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之自从搬到了楚南竹那边,就时常与楚南竹接触,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也不像是以前那般,看见楚南竹的时候都不太敢说话,胆子大了些。
楚南竹平日里会教导她的功课,就在她的书房里面。
她的房间里面除了卧室,就是那间书房,书房很大,比卧室要大好几倍,里面装满了书籍和古旧竹简,有些竹简上面的自己都要模糊了,但是她还是放在那里。
遥之发现,楚南竹平日里的生活非常简单。
她时常闭关,有时候是在卧室,有时候会进后面的山洞里面,不闭关的时候多数时候是在看书,她看书的样子很认真,拿着本书籍坐得端正,有时候翻过一页,耳边的碎发落下来了都没有发觉。
但是遥之总是看不进去,她觉得书上的文字都好难懂,她好些字还不认识,一句话里面有三个字都不认识,连带着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了。
”芝兰生于......,不以......而不芳“【1】,小遥之苦着脸,完了,这几个字是什么呀。
她悄悄瞥了瞥对面的那人,那人穿着素衫,用白色发带将一头长发束于脑后,她像是察觉到对面的视线,放下手里的书,看了过来。
小遥之咽了口口水,支支吾吾的:“大姐姐,我......我不认识这里的字。”
“哪里?”遥之指了指地方,楚南竹念道:“芝兰生于幽林,不以无人而不芳。”【1】
“什么意思啊?”
“兰花生长于无人的林间,不因为无人欣赏而止了芬芳,便是说:若你是个君子,即便身边无人,那也不应做些不好的事情,不因他人的目光而改变自己的行为,你便是你,无需因为他人改变。”
“大姐姐,什么是君子啊?”
“君子......便是一群有学问有德行,克制己身的人。”
小遥之懵懂点头,“哦,那我以后也要做个君子吗?”
楚南竹瞥她一眼,淡道:“不必。”小遥之点了两下头,她其实并没有理解君子这两个字的意思。
......
楚南竹在纸张上面写了两个字,她的字很漂亮,笔法洒脱,运笔灵动,像是瘦金体,却又不完全是。
“这是‘遥’字,这是‘之’字,是你的名字。”
她将笔搁下,然后道:“你写来试试。”
遥之才刚刚学会执笔,哪里会写什么字,刚刚看楚南竹落笔如流水,以为自己也能写得那样好,结果自己写的时候就是两团晕墨,让她好生气馁。
她将脑袋搁在桌子上面,闷闷不乐。
楚南竹闷了一会儿,然后道:“练字这件事,急不得,慢慢来就是。”她不怎么会安慰人,也只会说些这般的话,不过遥之听了倒是抬起头,眼睛晶亮晶亮的,她道:“大姐姐,你的名字怎么写啊?”
楚南竹愣了一下,而后在纸张上面写了三个字,之后道:“楚南竹,这便是我的名字。”
“楚、南、竹......好好听,有什么意思吗?”她的名字是楚南竹和段城一起起的,遥字代表遥远。
楚南竹眼里水波敛了一下,而后道:“没什么意思。”她语气平静,面上古澜无波。
也确实是没什么意思,她有意识后看到的第一眼事物是涂山南边的一棵细竹,便叫了南竹这个名字。
她那时候不知道人的名姓是由名和姓两个字组成的,只给自己取了个名,而没有姓氏,而后偶然间知道了,却又不晓得自己应该姓什么。
平常人家都会跟着父姓,纵然是父母亡故了,也会跟着家族姓,而她生来无父无母,不晓得自己是什么家族或者说什么种族的人,便随意翻了本书,取了上面看到的第一个字:楚。
“哦,那段城哥哥呢?”
“他的名姓我不晓得,你自己去问他便是。”之后,她又将段城两个字写在纸张上面,拿给遥之看。
“你这月的任务就是把你自己的名姓写好,我会检查,知道吗?”楚南竹给她布置功课。
遥之点点头,而后看人要走了,在后面小声道:“我......”楚南竹回头,遥之抿了抿唇,“我可以叫你阿竹姐姐吗?”她的眼里带着一点点期盼的光,眨也不眨看着楚南竹,“随你。”
待人走了,她将那三张字摆在一起,遥之在中间,楚南竹在左边,段城在右边,她嘴里小声说道:“阿竹姐姐,遥之,还有阿城哥哥。”
她面上喜滋滋的,眼睛都要笑弯了,也不知道在乐个什么劲。
——
遥之小时候长的势头很快,可大了些就慢了下来,平日孩童发育的年纪,半年就得窜上一截,而她的身量一年甚至都不会变动一下,段城笑话她小矮子,她就跟段城置气,将他养的兔子全都给抱走,一只都不给他留。
山里的日子说慢也慢,说快也快,有时候从早晨坐到傍晚,她总期待着太阳快落下去,这样阿竹姐姐就会闭完关了,会出来陪她说话。可这样一日一日过去,晃眼间,段城的兔子就换了几波了,她自己的衣服也要重新做了。
段城将她带到山下的城镇上,让裁缝铺子给她新量了几套衣服,遥之很喜欢红色,是那种大红色,不是偏粉的红,平常人都架不住这样的衣衫,而她年纪较小,穿上去却还挺有模有样。
“为什么阿竹姐姐不下来?”遥之拉着段城的衣摆,问道,她面前都是人,卖各种各样的玩意儿都有,晃得她眼花缭乱,看了这个又怕错过了那个。
段城答道:“你阿竹姐姐不喜欢这样吵闹的地方,很少下山来。”
“哦。”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被一个小摊子的东西给吸引走了,她走到摊子旁边,看着上面晶晶盈盈的糖人儿,目光直愣愣的。
摊主是个老婆婆,见了她来,笑道:“小姑娘,喜欢吃糖人儿啊,两文钱一个,可好吃了。”
那老婆婆面容和蔼,满脸的皱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变成了一条缝儿,包着个头巾,看身形,有些佝偻,年纪有些大了。
段城看着她的脸,愣了几秒,而后缓过神来,他定是魔怔了,这天下的老婆婆都作差不多的打扮,晃眼看过去难免会将她人认错,他在心里道,李阿婆早已死了,他不是知道的么?
他摇了摇头,而后看遥之那么喜欢的模样,便说:“喜欢,那便挑一个吧。”遥之挑了一个小兔子糖人儿,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反正就是不舍得吃。
“怎么不吃?”段城在回程的路上问道。
“我要拿回去给阿竹姐姐吃。”遥之说。段城失笑:“姐姐不喜欢吃甜的,你还是自己吃吧。”
“不,喜欢的。”每一次她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要是番茄炒蛋里面加的是盐,那阿竹姐姐就不会吃,要是加的是糖,那阿竹姐姐就会吃。由此遥之得出结论,阿竹姐姐肯定喜欢吃甜的!
回了涂山,遥之兴冲冲地就要将手里的小兔子糖人儿拿去给楚南竹尝尝,结果才走到迷阵那里,那糖人儿就要化了,等过了迷阵,那糖人儿就彻底化掉了,只剩下一根竹签子在那里,光秃秃的,凉飕飕的。
遥之一回来就扎进了自己的房间,闷闷不乐的样子。
楚南竹看向段城,问他:“怎么了?”
段城摊了摊手,将事情的由来告诉了楚南竹,楚南竹愣了下,而后道:“知道了,你先去做饭吧。”段城点头。
叩叩叩——
遥之看向门口,道:“阿城哥哥,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嘛。”她抱着小兔子闷闷不乐。
“是我。”房门口传来轻声,那声音声线清冽,有如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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