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这是?”他一个半大少年,抱着个婴儿手足无措,甚至于,他连怎样抱孩子都不知道,那婴儿被他抱得不舒服,小手一晃一晃的,像是要挣扎出他的怀抱。
“半途捡的。”楚南竹言简意赅。
段城:“......”好吧。
“姐姐,这孩子这么小,是不是得喝奶呀,咱们涂山养得活她么?”段城问。涂山除了他们两个,就没有别的人了,山里只剩下些动物,且多数都在外面。
楚南竹喜欢安静,但是段城受不了整日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于是就找了些性子温和的动物进来,可那里面也没有母牛啊,哪来的奶给她喝?
“喝米汤就好,她开始长牙了,以后就给她喂些软嫩食物即可。”说完,楚南竹就往里面走了。
段城张着个嘴,有点不可置信,这就......这就丢给他了???
他看向怀里的婴儿,苦着脸,那婴儿被他抱得不舒服了半天,挣扎也挣扎不出去,于是嘴巴一瘪,一声嘹亮的哭喊声就出来了。
“哇哇——”
林子里的鸟惊得飞出树林。
段城被吓得手一抖,差点没将她给摔下去,待得好不容易抱稳了,又开始哄人,“诶诶诶,别哭啊,别哭啊,你喜欢什么?你喜欢什么段城哥哥给你找好不好,你可别哭了呀,小祖宗。”
楚南竹坐在洞内打坐,听见这声哭嚎,眼睛微睁开,而后不过片刻,又闭上了。
段城哄了这婴儿半天,期间算是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他觉得他当初逃命的时候都没这么慌乱,他将他喜欢的蜂蜜沾了点儿,喂到这婴儿的嘴里,这婴儿才止住了哭泣。
他额头上一滴汗滴下来,可算是不哭了。
楚南竹回来的行程颠簸,那婴儿这时候早已经累了,在吃了甜的东西后,嘴里呜哇两声,而后就渐渐睡了过去,连段城不舒服的怀抱也不介意了。
段城看那婴儿睡过去后,深呼出一口气来,心里只觉得姐姐这次交给他的活可真累。
怀里的婴儿睡了过去,段城一时间也不敢动,生怕给她吵醒了,他抱着婴儿,低下头看她,心里只觉得这小孩儿长得真小,他将她抱在怀里都生怕给她捏碎了,得好生顾及着才是,小孩儿脸生得白,皮肤里透着红,睡着的时候显得很是安静。
这睡着的样子倒是可爱,段城想。
露在外面的小手,连手指头都还没长分明,段城觉得像是小兽的小爪子一样,小小的,肉肉的,他看外面雪又下大了,怕她冷着了,于是将婴儿的手放入襁褓里面。
“哇哇——”
林子里又惊飞出两只停歇的鸟。
“诶诶诶,你怎么又哭了呀?”段城苦着脸。
安静打坐的楚南竹又一次睁开眼,嘴里吐出一口气,彻底封闭了自己的听觉。
从此以后,那婴儿就在涂山住了下来。
——
冬天慢慢过去,气温微微转暖,涂山的银装素裹变了模样,那一层白色的外衣被揭了下来,露出下面的一片红。
“啊啊啊——”
还未长全牙的小孩儿支着条小胳膊,看着面前的的红色兴高采烈,嘴里咿呀咿呀的,段城将她放在一处石板上,她看着那片红色的枫林,小腿竟然微微站了起来,那双腿软得跟个面条似的,竟也支撑住了她身体的重量。
她晃晃悠悠走了两步,而后一下摔倒,趴在石板边缘。
地面上出现一双白色的靴子,不染纤尘,一股子香气顺着风飘了过来,小孩儿抬头好奇地往上面望,可那人实在是太高了,她抬头也只能看见那人的大腿。
她扶着那人的小腿,站起来,软软的两根面条也支楞起来,小孩儿抱着那人的小腿,而后脑袋靠在她的膝盖上面,抬头往上面瞧。
“呜哇——呜哇——”那小孩儿呜哇了半天竟然说出了个字来,“抱——”
面前那人没什么表情,只静静看着她,在那小孩儿说了要抱之后,那人也没什么动作。
段城去塘边洗过手回来,就见得这样一副场景:楚南竹站在石板上面,面无表情,那小孩儿抱着她的腿,嘴里不断张张合合的,牙齿没长全,嘴里的口水呜哇的时候全部留了出来,蹭在了楚南竹的裤子上面。
他姐姐一向爱洁得很,居所里面任何时候都是没有脏东西的,连那衣物也是每天都要洁过一遍才穿,这下子被这小孩儿沾了一裤的口水,心里也不知道是何心情。
段城连忙将那小孩儿拉过来,放在她的窝里面。他给这小孩儿用暖叶做了个窝,平时他做东西的时候,那小孩儿就待在自己的窝里面。
段城是穷奇,小时候还没化形的时候就有一个自己的窝,他觉得那窝很好,又温暖又舒适,于是就给这小孩儿也做了一个,可他却没想到,这小孩儿是人,可不是小兽,这会儿被放进那个窝里面,直直地就要往外面爬。
段城将那爬出来的小孩再放进去,小心地回头看楚南竹。
楚南竹抿着唇,一张好看的脸上秀眉锁得深深的,目光一直定在自己沾了口水的裤子上面,段城看到,那口水的痕迹可还不是一点点,那是全沾了上去,一大团呢。
而罪魁祸首的那小孩儿此刻嘴里还哇哇的,不断往那窝外面爬,浑然不觉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事情。
段城克制住自己的笑意,回头问:“姐姐,怎么了?”楚南竹一般都是待在自己的住宅里面,要么看书,要么闭关,极少出来。
楚南竹那边隔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她道:“穷奇一族的人,可还有来找你?”
段城愣了愣,而后道:“姐姐,他们不敢来找我的。”
涂山乃是少君居所,那边的人都是晓得的,谁会为了一个族中的弃子得罪未来神君,那边的人也晓得这个道理,从来不敢派人来涂山。
“我前段时间去和他们谈过。”
“啊?”楚南竹前段时间下山,段城不知道她出去做什么,回来的时候捡了这个小孩儿回来,却想不到她那一次外出是去了自己的宗族。
“他们不会再为难于你,今后,不管是涂山境内,还是你下得山去,都是如此。”她慢道。
段城心里嘎登一下,他抬眼,小声道:“姐姐,我不走的。”
于他而言,涂山是他的家,楚南竹纵然与他没有血缘干系,却是他心里承认的姐姐,是他的亲人,就算是楚南竹赶他走,他也是不走的。
“我未说过要赶你走,走或是留,全在你自己。”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楚南竹背着手,就往林子里面走了。
她一身白衣,在这血色红枫中,仿佛格格不入,枫叶的颜色太浓了,而她的性子太淡,两者没有丝毫匹配之处,可是在某一瞬间又显得无比和谐。
段城记得他刚刚来的时候,这林子里面很久很久都不曾有一丝涟漪波动过,没有动物的吼叫,没有清脆的鸟鸣,没有声响,没有生气,唯一有的,只是时而清风穿过枫叶间的簌簌作响。
万籁俱寂。
春夏秋冬,寒来暑往,一日一日,一年一年。
尽是如此。
段城那时候刚刚到此地,性子也偏闷,可纵然是如此,也受不了这般的环境,他在山下偷偷带了几只动物回来,养在自己的小房子旁边,未免扰着楚南竹了,还专门划了个区域,不让它们越过。
有一次,楚南竹来他这里,交谈之中,几只兔子跑了出来,段城立刻意识到那兔子偷跑出来了,急忙将它们装了回去。
楚南竹看着他手忙脚乱,待得他收拾好了之后,却只淡淡说了一句:“你若喜欢,养着便是。”
段城愣愣:“可以......吗?”
楚南竹轻言:“嗯,莫装在笼子里了。”
此后,段城就从外面带了不少小动物回来,小兔子,小猴子......还有小鱼小虾,全都放在那塘里。
有一次有一只兔子跑远了,段城去找,在林子里看见那兔子停在楚南竹身边,围着她绕了好多圈。
段城觉得,可真是奇怪,她一个性子这么寡淡的人,却偏偏受这些小动物喜爱,就连这捡回来的小孩儿,也是如此。
她站在那里很久,很久都不动,任由那兔子围绕着自己打圈,白色绒毛,红红的眼,两只耳朵一动一动的,霎是可爱。
段城看见楚南竹微微蹲下身,伸出一只手,那兔子蹦蹦跳跳跳入她的掌心里面,而后被轻轻托了起来。
所以,其实姐姐也不讨厌这些动物的嘛,他想。
此后,他便心安理得地带了不少动物回来。
“呜哇——呜哇——抱——”
那婴儿爬不出段城垒起的那个窝,趴在窝的边缘眼巴巴地看着楚南竹,她比楚南竹抱回来的时候长大了些,身量倒是没抽长多少,但至少那五根手指头是长分明了的,长的长,短的短,左右五根手指尽数扒拉在窝的边缘。
那小孩儿眼里似乎蒙了一层水雾,这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晶晶亮亮的,眨两下眼,那眼眶里就蓄了半框的水,眼巴巴看着楚南竹,双手直直往前,像是楚南竹不抱她,那小孩儿便要哭了。
段城这段时间可算是对这小孩儿服气了,她笑的时候可爱是可爱,简直要萌化了段城的一颗少年心,可......可哭的时候.....
段城看了看楚南竹,讪讪,试探性问道:“要不,姐姐,你......抱一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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