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给我狠狠地打!”


    细鞭极速破空的声音响起,落在薄袄上发出闷响,其间夹杂着一道尖细的声音,恶声恶气地叫骂着:


    “小兔崽子欠收拾,给他好好长长记性!!”


    鞭子落下的声音便更急了些,仿佛夏日午后骤落的暴雨,溅在水坑里声声相接。


    “小李公公……”一旁另一道声音犹豫着响起,小声提醒道,“人都快昏过去了,再打下去……怕是不太行了。”


    小李公公便抬了手,示意他们暂时停手,蹲下身去用力拽起祁曜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冷笑道:


    “咱家用得上你做事,是你的荣幸,你居然敢算计到咱家头上?”


    祁曜半掀起了眼睫,寒冬腊月的天,他额头上却沁出了一层冷汗,眼前阵阵模糊,如蒙血色。


    背上被抽出的伤口疼得近乎失去知觉,唇边血迹渗出,他咬着唇,仍是轻声笑:“小李公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还敢同咱家装傻?”小李公公勃然大怒,狠狠将他掼在地上,抬起脚便要重重踩上他,又因为骤然行动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咧起嘴来。


    身旁的狗腿子急忙上前扶住他,小李公公缓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恨恨开口:


    “若不是你在咱家呈给贵妃娘娘的东西上偷偷做手脚,咱家又岂被贵妃娘娘下令杖责?!那可是五十大板!若不是有干爹背地里悄悄保我,咱家怕不是会直接死在杖下!”


    那真是可惜了……祁曜低下的眼睫轻颤,仿佛寒夜里沾霜的蝶翼,遮住眸底暗色。


    然而他唇边笑意却是轻柔,撑着受伤的脊背坐了起来。崩开的伤口染红棉絮,额上冷汗愈甚,他仿佛感觉不到,扬起的眉眼柔和弯起。


    “小李公公说这话可是抬举我了,你看——”他转过头,目光自四周掠过,“我只身一人,如何在你的眼皮底下、在你身边众人的防备之下陷害于你呢?”


    “你小子一贯主意多得很,谁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小李公公还没开口,他身边倒是有人当先抢白道。


    祁曜唇边的笑容便又深了一些,转过头来笑着看他,并不接着说了。


    小李公公不耐地给了他一脚:“咱家还没开口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


    那人诺诺缩着脖子,闭嘴了。


    祁曜这才转头看向小李公公,接着说:“况且,小李公公刚才不是说了?在这宫中,我可是仰仗着您的,断没有故意陷害你的理由,这对我可没有丝毫好处。您不如想一想——若您倒下,对谁更有好处呢?”


    “又是谁告诉你,或是暗示你,这件事是我做的呢?”祁曜将额前打湿的碎发拨开,缓缓止住笑意,目光落在了他身边几人身上。


    “在这宫中,为争权夺利,把一个人狠狠踩死……小李公公见的不少吧?”祁曜顿了顿,语气刻意拖长,“您可是有一位流华宫的干爹呢。”


    最后一段话为小李公公敲响了警钟——当时他为了成为干爹的儿子,亲手害过的人亦是不少。昔日他陷害过别人,又怎知今日的自己不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被人陷害呢?


    他怀疑的目光转向了身旁几位同样在干爹面前露过脸的人。


    祁曜眸中带出几分笑意,慢慢添上了最后一把柴:“况且阮贵妃这个忌讳,以我身份,又怎么可能得知呢?”


    小李公公的目光钉死在了几人身上,倏然从刚才执鞭鞭打祁曜的人手中抽出细鞭,狠狠朝他脸上抽了两鞭。


    血迹顿时渗出,那人懵了一下,急忙告饶,恨恨指着一旁的祁曜道“李公公,您可别被这小子骗了!我一直跟在您身边,忠心耿耿……”


    话没说完,又狠狠挨了几下。


    他心头怒火起,快步走到祁曜面前,扬手便要打他,却不防身后小李公公的鞭子紧随着到达。


    他惊了一下,下意识把祁曜往前一推,要挡下这一鞭。


    扬起的细鞭凛冽,破空之声响起,不必细想便知落在身上又是皮开肉绽。


    然而祁曜被推至鞭下,身上之前被鞭打的痕迹痛到发木,眼看鞭影兜头而来,只来得及侧过头避开,眸中戾气升起。


    ——太过弱小,只能任人欺凌。


    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落下,鞭影在半空生生止住,而后方向倒转,凌冽地抽向后方。


    “啊!”


    小李公公忽地发出一声痛呼,捂着脸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祁曜睁开眼睛,疾风扬起的细雪将面前人身影吹得模糊,他看到秦苡被风拂起的裙摆。


    翩跹如湖风抚过的涟漪。


    秦苡冷着脸收回鞭子,转手换了个方向,自另一侧重重落下。不同于方才小李公公扬起鞭子的无章法,她落下的力道控制得巧妙。


    几乎是破空的声音刚落,小李公公便应声发出一声痛呼,脸狠狠被抽向另一侧,其上浮出一道深红的血痕。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被这两下抽得躲不开,闭着眼狼狈捂住头,痛得说出的话都带着鲜明颤音,以至于没有丝毫威慑力,倒显出几分色厉内荏来。


    而他身旁原本簇拥着的狗腿子被他刚才骤然翻脸不认人的出手惊到,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愣愣地围在一旁看着。


    直到小李公公愤怒地朝他们叫道:“你们都是瞎的吗?还不过来护着咱家!”这才如梦初醒,急忙围向他。


    可秦苡的出手丝毫不见迟滞,细鞭如游龙冲向人堆,所到之处尽是痛呼,最后直直地落在小李公公身上。


    痛叫声乱成一团,秦苡将手中鞭子扔开,转身看向祁曜。


    他面色比地上积雪更白,额上冷汗浸湿碎发,唇色浅淡得近乎苍白,衣衫染血,背上鞭痕尤多,气息委顿得仿佛枝上柳絮,风一吹便要散去。


    秦苡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朝他伸手:“你……”


    “阿软姐姐。”祁曜却是仰起头,看着她慢慢笑了起来,语气中带了些难言的奇异,“你居然回来了……”


    “抱歉,我食言了。”秦苡抿了唇,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缓缓弯下腰、朝着他伸出手,“之前说过会在你身边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伤……很抱歉。”


    她的手递到了眼前,祁曜看到她素白掌心一道血痕鲜明,是方才骤然拦下鞭子的伤口。耳边是她低低的道歉声,其中的愧疚几乎要溢出来。


    祁曜的心情骤然糟糕极了,眉眼一寸寸结了冰。


    为何要这样同他说话?谁需要她的保护?


    他打开秦苡的手,抬起的眉眼如刀锋生寒,冷声道:“何必如此。你与我之间,本就没什么关系。”


    秦苡看着手上浮现的红痕,一时怔住。


    “阿软姑娘?”


    地上躺着的小李公公却是忽然放下了手,勉强睁开眼睛看过来,待看清秦苡模样后睁大了眼,连方才被她抽疼的脸都顾不上,急忙爬起来朝她笑道:


    “真的是您?您怎么会在这破地方?”


    他神色踌躇,也不叫嚣着要秦苡好看了,倒显出几分不确定的小心翼翼来——怎么看着阿软姑娘这模样,是与这小子关系非同一般?


    他一时有些惴惴,怕自己办了错事,又在心里埋怨祁曜有这层关系不早说,可坑惨了他。


    秦苡偏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小李公公见她不说话,心中慢慢松了一口气,凑上前去赔笑:“阿软姑娘勿怪,我同这小……殿下闹着玩的。”


    “哦?”秦苡本在为祁曜的话出神,懒得搭理他,这下又被他粉饰太平的话点出几分火气,冷眼看他,“那我刚才,也是在同你闹着玩了?”


    “那是、那是。”小李公公神色滞了一下,只能笑着点头认下。


    “哦。”秦苡语气平淡,“那我还没玩够。”


    小李公公:“……”


    他忍了忍,复又笑道:“前几日干爹才同我提到阿软姑娘,说您是娘娘面前红人,连陛下都过问了呢——陛下问娘娘,怎么这几日不曾见您?”


    秦苡为他透出的这个消息一愣,怎么又有新人物?


    她凝眉之际,身后忽地传来祁曜一声轻笑:


    “阿软姐姐不回流华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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