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误会她了?◎

    言倾打开纸窗, 看见裴笙站在对面的腊梅树下,锁眉望着她。

    风雪中,他裹了一件白色的披风, 披风随风飞舞, 在夜色下和白雪融为一体。

    不知是不是言倾的错觉,她竟觉得裴笙这几日消瘦了些。

    少女原本弯着的眉眼一下子垮了。

    她垂下长长的眼睫毛,避开裴笙的直视, 假意没有看见他。

    他也真是的, 寒夜萧瑟, 又是刮风又是下雪的, 站在屋外做什么?

    言倾努努嘴, 正要关窗的时候, 绿衣探了过来:“世子妃,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言倾淡淡地回答。

    绿衣仿佛听不见似的,垫着脚趴在窗沿上四处搜索。她指向裴笙的方向, 惊喜道:“是世子爷!世子妃, 奴婢去请他进来!”

    “不准!”

    言倾沉声阻拦, “啪”地一声, 关上纸窗。

    绿衣急了:“世子妃, 世子爷好不容易来趟青竹苑, 您就让奴婢去请他嘛,奴婢保证不说错话。”

    言倾侧坐在窗边的软塌上, 将冰冷的小手放在炭火上烤。

    炭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窜出一团小小的金色火苗。火苗驱散冬日的寒气, 让整个屋子暖烘烘的。

    言倾揉了揉烤得红通通的小脸蛋, 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 漫不经心道:“这是世子爷的屋,他若是想来自然会来,何须谁去请呢?”

    “可是可是,”

    绿衣急得说不出话,只好扯了扯身旁琴画的袖摆,希望琴画能帮忙劝劝世子妃。

    明明世子爷和世子妃在侯府的时候还十分恩爱,怎的一回世子府,两人就跟冤家似的,互不理睬对方,今日还吵了一架,可把下人们急坏了。

    琴画犹豫了片刻,终是忍不住:“世子妃,世子爷有多疼爱您,您比谁都清楚。既然世子爷来了,您就给个台阶哄哄他吧!”

    言倾水润的眸子暗了暗。

    她也知晓裴笙现在对她和上一世不一样了,几乎是耐着性子宠爱她。

    可这一次他惹着她了,她不愿意让着他。更何况,裴笙正同她置气呢,指不定人家压根不想回屋同她睡在一处呢!

    琴画见言倾不回话,继续劝说:“世子爷在雪地里站了两个多时辰了,您知道他身子的情况”

    一想到世子爷最近总折腾自己,整晚整晚地不睡觉,琴画就心焦。

    言倾怔了怔明明身子不好还站那么久她的心莫名地一紧。

    转念一想,她被裴笙吊在床头大半宿,难道不难受么?他在她肩胛骨上刻字,难道她不痛么?

    “他爱站多久就站多久,我可管不着。”言倾起身,“我累了,你们出去吧!咋们明天还要早起去白马寺呢!”

    明天是白马寺的老方丈云游归来的日子,京中的贵女多会去白马寺礼佛,都盼着能够得到老方丈的指点呢!

    言倾倒没这么多想法,只是单纯地想去碰碰运气,看看能否遇上姐姐太子妃。

    琴画和绿衣相互看了看,叹息着退出了卧房。

    院子里,裴笙的眉头越皱越深。

    卧房的门紧锁着,纸窗上倒映出一个托着腮帮的娇小身影,随着烛火浮浮沉沉。

    她似乎并不开心,一个人在桌旁坐了一会儿,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裙摆落到炭盆里。她慌慌张张地抽出裙摆,手忙脚乱地拍掉裙摆上的灰。

    裴笙的心,忽地疼得厉害。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负在身后的拳头握得死死的。直到夜色渐深,卧房里传来言倾平稳的呼吸声,他才消失在寂静的黑夜。

    黑夜的另一头,徐乐天拽着赵景陪他喝酒,越喝心越烦,越烦越要喝。

    徐乐天:“我真是冤枉啊,还没出手呢,怎的就成罪人了?”

    屋顶上,赵景冷得直哆嗦。他真是服了三弟,每每心情不好就拉他到屋顶上看月亮,美其名曰“有意境”。

    意境个啥呀,大半夜的,两个大男人都快冻成冰块了,再好的意境也没兴趣欣赏!

    赵景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反正你二哥是吃你的醋了。你呀,以后见到二嫂就绕着走,懂不?至于人家是不是因为你闹矛盾,就不得而知了。”

    徐乐天正拿着酒樽望着月亮赋诗,刚开了个头,听到赵景这么一说,心中愈发的苦涩,哪还有什么赋诗的念头。

    “我今日才去的世子府,就算他俩有心结,也绝不可能是我的原因。我不过是看望了她,顺带给她带了一些小礼品”

    说到小礼品,徐乐天记起他曾差人往侯府送了一大堆贺礼,说是恭祝言倾妹妹大婚的。算算时间,那日恰好是二哥和二嫂的回门日?!

    徐乐天慌了不会真和他有关吧!

    徐乐天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

    按照赵景的说法,二哥二嫂黏呼地紧,正是你侬我侬、最亲密的时刻,怎会突然就冷战了呢?按照二哥的性子,若不是触到了他的原则问题,他定不会这般对待心爱的女人。

    对男人而言,什么事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一,娘子在外头给他戴绿帽了;

    二,娘子不爱他。

    靠!

    徐乐天恍然大悟,还真和他有关!!!

    徐乐天一个翻身,急急消失在茫茫白雪中,独留困惑的赵景在风中凌乱。

    世子府的院墙外,徐乐天找到了正在值夜的高远。

    高远闻着徐乐天一身的酒气,还以为对方要请他喝酒呢,谁知徐公子勾着他的脖子直接问起了正事。

    “世子爷和世子妃回门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远一愣:“您您就问这个?”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世子府来折腾人,这不是胡闹么?

    徐乐天:“对,对,我就问这个。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越详细越好。”

    徐公子的心思,高远自然懂。

    他站直了身子,不动声色地躲开徐乐天的勾肩搭背,正色道:“徐公子,我是下人,怎能背后说主子的闲话?”

    徐乐天掏出一张银票,笑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主子的身体么?白日里你也听见左丞相的话了,世子爷有心病!”

    左丞相是赵景,裴笙的结拜大哥。

    高远瞄了一眼银票,假装叹一口气,摆了摆手:“这不是钱的事”

    徐乐天又拿出了两张银票:“不能再多了。”

    “那行吧,总不能拒绝徐公子对世子爷的好意,是不?”

    高远“勉为其难”地接过银票,眉飞色舞地讲起了世子妃回门的事情

    待到徐乐天走了,高远斜站在墙角下,吹着口哨数银票,一只手却伸了过来。

    是一直躲在暗处看好戏的秦真。

    秦真:“我要两张。”

    高远:“呸,你怎么不抢啊!”

    秦真:“世子爷还没睡”

    “慢着慢着,”高远拦住准备打小报告的秦真,嬉笑着送上两张银票,“开个玩笑而已,何必生气嘛!”

    *

    第二日上午,徐乐天顶着浓浓的黑眼圈出现在裴笙的面前。

    刚进书房,徐乐天就跪在了地上,双手奉上一根带着刺尖的长鞭:“请二哥责罚!”

    裴笙没有接长鞭,而是转身坐到桌案旁,悠闲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说吧,你犯了什么事?”

    徐乐天:“我不该没经过二哥的同意就去看望二嫂,更不该私自给二嫂送礼物。”

    提及“二嫂”,裴笙的气息一瞬间沉了下来。

    他面前的茶水升起寥寥雾气,让他那张白皙精致的面容透着不真实的朦胧感。他吹了吹热气,淡淡地饮一口茶,饮下晦暗难明的情绪。

    裴笙:“既然知道错了,以后便不要再犯。”

    裴笙挥了挥手,示意徐乐天起来,徐乐天却执拗地跪着:“二哥误会二嫂了,我同二嫂只是兄妹的关系,绝无其他可能。”

    裴笙的呼吸一窒,握着茶盏的手一紧,“砰”地一声,茶盏立即四分五裂,碎成一个个刺眼的小瓷片。

    徐乐天知道裴笙是真的在意了。

    他靠近裴笙,进一步劝说;“二哥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二嫂长得太稚嫩,又娇娇滴滴的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徐乐天没说假话。

    他从前交往的女子多是明艳成熟型的,言倾性子天真烂漫,徐乐天完全拿她当妹妹看待,哪来的情或欲嘛!

    裴笙的脸色适才好看了些。

    他用丝帕优雅地擦拭手上的茶水,看似漫不经心地提及:“你无心,不代表她无意。”

    “那更不可能了!”徐乐天“嗖”一下站起身,“若是哪个女子对我有意,以我来者不拒的性格,我早下手了!”

    还轮得到你吗!

    徐乐天越说越起劲,从男人的想法谈到了女人的心思,大有裴笙不相信他,他就誓不罢休的气势,直到裴笙幽幽地盯着他,他才止了话头。

    “总之,我以男人的直觉告诉你,二嫂还没开窍,压根不懂什么男女之情,更不会对我有一丝一毫的想法。”

    裴笙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三弟的话虽糙,但是理不糙。

    她之前确实有向他解释,当时他在气头上,没听;昨日她那般生气,好像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莫非他真的误会她了?

    徐乐天又信誓旦旦地表了衷心,确认裴笙已经放下芥蒂了,才收好长鞭。卸下担心,他还是那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

    徐乐天不怀好意地笑:“二哥,其实我很想知道二嫂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介怀?”

    裴笙沉着脸不回话,徐乐天讨了个没趣。

    “行,不问就不问。对了,这个小球球你转交给二嫂。”

    徐乐天为言倾雕刻了十六个小球球,前几天翻柜子的时候,发现少送了一个。

    裴笙觉得手中的小球球分外眼熟。

    侯府言倾的闺房中,床头帐顶上吊着许多这样的红色木质小球。他眯了眯眼睛,在红色小球的右下角,找到一排细细的小字。

    这些小字实在太小,若是不注意看,很难看清刻得是什么。

    他轻声读出送礼人的名字

    乐天哥哥!!!

    裴笙大惊,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急急地往外走:“秦真,世子妃在哪?”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