸿仙尊和他齐名。

    近些年,他感觉到修为到了瓶颈,在道尊几番推演之下,还是饶不回那个点。

    道门弟子一生都会有一个道魂,就像是剑修的本命剑一样,他自修炼以来,入道顿悟一日千里,原以为没有道魂也可证道,所以道魂一直没有出现他也觉得没什么,如今却是绕不过去了。

    在这个城里找寻了半年,还是不见道魂的踪迹,他想,到底,谁才是他的道魂呢?

    纵然他如今修为无匹,冠绝十界,对于自己的道魂,他还是很期待很期待的。

    师妹悦悦是道尊之女,素常爱黏着他,赶是赶不走的,果然,他说了那句让她先回去,师妹立马变了个脸色。

    她不依道:“师兄,你为什么总想赶我走?你答应过爹爹要照顾我一辈子的!”

    无极叹了口气,“师妹,道途漫漫,我只答应过师尊在我有生之年尽量护你周全。”

    悦悦咬着唇道:“那不是一样的吗?反正我就要跟着你…”

    ……

    谭谭哭到了天黑,哭她煮熟的鸭子,明明成亲了就可以吃掉香喷喷的爱,可是现在却是不能够了,夜白真狠心啊。

    她好饿。

    她面前有一堆钱,都是那些人给的,她虽然用不上,可是想到这些陌生人都会同情她,夜白却走得那样干脆,她就觉得难受。

    有乞丐试探着想从她面前顺点钱,她看见了也没管,擦了擦眼睛,从地上爬起来。

    “就是她!师傅!”

    谭谭才站起来,就被两个拿着铜钱剑的道士围住了。

    “鲛纱…珍珠嫁衣!”一个胡子道人看着谭谭像是确定了什么,瞬间摆了一个八卦阵把谭谭困起来。

    “妖孽,你来此地为何?李员外一家十五口人命是不是你杀的?还不现形!”

    谭谭有些莫名,这两个道士道行不够,这个八卦阵困不住她,她原本想给这两个不分青红皂白的臭道士一些教训的,不想却看到不远处茶棚里的无极。

    她不认识无极,只觉得那人仙泽缭绕,修为莫测,她惹不起。

    在这些道貌岸然的修仙者面前,不能太过分了。

    她施法从八卦阵里脱身,不想和这两个道士纠缠,但是这两人明显不想放过她。

    “妖孽,哪里逃!”

    谭谭无法,只得躲进了茶棚,躲在了无极身后,她碰到无极的那一刹那,无极腰间的月轮镜亮了一瞬。

    一瞬间的酥麻愉悦感让无极刹那间直起身子,灵魂似乎都震颤了一下。

    这种感觉…

    他终于正眼看了谭谭一眼。

    她的眼眶还是红着的,她躲在他身后,却并不是寻求他的庇护。

    “仙上,我并没有做什么,这两个道士莫名其妙抓我,我非要给他们点教训不可,您…您可不可以不要管闲事?”

    她怕他出手帮这两个道士吗?所以反其道行事,故意到他面前来陈明缘由,想给自己出气,也让他不要插手。

    可是,她怎么知道他不会管呢?路遇妖和道,他这个道门中人,想也知道会站在哪一边。

    真是个天真的小妖。

    这样想着,无极却笑了笑,站到一旁道:“姑娘请便。”

    第60章 遇妖5

    谭谭看这个人真的没有帮忙那两个道士的意思, 她终于放心了,毫不客气反击。

    她法术不怎么样,用剑倒是堪称出神入化, 一招一式却像是宗师之镜, 已自成流派。

    无极腰间的月轮镜亮了又亮,亮到无法忽视, 悦悦看见了,不可置信地望着谭谭。

    怎么可能?

    师兄天纵之才,他的命定道魂怎么可能是一只实力如此低微的小妖?

    “师兄?”

    无极看着悦悦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不管怎么样,他找到了。

    几十招之后,谭谭终于出完气了, 揍了这两个道士一顿, 感觉身心都舒畅了。

    “仙姑…仙姑饶命!”

    两个半吊子道士鼻青脸肿跪在谭谭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 一边说他们是把谭谭认成了一只害人的妖,那妖害了几十条人命了,十分凶恶,一边说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谭谭。

    谭谭没有被这两个人忽悠到, 她说:“刚才不是一口一个妖孽嘛…”

    方才她顾及那两个道门中人, 让这两个臭道士对她喊打喊杀穷追猛打,现在这两个人打不过她了就说是认错妖了。

    鬼话连篇,算什么修道者!

    谭谭没兴趣听他们掰扯, 刚才也算是教训够了, 她懒得理这两人。

    “滚吧, 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两个道士连滚带爬走了。

    谭谭收了剑, 向无极和悦悦拱手行了个礼, 而后准备离开。

    “姑娘留步。”

    她才转身,身后便传来无极温润的声音,她回头,有些莫名。

    “仙上还有何指教?”

    一身嫁衣却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姑娘,站在茶棚外面,脸上妆容破败,眼眶湿润红肿,她无疑是好看的,这样狼狈的模样也是让人眼前一亮,漂亮而惊艳。

    她在墙角哭了一个下午,那么多人同情她以为她遇到了什么不幸,还给她钱,这张脸功不可没。

    少女的气质美丽而破碎,如同雨后开得最艳的海棠花,无极走到她面前,竟然有些无措。

    他有些忐忑道:“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在下可以请你吃饭吗?”

    他的搭讪僵硬而又唐突,谭谭本不想理他的,正要礼貌回绝,却闻到一股独特的香味。

    似淡淡的果茶香,很清淡,却很好闻,对谭谭来说,这个味道代表可以进食。

    这个人,一见面就对她有了好感,产生了让她心旷神怡的爱意。

    这种味道……谭谭看着这个人,从气味和外表看他,无疑是个真正的君子。

    谭谭答应了他的邀请。

    他请她吃饭,问她的名字,也告诉她自己的名字,是个很有礼貌的人,他的师妹叫悦悦,好像不太喜欢谭谭,但是也没有什么失礼之处,他们两个师兄妹就像是教养很好的大家子弟。

    温厚纯善,君子端方。

    吃完了饭,他又说:“谭谭姑娘,在下师妹要去成衣店试衣,可否请你陪同呢?”

    悦悦不高兴师兄拿她做筏子,不过这是师兄寻了许久的命定道魂,她自然是要配合的,她带着谭谭去买衣服,让谭谭把那一身招摇的嫁衣换了。

    谭谭虽是妖,却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两个人的好意,但她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夜白给她的那支金簪,她把金簪当了,付了衣服的钱。

    末了,很晚了,无极说要送她回家。

    谭谭穿着才买的鹅黄色广袖罗裙,站在街头,风吹过来,她恍惚了一下。

    “不用了,”回过神来,她说:“多谢仙上照顾,我自己回去吧。”

    其实,她自己无家可归了。

    她是一个没有来历的妖,不知道父母是谁,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曾经把寒冰地狱的朱啸当作亲人,然而朱啸把她丢在那里五十年,她以爱为食,能看得出来身为半妖的夜白对她入骨的爱,所以她答应嫁给夜白,也想和夜白在拜鬼郡做一对寻常夫妻,可是夜白是佛子转世,轻易就抛弃她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

    以后,好好吃饭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反正她也有不起那些东西。

    她告别了无极,没有家,她就找了一家客栈,把典当金簪剩下的钱花了一半住宿,这些钱够她住客栈住半个月了。

    下雨了,住进这家客栈后连续下了几天雨,谭谭一直呆在房间里,看窗外的小雨什么时候停。

    她难过了几天,也只是几天而已,后面饥饿感实在是太强了,她开始考虑觅食了。

    有人爱她,她才能吃饱饭。

    她收拾了一番,推开房门,没想到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谭谭姑娘,真巧,又见面了。”

    两间上房门对门,还是一同开门就看见了彼此,一身青色长袍的无极手拿着一卷书,看着谭谭的目光里有显而易见的惊喜。

    其实谭谭不相信这个巧合,但她依旧笑了,道:“真巧啊,无极仙上。”

    谭谭对这个人无感,主要是她喜欢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夜白对她的爱就是山珍海味。

    这个人嘛,好像一杯清茶,太克制了。

    修道的人好像都这样。

    打过招呼后,她下了楼,准备出去,或者说,准备去找她想要的爱。

    无极目送着她出去,有些恼怒自己太过木头了,谭谭是他的道魂,他必然是要带她回上清境的,可是谭谭凭什么跟他回去呢?他这个木头样子太掉价了。

    阴雨绵绵,四月的芳菲却愈发娇嫩了,谭谭撑着一把伞走在青石桥上,遇到了一个有些呆愣的书生。

    那书生真是个书呆子,用衣服包裹着一摞书本,把书护在怀里,他没有伞,衣衫都湿透了,眉毛脸上头发上都滴着水,他急冲冲地跑过来,撞到了谭谭,谭谭没事,他却摔倒了,那些书散落了一地,他一边给谭谭道歉,一边捡书。

    谭谭看他在雨中手忙脚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而后走过来,给他撑伞。

    谢兴正在捡书,忽然觉得头顶的雨竟然没有,他不由地抬头,却看见了他毕生难忘的画面。

    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撑在他上方,伞下是一个十分貌美的姑娘,一身烟绿色的束腰广袖罗裙,是最好年华的姑娘,明眸皓齿雪肤花貌,说一句神仙妃子也不为过。

    谢兴愣住了,谭谭看他呆愣的模样,笑了笑,道:“公子,你的书被人踩了。”

    桥上人来人往,谢兴才反应过来,急忙去捡他的书。

    谭谭一直为他撑伞,他拾起书站起来,不卑不亢道:“多谢姑娘。”

    他站着比谭谭高了很多,谭谭举着伞累,于是便把伞递给他,谢兴有些莫名地接过来,却听她道:“伞送你了。”

    “哎?”

    谭谭却不欲解释什么,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谢兴看到漫天的雨,却打不湿那姑娘干净的裙摆。

    他有些惊奇,却又觉得果然如此。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担得起那一句话。

    人间无此姝魅者,非仙既妖。

    …

    几日后,书院放假,学子都下山了,谢兴不想回家,便叫了书童和他去后山的岩石上晒书。

    把书翻开铺满了整整一块岩石,谢兴和书童晒了一早上的书,累得不行。

    快午时了,书童返回书院去提午膳,谢兴躺在草地上休息。

    四月下旬的草地还不是很茂盛,但是开了很多小野花,很漂亮,很适合放松。

    日头并不毒,阳光温暖和珣,躺在草地上莫名的有一种困意,青色的发带被风吹起,盖住了谢兴的眼睛,他眯了眯眼,觉得这样睡去也不错。

    却不料视线里出现了一抹烟青色的裙摆,他急忙坐了起来,然后发现不是自己眼花,真的是那天那个姑娘。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整了整衣冠,把身上的草屑都拍干净了。

    “姑娘…”看谭谭走过来,谢兴无措极了,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刻他有多激动。

    “姑娘,又见面了…”

    脸是红的,心是跳的,视线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素昧平生,才第二次见面而已。

    谭谭看着书生俊秀清朗的面庞,这个人有一股无时无刻诱惑着她的香味,她吞了吞口水,道:“我来拿我的伞。”

    她的出现突兀而又怪异,谢兴却丝毫不在意这些,全然只有高兴。

    没想到还能再见面…

    他说:“姑娘稍等。”

    说完就要转身去取放在不远处的油纸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直带着那把伞,现在看来,原来一切冥冥之中是有安排的。

    “好饿啊…”

    很轻很轻的叹息散在空气里,谢兴把伞交给谭谭,谭谭拿过伞,却问了书生一句话。

    “你会喜欢妖吗?”

    作者有话说:

    俺要评论!!!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