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笙重生了。
在言倾用力锤他心口的时候便重生了。
一开始,他难以置信,人死后怎么会复生呢?
直到言倾对他又打又掐,身上的痛感真真切切地袭来,他才明白他回到了和言倾成亲的当日。
言倾的行为十分反常。
上一世的她,被他瞪一眼就赶紧躲得远远的,哪像现在,像只小野猫似的,一会儿生气地挠他,一会儿撒着娇黏他。
难道,她也重生了?
裴笙反复试探,最后得出结论:绝无可能。
上一世,她爱他爱得要死要活,宁愿殉葬也要陪着他。
她若是重生了,非得柔情蜜意地拥着他,又怎会在他的威逼利诱下,才不情不愿地往他怀里钻?
现如今的她,倒变得没心没肺起来,娇气着呢!
果然,言倾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稀里糊涂地反问他:“记得什么?”
裴笙垂下眼睑,遮住眸底晦暗难明的情绪。好一阵,他轻笑道:“我已经罚过了,倾倾不记得而已。”
言倾简短地“哦”了一声。
她想不明白裴笙何时罚过她。
言倾的小脑袋素来简单,想不明白就不想,更何况裴笙心思慎密,她哪能猜得透呀!可她再蠢也看出来了,裴笙对她宽容了许多。
上一世,她曾不小心闯进他的书房,打扰了他的清静,他愣是罚她在书房外面站了足足两个时辰。
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今日,她这番折腾他,他竟几句话就饶了她?
一点不似他往常的作风。
所以呀,话本里的“御夫之术”还是有用的。男人嘛,哪抵得住女人的撒娇卖萌啊!
言倾寻思着,是不是她踩了他最爱的羊绒毯子,只要她“哼哼”几声,他就会一笑而过?
她忽然很想看看他又生气又不忍心对她发作的模样呢!
言倾决定先探探裴笙的态度。
言倾:“我听说夫君珍藏着全京城最好的羊绒毯子,是吗?”
裴笙:“不过是朋友们送的,还算拿得出手。”
话虽如此,裴笙却滔滔不绝地讲述羊绒毯子的各项事宜。
譬如西域的羊绒毯子虽美,保暖性却没有黑衣国的好;新罗国的羊绒毯子价格昂贵,实则有价无市,因为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
裴笙言语平淡,上挑的桃花眼底却满是璀璨的星辉,全然不像平日里挂着假笑的模样。
这样的裴笙是言倾从未见过的。
言倾,实在无法当面将自己干的缺德事说出口。
裴笙敛下傲娇的神色,问言倾:“倾倾也喜欢?”
言倾也不知道自己在胡乱想些什么,随口应道:“喜欢啊,我一直很想要一件羊绒披风呢!”
裴笙笑了笑,他和言倾又聊了会,见天色尚早,起身去往书房。
书房里,
侍卫秦真和高远正在向裴笙汇报情况。
秦真:“昨日右丞相联合李尚书等人上凑,说盐业本该国有,希望皇上尽快收回民间私有的盐矿。”
右丞相等人还详细阐述了“官盐私有化”的利弊,指出裴笙作为大京最大的盐商,虽是能力出众,但身体情况实在不能再创辉煌。
于是联名上书唱了一出戏。
裴笙站在窗台边上,不屑地勾了勾唇,随手将侧本扔到桌案上。
他不过昏迷了几日,还没死呢,帝王老狐狸就等不及了么?
当年国库空虚,先帝求着裴笙的爷爷经管盐业,并承诺“永不加税”;等到裴家将盐业做得风生水起,帝王却馋起了这块肥肉。
如今,盐业的税收额度一涨再涨,已是当初的十倍。除去所有开支,裴家得到的净利润不到一成。
可帝王依旧不甘心,一心想着要收回裴笙手中的盐矿产业。帝王不方便出面,只能喊一帮老臣暗地里找裴笙的把柄。
裴笙轻抿一口茶:“此事我自有打算。”
秦真:“那明日世子爷还会进宫吗?是否需要属下找个理由推了?”
帝王的消息就是快,裴笙醒来不过一个时辰,宫里的王公公就来传皇上的口谕,说是还没喝到世子和世子妃的茶,心头正念着呢!
裴笙挑了挑眉。
帝后哪里是想他们呢,分明是想看看他还有几天的活头。
裴笙放下茶盏:“去。”
随后,他望向高远,“你这次西去塞外,可有收获?”
高远正要回答,裴笙将食指放到嘴前,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窗外,一阵寒风飘过,几片松柏叶在空中打了个转,轻轻落下。
裴笙眸光寒冽,从袖子里抛出三根毒针,射出窗外。下一刻,书房外面应声落下三个黑衣人。
皆毒发身亡。
秦真和高远见势立即跪下:“属下失职!还请世子爷责罚!”
裴笙:“无需自责,他们的轻功远在你们二人之上。纵然你们追出去了......”
裴笙话还没说完,胸腔忽然疼痛难忍。他就着最近的椅子坐下,开始剧烈地咳嗽。没多久,他的唇角和丝帕上满是近乎黑色的鲜血。
高远的声音比哭还难受:“属下无能,没能找到郭神医。”
郭神医有妙手回春之称,常年救死扶伤、游走各地,行踪不一。此次裴笙派高远去塞外寻找郭神医,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希望奇迹会出现。
不巧的是,裴笙和郭神医的缘分未到。上一世,直到裴笙临死之前,郭神医才出现,开了一副药方给裴笙。
那副药方虽然没能救活裴笙,却实实在在减轻了他不少的痛楚。
裴笙按照记忆中的药方,开了一张单子递给高远。
随后,他又想起了什么,交待高远:“将阁楼中毛色最好的那一块羊绒毯子送到陈衣阁,给世子妃做一件披风。”
高远看了看裴笙,又看了看秦真,几番欲言又止。他用胳膊肘捅了一下秦真,秦真却扭过头望向窗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高远遂才吞吞吐吐道:“恐怕......不行。听说所有的羊绒毯子沾了泥水,下人们正在清洗。”
裴笙自知两人有事瞒着他,故而脸色冷了几分:“听说?”
“世子爷,您知道我才回来,此事我也是听说的,并非亲眼所见。”高远反手指向旁边的秦真,“他知道!”
秦真瞪了一眼高远,迫于裴笙的压力,无奈将言倾脚踩羊绒毯子进喜房的事情说了出来。
眼见世子爷的面色愈来愈沉、握着茶盏的力道愈来愈大,秦真料定新来的世子妃免不了被一顿责罚。
谁知世子爷最后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然后就没了下文。
秦真和高远诧异地相互看了一眼,离开了。
刚出书房,高远亲热地揽过秦真的肩头:“不对呀,秦哥,世子爷怎么没发火呢?”
秦真冷哼一声,一巴掌甩掉高远的手:“你要是有这份闲心,早找到郭神医了!”
“嘿,你个滚犊子!”高远对着秦真的背影一阵拳打脚踢......
*
喜房里,
言倾一个人闲得发慌,正拿着小金棒逗弄笼子里的黄鹂鸟。
黄鹂鸟似乎不怎么待见言倾,既不吃言倾喂的玉米粒,也不陪言倾玩耍,总是把头埋在翅膀下,时不时用黑溜溜的眼珠子瞥一眼言倾。
像极了裴笙高高在上的模样。
言倾再没了逗耍它的心思,扔了小金棒:“跟你主子一个德行呢!”
窗外,天已经黑尽了。
寒风夹着雪花拍打着纸窗,在言倾的耳畔呼呼作响。
窗台边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软塌,刚好够一个人躺下。
那是裴笙白日里休憩用的,却在上一世成为了言倾的小床。
言倾想到此事就生气。
上一世,裴笙不愿与她同床共枕,让她夜夜睡软塌。
她也是糊涂,怎就这般迁就裴笙呢!
她好歹也是侯府娇生惯养的二小姐,从小在锦衣玉食里泡着,何时吃过这些苦?
不行,她要睡床!
气呼呼的言倾也不管新婚之夜的礼节了,自行拆了头上繁重的金饰、脱下复杂的喜服,缩进柔软的被子里。
她在暖和的大床上兴奋地打着滚,将床板弄得“吱吱”作响,却在听到院子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时,立马规规矩矩地躺好,佯装熟睡。
等到裴笙推门进来,言倾才慢悠悠地撑起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声音软绵绵的:“夫君,你回来啦!”
言倾的语气是关怀的,人却丝毫没有要下床迎接他的意思。
天寒地冻的,
她好不容易将被子捂热了,起身多冷呀!
少女懒洋洋地窝在被子里,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圆润的小脑袋,可可爱爱地望着裴笙。
裴笙挑了挑眉,视线扫过被随手扔在屏风上的喜服,侧身坐到桌旁,优雅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有意思,
新婚之夜,新娘子不等新郎掀盖头、不和新郎喝交杯酒,倒一个人提前睡下了。
裴笙:“倾倾睡觉还真是不安分呢,我在院子里都能听到你的床板声。”
言倾的心一抖,
难道他一早看出来她是装的?
不管了不管了,戏都演了,没道理退缩。
她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我今天早上起得太早,困得慌。夫君不会怪我不守礼节吧!”
裴笙握着茶盏的手一顿,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随即他深吸一口气,放下茶盏,拿起桌上的交杯酒。
他绕过屏风,坐到床沿边上,皮笑肉不笑:“怎么会呢?是夫君回来得太晚了。”
言罢,裴笙将左手中的酒杯递给言倾,示意言倾接下。
不管多晚,交杯酒一定得喝。
“哎呀,夫君,我手疼。”言倾刚碰到酒杯就缩回了手。
她将微红的手心向上,拧着眉吹了吹。她多情地望了裴笙一眼,小手搭在裴笙的手背上,借着裴笙的手将酒杯送到红唇前。
红烛摇曳,灯影灼灼,
少女穿着单薄的里衣,雪白的颈项和傲人的身段一览无遗。
她仰头喝下交杯酒,眼尾透着欲拒还迎的风情。
许是言倾的动作取悦了裴笙,裴笙一直阴沉着的脸终于有了些许的笑意。
他握着言倾的小手,将她的手放在他的腰间,哑着嗓子道:
“为我宽衣。”
言倾象征性地勾了一下他的腰带,都没解开带子就放弃了。她将小脑袋埋在他的肩窝,娇羞极了:“夫君,人家手疼~”
“怎的这般娇气?”
裴笙温声斥责言倾。
他的话是严苛的,态度却是纵容的。他左手揽着言倾,右手随意一勾,大红色的新郎服就松松垮垮地落在地上。
他正要解中衣,言倾慌忙拦住了他。
“夫君,我睡觉会踢被子,手也疼得厉害,今晚怕是不能伺候你了。”言倾指了指对面的小软塌,“要不夫君将就将就?”
窗台边的小软塌上,
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床大红色的棉被,喜庆又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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