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但我不想见他。”◎
秦真告诉裴笙, 说世子妃一大早去了白马寺礼佛,此时应该早到了。裴笙想起今日是白马寺的慧云大师云游归来的日子,寺内定非常热闹且拥挤。
想到言倾上次在相府遭遇了意外, 裴笙的心莫名地一紧:“世子妃出门的时候可有带护卫?”
秦真:“高远带了十个暗卫随行, 足以保证世子妃的安全。”
裴笙点点头,急匆匆往府外走:“备马,去白马寺。”
白马寺位于西郊, 出了长安城的城门往西再行十里路, 能看到一座巍峨的大山。
大山植被丰富、绿树成荫, 山顶云烟缭绕、宛若仙境。
白马寺就建在山顶之巅。
据说白马寺的菩萨异常有灵性, 几百年来, 香火不断。当年皇后一直无子, 到白马寺拜过送I子I观I音I后,下月便怀上了当朝太子。
白马寺有灵,但山路难行,只有一条石阶路通往山顶。石阶路宽不过三米, 蜿蜒崎岖, 仿佛连着天际, 一眼望不到头。
言倾赶到山脚的时候, 发现前去白马寺朝拜的人络绎不绝, 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石阶路。
由于香客众多, 山脚聚集了很多小摊小贩,有卖香烛的, 有卖吃食的,还有卖蓑衣雨伞的比长安城内的夜市还要热闹。
远远的, 言倾听见烤肉串的叫卖声, 还未等马车停稳就溜了下去, 差点摔在雪地里。绿衣和琴画同时一惊,在她身后大喊:“世子妃,您慢些!”
言倾不管不顾,扔了一锭银子抱回一大袋的烤肉串。
烤肉串外焦里嫩、肉香四溢,面上洒着香喷喷的孜然和辣椒面,咬一口满嘴的回味无穷。
她嘴馋了许久呢!
言倾将烤肉串分给了绿衣、琴画和高远,独留了一份,用纸袋仔细地包好,见绿衣眼巴巴的望着她手中的纸袋,言倾赶紧将纸袋藏到了身后。
“不行,这是留给太子妃的啦!”
太子妃喜静,平日里不爱出门,以前在侯府的时候,言倾总给她带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
一行人步行踏上石阶路。
昨日夜里刚下过雪,石阶路湿滑难行。高远提议找个步撵,言倾不同意,说一定要亲自爬到山顶,才能让菩I萨看到她的诚意。
快到半山腰的时候,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沧桑的老和尚醉坐在石阶上。
他穿着不合时宜的破衫和草鞋,露出瘦骨嶙峋的膝盖骨;干瘦的右手腕上,一颗豆大的红痣很是显眼。
过往的行人大多嗤之以鼻。
正经和尚会守清规戒律,哪有饮酒的?实在看不下去的好心人丢了几个铜板给他,说地上凉,让他赶紧下山。
老和尚不理,打了个饱嗝,溢出满嘴的酸臭味。他拂开铜板,摊开双手,无赖道:“有酒有肉,方得快活。老僧尚未吃到肉,提不起力气,走不动。”
好心人被气得不轻,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言倾从纸袋里掏出一根烤肉串,双手递给老和尚:“老人家,吃了就要下山哦!”
老和尚没回话,接过肉串闻了闻,似乎不太喜欢烤肉串的味道,可还是皱着眉吃了。
言倾笑道:“怎么样,好吃吧?”
“还行,和塞外的烤肉串比起来,差远了。”老和尚舔了舔嘴角的油,指向言倾装着肉串的纸袋,“老僧未饱,尚可将就将就。”
“你这老和尚,怎的如此不识好歹!”绿衣对着老和尚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完了侧头求言倾,“世子夫人,您已经赏了他一根肉串了,不能再给了”
琴画也来拉言倾的衣摆:“夫人,赶路要紧。”
老和尚言行举止粗鄙不堪,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石阶路上,实在可疑。
“不过一袋肉串而已,不打紧”
言倾冲琴画笑笑,将纸袋放在老和尚跟前,转身捏了捏绿衣气鼓鼓的腮帮子,“下山后,我让高远给你买好多好多的肉串,乖啦!”
就是可惜了,不能拿烤肉串哄姐姐开心了
绿衣适才瘪着嘴不再吭声。
高远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提醒道:“快要下雨了,夫人,我们得走快些。”
言倾又看了看老和尚:“老人家,说话算数哦,吃了肉串就要赶紧下山,不然你会被冻伤的。”
言倾等人赶往山顶。
在她看不见的身后,老和尚拧着纸袋晃了晃,发裂的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他轻声呢喃,念出一道口诀,幻化成一道青烟,消失在茫茫的天地间。
刚到白马寺,倾盆大雨就落了下来。
长安城的冬日,多是雨雪连绵的天气,极少突降暴雨,偏偏这雨绕开了山顶,整个白马山大雨滂沱,唯独山顶的白马寺阳光普照。
香客们纷纷跪拜在地,感谢白马寺的福佑。
白马寺除了地势奇特,寺内的和尚们各各身怀异术、武功高深莫测,却是不问政事、只普度众生。
其中,当以慧云大师最是神奇。
据说他已有三个甲子的高寿,能呼风、可唤雨,还能看人前程、指点迷津,只是他早已超凡脱俗、不理尘世。
今日是他云游归来的日子,白马寺的现任主持早早领着众僧等候在观景台,香客们也盼着能一堵慧云大师的风采。
观景台是白马寺地势最高、风景最佳的位置,常用于祭拜和祈福。
言倾随着人潮往寺庙内观景台的方向走。
一个手戴佛珠的小沙弥走了过来。他恭敬地朝言倾拱了拱手:“有请女施主。”
言倾愣了愣,碍于香客众多,也没问小沙弥有何事,朝小沙弥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后山的方向走。
高远、绿衣和琴画紧随其后。
穿过一条僻静的小路,绕过拥挤的人群,在观景台背后方的一处悬崖边上,一位白须僧人端坐在凉亭里。
凉亭里摆放着一个圆形的石桌,石桌上有一壶茶、数个茶杯。
小沙弥示意言倾过去,高远等人则侯在亭外。
白须僧人指向对面的石凳:“施主无需拘束,老僧与你有缘,闲来无事聊上几句。”
言倾客气地打过招呼后,坐到了白须僧人的对面。言倾所处的位置,恰好能将白马山的风景尽收眼底。
冬雪融融、寒风习习。
白须僧人面容慈祥、举止风雅,言倾实在不记得和他何时有过交集,却又觉得分外面熟。
言倾:“不知禅师如何称呼?”
白须僧人给言倾倒了一盏茶:“名号不过世俗之物,不值一提。施主面慈心善、三庭饱满,是大富大贵之人。”
言倾低头饮了一口茶:“禅师谬赞了,晚辈福薄。”
算一算时间,距离裴笙上一世的离去之日还有两个多月,能否躲得过陪葬的命运,尚且未知呢!
白须僧人摸了摸胡须,那饱经风霜的脸满是皱纹,两只凹陷的眼睛深邃有神,像鹰一般直直地盯着她。
“还阳之事虽是少见,但天书上确有过记载。老僧活了不少年,今日第一次遇见,难免话多了些。”
言倾的心“咯噔”一下,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
还阳之事?
莫非他知道她是重生的?不可能啊,此事本就匪夷所思,她再傻也不会傻到将秘密告诉谁啊!
言倾不敢细想白须僧人到底知晓些什么,故作惊讶地反问:“还有如此神奇的事呀?禅师可愿讲给晚辈听听?”
白须僧人笑笑,给言倾续了茶水:“沧海桑田、物转星移,既是重活,命定的事情会发生改变。至于变数是好是坏,全看施主的造化。”
言倾握着茶盏的小手不自觉收紧。白须僧人是在暗示她,或许她可以改变陪葬的命运吗?
言倾:“晚辈不才,没什么大志向,只求平平安安活到百岁。”
白须僧人掐了掐手指,正色道:“施主有八十二年的阳寿,想要向天再借十八年,也不是不可。”
“够了够了,能活八十二年就很好啦,晚辈不贪心。”言倾弯着眉眼,露出甜甜的月牙,举手投足间尽是少女的娇俏。
白须僧人爽朗地笑,话锋一转,“从命格上讲,施主有长寿之命,但施主尚有一劫。只有躲开此劫,方能顺遂。”
言倾的秀眉拧在了一块。
都说白马寺出奇人,今日一见所言非虚。言倾乖乖巧巧地朝白须僧人行了一个大礼,“求禅师指点。”
白须僧人:“所谓事有正反,施主爱的人未必会帮你,施主恨的人未必会害你,只有放下芥蒂、解开心结,方能得始终。”
言倾自然明白对方说的是谁。
她的命运和裴笙紧紧联系在一起,可她不想陪葬。她已经很作了,不断挑战裴笙的忍耐极限,就差给他戴绿帽子了,可他不仅不讨厌她,还越来越喜欢她。
这该让她如何是好?
言倾:“我的心结是我夫君,我与他”
言倾顿了顿,神色戚戚地望向长长的石阶梯。石阶梯上,一个身着紫色华服的俊美男子踏着白雪而来。
他足尖点地、两袖轻飘,宛若游龙穿过拥挤的人潮。天地间,茫茫雨雪,仿佛只剩下那抹惊心动魄的紫。
言倾:“他来了,但我不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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