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道歉◎

    白须僧人顺着言倾的视线, 看到了石阶上贵气逼人的裴笙。老人的眉间闪过一丝诧异的喜色,问言倾:“他是你夫君?”

    言倾点点头,白须僧人摸着胡须连叹了好几个“有趣有趣”。

    裴笙已经来到了白马寺的门口。言倾从凉亭里往外看, 恰好看见裴笙向几个小沙弥打听后, 朝着后山的方向而来。

    言倾紧张地手心里全是汗。

    “妙啊妙啊!”白须僧人起身站到悬崖边上,望向石阶上的芸芸众生,“一个拒之千里, 一个求之不得, 纵有两世情缘, 也是几番波折。”

    言倾心中有气。她拽着袖摆, 执拗地坚持:“禅师, 我不想见他。”

    白须僧人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施主的心结老僧解不了。不过,老僧受过你的恩惠,愿助施主一臂之力。”

    “谢禅师成全!”

    言倾朝白须僧人拱了拱手,心中疑惑渐深, 她什么时候帮过白须僧人呀?

    白须僧人:“老僧有一处精妙之地, 可供施主游玩片刻。什么时候施主想出来了, 对着墙壁轻扣三声即可。”

    言罢, 白须僧人轻挥衣袖, 言倾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裴笙赶到后山的时候, 高远、绿衣和琴画正急得团团转。

    世子妃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消失了,他们想冲进去找白须僧人问个究竟, 谁知凉亭像是笼了一层看不见的透明罩子,把他们生生地拦在了外面。

    高远“扑通”一声跪下来:“请世子爷责罚!”琴画和绿衣也跪在了地上。

    裴笙瞥了一眼凉亭里端坐着的白须僧人, 不仅没生气, 反沉着脸将地上跪着的三人一顿责骂。

    “胡闹!还不快向慧云大师赔罪!”

    慧云大师!!!

    传说中白马寺最风云的大人物?

    那观景台上正黑压压地跪着一地的僧侣呢, 都盼着他早日回归白马寺呢,他不仅早回来了,还坐在凉亭里和世子妃闲话人生?

    高远觉得他的脑子有点乱,又见世子爷弯腰向白须僧人行了个大礼:“晚辈教导无方,还望大师见谅。”

    凉亭里传来慧云大师清朗的笑声。

    “裴世子,别来无恙。”

    慧云大师做了个“请”的手势,裴笙抬步走向凉亭。

    在进入凉亭的时候,裴笙明显感觉他穿过了什么东西,像是一片厚厚的云朵,又像是一股强劲的气流。

    裴笙与慧云大师面对面而坐。

    石桌上,裴笙面前有一盏泛着热气的茶水,茶杯上有一抹淡红色的唇印,小巧又可爱。

    裴笙抬眸,眸底尽是笑意:“看来我那调皮的娘子已经叨扰过大师了。”

    慧云大师给裴笙倒了一盏茶,倒茶的时候无意间露出干瘦的右手腕。右手腕上,一颗豆大的红痣清晰可见。

    “夫人甚是乖巧,老僧与她投缘,欢喜着呢!”慧云大师望向裴笙,“只是夫人不想见裴世子,老僧便自作主张先留她片刻。”

    裴笙握着茶盏的手一紧:“请问她现在人在何处?”

    慧云大师指了指衣袖,笑道:“老地方。无须担心,她很好。”

    此时的言倾小脑袋晕乎乎的,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她好像呆在一个山洞里,山洞不大,和青竹苑的卧房差不多,收拾得干净整洁;洞内仅有一张石桌、两张石凳,石桌上摆放着一盘五子棋。

    洞口隐约有微光照进来。

    她顺着石壁往外走,发现石壁的表层有类似网状的织物覆盖着,摸上去有点像麻衣的手感。

    之前她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裴笙和白须僧人交谈,知晓两人就在山洞的外面。

    她暗自称奇,白须僧人竟是白马寺的高僧慧云大师,而裴笙和慧云大师是旧识。听他们说话的语气,两人关系匪浅。

    到了洞口处,言倾看见一个巨大的圆形石桌,石桌上的茶壶比小山丘还大,茶壶的四周零零散散地摆放着一些茶盏。

    这些茶盏,竟和她人一般大小!

    她勾着脚弯着身子往下看。

    石桌的石柱子仿佛比皇宫正殿最高的金柱子还要高,她好似站在悬崖边上,一眼望不到头,而石桌下略过的寒风就快要将她吹倒了!

    又见一只白净修长的手端起了茶盏。

    言倾不仅能看到对方手背皮肤上的汗毛,还能看到虎口处细微的老茧。最让她好奇的是,对方的大拇指上戴着一个墨绿色的玉扳指,十分的眼熟。

    言倾比划了一番,她大概只有这只手的一半大小,若是跳上去,估计能窝在人家的掌心美美地睡上一觉。

    言倾揉了揉眉心,莫非她来到话本中的巨人国了?

    视线上移,是男人紫色的华服、性I感的喉结、精致又熟悉的下巴。

    男人开口了:“三年不见,慧云大师的精神还是和从前一样好。”

    裴裴笙的声音?!

    言倾吓得一屁I股跌坐在山洞口。

    裴笙怎么变成巨人了!!!

    她又仔细地往外瞧了瞧,发现裴笙此刻正坐在凉亭里,和对面的慧云大师饮茶聊天。而她,哪呆在什么山洞里,

    她呆在慧云大师的袖子里!

    原来,她没有去到巨人国,裴笙也没有变成巨人,不过是她变小了,眼中周遭的事物就全变大了。

    言倾一边啧啧称奇,一边撑着小脑袋盯着裴笙和慧云大师瞧。变成小小人以后,她的听觉似乎更好了,连二人的呼吸声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凉亭里,慧云大师摸了摸白须。

    “昨日我夜观星象,发现紫微星已移位。所谓王者立宫、象而为之,紫微星移位有易主之意。不知裴世子对此有何看法?”

    裴笙低头饮一口茶,淡淡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天下本就是老百姓的,无所谓易主之说。”

    “说得好!”慧云大师笑笑,“老僧三年前为裴世子开的卦已经破了。既已破卦、命轮改变,裴世子当竭尽全力,完成心中所想。”

    裴笙缓缓抬起头,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慧云大师又道,“仁者为尊,既然裴世子心中有百姓,自然会心想事成。老僧所求不过国泰民安,哪怕星河交替,也不想无辜的百姓血流成河、流离失所。”

    裴笙起身朝慧云大师一拜:“晚辈定谨记大师的教诲。”

    慧云大师拿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送给裴笙服下。

    “此药丸取自东海大鹏,虽不能解你的毒,但有延年益寿之效,可让你少受病痛的折磨。”

    藏在慧云大师袖子里的言倾猛然一怔,裴笙中毒了么?是谁给他下的毒呢?

    裴笙谢过慧云大师,眸色暗沉:“顽疾能治,心疾难医。晚辈的娘子还在与我置气,躲着不肯见我。”

    慧云大师抖了抖眉:“那定是裴世子的错,该罚!”

    裴笙剑眉微蹙:“确实该罚,只是不知娘子要如何罚我才能解气?”

    言倾藏在袖子里,微红了耳尖。

    裴笙提到她的时候,每一颗字符都带着极致的缱绻和小心翼翼地讨好,好像他语气重了,便能将她吓走。

    她实在不敢想象,清冷矜贵的裴笙,是如何当着老者的面喊出“娘子”两个字的。

    想来他也是活该,在侯府心高气傲地不听她解释,如今放下身段低声下气地求她,真是瞎折腾!

    慧云大师看了看毫无动静的衣袖,又看了看一筹莫展的裴笙,笑道:“如何罚你得看你的诚意。若是裴世子知错不改,那老僧第一个不饶你。”

    裴笙:“晚辈愿立下亲笔书信,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言倾抿着唇笑了。

    大京以男为尊,从来只有女子立书信讨好夫君,哪有男子这般委屈自己的?

    慧云大师听见袖子里的轻笑,立即变幻出文房四宝,平铺在石桌上。他摁下裴笙就要拿笔的手:“慢着,光道歉可不行,裴世子得送上‘东海神珠’作为赔礼。”

    东海神珠是外藩进贡给先帝的,先帝赏给了裴笙的爷爷,作为传家之宝传给了裴笙。

    据说神珠是天下最大最亮的夜明珠,能让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亮如白昼,是无价之宝。

    裴笙毫不犹豫:“行,再加上世子府钱仓的钥匙。”

    裴家乃京城首富,府上的钱仓装着的金银珠宝数也数不清、用也用不完。裴笙愿将钱仓的钥匙交给言倾,无异于将世子府的财政大权交出来。

    说不心动是假的。

    言倾虽不贪财,但送上门的哪有不想要的道理呀?可她依旧不回话,嘟着小嘴坐在石凳上。

    慧云大师叹一口气:“看来裴世子的诚意还是不够。依老僧看,定是裴世子另有所爱,伤了夫人的心。”

    裴笙将面前的茶水推到一旁,正色道:“晚辈心中只有她一人。”

    言倾的心莫明一紧。

    她知晓裴笙对她的感情,可那些都是两人私底下的秘密;现在他当着外人的面说心悦她,这种感觉和从前是不一样的。

    就像是她无意中打开了他藏在心中最角落的小方盒,发现小方盒里面写满了她的名字。

    “好好好!”慧云大师拍了拍裴笙的肩膀,赞许道,“自古英雄多痴情郎,老僧没有看错人,没看错人啊!”

    又低头对袖子里的言倾道:“小施主,你可愿出来了?依老僧看啊,裴世子是不可多得的良人,心思全在你身上呢!”

    裴笙俯下身子,望向慧云大师的袖口:“倾倾,你出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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