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个九华弟子相继被害的第十天,调查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
为了防备再有修为不精的外门弟子被杀,姜朔与各堂长老坐谈半日后,决定放下其他事务,派各堂的内门弟子进行入夜后的巡视任务。
并在巡夜时,身上佩戴能及时使用的传送符和传音符,以及特地压制魔修的各类法器。
而在众人高度警惕的这天深夜,终于传来了振奋人心的消息——魔修被抓住了!
姜朔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瞧见站在人群中间捂着腰腹伤口的人,和惩戒堂长老手里一枚钟型的法器,里面发出连续不断的猛烈撞击声,犹如一头疯狂的困兽。
姜朔惊讶:“于普?”
于普见到他,咧开嘴笑了笑,脸上竟然有几分不好意思:“师娘……你也过来了。”
“今晚似乎不是你巡夜。”姜朔走过来,看了眼他的伤,伤在侧腹处,索性伤口不深,只是尽管于普下意识用手捂着,也掩不住那处的血肉模糊,像是被利爪狠狠抓了几道。
“不碍事,”于普脸色苍白,精神却还好,“今夜无事,我忧心师兄师弟们,便也来巡夜,可巧被我碰上了。”
说着话,他扫了眼被困在法器里的东西,补充道:“依弟子拙见,它似乎还不能凝成人形,只能称为‘魔物’。但尽管如此,法力也着实厉害。”
姜朔让司药堂的弟子先带于普去疗伤,而后众人一齐来到惩戒堂内。
无他,不过是因为惩戒堂的防御法阵最为强悍稳固,而用来拷问人的法器更为齐全罢了。
惩戒堂长老很稳重,先是带着几位大弟子设下了一个牢固的透明法阵,再将困着魔物的缚魂钟放入其中,最后在外层贴上数十道符咒,这才念诀打开缚魂钟。
魔物卜一被放出,前面的人就齐齐退了半步。
……这东西,实在是长得太丑了。
似乎是吸食了他人精血的缘故,此魔物已经凝成了半实体状态,灰蒙蒙的一团,如雾般在法阵中翻滚,又时不时露出它的真面目,朝众人呲牙咧嘴示威。
这只魔物……浑身都是牙齿。
参差不齐的、浊黄的、尖利的、卡着红肉丝的牙齿,遍布它灰雾遮掩下的半实体,见之者无不反胃恶心。
它还没修炼出说话的能力,只能靠一次又一次撞击法阵壁来表示愤怒。众人围观了片刻,惩戒堂长老又命人去后院抓一只兔子过来。
一个弟子奉命抓了只白胖胖的公兔来,依照指示将它丢进法阵里。被挑衅的魔物勃然大怒,姜朔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就看那只可怜的兔子已经一命呜呼,暴毙当场。
死状与前两个九华弟子极其相似,都是一身皮肉塌陷下去,只剩了骨头架子,连雪白的兔毛都掉光了。
姜朔不忍心地微微偏过了脸,惩戒堂长老也有点尴尬,他没想到这只魔物如此狂躁,那满身牙齿吸食活物的模样,他这辈子不愿意再见到第二次……
“既抓到了魔物,”姜朔转过身,轻声问惩戒堂长老,“是否可以排除我那小徒弟的嫌疑了?”
惩戒堂长老犹豫了一下,出声说:“虽说抓到了,但……”
“但仍有矛盾之处。”
姜朔身后忽然响起一人的声音,是司药堂的大师姐,她已经从失去师弟的悲痛中走出来了,字字清晰地冷静道:“十日前,我堂师弟死去当夜,有路过的巡夜弟子明均,看见那魔修的背影,是一位白衣少年的模样。”
“这魔物既不能化形,又何来白衣背影一说?”司药堂大师姐行了一礼,淡淡道:“我合理怀疑仍有其他魔物藏匿于门派内,请姜仙君排查。”
“说的也有道理。”惩戒堂长老摸摸胡子,转头问姜朔:“仙君意下如何?”
姜朔思索片刻,说:“请明均再出来详细陈述一番那夜的情形吧。”
明均是惩戒堂弟子,这几天身体不适正在休养。派人传话后不久,明均才出现在惩戒堂门口。
“……见过姜仙君,各位长老。”明均低着头说。
姜朔看着他,忽然很轻地蹙了一下眉。
“这是我们今晚抓获的魔物,”惩戒堂长老威严道,“明均,抬起头认真看看,十日前,你巡夜当晚,看见那害人的东西是否与它相像?还是你清晰看见那是个白衣人?”
明均听见他的话,短暂地抬起头望了一眼法阵里发狂的魔物,又很快低下头去。
沉默片刻后,明均嗓音沙哑道:“弟子不知。”
众人哗然。
惩戒堂长老皱眉:“你这是何意?什么知不知的?你尽管将那晚所见的情形如实道来就行,有我们给你做主。”
“弟子不清楚,”明均缓慢地开口,“那天夜里太暗,我只听见几声惨叫,等赶过去的时候,司药堂的师弟已经不行了。至于白衣背影,许是我震惊太过,精神恍惚下所见幻觉,我这些时日回去后仔细想了想,似是并未见过。”
惩戒堂长老愤怒不已:“你……你怎可如此草率!”
司药堂的大师姐同样愕然至极。
明均撩起衣袍,跪下磕头说:“弟子有错,愿受惩。”
惩戒堂长老气了半天,叹气道:“哎你这……算了,此后再不能如此荒谬了,还害得我们误会了你于韫师弟。既无真凭实据,你就先回去吧,之后大家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明均一声不吭地行礼后离开。
姜朔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问惩戒堂长老:“明均……我记得他向来是个稳重可靠的。”
“谁说不是呢。”惩戒堂长老无奈道:“或是受刺激太过吧,这些日子,他们确实是每日担惊受怕。”
姜朔垂下眼睫,说:“还是请司药堂多照看一下他。”
司药堂大师姐站在一边,虽然不解,但也只好道:“他既这样说,那我也没有理由胡搅蛮缠了,希望确实是只有一只魔物吧。”
*
被抓获的魔物被法器镇压在了惩戒堂中,此后十几日,并未再发生魔物伤人事件,众人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而被软禁在曲台“严加看管”的尹隋,也终于可以解除禁制,出来放风了。
“师娘……”尹隋百无聊赖地坐在树下,抱怨道:“我都要闷出病来了。”
他整天被关在那小院里,除了看书就只能看书。
尹隋本就恨那些枯燥乏味的典籍,快一个月下来,他已经看书看得头晕眼花,时欲作呕,只能悄悄把几本极其难看的书丢进床底,谎称遍寻不见,以此来逃避任务。
偏偏姜朔以为他这段日子勤学苦读,好不容易解禁了,竟然还要给他来一个考验。
“都看完了吗?”姜朔伸手摘下尹隋头顶上的桃花苞,语气柔和:“我见你每日闭门读书,似乎都瘦了一些。”
“……”尹隋心想,那不是因为勤奋好学,而是因为饱受折磨所以日渐消瘦。
但少年又乖巧地笑了笑,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弯起,是个天真讨喜的弧度:“都看完了,有些不懂的,我还反复看了好几遍呢。”
姜朔看他听话的模样心生怜爱,忍不住伸手摸摸小徒弟的脑袋,道:“那基本是你要掌握的理论知识了,今日我便来考考你,若你能答上七八成,就能开始实练了。”
尹隋闻言立即振奋起来,总算是不用看那堆破书了!
“引气突破至筑基的要领是什么?”姜朔一手翻书,一边随意地问了小徒弟几个问题。
出乎他的意料,少年都答得非常好。
况且不是死记硬背书上的回答,而是信手拈来般的感悟,姜朔听了片刻,感叹小徒弟的天赋确实高。
不愧是未来的正道之光!
尹隋丝毫不知自己的形象在姜朔心目中变得伟光正起来,他漫不经心地答着题,对这些简单至极的问题只花了几分心思在上边,剩下的注意力全在面前的人身上。
姜朔今天穿了件新衣袍,是檀色的。姜朔今天换了个发簪,竟然是用价值不菲的墨羚玉做的,尹隋合理怀疑这是其他人送的东西。姜朔这几天像是没睡好,眼下有淡淡的乌青。姜朔……
尹隋突然凑近了过来,把翻书的姜朔吓一跳:“怎么了?”
“师娘,”尹隋拧着眉心,目光直直盯着姜朔用衣领掩住的白皙脖颈,嗓音沉沉,“你的脖子怎么了?”
姜朔下意识用手去挡,但尹隋反应更快,按住了他的手,轻轻拨开姜朔的领口,眼神霎时变得阴沉沉的。
白如美玉的修长脖颈上,有着好几道刺眼的淤青,并且还不似是一次形成的,像是被人掐了很多次,才留下那么明显的伤痕。
姜朔顿了顿,拿开尹隋的手,把衣领重新掩上,轻声说:“不碍事,很快就消了。”
尹隋的脸色难看至极,收回来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这是谁做的?”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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