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遇妖6
谢兴, 字星年,岭南大族谢氏嫡长孙,年十九, 于沧州书院求学。
十九年来, 他一直以为,仙妖志怪只存在于传说里, 未曾料想有一天,他会直面一只妖。
那只妖姿容动人,肤色极为雪白,一双眼睛乌黑发亮,如同星子,年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一身烟青色的广袖裙裾, 气质如烟如仙。
她的脸颊两侧留有整齐切开的断发, 额头上的刘海饱满, 头上带了几根木簪,头发半披着垂至腰间,谢兴不知道妖是不是都有一种让人一眼难忘的本事,他几天前见过她, 一面之缘而已, 她的音容便已深刻入骨。
他记得那天她是烟绿色的裙子,和今日很像,耳边带着一对轻飘飘的羽毛耳坠, 腰间是白色的腰带…他记得太清楚了。
第二次见面, 山间草地, 她周身沐浴着阳光, 抬眼问他:“你会喜欢妖吗?”
谢兴清楚地记得自己说了一句, “在下不会。”
不会喜欢妖。
尽管心跳如雷,脸上起红云,他还是说,在下不会。
学尽君子风仪,他说话坦荡,不会喜欢妖是真的。
他看到她神情失落,仿佛是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被拒绝,沮丧了一会儿,而后就抱着她的伞走了。
谢兴松了一口气,倘若她再留下一会,他便守不住原则了…
书院几天的休假过后,回家的学子都赶回来了,第二天早课,先生还未出现,学堂里和往常一样到处都是学子们或讨论或八卦的声音。
“先生布下的课业你可都完成了?”
“自然…”
“…没有。”
“嘁…谢星年,你呢?”
谢兴把课本翻开,老神在道:“做完了。”
有几个声音惊喜道:“真做完了?给我看看呗…”
谢兴目光扫过这几个同窗,十分不给面子道:“不给。”
任凭他们怎么说道,谢兴都懒得理他们,坐在他身后的一个少年拉长了脖子,凑到他跟前道:“谢星年,你给我看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谢兴看到屋外快要进门的先生,正襟危坐道:“不感兴趣。”
那身后的少年不甘心,却也不能对谢兴做什么,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
切,迂腐的谢星年,你知道自己错过的是什么吗?
等先生进门,学堂里都安静了下来,赶课业的都在奋笔疾书,先生拿着案板敲了几下,仍是有几个迎着风头赶课业,先生便习惯道:“薛晓,叫他们别做了,你去收课业。”
“薛晓?”
先生话落,却没有人应答,先生的目光看向最后一排的少年,十分不悦道:“薛晓,你在做什么?”
那个少年头也没抬地回道:“先生稍等,我还有你布下的一篇策论没写完…”
薛晓是京都薛家小公子,父亲是忠敬候,这个学堂里,属他和谢星年身份最高,但谢星年性格迂腐刻板让人难以接近,薛晓就不同了,他性格外向,为人坦率真诚,虽然有些霸道,但比谢星年好接近,且他大方豪爽,所以身后有一堆人追随。
沧州书院大部分学子都以他马首是瞻,有时候他的话比先生还好使。
“薛晓!”先生怒了,“这几天你都干什么去了?竟然在课上赶课业!”
“回家了,”薛晓笑着答了一句,“还捡了一只小野猫,这几天都忙着逗猫了。”
先生:“……”
其它学子:“哈哈哈…”
“啪!”先生又拍了一下案板,怒道:“笑什么?”
没料想,学堂里依旧是一片哈哈哈的声音,全然没有把先生放在眼里,直到这些声音惹怒了薛晓。
薛晓拿着课本往?桌上一摔,直接站了起来,不悦道:“笑什么?都闭嘴!”
学堂里瞬间鸦雀无声。
薛晓又重新坐下去赶课业,先生看着满堂的学子,真心觉得心力交瘁,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竟还没有一个学生有威慑力。
为了立起威信,先生面色愠怒,指着薛晓道:“薛晓,你给我出去,站两个课时!”
薛晓摸摸后脑勺,乖乖出去了。
他今日听话得过分。
而后两个课时过去,他依旧没有进来,乖乖站在外面。
有同窗觉得奇怪,“小侯爷今日终于学会尊师重道了?这么老实?”
“可不是吗?人薛小侯爷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快说!”
“噫,你不知道吗?小侯爷捡来的小野猫可不是一般的小野猫…”
“哦?”
“身如扶柳,肌如白雪,国色天香的小野猫,听说,叫什么谭谭,被小侯爷带回了书院做了一个俏书童…”
“啊嘿,”心照不宣的笑:“会玩还得是薛小侯爷。”
那两个人就在谢兴的后面,和他同桌说悄悄话,谢兴本不想听的,无奈耳力太好,什么都听到了。
他有些无奈,同窗几年了,他自认对薛晓还算有所了解,知道他不是这么荒唐的人,这两个人编排人编排到薛晓头上,真是不知死活。
但他没想到,空穴不来风,谁有胆子敢编排薛晓?
两个课时过去了,下课了,薛晓还没回来,众学子都跑到外面去看他,却发现他坐在木围栏在剥瓜子。
“薛晓,下课了。”
薛晓抬头,看着围过来的一堆人,莫名道:“你们围着老子干嘛?”
最前面的几个人挤眉弄眼问道:“小侯爷,听闻你新换了一位书童,模样出挑,还是你路上捡来的?”
“是啊,怎么了?”
那些人笑得更加不着调了,纷纷打趣道:“小野猫…小野猫!”
薛晓:“……”
“都滚吧!老子也是你们能打趣的?”
疾言厉色,耳朵却红了。
他从木拦上跳下来,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荷包,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装瓜子仁。
八卦是人的天性,众人心里便有数了,前面那几个人仗着自己和薛晓平日里走得近,还要再问些什么,却看到远处来了一个青衣书童。
薛晓见着人,却突然回头对众学子喝道:“都滚回去上课!”
脸色沉了下来,此时的薛晓是平日里在沧州书院说一不二的薛晓,众人不敢触他霉头,纷纷离去。
等人都走光了,薛晓突然换上一副笑脸,朝着那个小书童走过去。
“谭谭,你怎么来了?”一张少年气十足的俊脸,笑容灿烂极了,他把绣着小兔子花样的荷包递给谭谭。
“呐,吃瓜子,我刚剥的。”
“我不能来吗?”谭谭把荷包接了过来,奇怪地看了看周围,道:“你怎么在外面啊?”
薛晓:“我在这里等你啊,给你剥瓜子。”
谭谭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毫不客气拆穿道:“我听见了,你是被罚站的。”
“……那你还问?”
“你只是被罚了两个课时,现在两个课时都过去了,你还在外面。”
薛晓逗她,半真半假道:“因为你来了,我要陪你啊…”
谭谭看着他,对他的话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她悠悠道:“我是来陪你上课的,带我去上课吧薛晓。”
薛晓无法拒绝她,只说:“好。”
于是谭谭真的和他去上课了。
书童是没有资格一同上学的,但薛晓的书童可以。
都说薛晓在沧州书院是说一不二薛小侯爷,书院的院长早些年曾在忠敬候门下做过门客,得了忠敬候举荐,才做了沧州书院院长,所以对于薛晓,书院向来是捧着敬着的。
他想做什么,只要不出格,书院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薛晓虽然霸道,但他素来也是有分寸的人,没人会想到他会让一个女子假扮书童进了学堂。
谭谭进了这个学堂,在薛晓旁边坐下,虽然他们是坐最后一排,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们看着她,活像是见了鬼。
碍于薛晓的威信,他们课上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爆发了一场讨论。
“小野猫?”
“女人?”有人先是为谭谭的容貌所摄,而后恼怒起来:“薛晓怎可如此荒唐,简直玷污了书院圣地!”
沧州书院盛名在外,自建立以来出过贵子无数,每年高中的学子不知几何,先生也都是精挑细选的当世大儒,还曾受过今上的表彰。
这样一个书院,不可能会出现一个女子。
彼时礼教盛行,对女子约束颇多,一个盛名在外的书院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讨论度一定会被点燃的。
上课的先生更气了,把薛晓单拎出去谈话,薛晓不知道和先生说了什么,先生竟然答应他让谭谭留下了。
谢兴没想到会再次见到那只妖,那只问他会不会喜欢妖的妖,她和薛晓坐一块,不顾旁人的目光,美目盼兮,巧笑嫣然。
她来听课,和薛晓一起,薛晓把自己的坐垫给了她,自己不顾脏污盘腿坐在地上,把自己的课本摆在桌子中间,时不时地讲几句笑话逗她开心。
一堂课下来,谢兴无数次想回头,想回头看那只妖和薛晓,但他都忍住了。
听旁人说,她叫谭谭,薛晓的‘小野猫’。
果然是妖吗,才问他喜不喜欢妖,转头又跟薛晓厮混在一起,知不知道礼义廉耻?
学堂里有些人不高兴,与女子在一间学堂里求学,他们觉得侮辱了他们,一开始上课没说什么,等下了课却去找院长告状,院长偏袒薛晓,草草打发了他们。
他们气不过,想合伙密谋给薛晓一个下马威,为此,他们找到了谢兴。
“谢星年,你真的甘心和女子同处一室学习?再这样下去,天下人都会笑话我们沧州学院的…”
谢兴没理他们,可是一次次在学堂里看到对薛晓笑颜如花的谭谭,他脑门上便觉得有一根筋在拉扯。
男女七岁不同席,薛晓连这个都不懂吗?还有,为什么离她那么近?
果然,话本上都是对的,这些花样百出的世家公子,惯会哄骗单纯的妖。
……
谭谭很饿,那天她想吃谢兴的爱,可是谢兴说他不会喜欢妖,她没能吃上饭,离开了以后昏倒在路上,被提前回书院的薛晓捡到了。
薛晓给她找了大夫,大夫说她是饿晕了,薛晓善良,对一个陌生人也十分可怜心疼,当即吩咐给她准备了一大桌子饭菜,可她没动,她说她吃不下。
然后她说她是妖,只有爱她,她才能吃饱饭。
薛晓自然不信,只觉得她是饿傻了。
对于这个捡到的姑娘,薛晓觉得自己变成了菩萨,她说没地可去,他就把她带在身边,让她做了一个书童,她说她喜欢瓜子,但是不喜欢剥瓜子,他就一直给她剥,她说她相同他一起上课,他便首次用了身份的便利给她求来这个机会。
他真是个菩萨。
……
“谢星年,我们学堂被薛晓搅得乌烟瘴气,现在所有人都在笑话我们,你真的不管?”
谢兴很奇怪,为什么这些人会这么执着让他去和薛晓对上,先生都不管,他凭什么管?
一群不知所谓的东西。
他还是没理这些人,但是傍晚他听到这些人准备真的出手对付薛晓的时候,他也没管。
他想起了爱笑的谭谭,那么明亮好看的眼神,曾经也属于他过,他是不会喜欢妖,但是,多一位书童也没什么吧……
第62章 遇妖7
“谭谭, 那有好多人,我们过去看看呗…”
晚间,薛晓拉着谭谭偷偷下了山, 在街上买了很多东西, 他提着一堆的胭脂水粉和珠钗罗裙跟在谭谭后面。
谭谭一身青衣书童打扮,提了一个兔子灯走在前面, 在薛晓还没有说过去看看时,她便突然停下来了。
薛晓莫名道:“谭谭?”
谭谭没有回答他,一双眼睛盯着前面的热闹。
说是热闹,其实不太准确。
是凶案现场。
前面那些人,围着的是十几具尸体,那些尸体死壮可怖,老人小孩女人男人, 皆是眼被挖, 心被掏, 面上表情极为狰狞恐惧,死前一定是害怕着什么。
黑色的血凝固成血块,沾得到处都是,谭谭早就闻到了可怖的血腥味。
“李员外一家人行善积德, 怎么偏偏就遭此横祸?”
“看这模样, 又是那吃人心的恶妖所为,一夜之间就掏了这么多人心,那妖怎么还不遭天谴!”
“嘘, 妖有顺风耳, 万一被它听见了, 保不准死的就是你我了。”
众人战战兢兢, 那些尸体是看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的, 有妇人蒙住小孩的眼睛,把吓得失了魂的小孩抱离现场。
“李员外家大业大,没想到……”围观的人唏嘘几句,觉得心下惶然,那恶妖横行沧州数月了,犯下几十起人命官司了,官府也拿它没办法,至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做恶呢,请什么高僧道长过来驱邪捉妖,俱都无果。
百姓惶恐,求神拜佛只求别被那恶妖盯上了。
有两个和尚站在中央,双手合十,悲悯道:“沧州地界妖魔猖獗如斯,空山寺定当为大家解决此事……”
隔得远,薛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像谭谭耳力眼力非凡,洞悉一切,见谭谭停下,他只有莫名,看了几眼谭谭,薛晓想走向前去看个究竟,却被谭谭拉住了衣袖。
“怎么了谭谭?”他不解,回头问道。
谭谭还是面无表情,手中却突然捏碎了一个瞬行符。
薛晓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手中拿着的东西不受控制地掉在地上,他刚想要捡,身体就从原地消失了。
再睁眼,就回到了书院。
薛晓惊魂未定,他看了看四周,僵硬地转头看向谭谭。
谭谭向他解释:“我是妖,遇到捉妖的僧人,得逃。”
月已至中空,周围寂静得可怕。
木房门前,里面没有点灯,其他人都睡了,月下树荫打在房顶上,远处的树林静止到诡异。
薛晓的大脑有点转不过来,只喃喃道:“你真的是妖。”
谭谭点头,说:“我一直告诉你我是妖,是你不信。”
薛晓还是觉得有些懵,他傻傻地问道:“你是妖…那…那你,还愿意做我的书童吗?”
谭谭:“……”
“赶紧休息吧,明天还有课。”
原以为这小子会害怕还是什么的,没想到脑回路也挺清奇的。
她率先进了房门,霸占了床,薛晓摸摸后脑勺,觉得脑子不够用。
他真的捡回来一只妖!
难怪她那么漂亮,简直世间少有,性格也让人欢喜,娇娇俏俏软声软气的,让人就想宠着她,妖都这样吗?
他记起谭谭曾跟他说,她是以爱为食的妖,只有爱她,她才能吃饱饭。
爱…吗?
她那么好看,竟然还会饿肚子,她是为了吃饭才留在他身边的吗?
可是,妖的话,提亲不好提,还有,他们的孩子会不会很奇怪啊?
薛晓乱七八糟地想着,却看见谭谭站在床边,脸色十分恐怖。
“怎么了?”他带着疑问走过去,就看见床上有一堆乱扭乱爬的蛇。
“!!!”
一堆蛇,活的,在被子底下乱串,冰冷黏腻地吐着分叉的蛇信子。
薛晓赶紧把谭谭拉到身后,下意识道:“有没有事?”
谭谭摇摇头。
薛晓看她脸色苍白,显然是被吓到了。他把她拉走,让她远离那些蛇。
“不要怕谭谭,我在。”
他笨拙地安抚她,完全忘记了她是妖,对于这些未开智的爬行畜生,她怎么可能怕这些东西。
谭谭被他抱着,在薛晓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又甜又诡异的笑。
好香…好香。
对,就是这样,怜悯,担心,爱,全心全意毫无保留,这个人太坦率了,她喜欢他的味道。
薛晓安抚着谭谭,眼底怒火中烧。
这么多蛇,明显是人为放上来的。
谁这么大胆子敢往他头上造次,妈的,吓到谭谭怎么办?
薛晓怒气冲冲要找人算账,深更半夜地叫醒所有同窗,一个个的挨个盘问。
“是不是你把蛇放我床上的?”
“不是…不是我,我今天哪也没去,小侯爷,我哪有那胆子…”
“那你有没有看见谁进了我的房间?”
“不曾,我今日睡得早…真的不是我。”
“是不是你?”
“不是我,我和小侯爷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呢?”
“不是,不是我!”
被薛晓半夜三更抓起来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薛晓身份高,做事全无顾忌,半夜把所有人把扒拉起来,更是惊动了先生们。
当着先生的面,他也是毫不收敛,一定要揪出谁把蛇放在他床上。
鬼才知道是谁把蛇放他床上,关他们什么事,问了一遍又一遍,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虽然心里不快,每个人却都不敢表现出来,面对薛晓的质问更是极力撇清自己,生怕被薛晓记恨上。
谢兴半夜被扒拉起来,到没觉得有什么,他原本就知道一些东西,不过他也是有点不理解,原本以为那些人会有点不错的点子,没想到就这?
跟过家家似的,果然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不过这手段是挺能恶心人的,会不会吓到她?
他看向谭谭的方向,谭谭的目光一直落在薛晓身上,他莫名的有些堵。
“谭谭…”他走过去,叫她的名字,见谭谭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了,他便觉得莫名地兴奋。
兴奋什么?他不知道,面上却没有表现什么,目光甚至是担忧的。
“吓到你了吗?”
谭谭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这个人一样,而后又笑了起来,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笑。
她说:“这位公子,你在担心我吗?”
“是,在下是在担心姑娘,蛇虫鼠蚁向来让人惧怕,在下不希望姑娘有事。”
“公子那天,也像这么坦诚就好了。”嘴角的笑容隐没,谭谭的脸上带着惋惜,而后不理谢兴了,目光重新落在薛晓身上。
谢兴听到那一声叹息,只觉得心底紧了紧。
她在惋惜什么?
她和他的相遇在和薛晓之前,她是不是还放不下他?
毕竟,她曾问他,会不会喜欢妖?
她对他毫不隐瞒自己妖的身份,那般热烈率真,她是妖,她问喜不喜欢妖,是不是在问,喜不喜欢她?
不喜欢妖,但喜欢她,一开始的心跳是骗不了人的。
谢兴看着谭谭恍若天人的侧脸,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薛晓在他之后,是后来者,后来者什么都不算,他会让谭谭来到他身边的。
薛晓大晚上的发疯,虽然情有可原,但到底还是犯了众怒,他身份高,也不会出什么事,但保不齐别人会对谭谭出手。
毕竟她无依无靠,只有薛晓的爱护肯定是不够的。
薛晓挨着盘问了一遍,没问出什么结果,先生在边上打圆场。
“薛晓,既然查不出来,就让大家回去睡觉吧,这么晚了…明日书院会为你主持公道的,定要揪出放蛇之人,给你一个交代。”
薛晓不甘心,但目前也只能如此了,他看了看谭谭,有些歉疚。
谭谭却微笑着走过去,安抚了下薛晓。
她说:“公子,让他们回去休息吧。”
月光下,她对这些学子甜甜地笑了笑,虽然她美得不可方物,这笑容却颇有些渗人,她善解人意道:“公子,这几日出现了一个传闻,好食人心的恶妖乃是一只蛇妖,听说它杀的人都是捕蛇或害蛇之人,有人往你床上放蛇,这已经触碰到蛇妖的逆鳞了,相信不日就会有答案的。”
“犯了那妖忌讳,会被剜眼挖心…”
她的目光从这些学子身上划过,浅笑淡然,却装作瑟缩了一下,她说:“谭谭只是听说而已,各位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害怕……”
说完,便躲在薛晓身后。
众人面色各异,有人嗤笑不屑,有些人心里有鬼却有抱着侥幸觉得谭谭危言耸听。
最近的确有恶妖出没,剜眼挖心也是真的,但是不是蛇妖有待考证。
况且,书院圣地,道门护佑,等闲妖物也进不来。
众人散去,先生给谭谭和薛晓重新换了房,临睡前,薛晓一脸忐忑地问谭谭。
“真的有蛇妖吗?”他踹踹不安,小心翼翼地问谭谭:“那些人只是恶作剧而已,不该让他们为此事被剜心挖眼失了命,他们罪不至此…他们放蛇是想吓我,让我教训他们一顿就可以了…谭谭也被吓到了,我把他们抓来给谭谭出气,蛇妖……”
蛇妖是谭谭突然提出来的,不知真假,或许有不少恫吓的因素在,可是她是妖,薛晓怕她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谭谭这么好的妖,不能因为几个渣渣坏了修行。
谭谭回答他:“薛晓,蛇妖是真的,我在那些蛇身上看到了蛇妖的妖气,这些蛇都是被蛇妖庇佑的,也许是蛇妖的子孙后代,他们捉了蛇妖庇护的后代,一定会招致蛇妖的怒火。”
薛晓担心谭谭会出手,怕她借恶妖之名杀了那些人,他知道他不该这样揣测谭谭,可是,谭谭是妖。
妖少见,但志怪文章里的妖多是随性自由的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睚眦必报凶悍无比。
薛晓担心谭谭是那样的妖,他捡到了她,就该对她负责的,他想让她一直干干净净的。
谭谭觉得没趣,这些人都不知道她有一个特点,不能说谎,她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碰了蛇的人,都会蛇妖被剜眼挖心。
……
第二天,没人出事,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心底更加认定谭谭在危言耸听了。
什么蛇妖,简直无稽之谈!
谭谭依旧和薛晓去上课,众人虽然看不顺眼一个女子出现在课上,但想到薛晓,又不得不忍她。
她没什么感觉,在课上昏昏欲睡的,和薛晓在先生的策论下同步着打哈欠和打瞌睡。
好催眠啊,这个先生。
好想睡觉。
薛晓撑不住了,便大摇大摆地趴在桌子上睡了,谭谭还在撑着,不过眼皮子打架得厉害。
今日是第三天了,第二位先生走进学堂,却带来了一个噩耗,书院的一位学生,被杀害了,尸体被剜眼挖心后丢在后山。
众人心下惊骇,俱都望向谭谭和薛晓。
第63章 遇妖8
妖鬼横行的世界, 凶案惨剧此起彼伏,薛晓以前略有耳闻,可他大大咧咧的, 并不放在心上。
被同窗叫醒, 他还有点懵,望了望旁边的谭谭, 谭谭也看了他一眼,眼中并无懵然困顿,只有清明和了然。
她早就知道了,并且早就提醒了。
那个人死在后山,一晚上过去,身上早已爬满了蛇虫鼠蚁,林间的日光细碎斑驳, 照不到更深的地方, 让山林看起来愈发幽深难测。
谭谭踩在枯枝败叶上, 远远看着那个人,薛晓和同窗把尸体守了起来。
已经报官了,他们保护现场等衙卫捕快过来。
谭谭也被几个人看住了,他们问她, “谭谭姑娘, 你如何得知害人的是蛇妖?山下早有传言,那是一只噬心魔,空山寺的大师也已断言, 害人的是噬心魔, 噬心魔来无隐去无踪, 踪迹无根无据, 怎么可能是蛇妖?”
谭谭目光平静, 并不在乎问她的人态度不好,他们恐惧愤怒咄咄逼人,可谭谭并不计较。
甚至人家问什么她回答什么:“道上所言,蛇妖即是噬心魔,上古神兽腾蛇堕魔化妖,掌管第四魔界,近一年来不知为何现身人间。”
“谭谭姑娘为何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别人告诉我的。”
“别人?”这些人得寸进尺,像审犯人一样审问谭谭:“别人是谁?”
“丞霉。”
“丞霉又是谁?”
谭谭:“一个倒霉鬼。”
“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不知道,你们去问他。”不过或许,你们没机会问了。
看住她的人喋喋不休地问各种问题,把谭谭当成了免费的问答工具。
“噬心魔为何会选择选择对林业下手?难道他就是往薛晓床上放蛇的人?”
“噬心魔藏在何处?难道就拿它没有办法吗?”
“书院还安全吗?那噬心魔会不会再来吃人?”
问题问得多,谭谭不知道回答哪个,就不想理他们了,问什么也不回了。
谢兴没有过去,他也是看着谭谭的一员,不过他什么都没说,看着咄咄逼人对谭谭毫无尊重的其他人,他的眼底像是结了一层的寒冰。
谁给你们的胆子这样对她的?
蛇妖吃的人心是不是少了?就该把你们几个也一起吃了。
他拉住谭谭,道:“别管他们,不想回答就别回答,又不欠他们!”
谭谭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漂亮的眼睛像狐狸一样,却没有狐狸的精明,只有一派的天真和懵懂。
“丞霉说,给将死之人解答疑惑,会让他们死而瞑目。”
谢兴不知道丞霉是谁,但是谭谭的话却让他心下骇然。
其他人听到了这句话,纷纷暴怒,“贱.人,你咒谁呢?说清楚,谁是将死之人?”
“你们。”谭谭瞥了他们一眼,也是并不把他们都愤怒惊惶放在心上,甚至还好心给他们解释:“整个书院死气环绕,魔气肆虐,天煞将至,你们只是被噬心魔豢养起来的盘中餐而已。”
日头清明,阳光毒辣,凡人是看不出来什么死气魔气的,只觉得她危言耸听。
可也并不全是,一股巨大的恐慌笼罩住在场的所有人。
人在愤怒恐慌之时很容易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这些人被谭谭激怒了,眼眸赤红仇恨地盯着谭谭。
任谁听到自己快要死了也不会高兴的,鉴于谭谭前几天才说放蛇之人会被蛇妖盯上,如今预言成真,林业惨死,谭谭这时候说他们是将死之人,几乎是给他们判了死刑。
怕这些人会对谭谭动手,谢兴赶紧挡在她前面。
“你们别乱来,薛晓不是好惹的。”
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要靠别人的名头才能保护他喜欢的女孩。
谢兴觉得自己有些失败,其实他是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在那些人提出要给薛晓一个教训的时候,他不应该坐视不管放任这一切。
他只是想,让这些脑子不清楚的同窗去找薛晓的麻烦,让谭谭认识到薛晓是一个多么失败的人,这样,他就可以让谭谭来到他身边。
没想到还有什么噬心魔的事。
全乱了,一切都乱了。
拦住了人之后,等两边人都平静了,谢兴才回头面对谭谭,踌躇地问道:“我也是将死之人吗?”
谭谭很诚实地点头,甚至还有些天真地问:“他们为什么生气啊?我只是告诉他们,他们要死了哎…”
谢兴:“……”
妖都是这般模样吗?是真的天真…还是这只是她的红尘游戏?
身心受挫,谢兴还是难以置信,可是谭谭的话已经应验了一次,他有些了然谭谭是不会说谎的,她连自己是妖都不会隐瞒,怎么可以信口雌黄。
他们真的要死了吗?
谢兴又问:“薛晓也会死吗?”
“不会。”
“为什么?”
谭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他问了一个傻问题,她的声线甜美,却掷地有声道:“因为我会保护他。”
因为我会保护他。
谢兴的心一边像火,一边又如同泡在冰水里,一热一凉。
说着保护人的话,这样的谭谭实在是美好得让人无限生出妄念。
为什么是薛晓?
明明他们才是最先遇见的,她还问了他那句话,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的时候,他是唯一清楚的一个,她对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的吧…
想这些有什么用,他都要死了。
正绝望着,谢兴看见衙卫来了。
衙卫来了,还有两个和尚,以及一个清冷如同嫡仙的男人。
那个男人一身白衣,头发高高束起,戴白玉冠,眉眼如画,气质高华。
道门道子,无极。
看来这个噬心魔确实难搞,道子都亲自来了。
谭谭事不关己地看戏。
衙卫接管了凶案现场,学子们都解放了,薛晓面色沉重地走过来。
“谭谭,我有些问题,你能回答我吗?”
谭谭点头,薛晓要带走她,守着她的那几个人不让。
“先生让我们保护谭谭姑娘,都是同窗,希望小侯爷不要为难我们。”
薛晓脸上闪过一道戾气,说什么保护,其实就是变相地看守,跟谭谭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前天晚上提醒了众人蛇妖不会放过放蛇的人。
那时候你们完全不重视,觉得她危言耸听,山下都被噬心魔弄得人心惶惶,你们不信,薛晓昨天还特意去找过院长,院长说他会处理,结果惨剧还是发生了。
是你们不信谭谭!况且你们有什么资格限制谭谭?
谭谭是他薛晓的人。
薛晓脸色沉重,眼底有似有似无的嘲讽和愤怒,还有着急。
和衙卫来的那两个和尚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还有那个嫡仙似的的男子,给人的感觉就是超脱世俗,高深莫测。
谭谭是妖,万一……
“我就要带走谭谭。”薛晓不太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怕那些人发现谭谭,这些人还没理由拦着,简直找死。
“让开!”
他脸色可怕,伸手去拉住谭谭的手,见这几个人还想阻拦,他眼神一瞥,眉眼间的戾气浓得像是被惹恼的凶兽一样。
“别逼我发火。”
几人对谭谭没有丝毫尊重,甚至还有些厌恶迁怒,林业虽是被噬心魔杀死,但他去放蛇还不是因为薛晓把这个女人带在身边,还让她在书院听课,与他们共处一个学堂,败坏书院的风气,害得他们被书院的其他人嘲笑,林业是为了大家出气才去薛晓房间放蛇的。
他们觉得林业没错,谭谭被蛇吓死了也是活该,还有薛晓,仗着自己身份无法无天,若不是投了个好胎,轮得到他在书院作威作福!
况且这个女人说他们都要死了,都要死了,谁还在乎什么,让薛晓去地狱里逞他小侯爷的威风吧!
他们狞笑着,连谢兴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一个人突然靠近薛晓,秀才服宽大的袖口下有一闪而过的寒光。
“薛晓,沧州书院不是你家开的,我真的忍你很久了。”
这人的笑容如同淬炼过的毒药,恶意满满,阴森可怖。
图穷匕见之际,他刺向薛晓的匕首却被薛晓身边的谭谭拿住了。
“蝼蚁鼠辈,谁给你的胆子?”
谭谭的脸上带着薄怒,一双眼睛冷冽无比,拿住了匕首的刀尖,她的手却毫发无损。
抬腿,一脚把这个人踹出去几丈远。
薛晓也没想到这个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明明平时见了他点头哈腰像个哈巴狗一样让人讨厌!
他又惊又怒,觉得不可理喻。
他也没怎么着他吧?竟然想杀了他!
他看着被谭谭踢出去的人,又看了看远处衙卫中的高僧和那个仙气飘飘的男人,强忍住内心的暴躁,拉起谭谭的手。
“谭谭,我们走!”
若是以往,他不会这么算了,但他太怕谭谭被那些人发现了,只能先带走谭谭。
谢兴看了看他们离去的背影,想了想,还是抬脚跟上。
那边的衙卫和空山寺的高僧对现场进行了查探。
和以往的一样,是噬心魔所为。
如今魔道猖獗,十界有七界是魔界所辖之地,魔界好玩乐,崇尚极端自由,重欲重色,贪者不克制,嗔者不思己,痴者俞疯俞强,没有秩序,只信奉强者为尊。
那七界原来也是钟灵毓秀,灵气活泛之地,如今被一众魔物祸害了几万年变得越来越贫瘠。
修道者和人族共存一界,也不算偏安一隅,因为还有那些时常跑到人界作恶的妖魔,他们未必是见得瞧上了人间,只是想来玩一玩,吃点人杀点人什么的。
妖族有朱雀守护,是为一界,冥界独立于其他九界。
自天外天陨落后,十界神尊共治十界,那时万道皆可成神,修炼百花齐放,证道飞升是所有人的向往。
修者怜悯弱小,平世间不平,断人世不公,讲道义信仰,惠及所有开智的灵物,道法万千,积极向上者众。
但自从那一场浩劫之后,魔族大兴,人族成了最艰难的种族,普通人寿命短,也许不知道这些,但人修就不一样了,基本上每个修者,头顶都悬着一把剑。
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界也会没了,仙道不兴,众神神隐,魔族随时都可占领人界。
无极想,第四魔界的腾蛇降临人间,会不会是一个启示?
“腾蛇掌管第四魔界,虽好吃人,但第四魔界豢养千万人族,就是为了满足他的口腹之欲,他为什么突然来人间?”
一个空山寺的高僧提出了疑问,无极在旁边没有发言。
他看了看尸体,又望着天际,天际云层之上盘旋着巨大的蛇体虚影。
这个虚影,笼罩了整个沧州。
腾蛇,是把一整个沧州作为自己的餐桌了吗?
当年的第七魔界不哭山魔尊现世杀人取乐,屠城屠国,人族人人自危,耗费数十位仙尊才把他封印住,封印他的般若府仙尊如今都还在闭关呢…
而现在,他们也没有那么多仙尊可以跟腾蛇耗了。
听说轮回十世的佛子归位了,不知战力比之从前如何,他们这一辈,也算是人才辈出,般若府的惊鸿仙尊与他齐名,他们两个算是这一辈的领头人,师尊曾推演过他们这一辈有力挽狂澜重振仙道之辈,就是不知道是谁。
是佛子吗?
腾蛇之祸,已经是整个人界浩劫了,众仙府都会来人,这沧州会热闹许多,不知道他的那位道魂,如何归位?
已经见过谭谭了,他的这个道魂实在是和别人的不一样,他修逍遥道,并不想强求。
毕竟,一次又一次装模作样的偶遇实在是太尴尬了,他堂堂上清境道子,不至于巴巴送上门去受人冷落。
这次沧州之祸,还要看着点人,他虽不知谭谭游离在那两个人族孩子之间是为何,不过妖族手段还是要防着点。
毕竟腾蛇出世,各方仙府都要来人,谭谭只是一个小妖,无论是腾蛇还是各方仙府的道友,都能杀了她。
无极思绪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一派清寒,他身姿如玉,芝兰玉树般,气质却空灵仙气,无端让人自发地想退避三舍,唯恐靠近他惊扰到他。
两位高僧还在做法驱散书院的魔气,无极想,有什么用呢?这个书院的人已经被腾蛇盯上了,只要人跑不出沧州,都还是腾蛇的盘中餐。
他虽然在这里,也起不到多大作用,他一个人,也不是腾蛇的对手,救不了多少人的。
只能期盼各仙府的人来得快一点了。
……
谭谭和薛晓离开后,他们下了山,薛晓去租了一辆马车。
“谭谭,书院太乱了,我们回京城吧,我要在京城开一家书院,男女学生都要收,到时候就没有人说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谭谭笑了笑,突然拥抱了一下薛晓。
鼻尖萦绕着动人的香气,代表着这个人的爱,已经可以采摘了。
“谭谭……”
身后传来一个叫声,谭谭和薛晓回头,就看到了谢兴。
他走上来,说:“谭谭,不要跟他走!”
薛晓莫名其妙,他呛道:“管你什么事?谭谭是你叫的?”
谭谭没有说话,她看看薛晓,又看看气喘吁吁的谢兴,觉得有些为难。
谢兴的爱,也成熟了也很香,她是要选择谁呢?
要不,一起吃了吧…
作者有话说:
无极是男主
第64章 遇妖9
“谭谭, 不要跟他走。”
谢兴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神情狼狈,带着一丝祈求和恐惧。
他怕她走了, 再也不见了。
谭谭对他没有多大的感觉, 她对薛晓也没有多大的感觉,只是, 该吃饭了。
她笑着说:“谢公子,你现在喜欢妖吗?”
俊秀中带着呆的书生,或者说这点呆只是他平日里示人的壳子,他看着谭谭,犹豫、祈求、犹豫,混乱,在谭谭失去耐心前, 他终于坚定地走过来。
“在下早已钟情谭谭姑娘, 不管谭谭姑娘是什么身份。”
有些人, 遇见既是幸事,求都求不来,何必拘泥于其他,遵从本心即可。
谢兴觉得自己明白得不晚。
山下的景色秀丽, 绿树, 竹林,马车,青石路, 天边是瑰丽的晚霞。
书童模样打扮的少女, 身上全无饰品, 衣服也素, 却无端有种难以直视的明艳, 脸颊两侧整齐的断发让她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娇俏。
一眼难忘,谢兴甚至觉得当初拒绝他的自己是昏了头了,如此绊人心的少女,无怪乎别人轻易为她沦陷。
薛晓站在一旁,看了看谭谭,又看看谢兴,他很不爽,这两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舍不得对谭谭发火,于是瞪着谢兴,牵紧了谭谭的手。
“谢星年,你是过来讨打的?当着我的面想挖我的人,你找死!”
谢兴并不理他,一双眼睛盯紧了谭谭,不错过她的一丝表情。
谭谭还是那副样子,似笑非笑,眼神里藏着难以察觉的冷漠。
她说:“谢公子,谭谭与你交集甚少,并无瓜葛,没道理为你留下。”
有夕阳,金黄色的暖光从云层上落下,天空中巨大的银白色蛇身闪过一瞬,谭谭看着谢兴,虽是笑着,却有些意兴阑珊。
饿太久了,饿过头了。
临了进食,她却不着急了。
今日今时今刻,谢兴觉得,这是他最放纵的时候。
“世人追名逐利,束缚于不必要的条条框框中,有道理没道理又如何?谢某一介俗人,只求姑娘留在身边……或者,天涯海角追随姑娘。”
薛晓在旁边呸了一身,他怒道:“谢星年,要点脸。”
都说了没交情还要赖着,谢星年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迫于生存而已,没什么要不要脸的,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点爱她,这个人的爱还是香的,但是不是很纯粹,他知道腾蛇的事情,或许恐惧,听到谭谭可以保护薛晓,他觉得,他也可以被保护。
谭谭是妖,神秘,美丽,一张脸就足够别人对她要生要死了,但她现在不是很相信自己,自从被朱啸留在寒冰地狱里开始,还有前不久在成亲当日被抛下,她就不信任何人了。
爱不爱的,能吃上饭就行,其他的就别想了。
她挥了挥手,“谢公子,我是妖,非良善之辈,蛇妖吃人心,我也不遑多让,我喜欢别人为我心折,爱我没有自己,凡事以我为先,”
“当然,我只需要别人喜欢我,至于那人会怎样,我根本不会在乎。”
所以,不要妄想她的守护。
“你有多喜欢我呢?说出来。”看不见的妖气一点一点的从谭谭身上溢出,她嫣红的唇□□人极了,那些妖气缠绕住谢兴,霸道地汲取她所需的养分。
随着她的话,就在一瞬间,谢兴感觉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剥离,好像是极为痛苦的,可是他没明显的感受。
多喜欢你?真问到了这个问题,他却什么也说不上来了,他自命清高,能追着她说一句不要走,能说只求留在她身边,天涯海角追随她,这不算吗?
还要说什么?他茫然了。
谭谭并非是一定要他说什么,只是这样说而已,给自己吃饭留点时间,她的妖气把想要的东西取了以后,她便毫不留情地转身。
“我们走吧。”
才转身,伫立在原地的谢兴不可置信地抬头,他发疯一般地冲过来,却被一道无形的气墙挡住。
一阵风吹过,他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他想大声嘶喊,想叫住谭谭,可是脖子像是被人捏住了一样,他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这就是妖的手段吗?
他无力地瘫坐下来,风在这时停了,他赤红着眼看着谭谭和薛晓上了马车。
骏马嘶鸣,他们驾着车离去,薛晓沉默着回头看他,不是嘲笑,无端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他们都喜欢了这只妖。
薛晓一直知道,谭谭以爱为食,可是真的有以爱为食的妖吗?
等到什么也看不见了,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挡着谢兴的气墙才突然没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
四周空无一人,风吹竹林沙沙作响。
天地间仿佛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阿弥陀佛。”
一片孤凉中,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年轻男声,悲悯平和,让人不由地平静了。
谢兴突然想不起来谭谭的模样了,也突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那么浓烈的爱恨全在一瞬间平复下来。
不可思议。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看见一个风姿绝代的和尚。
是的,一个穿着袈裟,拿着佛珠,碧绿色的眼睛,眉心有一点朱砂,长相却明显不是凡人的和尚。
“阿弥陀佛,请问这位施主,沧州书院如何走?”
如果不是气质很有神性,这幅长相…
太妖了。
浓墨重彩,昳丽非凡,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妖。
谢兴警惕了起来,悄无声息出现的和尚,长得还是这般模样,虽然以貌取人要不得,可这是一个妖魔横行的世界。
他说:“大师从何处来?为何要去沧州书院?”
和尚答道:“从空山寺来,受人之托,来此除妖。”
谢兴仔细观察了这个人,看他终是神性压住了相貌,眉宇间的悲天悯人不似作伪,况且这种东西,装是装不出来的。
谢兴警惕的心落回实处,不在怀疑,老老实实答道:“在下是沧州书院的学生,可为大师带路。”
……
无极看着满院的人。
说是人也不恰当,是满院的人修。
上清境,般若府,蓬莱,昆仑,点苍山,空山寺……大大小小的门派来了百十号人。
有人白发苍苍却依旧仙风道骨,有人拘谨,有人懒散,有人悲天悯人,有人面色惊惶,有人麻木已存死志。
和腾蛇这种大魔交手,胜算只有几成。
死亡,必然是要有的。
气氛是紧绷肃然的,书院上空搭了一个结界,结界之下,他们围着商讨如何对付腾蛇。
腾蛇游雾龙乘云,上古的神兽堕魔化妖,其实力自然是深不可测,不然也不会掌管第四魔界。
他们这聚在一起的后生小辈,虽不乏天之骄子及大能,却是没有多少胜算的。
无极手中拿着一坛酒,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他们讨论他也不参合,一个人在一旁,自成一道风景线。
区区一个腾蛇而已,人界差不多都要倾巢而出了,真是悲哀呢。
“无极施主有何高见?”
众人正讨论着,佛子珈明也没发表意见,撵着佛珠到无极身边,突然有此一问。
无极笑道:“何谈高见?只唯愿害人的妖魔受到应有的惩罚,镇压住腾蛇,让普通人少受一点苦,其他的没了。”
说了也像是没说,珈明便不再问了,这时般若府温锦上尊过来,宣布讨论的结果。
“用封魔阵,要麻烦无极真君和珈明大师与我正面去引战腾蛇,其他人聚灵摆阵。”
面对温锦这个长辈,无极爽快地应了一声:“好。”
珈明虽与温锦同辈,但他才归位,心境还需磨合,这里自然是以温锦为首。
临了,温锦看着意气风发的道子,颇为艳羡,道子与他那长年闭关的徒弟齐名,却比那徒弟鲜活许多,徒弟秦惊鹊名声比他这个师傅还大,修为也早就超越他了,但是徒弟太冷了,缺少人的七情六欲,他这个师傅看着心累。
世间万物守恒,缺少七情六欲不是好事,希望徒弟这一次闭关能有所收获。
……
“腾蛇,你一出来就搞这么大动静,你就不怕……步我的后尘?”
丞霉立于云端之上,和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唠嗑。
那少年一身银白色的鳞片铠甲,头上有一把红色的迷你红缨枪做发簪,他周身弥漫着云雾,气质阴郁诡谲。
“步你的后尘?”少年笑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厌翡啊厌翡,不会有人步你的后尘,毕竟,你是唯一一个被人界封印的垃圾货色,拿什么跟我比?”
“我就是把人族全都吃光了,我也不会有事。”
少年神色不屑,高高在上的模样看着就挺招人恨的,不过丞霉无所谓。
他耸耸肩,道:“我叫丞霉,一只倒霉鬼而已,我只是生怕你被捉住了,受苦不说,还给咱们魔界丢脸,人界这个弹丸之地,不值得两位魔尊受挫。”
“呵呵,”腾蛇嘲讽地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听说你是栽在一个仙尊手里,你给我看看,下面这些人,哪一个是她?”
“她不在这里?”
“那她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啊,”丞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起来:“她现在可有趣了,很听话,正在一步一步地走着一个已经发生过的轮回。这个轮回,好像会求我,我就等着她来求我了……”
倒退的时光,截然不同的人生,她正在走着,他给她安排的路。
腾蛇很想给这只鬼来两个大嘴巴子,一天到晚净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厌翡,你的魔体没那么容易坏吧?你咋变成鬼的?”
“因为我把它送人了。”
送人了?身体还能送人?腾蛇不理解,不过厌翡不能以常理渡之,谁知道这变态会干嘛……
“送给睡了?我去给你抢回来,你这个样子挺晦气的…”
“都说是送人了还怎么抢,送给一位小仙尊了,等魔骨藏不住的时候,时机就成熟了。”
“什么时机成熟了?”
“不可说。”
腾蛇:“……”
魔界的一群变态中,属厌翡这狗东西心眼最多,他舍弃魔身修鬼道,把魔体都给了别人,总觉得他要搞什么大事。
毛骨悚然,以后离他远点,他腾蛇只是想来人界吃几个人而已,等偿够了味道后,再回魔界。
“这下面也只有那个和尚和道子的修为勉强够看,比之当年封印你的仙尊如何?”
“不如何,差远了,谁都比不上她。”
“好吧,”腾蛇像个孩子一样,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无所谓道:“不知道人修的心,好不好吃?”
作者有话说:
写得有点疲倦了,感觉表达不出自己想要的,我下本一定要存稿!!!
第65章 遇妖10
这几日, 沧州的人死得越来越多了。
腾蛇的真身盘旋在沧州上空,把偌大的沧州变成了它的菜园子,这片土地上的人, 都是它的食物。
“驾!”
车轮子碾过的声音从林中响起, 惊飞了一众飞鸟,鸟煽动翅膀扑棱扑棱地飞走, 林中竹叶簌簌落下。
谭谭掀开马车的帘子,接住了一片竹叶,随之又看见一片漂亮的红色羽毛落到她白色的裙摆上。
她把那片鸟羽拂开,对前面驾着车的薛晓道:“薛晓,停下。”
“吁!”
薛晓勒马停下,回头不解道:“怎么了谭谭?”
谭谭的表情凝重,她看着天际, 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结界, 那是腾蛇的结界, 等闲妖鬼是无法破开的。
“下车休息一会吧,你也累了。”
她率先跳下了马车,而后向薛晓伸出手,“下来。”
薛晓煞风景道:“小爷才不需要你扶呢…”
说完, 自己下了马车, 顺便把马拴好,从马车里拿了吃食出来。
他递给谭谭一个玫瑰饼,“呐, 陪我吃一点。”
谭谭:“我不吃, 你吃吧。”
薛晓:“你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我是妖, 我又不需要吃这个。”
“好吧。”
这几日一直赶路, 薛晓略有些风尘仆仆, 几天没洗澡没梳头了,身上还一股味,他闻了闻,自己都嫌弃自己了。
“谭谭,你们妖会不会用法术清洁自己啊?”
“会。”
“那清洁别人呢?”
谭谭看着他期待的眼神,默默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他。
“用这个。”
薛晓:“……”
他没有接,只是有些委屈道:“你就不能帮帮忙吗?我好累。”
没日没夜的赶路,他的眼底积满了红血丝,浑身上下的肌肉都是酸软疼痛的,这几天他一个人驾车,谭谭想帮忙被他拒绝了。
怎么能让女孩子给他驾车,薛晓说什么也不让,他只想快点把谭谭带出沧州。
谭谭摇了摇手腕,掐了一个诀落到薛晓的身上,薛晓感觉浑身都清爽利索了,比泡了个澡还舒服。
“真得劲。”薛晓申了一个懒腰,眉飞色舞道:“谭谭,有你真好。”
谭谭还是静默,她不是安静的人,但这几天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别不开心了。”薛晓把吃了半块的玫瑰饼往她跟前晃了晃,“我每天都努力更爱你一点点,让你好好吃饭。”
他一直记得,她是一只以爱为食的妖。
谭谭勉强笑了笑,而后问道:“薛晓,万一我们出不去怎么办?万一,我保护不了你怎么办?”
沧州势必会有一场大战,仙人和大魔相斗,移山填海,斗转乾坤。覆巢之下,她这样的小妖和薛晓这样的凡人如果出不了沧州恐怕也逃不掉。
万一,我保护不了你怎么办?
薛晓想,这句话真好听。
可是,他从来就不想她保护他。
他捋了捋头发,认真对谭谭说:“谭谭,我不需要你保护我,我只想要…你自己保护好自己,如果我们真的逃不掉,我希望你不要管我。”
这几天接收了很多仙妖志怪的信息,薛晓对自己已经不抱希望了,凡人弱小,遇上什么妖魔鬼怪都只能认栽,那种深深的无力感特别特别让人难受。
谭谭看了看他,一双看似单纯的眸子里却藏着旁人难以察觉到的暗涌。
真到了那个时候…
那就到了再说吧。
她盘腿坐着,手上结了一个繁复的手印,一个冒着黑雾的诡异阵法出现在空气里,薛晓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见她闭口不言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他很识趣的什么也没有问。
他望了望天,而后便一直看着谭谭。
一身雪衣的谭谭一点也不像妖,不说话的样子像是九天之上的神女,冷淡高贵,明艳非凡。
漂亮得让人恨不得为她奉上一切。
薛晓不知道自己算是幸运还是不幸,遇到谭谭这样的人,他觉得是幸事。
就算是生存危机摆在他面前,他也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可是…相识太晚,相逢太短,听说妖的一生很长,她会不会很快就忘记他了?
一路上见到了很多被蛇妖杀害的人的尸体,薛晓从一开始的恐惧后怕到现在的淡然。
死就死吧…
爱咋爱地吧…不过要是能逃出去,他薛晓势必要寻仙问道,把这些做恶的妖魔都杀干净…
薛晓正胡思乱想,突然就发现一个人凭空出现在谭谭和他的面前。
“谭谭,你叫我?”
丞霉的脚底下还冒着一团黑气,他苍白阴森的脸暴露在阳光下,那种一看就是厉鬼的模样能让人做一个月的噩梦。
薛晓看了他一眼就不想在看第二眼。
“丞霉…我…我想要你帮我,”谭谭目光恳求地看着丞霉,“破了腾蛇的结界。”
“谭谭…唉…”丞霉叹了一口气,从空中落了下来,变成正常人模样的实体,他想要摸摸谭谭的脑袋,却被她躲开了。
“呵呵,”他笑了,求人还怕倒霉,只有谭谭敢对他这样了。
他自然而然地收回了手,依旧温柔道:“腾蛇是第四魔界的魔尊,他的结界…你太看得起我了,我破不了。”
谭谭的目光肉眼可见的失望,她毫不客气道:“那你快走吧倒霉鬼,我自己来。”
丞霉:“……”
要不是把气运和身体都给了你,我会这么倒霉吗?小没良心的。
他叹了口气,而后变成一团黑雾消失了。
丞霉走后,天边燃起一片朱红色的火,那团火离谭谭越来越近,谭谭感受到了熟人的气息。
一身朱红长袍的朱啸出现在竹林上空,轻飘飘地站在竹尖,对上谭谭的视线,他从竹子上飞了下来。
翩若惊鸿的男人,相貌气度皆是世间罕有,他和谭谭站在一起,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相辅相成,仿佛他们才是一路人。
薛晓有些怔愣,突然把手中的玫瑰饼摔在地上,动静很大,离他几步远的马突然嘶鸣了一声,像是被吓到了。
谭谭看见了地上的玫瑰饼,想回头看他怎么了,视线却完完全全被突然出现的朱啸挡住。
“谭谭,跟我回妖界。”
这是朱啸的第一句话。
他眉宇间都是凌冽,不容反驳地拉着谭谭的手腕,就要带谭谭走。
“放开我!”
谭谭觉得莫名其妙,使劲挣扎,发狠似的想要甩掉朱啸的手。
“放开我!!!”
“放开她。”
薛晓站了起来,拔出腰上的长剑对准朱啸。
“我不管你是谁,放开她!”
朱啸嗤笑一声,不屑道:“蝼蚁。”
衣袖一挥,薛晓边被搧出去几丈远,他周围的竹子随着朱啸的妖力皆被连根拔起和薛晓一起被扇出去很远,落地时通通打在薛晓的身上。
只一瞬间,薛晓便吐了血。
“薛晓!”
谭谭这下真的生气了,她手一扬,便吸走薛晓手中的剑,而后把剑刺向朱啸。
剑光闪过,朱啸放开了她的手,不闪也不避,生受了谭谭一剑。
长剑刺中他的胸口,他的红衣很快就被血液濡湿了一片,他好像是震惊的,是难过的。
“没想到有一天你对我出剑竟然是这般利落干脆,半点犹豫都没有。”
他的嘴角沁出血来,他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谭谭却是看也不看他,拔出剑后赶紧跑到薛晓的身边,把他身上的竹子掀开,把薛晓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有没有事啊薛晓?”
薛晓早就昏迷了。
凡人就是这样脆弱。
谭谭焦急地检查他的脉搏,检查他的伤,心疼而又自责,眼眶不由地红了,“对不起薛晓…对不起对不起…”
朱啸捂着伤口,看着地上的谭谭,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还是这样喜欢哭,一哭便会红了眼眶,可怜巴巴的,脆弱无助,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疼她。
曾经的谭谭,也会这样担心他。
在寒冰地狱里,他们经常受伤,那些大妖觊觎朱雀骨血,对他穷追不舍,每次他受伤,谭谭都会担心得哭了,那时他觉得谭谭的哭声吵闹,还不允许谭谭在他面前哭,他总是威胁谭谭。
“烦不烦啊每次都哭。”
“你要是再哭,我就不要你了。”
记忆里的最初他对她着实不算好,凶了人之后,又把谭谭赶出去,让她守在外面,有时候谭谭在屋外一守就是一夜,第二天起来都快变成一个冰雕了。
那时候他被信任的仆人背叛,被挖了妖丹还被亲生父亲投入寒冰地狱,只觉得世间再无可信可爱之人,所有的一切,只要不能使他灭亡,他便会一一讨回来,他厌恶世上的一切,寒冰地狱里坚持他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报仇。
谭谭也不过是一只贪恋朱雀火的小妖罢了,她渴望温暖,在寒冰地狱那种地方,她离不开他,所以他一开始就是那样肆无忌惮。
即使后来他对谭谭不一样了,可是当有机会逃出寒冰地狱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把谭谭留在了那里,为了复仇,他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
他想,等他做完自己的事情,一定会去接谭谭出来的,等等…再等等…他会给她最好的一切。
但他没想到,他再回到那个地方,只看了凋落了一地的金莲花,那莲花的花瓣被层层冰岩封住了,四零八落。
谭谭怕冷,在他失约的每一个日子里,她还是不习惯冷,然后被冻死。
朱啸想过和她一起死,可也只是想过,他把那些金莲花瓣收了起来,放了起来,不敢看,也不敢想。
如果不是丞霉,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谭谭还活着。
可是,曾经是曾经,他们都不一样了。
“谭谭,人间现在自身难保,沧州有第四魔尊腾蛇圈地吃人心,其它地界也是妖魔横行,人界不宁,灾祸频出,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跟我回妖界,好吗?”
胸口很疼,朱啸耐着性子劝谭谭,他知道谭谭恨他,也知道谭谭现在根本就不会听他的。
其它时候他会尊重谭谭,不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在人界自由行走,可是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了。
他真的承受不起。
谭谭抬起头来,毫不客气讥讽道:“多谢妖王陛下好意,不过你不觉得自己很烦吗?我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谭谭…”
“不要叫我的名字,滚远点!”
他动了动嘴,眼底飞快地闪过很多,他甚至想强行带走她,准备施法时,一把长剑飞了过来,对准他的面门。
谭谭头也未回,只道:“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妖,妖王陛下还请不要逼我,如果动手,鱼死网破。 ”
她抱起昏迷的薛晓,把薛晓放在马车上,离去之前,她平静道:“如果薛晓死了,我会为他报仇,不惜一切代价给他报仇。”
第66章 遇妖11
谭谭驾着车离去, 朱啸在原地看了会儿,向后招招手,身后便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身影。
是一只影妖, 妖力磅礴, 全身都是黑雾,看不清楚脸, 存在感时有时无,他低着头在朱啸面前,等候命令。
“跟上去,保护好她,人族和腾蛇在沧州决战,我不希望她受到波及。”
影妖点头受令,变成一团黑雾跟上谭谭离去的马车。
“薛晓, 你撑住, 我马上给你找大夫…你撑住!”
谭谭看到前面有一个小镇, 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希望,她快马加鞭赶过去,在一家医馆门口停下,而后把昏迷的薛晓从车上抱下来。
“大夫, 怎么样?他严不严重啊?”
把薛晓放在医馆的床上, 看年过半百的老先生为他诊治,谭谭在一旁看着,神情焦急担心。
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隔一会儿就叹气, 越检查越叹气。
“您先别叹气啊?你说他怎么样了?你告诉我啊!”
谭谭急得跺脚, 老大夫终于检查完了, 对她摇摇头说:“这不是什么常规的伤吧?这种仙妖手段, 恕老夫无能为力。”
“啊?那怎么办?薛晓…薛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她着急地哭了,祈求的目光看着老大夫。
“我要救他…大夫,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救他?大夫!”
老大夫叹了口气,摇摇头出去了。
谭谭守着气息越来越弱的薛晓,一股子深深的无力感包围住她。
我真没用。
我好没用!
她蹲在薛晓的床边,抱住自己,无助无力,恐慌自责。
她真的是太没用了,不能保护自己,不能保护别人,谁都可以抛弃她,谁都可以不要她,她保护的人也轻易就要死在别人手里了,她承诺的事情都做不到。
薛晓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谭谭蹲在地上,清楚地感受到薛晓的生命正在快速失去,她无能为力。
泪珠挂在眼帘,顺着长长的睫毛从脸上滑落,在下颌处聚集掉下来,她看了看门外,门外人来人往,商贩叫卖,行人各异,熙熙攘攘。
这么热闹的人间,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和薛晓也没有关系了。
老大夫从外间走进来,看了一眼床上的薛晓,对谭谭说:“姑娘,他死了。”
谭谭红着眼站起来,什么也没有说,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地把薛晓的遗体带走了。
又是赶路,谭谭买了一副棺木把薛晓装了起来,然后一个人带着他赶路。
凡人讲究叶落归根,她要把薛晓送回家。
前面是一条河,名为沧州河。
沧州河宽百余丈,水天一色,站在岸边,望不到对岸,昔日这里船只往来甚多,如今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只因,沧州河现如今流的不是水,是火了。
一条河凭空就燃了起来,火焰冲天,高达十几丈,河不再是河。
是腾蛇圈住沧州的结界。
站在沧州河的火墙边,方圆百里一个人也没有,天地间寂静得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霹雳啪啦啪啦,隔了几十丈的距离,那火光的温度也像是要把人烤熟。
谭谭看了看天空,天上巨蛇的虚影越来越明显了,估计过不了多久,腾蛇便会开始大肆吃人了。
在这些可怕的妖魔面前,谭谭和蝼蚁没有什么两样。
众生皆是蝼蚁。
凡人有根,有家,有父母亲人朋友,有伴侣,薛晓是锦绣堆里的富贵公子,家财、势力、名声、宠爱、人上人的薛小侯爷,人间大部分人追求的东西,艳羡的一切,他生来就什么都有了。
但他死了,死得很突然,很草率,也没有遗言。
他也是蝼蚁。
谭谭不懂这世间,不懂人在妖魔底下的弱小,不懂她生来的意义。
她是一只来历不明的妖,不知道父母是谁,或许根本就没有,没有朋友亲人,没有特别喜欢特别在乎的东西,她生来的意义,她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不知道,很迷茫,说是要给薛晓报仇,可她并不是妖王的对手,她能做什么呢?
她回头,对着马车上的棺木说:“薛晓,再等等,我马上就带你回家了。”
她拿出了她的剑,开始劈河上的火焰。
有人抽刀断水,而她拿剑劈火,剑意万千,却灵力低微,只能徒劳无功。
她从白天斩到黑夜,子夜月如玉盘,冲天的火光却仍旧使河岸上亮如白昼。
“剑阵凌火,破!”
最后一剑劈在火墙上,剑意形成的剑阵终于破开了火墙,开辟出河上一条可供车船行驶的通道。
谭谭面露喜色,她成功了,她可以带薛晓回家了。
收剑之后,她坐在棺木上调息,命剑立在身前,剑上有越来越清楚的煞气。
百米开外,影妖躲在暗处,看清楚了谭谭面前的剑,他心神一紧,而后便觉得果然如此。
诛天剑,竟然在一个小妖手里。
诛天,传说中的魔神命剑,轻易便能引起十界浩劫的凶剑,魔神陨落后被封印在不哭山,后被魔尊厌翡取出,怎么会在谭谭手里?
就连妖王都不能驾驭的东西,竟然被一个灵力低微的小妖驱使,这个小妖到底是什么来头?
怪不得这个小妖能破开腾蛇布下的火河结界。
云层上,腾蛇看着结界被一个小妖破开,到也没有很生气。这几天他的结界被不少人仙妖攻击过,都是想逃命的,他在云端看着这些人仓皇破结界的模样,真是像四散而逃的鼠蚁,狼狈而可笑,不过却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沧州是他的餐桌,掉出去一两粒米他是不会计较的,能破开他的结界也是一种本事。
这小妖灵力低微,剑意却皓如江海,真是有趣。
谭谭调息好后,正要带着薛晓渡河离开,突然天风遒劲,狂风怒号,吹得人睁不开眼。
她趴在薛晓的棺木上,看突然变幻莫测的天空,天上云层翻滚变换,遮住了月亮,几道闪电从天边炸开。
一个巨大的法阵蕴含着毁天灭地的灵能出现在沧州上空,变成无数的圆环套住巨蛇的虚影,无数的仙人凌空御剑而出。
“找死!”腾蛇面色不变,嘴角含着讽刺的笑,却不慌不忙,全然没有把那个法阵当回事。
它甚至还有心情调侃对面的丞霉。
“除魔阵,万仙套,这阵仗…比之当初封印你如何?”
丞霉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下面的谭谭,好似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不能比,自然是你的阵仗更大,你小心些…”
“哈哈哈…是这些人族需要小心吧…为什么总是有人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乖乖等我把他们吃点不好吗?非要做一些没有意义的负隅顽抗!”
说完大笑着离去,回到真身体内,遮天蔽月的巨大蛇身从云层里翻起,正面迎上除魔大阵。
人修和腾蛇开战了。
谭谭觉得晦气,为什么要在她渡河的时候开战,这些仙人和大魔,谁不是动动手指就能碾死她。
灵气翻滚,魔气肆虐,云层里能量冲击变成的闪电一处处炸开,各种术法交锋,战场远在天际,那种排山倒海毁天灭地的震颤却让大地都震动了。
没法渡河了,暂时不能带薛晓回去了。
谭谭有些难受,现在最好的方式是她带着薛晓离开这里,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以免受到波及。
但她周围都被天际掉落的人和法器砸出来的深坑堵死了,她带着薛晓的棺木,寸步难行。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她面前的命剑却突然飞了出去,剑身变成房屋大小,把她和薛晓笼罩住。
命剑保护了她,却也阻隔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天上的战况了,不过她也不是非要看不可,躲在剑身下,躺在薛晓的棺材上,她竟然睡了过去。
暗地里保护她的影妖嘴角抽了抽,诛天剑这种旷世神剑,按理说一出世便会遭到各界争抢,可它竟然在一只小妖手里安然无恙,真是古怪。
“腾蛇,身为第四魔界至尊,你为何犯我人界?真以为我人族无人吗?”
温锦一身血衣,狼狈地站在巨蛇面前,收回法天象地后,他还没有巨蛇的一片鳞甲大。同伴死的死伤的伤,这种情况下,向来温和的仙尊也难免染上了浓重的戾气。
天上众人合力布下除魔大阵后,把腾蛇的真身牢牢圈住,一边是除魔大阵,一边还有万仙套压制,眼见腾蛇巨大的身躯在云层里翻滚,搅得风云变色却依旧挣不开除魔阵的束缚,所有人都露出了笑容,觉得他们成功了。
地上全部是人族的尸体,为了困住腾蛇,仙门已经损失了近一半的人,但是如果能擒住腾蛇,他们的牺牲就是值得的。
左右不过是一次轮回,仙门子弟都有这个觉悟。
腾蛇心中不屑,这些人真以为抓住他了吗?
真是蠢得可怜,倾人族一界之力也未必能伤得了他,十界有七界是魔族的地盘,这些人是不是忘了为什么了?
人族龟缩在一个小小的人界,魔族向来都不给他们眼神的,随便一个魔尊都能灭了人界,之所以没有魔尊这样做,不过是没有必要而已,就当是养着的玩具而已,玩具怎么能伤得了主人呢?
腾蛇摆动着巨大的尾巴,有些兴致缺缺,它就是想来吃顿好吃的而已,这些人修倒是巴巴地赶来给它剔牙。
“人族就这点手段吗?”巨蛇口吐人言,“就这点手段的话?不够哦…”
说罢,天际传来蛇的嘶吼,一股恐怖的力量掀翻众人,无数的修者从天上掉下来,云层里簌簌下起了人雨。
除魔阵被破了。
无极接住了几个师兄弟,看着暴起的腾蛇,提剑冲了过去。
他是最先出手的,也是战至最后的,腾蛇挣脱除魔阵之后,仙门能战斗的人只剩下寥寥无几了。
悲悯的佛子端坐在莲台之上,看着惨烈的人族,他闭了闭眼,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无极,只剩下那一个办法了。”
无极提着剑,停了下来,背后是恐怖危险的巨蛇,他回头,向珈明点了点头。
“朝闻道夕死可矣,”
他笑了笑,两鬓憔悴的碎发被风撩动,白色的发带在空中飞舞,一身白色道袍清风明月般舒朗,他的表情释然畅快。
“九幽神明,天外仙圣见证,我无极,今日殉道。”
佛子救世,轮回不断,道子殉道,护佑苍生。
这是在人族在妖魔欺压下自己找到的救世方法,已成仙尊的道子殉道,无异于神明自爆,就算是腾蛇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尊,也是多有忌惮。
无极的命剑被抛向空中,变成千万把飞剑,他踏在一柄飞剑上,任由那些飞剑穿过他的身体。
靡靡之音从天边传来,像是什么的吟唱。
“剑归无极!”
他本就是嫡仙,立于九天之上,身上渐渐发出微末的光,随着珈明闭着眼吟颂的梵音,他变成一阵光附在那些飞剑上,挟千军万马奔腾之势朝巨蛇席卷而去。
梵音剑势盖住了巨蛇的嘶鸣声,等一切都平静下来,地上满目苍夷都是尸体。
曙光升起,已然是晨曦了。
天际巨大的腾蛇终于不见了,沧州河火河结界也消弭了,温锦想着刚才道子的殉道,心下觉得震颤,如果能成神,那般天之骄子怎会陨落得这般早?如果能成神,妖魔两道怎能欺压人族至此?
天道为何不兴人族?
想得魔怔了,竟有入魔之相,吐了血,恍惚看见一个神似徒弟的女孩正在下面酣睡。
哦…只是一只小妖而已,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在这种地方酣睡,倒也是傻得可爱。
想到徒弟,温锦面露笑容,堕魔之相散去,他又变成了那个温和的仙人。
徒弟啊…秦惊鹊,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呵呵,”看着活下来的几个仙人陆续离去,丞霉从地上捧出一条手指般粗细的银色小蛇。
“腾蛇,此番阵仗,你可满意?”
“满意?”变成小蛇的腾蛇暴躁得跳脚,可惜它没有脚,它咬牙切齿,三角头上的小角还断了,看起来早没有了威慑力。
“老子都这样了?怎么会不满意?”
人族道子殉道,想不到它用尽修为也还是抵挡不住,现在一朝回到幼年时代,手无缚鸡之力,第四魔界也不能回了,以后就算是想吃点小点心也怕是不能了。
“不是叫你小心些?”
丞霉笑了,苍白阴郁的脸阴森森的,笑得很渗人,他拿出了一把漂亮的匕首。
“不会吧?你想做什么?”腾蛇看到那把匕首,眼神突然变了,它在丞霉手中剧烈地挣扎。
但是被丞霉捏住了七寸,只能任人宰割。
“厌翡,你敢!”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在耳边,丞霉被吵得烦了,捏住腾蛇的脖子让它发不出声音,而后匕首的刀尖对准它的七寸,缓缓划了下去。
“我只是想要你的内丹而已,虽说你现在没了修为,但于她更好。”
简单的开膛破肚后,凶名在外的堂堂第四魔界的一界至尊腾蛇奄奄一息地被丢到地上。
“都叫你小心些了。”朝阳很暖,可他依旧是鬼气森森的,苍白枯瘦的手上沾满血腥,他有些嫌弃地看了看地上的小蛇。
“你的血可真臭。”
说罢,便成了一团黑雾消失了。
谭谭再醒来,天已经大亮了,阳光暖暖的很舒服,她伸了伸懒腰,感觉嘴巴里很难受。
又臭又腥,像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她跳下棺木,打量着周围。
周围都是尸体,都是那些仙门弟子的,看来这一仗比想象中的还惨烈。
命剑已经变回原样了,谭谭端详着这把剑,心里重新对它有了认知。
真是一把好剑。
她把剑收了起来,绕过那些尸体,跑到河边,漱了好几次口都感觉自己不干净。
她还要再洗洗,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念经,那声音有些耳熟。
她走过去,就看到了一堆尸体中打坐的和尚。
眉眼昳丽,眉心一点朱砂,长相浓艳比妖还妖的佛子,他明明受了重伤,却依旧在坚持超度死去的魂灵。
“夜白…”她下意识叫了一声,正在念经的佛子停下,淡漠而悲悯的目光看过来,明明是温柔和善的目光,却让谭谭退缩了。
别这么看我!谭谭心有不甘,你凭什么这么看我?好像她是一棵花木,不值悲喜,只有怜悯。
曾经要多亲密有多亲密的人,凭什么说走就走?凭什么说抛下她就抛下她?
“你…”谭谭鼓起勇气走过去,“夜白,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施主,”珈明眉眼淡漠,对于她并没有多少情绪,“施主,仙门会派人来为这些死去的道友收尸,你快些离去吧。”
“你…你是在关心我吗?”
谭谭还要再靠近,却是不能了,一股气墙挡在谭谭面前,佛子闭了闭眼,手中撵着一串佛珠,开始超度亡魂。
从他嘴里出来的经文有一种别样的魔力,谭谭也觉得自己被超度了,心中的不甘渐渐隐没,只是剩下些许落寞。
何必纠缠呢?
放下才能自在,世间事,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她走了几步,梵音对她的影响才渐渐小了,心头重新涌上不甘和恨,但她没有质问的勇气了。
不要就不要吧,一顿饭而已,她重新找就是了。
她寻了一条船,把薛晓的棺木小心翼翼地放到船上,而后划着船离去。
一艘船,一个姑娘,一个死人。
珈明看着远处的谭谭,无悲无喜的绿眸里闪过一丝波动。
……
“谭谭…”
离上京城还有一段路程,这几日谭谭一个人赶路,总能时不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很怪异,她是一个人上路,没有人和她结伴。
她觉得自己是幻听了,就没怎么在意。
一天,路过一处山岗,遇着了一处山贼打劫一个商队,商队里有两个人逃命的时候躲进谭谭拉着薛晓的马车里,谭谭没管。
“小姑娘,”追过来的山贼扛着大刀,不慌不忙地走到谭谭身边,见她容貌明艳非凡又孤身一人,便起了歹心。
“小姑娘,既然遇到我们哥几个出来行善了,没道理不帮帮你…这荒山野岭的…”
“啊!!!”
山贼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个惊恐到极致的声音打断了。
是躲进谭谭马车里的两个人发出的惨叫声,谭谭抖了抖肩,好像被吓到了一样。
“叫啥啊叫?”
面前的山贼还没见过这么标致漂亮的姑娘,一个照面便被谭谭迷了心窍,见谭谭被吓到了,他掀开马车的帘子就要去抓躲进去的两个人。
谭谭也不阻止,山贼进去了之后发出更大的惨叫声。
“啊啊啊!诈尸了!!!”
咣当!一个棺材盖从马车里被丢出来,紧接着就是躲进去的两个人和那个山贼被丢出来。
“谭谭…”
又有人叫她的名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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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遇妖12
“谭谭…”
世有鬼神妖魔, 自然也有借尸还魂之象。
四周万籁俱静,一切声音都远去了,谭谭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地看着马车。
“谭谭…”那个声音是此间唯一清楚的声音, 像是响在神识里。
薛晓的声音。
谭谭的手上凭空出现诛天剑,不动声色间握紧了剑柄。
“出来!”
她神色凛然, 厉声喝道。
马车里没有回应,静悄悄的,轿帘突然动了一下,突然平地起了一阵妖风,风势太大,吹得人睁不开眼,云层黑压压的压下来, 云层间翻裹着闪电, 似乎酝酿着雷暴。
天……像是要发怒了。
一双僵白的手掀开帘子, 一个人弯腰从轿子里出来,谭谭还没有什么反应,耳边就响起了惊恐的惨叫。
“啊啊啊!!!鬼啊!”
那些抢劫的山匪,还有那两个被抢劫的人一道连滚带爬跑了。
下一秒, 天空骤然亮起强光, 一道巨大的雷电自天空倾泻而下,直直朝谭谭面前的马车劈去。
“!”
谭谭想跑,但电光火石间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她还没迈开腿, 那雷便劈下来了。
然后她便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天雷滚滚, 整座山都被夷为平地, 可是她…毫发无损。
雷电肆虐过后,方圆几里都是焦土,伴随着火光和浓烟。
视线被浓烟挡住,谭谭捂住嘴以免被呛到,突然感觉周围多了什么,有什么东西碰了她一下,她伸开手,一个烧焦了的人直直撞进她怀里。
“谭谭…”
……
薛晓真的复活了。
复活时,被雷劈得褪了一层皮,却能很准地栽进谭谭怀里。
谭谭把他带到最近的客栈休养了小半月,他便好了,活蹦乱跳,朝气蓬勃。
他好像没怎么变,喜好甜食,爱穿锦袍,头发扎得高高的,也爱笑,笑起来明媚如朝霞。
他策马走在官道上,勒紧缰绳回头对谭谭说:“谭谭,我终于可以带你回家了。”
谭谭淡淡看过来,眼底如一片死海,情绪无波无澜。
“是吗?”平静的眼底浮现出讥诮冷意,她不咸不淡答道。
薛晓真的复活了吗?
阳光还是温暖,天地草木变了又似乎没变,和薛晓一模一样的人,却没有薛晓那样甜美的味道,一举一动都是刻意的张扬,味道却含着清苦。
一顿变了味道的饭,似乎已经不值得留恋了。
“谭谭,手给我,我抱你下来。”
驿站,是黄昏。
薛晓伸出手,要抱谭谭下马,谭谭看了他一眼,自己下马了。
薛晓摸摸后脑勺,也不尴尬,把马拉过去栓好。
霜月如勾,落于木窗前,窗前满树的木槿花,谭谭趴在窗边,看粉白色的花朵上清皎如练的月光。
不知道为什么,谭谭觉得如果月光有味道,那一定是清苦的。
就像是现在的薛晓。
“夜里凉…”薛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谭谭一动不动,直到身上盖了一件披风,她终于回过神来,仰头看着他。
她闷闷道:“薛晓…”
“我在。”
“不…”她拢了拢肩上的披风,落寞而沮丧:“薛晓不在了。”
身后的人没有马上否认,只是沉默。
她性质缺缺问:“你是谁呢?”
“我是薛晓…我可以做你的薛晓。”
他又笑了,用薛晓的脸,眼底流光溢彩,张扬明媚。
“你不可以。”
味道都不一样了,人也不是那个人。
她又趴回窗边,看月亮看木槿花。
“我有想过杀了你。”她说:“可我自己都是跟个孤魂野鬼没什么两样,你也不是什么坏鬼,我连动手的理由都没有。”
“薛晓死了,我很想他……”
黑白分明灵动无比的狐狸眼,顺直黑亮包住脸颊的公主切,月光下的女孩肤色莹白如玉,一身黑色纱裙上绣着精致的彼岸花图案,她的头发散落在窗台上,散落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她过于娇弱过于美丽,风采灵气世间难见,在这简陋的驿站里,她像个初入凡尘的仙魅,与她相比,窗外的木槿花都变得俗气了起来。
她很落寞,很孤单。
可是她却说:“我要走了,我们两个没有必要再呆在一起了,你不是他。”
“我是。”是薛晓的声音,他坚持说自己是薛晓,可是不是就不是,根本就没有意义。
“我是薛晓…我要回家,我会担起薛晓的责任,承欢薛家父母膝下,做薛晓该做的事,我不强求你跟我回家,但是薛晓……原来的薛晓想让你跟他回家。”
谭谭仰着头:“可是你都不是他……呜呜呜,我害死了他!”
“你没有,你不会,不是你。”
“不要哭好吗?薛晓的心…会疼。”
披着薛晓的壳,无极看到谭谭哭,他整个人都无措了,他没有安慰过女孩子,一般女孩也不会在他面前哭,可是谭谭……第一次见她,她便哭得不能自己。
她会哭很久的。
“你要好好做薛晓。”
“好。”
“你的身体是薛晓的,你要感恩,不能让他的父母伤心。”
“好…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薛晓最不想让的就是你伤心,我…让你哭了。”
“我哭不是因为你。”
“是因为我…因为我不是真的薛晓。”
“你为什么又承认了?承认你不是他?你不能承认!”
“好,都答应你。”
“你在哄我吗?”
“是,我是在哄你。”
“你有什么资格哄我?”她哭得更厉害了,“你又不是他!你不要在这里了你出去!”
“……”
“早点睡吧,”他很无奈,“别哭太久,别哭太晚。”
他出去了。
他一出去,谭谭便关了窗户,一个人躺在床上,整个人都很空茫。
她不该对陌生人发脾气的,虽然顶着薛晓的皮囊,但是始终不是那个人了,她没道理对别人发脾气。
可是她很难受,太难受了,感觉自己怎么都活不好。
自怨自艾不好,要难受一晚上了,明天就好了,明天就把现在的难受忘掉,重新开始。
……
她终是一个人离开了。
无极牵着马送她上路,看着她远去,他想:人为什么永远看不到自己的背影,她都不知道,她孤单得让人心疼。
他没有跟上去,他和道魂,不仅仅只是这一点纠缠而已,他们有更深的缘分,可惜,不是现在。
与腾蛇一战,他做了殉道的准备,没想过还能活过来,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
不知道是怎么借尸还魂到这具身体上的,还有了这个人的记忆,这具身体自然成了尘缘羁绊,他只能先做薛晓。
……
秦淮河。
烟笼寒水月笼纱,秦淮河上秦淮楼。
这里有最烈的酒,最富有的商人,最深情的才子,和最美的女人。
“哎呦……公子,这边请…”
“去去去,一边去,把梦情姑娘给我叫来!”
“哎呦,真是不巧,梦情姑娘啊今儿可是陪着明阳世子呢,抽不开身呀…”秦淮河上谁见了都要给几分薄面的秦妈妈站在楼下的大厅里,胭脂水粉堆满了脸,头上一朵大红牡丹开得艳丽,一张血盆大口咧到耳后根,给一位华服公子陪着笑:“要不,我叫笑笑先去陪陪公子?”
“谁是笑笑?一边去!一个无人问津的货色也敢塞给我?明阳算什么?我父亲可是清河郡王,当今圣上的胞弟,我就要梦情!”
“这…原来是清河小郡王。”
楼里看戏的客人不少,人群里窃窃私语。
“一个落魄郡王家的公子,也只能到青楼里逞威风了。”
“秦妈妈可是背靠谢家,这小郡王拎不清事……”
谭谭看着楼下的闹剧,眼神看向旁边的女人。
“梦情姐姐,他为什么非得要你?笑笑姐姐也很好啊。”
风情万种的女人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摩挲着谭谭漂亮的下颌线。
“谭谭真的不明白吗?”
谭谭看着她,一刻也无法移开目光,梦情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她看着你的时候,你只能看着她,只能想着她。
有一种人,你不遇上你都想不出来世上还有这种人,超越一切的美丽,超越一切的魅惑,就像是话本里的绝世美人,单凭话本里的了了几语你是无法想象她有多美,可是那种形容,遇上了秦淮楼的梦情姑娘,便能毫不违和。
“谭谭还是不明白…”
“小呆瓜,”梦情身后走出来一个明艳的女人,妆容精致,羽衣罗裙,打扮光鲜亮丽,也是十足十的大美人,只是站在谭谭和梦情面前,灵气和美丽都稍逊,她就是楼里的笑笑姑娘。
“天底下没有不喜欢梦情的男人,谭谭不是很清楚吗?”
半年前,有个小姑娘倒在秦淮楼门前,妈妈把她领进了门,她见到梦情,便扬言要拜梦情为师,因为她听说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欢梦情。
她容貌如同神仙姝魅,一双狐狸眼生得招摇,站在梦情身边也是丝毫不差的,甚至是更有灵气一些,秦妈妈高兴坏了,这姑娘傻得可爱,竟要拜梦情为师。
梦情也上道,承诺了秦妈妈,她会好好‘教导’谭谭的。
这一教导,就是半年,梦情不许谭谭拜师,只说让她叫姐姐,花魁手段魅惑伎俩却倾囊相授,一点也没有藏私,谭谭甚至还收到了一本修士修炼的合欢秘诀。
梦情是个修士,谭谭第一眼就知道了。
梦情也知道谭谭是妖。
她不准谭谭拜师的原因恐怕也是这个,谭谭心知肚明。
修士总是惧怕妖魔的,哪怕是声名不怎么好的合欢宫。
谭谭明白,便不强求了。
下面那个公子还在不依不饶,非要吵着见梦情,谭谭看到秦妈妈笑意更深了些,恭恭敬敬地把那个公子请进了一个包厢里,半刻钟后那公子却行容癫狂地从包厢里跑出来,衣衫不整疯疯癫癫,一脸惊惧从楼里跑出去了。
“惹谁不好呢…”笑笑给谭谭编头发,往她头上别了一根漂亮的碧玉簪子,“惹谁都不要惹梦情姐姐哦……”
“可是…”谭谭不明白,“他不是被秦妈妈带进那里去的吗?”
“那里?看来谭谭也是知道的…那谭谭,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带进那里去吗?”
“他得罪了秦妈妈。”
“不,是他要见梦情姐姐…”
“啊?”
每天要见梦情的那么多,也没有这样啊?
“因为,梦情姐姐今天生气了呀……”
谭谭望向窗边的梦情,看到她望着楼下,神情带着淡淡的哀怨,手上拿着一支去了刺的纯白色月季花。
梦情姐姐真的不开心了。
谭谭眨了眨眼睛,也跟着忧郁了。
“梦情姐姐为什么会生气啊?”
“月圆之夜,情最浓,思念故人。”
“故人是谁?”
“不爱她的一个负心郎。”
“笑笑姐姐骗人,没有人会不喜欢梦情姐姐。”
“小傻瓜…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绝对的事情。”
“不过…”笑笑拿起桌上做好的蔻丹给谭谭染指甲,“我们谭谭,可以是那个绝对哦…”
作者有话说:
我穿越了,一下子从四月份穿越到六月份。
不知道还没有人爱我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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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寸月光
第68章 遇妖13
秦淮楼的灯笼亮了一夜, 来来去去的男人大多抱有侥幸,他们虽是来寻欢作乐的,心底却渴求能见梦情姑娘一面。
梦情不常见人, 见了便是一场轰动。
珠帘外还有一层轻纱, 循着轻纱望去,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女人躺在软榻上,姿态慵懒,一颦一笑却都是风景。
琴声不止悦耳,更是惊鸿之声。
男人波动着琴弦,克制着心底的忐忑,目光低垂,不敢放在对面的女子身上。
梦情说:“世子为何不敢看我?”
男人神色有些狼狈, 却是守着一副好教养, 没有半分失礼之处, 梦情光彩逼人,他确实不敢看。
他说:“姑娘,在下寻故人而来,一曲终了, 姑娘该让笑笑出来相见了。”
屏风后的谭谭看了一眼笑笑姐姐就嘀咕道:“今夜真是奇怪, 要见梦情姐姐的人让笑笑姐姐去招待,要见笑笑姐姐的,又被梦情姐姐拦着了。”
笑笑端着一个漂亮的琉璃杯, 里面装了清酒, 眉间若蹙, 似有愁云, 听到了谭谭的话, 她笑道:“谭谭是不是无聊了?我房里来了一个有意思的客人,谭谭先替我去照看着好不好?”
谈谈想,她虽然叫一声笑笑姐姐,并不代表笑笑真是姐姐,笑笑是凡人,二十几的年岁,而她,她这只妖都不知道自己年岁几何了,反正三百要往上数。她也并非是天真不知事,只是旁人见了她的模样,总是下意识地想要疼爱她。
她总是扮演别人眼中的她的样子,平日说话行事天真气一些,便能毫不费力地讨得别人的喜爱。
她本就是妖,并不觉得此举有任何不妥。
有人爱她,她便能吃饭,吃饱了,修炼,然后变强。
这半年来跟着梦情和笑笑,她从来没饿过,梦情不知底细,谭谭不知道她一个高高在上的修者为何会委身花楼,做一个世人眼中下九流甚至不入流的花魁,相比于梦情,笑笑确是真心实意待她的人,虽然是梦情传授她心法秘诀,谭谭和笑笑的关系反而要近一些。
真心和真心,总比旁的近。
谭谭应了一声好,便拂开帘子走了出去,行至外间,梦情叫住了谭谭。
“吃饭了吗?”
谭谭知道是在问自己,她看了看正在谈琴的男子,甜甜笑道:“还没有。”
而后补了一句:“明阳世子好香。”
正在弹琴的明阳手一抖,错了一个音,而后音律快了许多。
“他是我的,谭谭要跟我抢么?”梦情的声音魅惑慵懒,躺在软榻上像一天美人蛇,勾魂得很。
谭谭想,明阳是来找笑笑姐姐的,明阳也不是谁的,他虽然很香,谭谭却没什么想法,她对梦情说:“不抢,谭谭不喜欢。”
梦情今日心情着实不算好,她斜睨了一眼耳尖通红的明阳,这个男人只是面上窘迫,明明很想看她,却故作姿态扭捏极了,谭谭出来了,他眼中的惊艳也是藏都藏不住,听到了谭谭与她的谈话也是默不作声,分明是想要齐人之福。
真是令人作呕!
说什么来找笑笑,分明是做足了功课想引起她们三人的注意,秦淮谁不知道梦情笑笑谭谭形影不离姐妹情深,一般渠道见不到她和谭谭,故意编造故事引起她的注意。
他说他是笑笑的前未婚夫。
因为要考功名,千里离家去了骊山书院求学。
没有在第一时间知道笑笑家里的变故,没有在笑笑落难时及时赶回来,他有错。
他说得情真意切,但是梦情不信这一套。
他编了一个动人的故事,所有人都信他的故事,他说他和笑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已在月老面前互许终身,他去求学考取功名,是要给笑笑挣一个诰命夫人,他以为,他求学回来,一定会八抬大轿娶他的姑娘。
他说得楼里的姑娘都哭了。
笑笑却始终没有表态。
梦情最见不得这样的男人,面上越深情她越唾弃,她跟秦妈妈说要见一见明阳,于是便有传言说明阳入了她梦情的眼,没有人说她横刀夺爱掺和明阳与笑笑之间,男人只会嫉妒明阳,不是嫉妒他的出身家世,而是嫉妒他能有幸被梦情姑娘看上。
“世子的琴声……梦情三生有幸才能得此一回闻。”
谭谭出去后,梦情看着怅然若失的明阳,心底虽然不屑,却还是要和他周旋。
“姑娘谬赞了,既然今日笑笑不愿相见,那明阳改日再来拜见,告辞。”
他行了个礼,抱着琴走了。
明阳其实生得不错,难得的脂粉气不重的高门贵子,身量高,锦衣华服穿在身上,面貌俊朗有型,他若有心,大部分女孩儿都能为他发疯。
梦情觉得,这个人像是宗门里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修,他们合欢宫名声不好,那些人要占一半,合欢宫的男修每个都有一个撩遍人间仙界的美梦,私下里讨论女修,言辞龌龊,仿佛招招手,那些女修都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一般,这个明阳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但是梦情见这个人的第一面就看出来了。
他走后,笑笑从里间出来,梦情拿着一把团扇,在上面绣着花,见她出来,头也未抬。
“你在躲什么?一个男人而已。”
笑笑在她旁边坐下,放下了手中的琉璃杯。
“我躲了吗?旁人看不见我就是躲吗?”
梦情蹙眉:“认真点说话,我不管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最好不要影响到谭谭,如果这个人敢脏了谭谭的眼,我必然将他挫骨扬灰。”
“呵呵,我巴不得你将他挫骨扬灰。”笑笑剥了颗葡萄放在嘴里,行动间头上步摇和戴的耳环都一动不动,她容貌比不过梦情和谭谭的仙妖姝色,只是一股子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气质让人眼前一亮。
她说:“我梦到过这个人死。”
笑笑是个爱做梦的姑娘。
没有流落风尘之前,她也是一个大家小姐,正房嫡出,清清白白。母亲不待见她,总说她模样风尘,不甚端庄,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虽然严苛,可是也是好吃好喝供着,金尊玉贵养着。
她爱做梦,母亲不喜她,她难受不解,怎么讨好都没有用,于是便赌气道,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我就让所有人都不喜欢你,她就做了这样一个梦,然后她发现,梦都变成了现实,与母亲恩爱的父亲莫名其妙厌弃了母亲,两个稳重持家的大人经常吵得不可开交,祖母把她带去了身边,府上上下的人都厌恶了母亲,母亲不到半年就疯了,被父亲送进了佛堂吃斋念佛。
那时还小,不懂这些事的意义,后来,与她不合的官家小姐,不喜她的任何人,她只要做了不好的梦,那些人都会出事,梦里的她无法无天,且狠毒非常,姚家小姐与她拌过几句嘴,一时口不择言说她是疯女人的女儿,她便做了姚家主母疯魔的梦,让姚家小姐的母亲和她母亲一样的下场,小弟在外面惹祸被人打断了双腿,寻不到仇家,她便做了给小弟报仇雪恨的梦,一时间,京城好几个大家公子都瘸了腿。
她只是做梦而已,就让所有与她不合与她有仇的人都遭了报应,一开始还有点害怕,到了后面就得心应手了,因为,根本就不会有人想到,这些人的遭遇都与她有关。
如果不是那个人……她现在根本不是这样的!
笑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果她没有这样的能力,那她该受多少委屈啊,她觉得自己唯一有错的地方,就是没有藏好这份特殊的能力。
明阳是她的未婚夫没错,可是她流落风尘,这个男人也有一份力。
她梦到这个人死,可惜这个人不会因此而死,自从那件事以后,她的梦,便只是梦了。
梦情还是没有正眼看笑笑,她面色不虞,警告道:“你的那些事,最好不要舞到谭谭面前,若是污了她的眼,别说是我不放过你,就是那个人……你知道他的手段。”
同样是在风尘里,梦情和谭谭终究是与她不同的,她原来或许有些许不同,但在梦情和谭谭面前,她是绝对不够看的。
“梦情,你一直都不相信,我会真的对谭谭好对不对?”
梦情摆摆手,让她出去,“我不关心,但你最好不要坏了大人的事,出去。”
……
谭谭来到笑笑的房间里,她并没有发现笑笑口中所说的那个有意思的客人,她房里什么也没有,只是在内间供奉着一座观音像。
观音像前的香火还是新的,有人才刚刚祭拜过,谭谭看着大开的窗户,想着笑笑这客人真是不讲究,好好的门不走要跳窗。
她走到窗边,正要把窗户关上,忽然听到一句闷哼。
“救我……救我……救命!”那声音很微弱,如果不是她,一般人根本听不到。
谭谭关窗户的手顿了顿,迟疑了一会才跳窗,循着声音的方向去救人。
曲径通幽,秦淮楼是一个很大的园林建筑,穿过假山,谭谭在梅林里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
这片梅林的梅花常开不败,一簇一簇的殷红,一簇一簇的粉白,品种很多,林子里都是铺满地的花瓣。
那个男人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任由花瓣盖在他身上,他凭着本能喊救命,也只是喊了几声,便没了动静,谭谭站在梅树下许久,才走过去救了他。
男人是个修者。
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脸上身上都是伤,血肉模糊到看不清本来面貌,灵力溃散,灵府受损,气海里都是乱串的妖魔气。
或许是和妖魔激战受的伤,如果不是梅林里的灵气,他早就死了。
他的衣服上全是血,衣袍边上的花纹让谭谭有些犹豫。
他是个捉妖师。
谭谭修为不够,有时候会遇到很轴的捉妖师,他们才不管是好妖还是坏妖,只要是妖都抓,谭谭被抓过几次,都侥幸逃了。
这个人已经失去意识了,谭谭最终还是救了他。
她耗尽的自己的灵气,才把这个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晚间,秦淮楼依旧人来人往,屋内,谭谭坐在床边看了一眼昏迷的人,人是救回来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
她起身,准备出去,就看到梦情推门进来了。
“在做什么?在屋里半天了。”
“谭谭?”
眼看着梦情越来越近,谭谭转身回到床边,想把床上的人藏起来,刚盖住了一个头,梦情便走到了她面前。
“出息了?”梦情脸上挂着笑意,眼底却冰冷刺人,“敢藏野男人了?”
谭谭:“……”
她只好一五一十交代了。
没想到解释了梦情的表情还是没有缓和多少,她直接道:“既然都没有生命危险了,那就丢出去吧……”
第69章 遇妖14
最后当然是没有丢出去, 梦情似笑非笑地看着谭谭,眼底带了嘲讽。
“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
谭谭背着手,虽是恭恭敬敬的, 却一点也不退让, “人都救了,梦情姐姐早点回去休息吧, 谭谭保证,不会打扰到姐姐的…”
“呵…小没良心的,做每件事都需要承担后果的。”
摇了摇手中的团扇,梦情扭着腰风姿摇曳走了。
“后果?呵呵…”孑然一身的人,什么后果她担不起?
越热闹越好呢……不同于人前的天真娇俏,谭谭隐没在烛台阴影里的一半脸冷漠极了。
回头看着床上的男人,若有所思。
这个男人是个麻烦, 但他是个捉妖师, 腰上别着的一个木葫芦里还时不时的溢出妖气, 看来,才收了一个大妖。
但愿,不要令她失望。
秦淮楼人来人往,最安全也最危险, 这世间妖魔横行, 按理说,有梦情这样的仙人坐镇,寻常妖魔是不敢来犯的, 所以, 当一只大着肚子的妖堂堂正正地闯进秦淮楼, 并挟持住梦情, 让梦情交出她的夫君时, 谭谭没想过这个画面。
梦情巧笑倩兮地被那女妖挟持住,也不惊慌,媚眼如丝地弹了弹横在她面前的匕首。
“这位姑娘,你弄疼人家了…”
女妖见不惯她的模样,拧着眉呵斥:“闭嘴。”
梦情就当真微笑着不说话了,笑笑走过去,拉住了从楼梯上下来的谭谭。
“秦妈妈备了早点,我们过去吃吧…”
“可……”
“梦情姐姐会处理的,我们好好吃饭吧…”
谭谭信了,跟着笑笑在一旁吃起了早点。
女妖好像是蛟龙一族,她说她本是昆玉泽的公主,外出历练时与一个捉妖师相恋,捉妖师原本不知她的身份,直到去昆玉泽提亲才知晓她是蛟龙一族,蛟龙一族浑身是宝,仅次于真龙,况且昆玉泽是传说中的仙家福地,不说那些富饶的灵脉,就是叫得出名字的天才地宝大部分也是出自昆玉泽。
见识了蛟龙一族的阔绰之后,那捉妖师便起了歹心,修士人人向往飞升,这个捉妖师便策划了浩浩荡荡的昆玉惨案,他联合了十几个仙门在他和公主的大婚之夜袭击了昆玉泽,杀了蛟龙一半的族人,抢走了蛟龙一族世世代代积累的仙品宝藏。
谭谭不知道什么昆玉泽惨案,她只是看这个女子有些眼熟,蛟龙一族…蛟龙,朱啸曾经的未婚妻就是蛟族公主吧,虽然时间久远,有些故人的脸又重新看得清楚了,谭谭看着这个女妖,撕了小块馒头放进嘴巴里。
她就是朱啸的那位未婚妻。
蛟族公主身着软甲,一把匕首横在梦情的脖颈上,恶狠狠道:“把南宫交出来,不然就杀了她,当日我昆玉泽的惨案也有你们合欢宫的手笔,交出南宫,不然我夷平此地。”
“公主莫要动怒,当心动了胎气,”梦情依旧是不慌不忙的模样,她说:“梦情早已不是合欢宫的人了,犯不着与公主作对,至于您说的那位捉妖师……我等与他也并无什么交集,公主想要找人,让手下在楼里搜一搜就是了…”
她话音刚落,谭谭喝着粥的勺子便落到地上,瓷器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醒耳,毫不意外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妖?”蛟族公主眯了眯眼睛,她看着谭谭,突然把梦情放开,然后缓步朝谭谭过来。
“哪里来的小妖,面皮倒是生得不错,”到了谭谭面前,她突然厉声喝道:“你刚刚心虚什么?”
公主一边挥手让手下搜楼,一边死死盯住谭谭。
“你认识南宫?”
她咄咄逼人,楼里气氛剑拔弩张,笑笑主动站起来,把谭谭拉到身后,护道:“我妹妹没见过这种阵仗,失态了还望公主海涵。”
“啪!”公主旁边的侍卫一个耳光打在笑笑的脸上,笑笑一介凡人哪能受的住,当即就被抽出去几丈远。
“什么东西,公主让你说话了吗?”
凡人就是如此没有尊严,笑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飞出去,倒在地上当即就吐了一口血,秦妈妈怒了,这么明目张胆欺负她楼里的姑娘,好大的派头,她撸起袖子要叫人上,却被梦情一个眼神喝止住了。
“做每件事请,都需要承担后果。”
梦情的话冰冷,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看谭谭怒极的模样。
好,承担后果。
什么后果她担不起呢?
谭谭想着那个侍卫打笑笑的那一巴掌,看着眼前这个公主突然觉得她无比讨厌,就是掉了一把汤勺就说她心虚,笑笑姐姐就说了一句话就被打了。
她问公主:“你刚才问我什么?”
公主也觉得这个小妖让人生厌,她不耐烦地重复道:“你刚刚在心虚什么?”
“心虚?”谭谭讽刺地笑了笑,突然走上前来,扬起手一巴掌打在公主的脸上。
“你觉得我心虚?”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谭谭打了公主后,飞快地扶起地上的笑笑,捏了一个决,眨眼间便出现在梦情身后。
“梦情姐姐,照顾笑笑姐。”
“拿下…给我拿下这个贱人!!”公主气急败坏,却发现谭谭又重新出现在面前她。
面对公主的愠怒,谭谭不紧不慢道:“打人是不对的,我向你道歉,你向我的笑笑姐姐道歉,还有…”红唇微启,她笑得天真,语气却放肆极了:“我从来就没有心虚。”
她手中出现一把长剑,霎那间引出的剑气让整栋楼都震了一下,深刻的划痕出现在四周的墙壁上,和谭谭动手的侍卫也被振飞出去。
长剑出现的那一瞬间,谭谭原本清亮的眼睛被一团黑雾遮住,隐隐露出红光。
“谭谭她,这么厉害吗?”秦妈妈抱着梦情的手臂,梦情一个冰凉凉的眼神看过来,她马上就松开了,梦情不喜欢别人碰她,秦妈妈失去了安全感,马上又找了跟柱子抱着,她完全可以跑路的,但是耐不住看热闹的心。
“魔?”
“魔。”
公主和梦情异口同声,望着谭谭眼神复杂,明明是个低等的小妖,体内竟然有这么精纯的魔气。
“魔?”谭谭不慌不忙地靠近公主,她的剑柄上闪着细碎的闪电,“原来我是魔啊……”
半年前众仙在沧州围剿腾蛇,不知道死了多少仙人呢,她要保护的薛晓也死了,但是一觉醒来,她的丹田里多了一颗精纯的魔丹,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她不关心是谁送来的,反正那个人总会出现的,从那之后,那颗魔丹就被她慢慢炼化了,现在她妖不妖,魔不魔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呢。
梦情拧着眉,虽然她知道那个人看重的谭谭绝不会简单,但她没想到,谭谭是个魔,并且还一直伪装。
诛天剑指着公主的面门,谭谭微笑道:“给我的笑笑姐姐道歉呢…”
诛天剑的威力,腾蛇内丹的魔力,就算是血脉强大的蛟族公主,也根本无法招架。
公主扶着自己的肚子,没有马上道歉,她看着谭谭,惊恐中又带着不解:“你明明是魔,为什么要伪装成一个不起眼的小妖?”
伪装?
如果她是一个真正的魔,或许就是公主所说的伪装了。
谭谭:“秦淮楼你也搜了,给笑笑姐道歉就走吧,对于你说的昆玉泽之事,我们是你说了才知道的,和你的那位夫君,是绝对绝对没有关系的。”
她突然又变得好说话了,这时公主派去搜房间的侍卫也搜完了,正下来复命,看到谭谭用剑指着公主,纷纷亮出法器要攻击谭谭,被公主一个手势叫住。
临走之前,公主对昏迷的笑笑道了歉,回头对谭谭道:“世人惧魔比惧妖更甚,阁下当心。”
当心什么?公主笑着,像是在说:我等着你报应不爽,下场凄惨呢。
真是恼人,好想把她吃了……不,不能吃,谭谭努力控制住心底黑暗的欲望,沉着脸让这位公主离去。
公主走后,秦妈妈扶着昏迷的笑笑回房休息,梦情看着谭谭,面色复杂道:“跟我来。”
回到谭谭的房间,梦情看到原本躺在谭谭床上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心道,果然…
“你是魔?潜伏在秦淮楼有什么目的?”
谭谭说:“没有目的,只是跟着你能吃饱饭。”
梦情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她只是幽幽道:“想来我是没什么资格管束阁下,我不管你救下捉妖师南宫氏是什么目的,不要牵连到秦淮楼就好。”
往日的亲切教导仿佛是一个谎言,梦情的姿态收放自如,谭谭以为她还要问更多,没想到她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走了。
风从窗户吹进了几片落叶,谭谭拂开裙摆上的落叶,走到窗边,随手掐了个法决,房间里就凭空出现一个男人。
脸色惨白的男人已经醒了,他在床上停下调息的动作,对谭谭抱手行礼,“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谭谭的眼睛转了转,她天真地问道:“哥哥,你是谁啊?你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在下关山南宫氏。”男人一脸胡渣,因为五官太过优越,俊秀中多了粗犷,野性帅气,反而是别样的风流。他没有回答为什么会受伤,而是下意识的扬起笑容:“姑娘,可否讨一杯水。”
谭谭一连给他倒了几杯水。
喝了水之后,他脸色好了些,接着他说他是捉妖世家关山南宫氏的少主,听闻秦淮地界有妖魔出没,此行只为除妖而来。
又说遇到了一只恶蛟,那恶蛟欺男霸女,喜欢掳走二八年华的小姑娘糟蹋,他扮成一位姑娘的兄长送亲,才遇上那妖,跟着蛟妖去了它的巢穴,纠缠了许久才收了那蛟妖,那妖实力强劲,他虽然勉强降伏,却也受了重伤。
“若不是遇到姑娘,在下恐怕早已横尸街头了。”
谭谭连连摆手:“好说好说,救了你这样为天下苍生奔走的大侠,我很高兴啊,这么久了你也饿了,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端来…”说完了又嘀咕:“秦妈妈一定会给我留饭的啦。”
她说话颠三倒四,眼睛却亮晶晶的,看着男人的模样,脸上是全然信服的模样,偶尔闪过一丝狡洁,也是少女的不谙世事,甚至还不小心流露出对男人的仰慕。
“在下多谢姑娘。”
转过身,谭谭收起了笑容,瞬间换了一副脸。
南宫家的人,认不认识南宫钦呢?为什么会看不出她是一只妖呢?
南宫钦,第一个被她吃掉全部爱的男人,第一个,被她骗走了一切的男人,他才是南宫家的少主。
这个男人和那个蛟族公主…呵呵,她可是谁的话都信呢。
生活终于不是一滩死水了。
下午,昨天来寻笑笑的明阳世子又来了,他的琴声独一无二,让秦淮楼的姑娘如痴如醉,笑笑早就醒了过来,她依旧不见这位世子,谭谭问为什么。
笑笑说:“我做梦都想他死。”
没想到,笑笑才说完这句话不久,第二天,明阳世子便暴毙了,众目睽睽之下,被一阵风刮到秦淮河里,淹死。
明阳毕竟是个世子,他死得这样离奇,引起了热烈讨论。
“这世子平日里衣冠楚楚,想不到是个斯文败类,不然那阵风,怎么会刮到他头上……”
“说个笑话,那明阳世子可是水性极好呢…”
“听说他纠缠梦情姑娘,真是不知所谓呢,死得好死得妙啊…”
愚民皆说是报应,是天谴,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被刮进河里淹死的,目击者众多,官府也查不出什么,就这样草草结了案。
秦淮楼还是一如往常,整夜灯火画舫,笙箫鼓吹。
谭谭觉得奇怪的是,明明那天笑笑姐姐都醒过来了,傍晚又昏睡了,两天两夜后才醒来。
醒来后,谭谭刚好在她房里,跟她说了明阳世子的事,笑笑先是一惊,随即竟然笑了。
“你终于回来了。”她看着自己的双手道,像是自言自语。
秦淮楼建在秦淮河畔,笑笑的窗外是临水处。
此时烟笼清波,雾中细柳,岸边停泊在画舫,笑笑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她充满精气神地下床走到木窗边的铜镜旁,拿起一支粉绿簪子挽了一个发髻。
又戴上名贵的金牡丹花头面,涂了脂粉后端详着镜中的女人。
“你回来啦,”她娇俏地笑着,完全忽略了背后的谭谭。
“你终于又可以保护我了。”
“我是打扮给你看的,这副头面,我从来没有戴过呢…”
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像是疯了。
可是谭谭知道,笑笑没疯,也没道理疯。
这座楼里,铜镜是铜镜,牡丹是牡丹,梦情是梦情,谭谭是谭谭,笑笑…也是笑笑。
每个人都有秘密。
不必深究。
谭谭退了出去,她看了看天色,该给那个男人送饭了。
作者有话说:
恢复日更,我不能再穿越了。
这章留评的都发个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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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遇妖15
男人的伤好的很快, 几天后便能下床了,但是他从来没有主动出去,在谭谭的房间里调息, 修行, 画法阵,练符咒。
他从来不避着谭谭, 好像是笃定谭谭看不懂,谭谭每次送饭来,看到他调息,天地元气朝他聚集时,还默默设置结界帮助他。
“南宫哥哥吃饭了,”谭谭把一碗粥放下,余光看到屏风后的男人把一团青雾收进木葫芦里, 空气中还有符文燃烧后的痕迹, 火星子飘着, 是一个聚灵阵的模样。
也不仅仅是聚灵阵。
谭谭当然什么都没有问,原来是问过的,可是男人说,“我不喜欢你问这些。”
他漫不经心这样道, 也笃定了谭谭不会再违逆他的意。
谭谭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笃定, 直到楼里伺候她的小丫头见了这个人,然后疯狂迷恋的模样。
这个男人有种魔力,见过他的女人, 好像都会为他痴迷, 除了梦情。
他好像很清楚自己的属性, 对于女人, 尤其是喜欢他的女人, 他向来不会放在心上。
谭谭叫他南宫哥哥,初次见面便能不管不顾救了他,让他住在她的房间,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看他的目光,是他习以为常的倾慕。
女子的喜欢,对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他跟她说他是南宫少主,半真半假编了个故事,谭谭对他深信不疑。
“怎么又是粥?”他走过来,看到桌上的白粥,面色不悦,“我喝了几天粥了,谭谭,你想让我出去自己找吃的吗?”
他对自己的魅力深信不疑,从一开始彬彬有礼地叫谭谭姑娘,到现在毫不客气地使唤。
他说他如果出去,被外面的女人瞧见了,都会喜欢他,都会跟谭谭抢他,为了谭谭,他只能呆在房间里。
他还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他会带走谭谭,让谭谭做南宫氏少夫人。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谭谭偷偷撇了一下嘴,而后又迅速换了一个表情。
谭谭泫然欲泣道:“不是的南宫哥哥,我…大夫说病人得吃得清淡些,谭谭才只为你送白粥的,你…你别出去好不好?”
“听说秦淮楼的梦情姑娘最是善解人意?”他看着谭谭,故意说道:“谭谭,你和梦情关系不错,不知我有没有这个福分能够一睹芳颜?”
你自然是没有的。
心里这样想着,谭谭面上却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她委屈道:“我待会就给你送好吃的,南宫哥哥不要见梦情,不要见她好不好?”
“为什么?”他明明一副好皮相,但是说话的动作神态却让这幅皮相大打折扣,自信油腻揶揄,谭谭攥紧了手心,才逼自己泪光点点地看着他。
“我不想南宫哥哥被抢走,就算是梦情姐姐也不行。”
“那你乖吗?”
谭谭深吸一口气,用甜得腻死人的声腔撒娇:“谭谭很乖,谭谭这就去膳房。”
男人名叫南宫流,谭谭坚信,这个流,是流氓的流。
南宫流不是什么好东西,满嘴谎言,没有一句真话,他应该就是那个蛟族公主的驸马,随身携带的那个葫芦是一个乾坤法宝,那里面装着的,大概就是蛟龙一组族的宝物了。
谭谭看上了那个葫芦。
他不出去的原因当然是怕那位公主知道他在这里,谭谭对他和公主的爱恨情仇不感兴趣,她原来想就是救个人而已,也没啥,可等这个人醒过来是这样一副做派。
谭谭觉得,救人得收点报酬。
这个人使用那葫芦也不避着她,好几次那葫芦里的灵气都溢出来被梦情发现了,还是谭谭给他善后。
那公主自从在秦淮楼闹过以后便再也没有出现了,谭谭不关心她去了哪里。
她去膳房,拿了几样精致的小菜放进食盒里,才出来,就遇到了梦情。
“那男人还没走?”
她似乎有些诧异,倚靠在走廊尽头的围栏的,咯咯笑起来,“藏了这么久,你不会喜欢上那玩意了吧?”
谭谭说没有。
“那就是看上人家的东西了。”梦情似乎什么都知道,“你在蛟族公主面前暴露了魔族的身份,魔族……呵,最肮脏最恶心的东西。”
世人皆惧魔,一旦出现,举世杀之。
谭谭没有说话。
她觉得自己不是魔,不知道为什么,她宁愿做一个卑微如泥的小妖,也不愿和魔有什么关系。
但是她体内的魔丹注定会让她入魔。
“梦情姐姐也是修士,那你也会对我动手吗?”
梦情耸耸肩:“我没那么闲,再说了,我又不是你的对手。”
“拿到那玩意手里的东西,就逃命去吧,带上笑笑,笑笑喜欢的东西,也是魔呢…”
属于修士的气质让梦情看起来高不可攀,她向来和谭谭保持着距离,不肯亲近谭谭,却能对谭谭倾囊相授。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梦情把一身本事传授给谭谭,却不想和谭谭扯上关系,就像是受人之托一样。
受谁之托?
还有自己体内的魔丹,到底是谁送来的?
有人想要她入魔。
七月十五到了。
南宫流说,他伤好了,他要带谭谭回关山。
谭谭说,“好。”
她当真收拾了东西,跟着南宫流离开了秦淮楼,那天,梦情当不知道这件事,就笑笑一个人来为她送行。
笑笑见到了南宫流,第一反应是谭谭被骗了。
“你为什么突然要走了?”
笑笑有些担忧,因为南宫流一看就不是好人。
“就…出去走走,会回来的。”
像是怕笑笑看上南宫流一样,谭谭拉着南宫流迫不及待走了。
笑笑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闭了闭眼睛,“谭谭会有危险吗?”
“不会,”空气中站着一个白衣男人,只有笑笑闭上眼睛才能看见的人,男人笑着道:“她身边多是保护她的人,不像你,你只有我一个。”
“你也只有我一个。”笑笑抬手摸了摸鬓角,头上的步摇微微晃荡,“这次不许你走了。”
“好,不走。”
笑笑是个有点特别的姑娘,不够纯善,也谈不上大奸大恶,幼时母亲发疯被送往庵堂,她没想过会与自己有关。
母亲是世家宗妇,重规矩,她总说笑笑模样不端正,嫌她风尘,不喜她,笑笑难受不解,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讨好。
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不喜就是不喜,长年累月的严苛教导,让笑笑对母亲生了怨气。
她想,既然母亲不喜欢她,那她就让所有人都不喜欢母亲。
她就做了这样一个梦,梦醒了,现实就成了母亲的噩梦。
那是十几岁的时候,她第一次梦见他,是他让她的所思所想变成现实,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在梦里他的模样却清晰得一眼难忘。
他说:“我是你的梦。”
他说:“所有让你不高兴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说:“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我了。”
他说:“我为你而生,闭上眼睛,做一个梦,我会把世界变成你梦里的模样。”
笑笑叫他小梦,小梦是只属于她的守护神,闭上眼睛就能见到了,她梦见花,他给她送花,她梦见和自己拌嘴作对的小姐遭了‘报应’,梦里是什么报应,现实就是什么报应,她只要想到什么,梦到什么,都会变成现实。
如果不是那个人,不是那个所谓的佛子多管闲事,小梦绝不会离开她这么久。
如果不是小梦离开了,她怎么会流落青楼?都是那个佛子,还有明阳,还有父亲母亲,都是他们,让小梦离开她。
如果不是借助于谭谭的魔气,小梦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重生,笑笑是真心把谭谭当作妹妹的。
这一次,无论是谁,都休想把小梦从她身边带走。
明阳已经遭到‘报应’了,接下来,就是那个多管闲事的佛子和她那些所谓的亲人了。
“那个南宫流…”笑笑伸手牵住小梦的手,拉着他往楼里走,“他就是那个公主的驸马吧?”
“是,”小梦的声音在身后不疾不徐,“一个道心不纯之人,那个乾坤葫芦里有同类的气息。”
“同类?他也是魔?”
“不是,他养了一只魔。”
这么说,那蛟族公主所言都是真的了?
那谭谭会不会有事?
笑笑站定,又想起来小梦才说了谭谭不会有事。
她相信小梦。
…
谭谭想要那只葫芦,不是为了什么天材地宝,而是那只葫芦里有一种很香的味道在引诱着她。
南宫流也是靠葫芦里的东西,才让一般女子对他痴迷,痴迷到失去自我。
谭谭,无疑也是其中之一,她多爱他,他都看在眼里。
“前面就是关山了吗?南宫哥哥?”
少女骑在马上,仰头看着前方的起伏山脉,面前的两座大山像两把巨剑一样横在天与地之间,危乎高哉,壮丽非凡。
两座大山之间,只有一条不易发现的小路,南宫流看着那条小路,露出了一个看不懂的笑。
“谭谭,从这里进去,就到了捉妖世家南宫氏的地盘了,我很快就带你回家了。”
他拍了拍谭谭的马,让谭谭骑马走在前面。
他一边说:“谭谭,我会秉明父母,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你进门的,你将会变成南宫氏的少主夫人,真是…迫不及待想看谭谭穿嫁衣的模样呢…”
在谭谭看不到的背后,他却不动声色地掏出一把匕首。
“南宫哥哥你真好!”少女的声音还是那么娇俏动听,南宫流都有一丝不忍了。
他腰间的葫芦发着紫色的光,一个魅惑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催促道:“为什么还不动手?现在到了关山地界,应该甩掉蛟族那个贱人了,你不需要这只小妖的保护了,杀了她…杀了她!”
南宫流把玩着匕首,看着谭谭的背影流露出明显的惋惜。
“怎么说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还真是舍不得呢”
“难不成你真想娶她?”那个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南宫氏少主了?你别忘了你的一切都是谁给的!”
“知道了。”男人沉下脸,突然间踏马飞身而起,身体落在谭谭的马上。
“南宫哥哥…”谭谭声音娇媚,还有一丝害羞,与声音相悖的是,她的表情闪过一道嫌恶。
怎么突然和她骑一匹马?滚呐!!
谭谭内心咆哮,南宫流还得寸进尺,一只手抱住谭谭的腰,一只手拿紧了匕首。
“谭谭,别怪我,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会娶你的。”
南宫流脸上闪过一道狠厉,攥紧了匕首向前,就在匕首快要碰到谭谭的时候,一把长剑从天而降穿过他的胸膛,剧痛袭来,他当即从马上摔了下去。
怎么会?南宫流看着插进心口的长剑,目光呆滞,血沫泪泪地从伤口处冒出来,他连话都说不了。
“诛天…诛天剑!”葫芦里的魅魔发出一声尖叫,“是他,是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谭谭从马上下来,居高临下看着南宫流,此时她的脸上一片冷酷,根本看不出来这一路上的温柔小意。
听到她的声音,葫芦里魅魔顿时安静如鸡。
“很惊讶吗?”谭谭把诛天剑从男人心口上□□,“你要杀我,我只能先动手了。”
“咕噜噜…”南宫流一张嘴,喉咙里就冒出血沫,濒死之际,他双眼赤红地盯着谭谭。
为什么?
“本来救你,是想让你带我去南宫氏,我对你的事情也不感兴趣,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但你要杀我,我就只能先杀你了。”
“咕噜噜…”南宫流还想说话,却一口气上不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咣当!随着南宫流的死不瞑目,他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上。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吗?”谭谭那个葫芦,把盖子打开,一团紫粉色的烟雾从葫芦里升起来。
谭谭用剑指着魅魔,“你不说清楚,我就吃了你呢…”
诛天剑对于一般的魔族威慑力太大了,魅魔连真身都不敢露,缩成一团烟雾瑟瑟发抖,根本就不敢隐瞒。
它倒豆子一般把南宫流的底全给露了,“他…都是他的错,南宫流就是个自私虚伪的烂人,他虚伪虚荣贪心,一边哄骗你享受着你的好,一边又不想负责不想娶你,他根本就不是南宫少主…”
原来,南宫流是南宫家的庶子,天赋也不好,二十几岁还是庸庸碌碌无所作为,还因为好色和姨娘搞上了,南宫家主一气之下要杀了他,他为了活命就偷了南宫家的神秘心法跑路了。
他学了心法上的东西,把魅魔从魔界召唤过来了,因为魅魔的原因,他能让所有见过他的姑娘都发狂似的爱上他,一次意外,他得以和蛟族公主相识,在知道公主的身份后,他对蛟族的宝藏动了心,于是精心设计让公主喜欢上了他,在和公主的大婚时勾结一群败类修士,杀了蛟族半数族人,还把人家的宝藏洗劫一空。
那天会受伤,是公主一路追杀他,他伤也不是很重,那天公主来闹花楼,他一直都知道,谭谭站出来护他逼退了公主,他也知道,所以他留在楼里养伤,还动用魅魔的能力好让谭谭对他死心塌地。
一开始他就知道谭谭是妖了,之所以不说穿,只是方便享受谭谭的好,方便让谭谭保护他回关山。
回关山也只有一个目的,“他听说少主南宫钦因为一个女人修为全废,族里都闹翻天了,要重新选少主,各个旁支都起了心思,他虽说是庶出,却也想回来分一杯羹。”
魅魔忐忑地说完,还试探着说了一句:“可以把诛天剑拿开吗?我怕。”
谭谭收回了剑,把魅魔塞进葫芦里,顺便也把南宫流的尸体放进葫芦里,魅魔敢怒不敢言。
恍惚间,不太真切地听到这个拿着诛天剑的小妖说了一句,
“南宫钦他…修为全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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