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周温拉住方士泽, 劝道:“我们走了将近一年,如今眼看就要到边郡,参军何苦在此时与将军置气。将军行事不拘一格, 常有出人意料之举, 我等经常都琢磨不透。他如此行事,必有原由,何不问清楚原由再恼也不迟。”

    方士泽道:“历来哪有女子掌军队钱粮之事的?”

    崔吉附和道:“将军让公主入帐议事, 确有不妥。”

    周温叹道:“诸位且想想边郡那是怎样的地方, 再想想将军此行路上的耗费。他从先太子府所承袭来的钱财,已经悉数投了进去。连沐氏百年所积累的身家都投进大半,聚来这二十万人,显是有大作为的。岂能因一女子而废。将军同宝月公主,如今仍是分住两帐居住,尚未圆房, 他身侧连个侧女都没有, 非好色之辈,缘何要如此重用公主?”

    崔吉道:“军中能人无数, 找不出一个管钱粮的吗?非得交予一女子手中。还是公主!若她有异心, 其危害甚大。”

    周温不同崔吉争执,道:“且听将军如何说罢。”留住方士泽, 又叫上崔吉、余修、孙潜一同前去见将军。

    他们到帐篷处时,正好遇到萧灼华出来。

    崔吉见状,重重地哼了声。

    萧灼华只作未闻, 带着自己的侍女便离开了。

    阿贵进去向赖瑾通报。

    赖瑾按下心头的火气,让阿贵放他们几人进来。他抬眼看着进帐的几人, 问:“你们也是来反对宝月公主入帐议事的?”

    崔吉抱拳道:“回将军, 此事确有不妥。方先生亦是为将军着想。”

    赖瑾指指旁边萧灼华留下的帐簿, 说:“拿去看看,再来同我讲。”

    崔吉上前,翻开木简,只见上面记载的是这一路的开销,那数目之巨,令他当场变色。这般花销,便是陛下的国库都得空了吧。

    他默默地把花销帐册递给其他人。其余几人其实也早就算过,心里大概有数,但当真真切切的帐目摆在眼前时,仍旧胆战心惊,俱都没了言语。

    赖瑾说道:“我家的爵位由我大哥承袭了,我若回清郡、尚郡,确实一辈子荣华富贵,但得处处仗仰大哥,我不愿过低人一头的日子。陛下容不得成国公府势大,将我等派往这边郡之地。边郡无人无地,大军来到这里就如同鱼离了水,如何活下去?我便是有万贯家财,铜钱金子又不能当饭吃,旁人若断我粮路,便等于是断大军活路。区区两万人,想要攻城夺地都难。”

    帐中几人默然。

    赖瑾继续说道:“边郡无粮无产,外有草原部落劫掠,内有大盛朝国祚难以为继风雨飘摇,清郡、尚郡与边郡相隔一个大盛朝,现在还在抵御东陵齐国,岂有余力助我?唯有自救方是上策。欲养兵,须先养民。故此,我耗尽家财,也要迁民于此。”

    崔吉说道:“养民与叫宝月公主入军帐议事有何关系?自古以来,断无女子入军帐的道理。”

    赖瑾摊开手指,比了一个五字,说:“五万大军,我这样的养兵之法,得倾尽一个富庶大郡方才养成得起。方才我便同方先生说了,只要他能解决这大军供养问题,我立即叫宝月公主回去绣花。崔先生,你若能解决大军供给问题,我现在便将军中钱粮交由你掌管。”

    崔吉想到那骇人听闻的数目,生生地咽了下唾沫。

    周温思量道:“可公主的制衣作坊,如今仍在赔钱。”还是大量的赔钱。

    赖瑾问:“缝纫机造出来了吗?”

    周温轻叹一声,道:“这类女子针线活计上的事,工匠师父……不太瞧得上。”

    赖瑾道:“缝衣乃女子的活计,可穿衣吃饭却是人人都离不开的。”他抱拳道:“便请先生们为我想一个不需要用到女子,便能解决边郡五万大军穿衣吃食婚配生子的妥善法子。”

    崔吉道:“即使是要让女子来,也不需要宝月公主入帐议事。”

    赖瑾点头道:“崔先生,从今以后,你替我卖命,我一个铜子儿都不给你,一点官职都不给你升,你乐意否?”

    崔吉被堵得哑口无言。

    赖瑾说道:“要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周温、余修、孙潜尽皆沉吟不语。道理是这道理,心里却是有些不得劲的。可大军开销,是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事。

    崔吉问道:“宝月公主入帐议事便保证能解决?”

    赖瑾在心里骂道:“你杠精投胎啊你。”他说道:“何不拭目以待,终归不会问崔先生要粮食钱饷就是。”

    崔吉被噎了一阵。

    赖瑾再沉声道:“之前方先生指着宝月公主,说我有不臣之心,我故才请他挂印离去。我若有不臣之心,留在京中岂不更方便行事,来此边郡之地开荒作甚?还请诸位先生引以为戒,莫要信口雌黄为我等招惹祸事。”

    几人俱都脸色大变,齐齐抱拳应下:“是。”大盛朝现在除了东陵可再无战事,谁在这时候起反旗,必是千夫所指。镇边大郡还在路上,连立足之地都没有,竖反旗,这是要大家伙儿去死啊。

    这话嚷嚷出去,周围几个郡的兵拿到由头,将会立即扑过来把他们给灭了。

    赖瑾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几人行礼告退,出去后便直奔方士泽的帐篷。

    赖瑾心累,懒洋洋地歪在桌子旁,用手托着下巴,把一桩桩事情从在心里过了遍。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创业嘛,总是会有诸多困难的,这都是小问题。

    他顺了会儿气,又去到帐篷门口,对守在门口的侍卫道:“帐中之事,你们都听到了,不准走漏半个字的风声,违者,斩!我们是来开荒的,懂吗!”

    众人赶紧应下。阿贵道:“将军放心。”

    他们守在帐篷处,天天听到的军要事情多了去,一个字都不敢往外露的。只是事情涉及说到起兵造反,不得不慎重。就算是阿贵都知道,哪怕是真起了兵,也不能说自己要造反,而找个好听的光明正大的理由。

    赖瑾这才又回到帐篷里。

    第二天,刚吃完饭,几个都尉又来了,还把麾下的千总也带来了。

    以前大军驻扎休整,不是打山匪就收编山匪。这附近连个山寨都没有,再往前三十里倒是有个县城。边郡养活不了人,很难不怀疑将军是要打陈郡。拿下陈郡,大家就有立足之地了。打陈郡就意味着战功,都尉们已经磨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抢做先锋的机会。不能好处都让沐罴占了呀。

    赖瑾让门口值岗的阿福去把萧灼华和周温他们都请来。

    不一会儿功夫,周温他们进了帐篷,落坐后,萧灼华也到了。

    萧灼华的手里捧着个小盒子,放在赖瑾跟前。

    赖瑾打开,是二十锭五两重的小金锭子。昨天周温他们去见过方士泽后,他已经连夜离开。他把盒子连同昨天写好的两封信交给坐在席上的方易,道:“方功曹,劳烦将这些转交给方先生,一百两金子是盘缠,另有两封保荐信,一封是给我大哥的,一封是给我二哥的,以方先生的才干,无论去到何处都能大展拳脚,就看他自己愿意去哪。”

    有保荐信,既保全方士泽的颜面,又为他安排了去处,且都不比赖瑾这里差。方易起身,抱拳行礼,道:“多谢将军。”

    赖瑾说:“昨日,我火气大了些。罢了,不说了。”

    他的话音一转,道:“陈郡仅七县之地,且都是只有几千户人的小县,要打非常容易,但打下来就是大麻烦。只要我们打陈郡,青山郡的博英郡侯立即就能站出来联合周围的几个郡先把我们灭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站稳跟脚,将眼光瞄在草原,那才是打起来毫无后顾之忧。败了,能说是为朝廷驻边,胜了是开疆拓土。大家想想,我们这一路过来,多招恨!”

    确实招恨!岂止招恨!这话是在理的。

    沐罴问:“将军,那我们驻扎在这里作甚?”

    赖瑾说:“不打,不意味着不能吓唬陈郡啊。边山连棵树都没有,烧点柴都得来陈郡砍。往后我们得到跟陈郡接壤的那片地方砍柴伐木,甚至还可能占人家一点地,开个荒囤点粮,得先打好招呼。我的钱可都给你们发了俸钱,可没钱买柴了。”

    众将士嘿嘿笑,半点不信他们将军会没钱。他多能划拉啊,这一路过来,刮地三尺,有的是法子。

    赖瑾挠头,道:“方先生走了,谁来担任这参军之职去找陈郡郡守麻烦呢?”

    帐篷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赖瑾手底下的人才少得可怜,在人群中看了眼,视线落在周温身上,喊道:“周温,你去!”

    周温没推辞,应道:“是。”

    赖瑾说道:“行了,散会。”

    众人告辞离去。

    赖瑾目送他们离开,再扭头看向萧灼华,发现她可能是担心太戳人敏感神经,连常穿的皮甲劲装都不穿了,又换回华丽的衣袍,说:“往后来帐中议事,穿皮甲。你身边的侍女亦都换上皮甲。库里还有牛皮吗?”

    萧灼华应道:“有些。”

    赖瑾说道:“我让阿福给你送几套皮甲过去,你们试试看能不能照着做出来。往后皮甲制作,也得交给你。”

    赖瑾看她蔫蔫的,问:“不开心吗?”

    萧灼华摇头。她只是觉得想要活下去,想要有一席立足之地,好难。

    赖瑾稍微一想,猜到可能是因为这两天发生的事,说:“不要不开心,凡事开头难嘛。你看我,一点都不愁,好歹现在能自己做主了,不用像小时候天天让阿爹按着打什么都做不了。是不是?”

    萧灼华一想也是。她现在的日子可比在京里好多了。且赖瑾宁肯赶走方参军,也要让她入军帐议事,有一番作为,她有什么理由不振作呢。她看着赖瑾点点头,应下,便向赖瑾告辞,忙去了。

    第52章

    之前招工匠和做缝纫机的事情都是方士泽在办。

    赖瑾听刚才周温的意思, 好像缝纫机根本没有人做,而且再瞧方士泽对萧灼华的态度,他决定还是亲自到工匠营看看。

    工匠都是人才, 待遇比起苦力、女工好一些, 只比兵卒差一点,赶路不用干活,除了一日三餐, 餐餐有肉, 每个月还有一千工钱。

    赖瑾花这么多钱养着他们,却连造台缝纫机都不乐意,他心里也不乐意了。

    工匠营聚集的工匠,各行各业的都有,其中以最常见的木匠、瓦匠、石匠、铁匠居多,大多数都是携家带口。有一门手艺到哪都挣口饭吃, 给军中干活又有工钱, 到了边郡不用交人头税和田地税,眼下跟着大军一起出发安全亦有保障。

    有家庭的, 都是按照家庭为单位发一顶帐篷。没家的, 则按人数凑一起,十人一顶帐篷。好几百个工匠, 一顶顶帐篷扎起来也颇为壮观。

    今天休整不用赶路,跟着工匠同行的女眷便把衣服洗了,正支起杆子牵起麻绳在那晾晒。

    有工匠坐在帐篷外拿着磨刀石磨自己的工具, 有些工匠正聚在一起聊天,倒是颇为悠闲。

    赖瑾领着侍卫过去, 立即引来无数的目光。

    一些女眷吓得钻回帐篷, 工匠们也都躲到了帐篷边, 让开了路。

    赖瑾扭头吩咐阿福:“去把管事的找来。”

    阿福当即上前两步扯开嗓子大声喊道:“管事的呢?”

    旁边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老工匠回道:“方参军在参军帐中,不在我们工匠营。”

    阿福问:“方参军管你们?便没有旁人了吗?”

    老工匠回道:“每日方参军的小厮会来给我们送米粮肉,每人半斤米、每家半斤肉,隔三岔五每个人还能分到一颗果子。”

    赖瑾上前两步,问:“不是每人每天一斤米、一颗大果子或两颗小果子,每家每天一斤肉吗?”

    老工匠摇头,说:“不不不,是半斤米,不会错,今天的未见发,想是参军忙给忘了。”

    赖瑾心疼他的一百两金子!妈哒,方士泽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贪污。这要是在军中,能直接拖出去杖毙了!不过,军中贪墨亦是常有之事,特别是各郡县中,底下的府兵到手的只剩下点皮毛。

    可这是在他的治下!他的待遇给的高,想的就是让大家不用贪污都能活得好,不需要为了贪不属于自己的那份把前程丢了。

    老工匠瞧见赖瑾的神色不对,立即猜到了原由,也不敢不说话了。

    赖瑾见他家怕,道:“老人家无需紧张,方参军已经挂印走人了。我是来问问,可有谁知道,缝纫机图纸在何处?交给谁做的?”

    老工匠见他面容和气,又是位少年小郎君,哪怕穿着将军盔甲,也不吓人,壮着胆说:“那缝纫机图纸我倒是见过,我是木匠,那面板是能做的。这铁匠的手艺,旁边的大牛手巧,踏板、轮子俱都没有问题,就是那面板上的东西,颇有些费事。”

    赖瑾问:“那如今图纸在哪?”

    老工匠说:“方先生拿走了,叫我们瞧了一圈,都弄不明白到底是要如何踩动踏板就能把衣服缝上,他便说些许妇人物什,不会弄便不会弄吧,便拿走了。”

    赖瑾扭头对阿福喊道:“去追,找到方士泽把缝纫机图纸拿回来,逮着他以后,你安排一队人把他直接送回京,交回给我爹。保荐信和一百两金子也给我都拿回来。”气死了!

    阿福领命而去。

    老工匠问道:“敢问小将军,缝纫机很要紧吗?”

    赖瑾道:“比织机还要紧。眼下缝衣服的人手不够,就只能想着造出缝纫机加快缝制衣服的速度。若有缝纫机,一个人每天能缝好几十件衣裳,到冬天时,大家方才都有冬衣穿,不用冻着。做衣服的速度快了,衣服的价格亦能便宜许多,女眷们也能多些进项。我们造缝纫机卖到别处,跟着我去边郡的工匠亦能多个营生,多赚些钱财。赚了钱,买牛羊牲畜盖房娶新媳妇,方才好把日子过起来,是不是?别看这是针线活计,却是衣食住行中的首要民生大计。”

    老工匠点头,抱拳道:“小老儿受教了。”

    赖瑾问道:“老先生贵姓?”

    老工匠道:“免贵姓羊,山羊的羊,原是长郡人氏,瞧见军中招人待遇好,便卖了家中几亩薄田,随军过来了。”他顿了下,又道:“小老儿是做织机的,寻常家具物什都会,摆弄小玩意儿也在行。小娃娃的小木马、小木羊平时也做些拿去兜售着卖。”

    赖瑾问:“老先生可识字?”瞧着这谈吐,不是一般人家。

    老工匠说:“识得几个字。祖上曾在长岭县做过乡长,后来战乱没落了,只留了几本书传下来,没有门路,便学了门手艺糊口。”

    赖瑾点头记下,道:“回头工匠营招管事的考试,你可得去,若是考上,每月能有三千俸钱,手下亦能管一堆人。要是干活好了,还能有奖。”

    老工匠立即叩首便拜,道:“谢大人提拔。”

    赖瑾抬手,示意身旁的侍卫把老工匠扶起来。他又问道:“缝纫机图纸,你还记得吗?”

    老工匠点头,道:“记得。小老儿记忆好,见过的东西就不忘。”他说完,立即捡了颗石子当场把缝纫机图画了出来,对赖瑾说:“小老儿琢磨过,这面板以下的部件都是为了用脚带动这……且称为机头吧,都是用脚带动机头转动,让织机……缝纫机动起来,这道理是一样的。”

    赖瑾蹲下,说:“您继续说。”

    老工匠指向针,说:“缝衣服,得把线穿过布料,又再穿回来,方才能把衣服缝上。用手缝衣服,飞针走线,自是可以来回的,这缝纫机的针,它是固定的,就只能在钱带着线穿过衣服后,想办法把这线勾住。将军知道,织布有经线和纬线吧。”

    赖瑾点头,道:“知道。”

    老工匠说:“都是跟布打交道,若是从经线、纬线上想办法,或许可行。你且等等。”他说完,回屋拿了个木制的约有成人手臂粗的装置出来。

    这是木头构件的顶端有一根食指粗的小柱子固定好一根缝衣针,下面有一件弧形的构件固定了一根弯针。他拿了两团细线、一块布,转动尾端的把手,上面的竖针带着线扎透了布料,下面的弯针带着线勾住上面扎下来的线。

    他一只手转着把手,一只手扯布,所过之处,上下两条线交合在一起,缝在了布上。

    赖瑾震惊了:大爷,人才啊!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老工匠:“你竟然造出来了?”

    老工匠道:“那图纸是画在雪白的素绢上的,能用素绢写字作画的,绝非等闲。方参军特意拿着来问了遍,我便想着或许是有大用处。如今赶路,每天吃饱了就在路上走,脑子闲着也是闲着,便边走边琢磨。大军走得慢,走上些时日便又歇上一两日,歇上三五日时也是有的。我得闲便做了这个。”

    全军之中能让方参军明明不重视,却还要特意拿着来把大家召聚到一起问一遍的,又是画在上等绢布上的,只能是率军的镇边大将军要的,而他们这些工匠亦是镇边大将军要招的。

    方参军不重视,可对他们而言,却是能入将军眼的千载难逢之机。

    他们这些有手艺的工匠,怎么都比旁边的缝衣服的女工更容易入将军的眼,好出头吧。

    造这物什,无非是费点功夫琢磨的事儿,手艺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定就能谋个前程呢。镇边大将军都画了图,指明了青云路,岂有不顺着往上爬之理!

    老工匠见到赖瑾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他家没落了三代,想是自己到老来,有可能要翻身了。

    赖瑾又转动这木头缝纫机,糙是糙了点,但把最关键的怎么缝的问题解决了,其余的就好说了。他对老工匠说:“一事不烦二主,造缝纫机的事情便交给你办,就冲你造出来的这个,奖励你十贯钱。你若把这缝纫机整个造出来,不仅能得十两金子,我还会造一个缝纫制机造厂专程做这缝纫机,将制造技术这一块交给你管。”

    老工匠赶紧道谢:“谢将军。”

    赖瑾道:“你得尽快造好给我,若是拖久了,旁人造出来,十两金子和制造机作坊的技术管事的位置就归旁人了。”

    老工匠赶紧应下,跟藏宝贝似的,从旁边扯来件晾晒的衣服把这造出来的缝纫机头罩起来,以免别人看到学了去。有将军的图纸,其运转方式、其中的关窍在哪一清二楚,多琢磨几下就出来了,旁人再把这穿针走线方式看了去,回头就能做出来。

    缝纫机的事情有了眉目,赖瑾长舒口气,起身回去了。

    他把工匠营的事情琢磨了遍,见他们没有乱起来,就先继续散养呗,等到了边郡以后,再安排去各个作坊干工,把干得好的提拔起来当管事,再给安排几个管财务和市场的就成了。

    他回到帐篷中,派人去把萧灼华和千总级别以上的将领,包括功曹、粮官等都找来,将方士泽贪墨的事情告诉他们,又把管理工匠营、给他们发钱粮的事情都交给萧灼华,严令各营禁止贪墨,再有发现,斩!

    赖瑾说道:“方先生是我父亲派给我的,如今又挂印离去,我不好斩他,已经叫阿福带人去追,逮住后给我阿爹还回去。诸位告知下去,凡有贪墨者,叫我知道,派兵追到他老家也得把人给我逮回来。你们中如果有贪墨的,限三日时将所贪之财物交到宝月公主这里,既往不咎。若是叫我查出来贪了没退的,杖责三十军棍,斩!”

    众人低着头一阵沉默,谁都没有言语。

    赖瑾说道:“我知道在别处,钱粮物资都是从上往下层层收刮,也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可边郡不同于别处,我们得先养民,让民富起来,吸引更多的人过来,才供养得起如此多的大军,供养得起你们这般丰厚的吃食待遇。你们才能有更好的前程,将来才有封侯拜爵的那天,不然,饿都饿死了。贪墨,那是杀鸡取卵,为了点小钱财舍大前程。参军可是朝廷三品官位的待遇,为了贪点钱饷丢了,值吗?且想想吧!”

    方易坐在帐中,臊得满脸通红。

    众人纷纷应下,待出了帐篷,便回去搬钱物财资到宝月公主那交钱去。实在是,谁知道将军竟然还有这喜好,往工匠营钻的。他们再想想以前他经常往帐篷里钻,要是一打听,知道每天的军粮只有八两、七两,他们这身皮都得被扒了。方先生那是什么人?那是成国公跟前跟了二十年的心腹谋士,是派过来辅佐将军的,走了都给逮回来,他们这些可没有成国公的脸面保性命。

    为了些钱财,丢了性命前程,不值当。那些钱,打几波山匪,分几波奖赏就回来了。没有山匪,后面不是还有草原嘛,那里可是有大量的牛羊马匹,随便打个小部落就有了,何苦呢。

    萧灼华当了十五年公主,在朝堂上也是待了好几个月的,头一次听说查贪墨的。她买人都要算好从郡守到县令层层抽走的数目给钱。她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这么听话的兵将,连吃到嘴里的肉都能吐出来。赖瑾如此,竟然没有谁站出来反对闹意见。

    她心中好奇,悄悄询问赖瑾是怎么办到的。

    赖瑾说:“简单,大棍加胡萝卜,用大棍威胁他们把不能拿的吐出来,让他们去吃胡萝卜。其实就是让他们知道,哪些是能拿能挣的,哪些是不能拿不能挣的。拿了不能拿的,就开剁呗。当头头的,得给底下的人划好线,划好道道,让他们知道怎么看路怎么走。你管作坊也可以这样。”

    他翻出军规,拿给萧灼华看,说:“我在刚掌军的时候就已经明确规定了。今次已经是网开一面。他们要是再不知好歹,我能直接拿他们的人头正军纪。砍了他们的脑袋,底下的兵卒子还得拍手称快。何苦拿自己的脑袋来试我的刀快不快呢 ?”

    萧灼华点头,“原来如此。”她问赖瑾:“我可否抄份军规?”

    赖瑾说:“军中人人都知道的东西,你想抄就抄呗。”

    萧灼华磨了笔墨,借了赖瑾的桌子,伏首案前,开抄。

    赖瑾挪到旁边,看萧灼华抄作业。

    阿贵进来禀报:“公子,方才大营门口有人来报,瑗公女、琬公女求见。”

    赖瑾诧异地问道:“谁?”

    阿贵继续说道:“瑗公女、琬公女。我们府上的二位公女来啦。”

    五姐六姐?开什么玩笑,这离京城好几千里呢,她俩来了?赖瑾对萧灼华说:“我出去看看。谁要是敢拿我开涮,我打他军棍。”他一路飞奔到营帐外,就见到赖瑗和赖琬并肩站在一起,牵着各自的马,身后还各领着一百骑兵,再往后还有好几百步兵。那皮甲款式,她俩那常年习武的彪悍气息加上晒得跟锅底似的黑,别人想想冒充都难。

    赖瑾飞奔着跑出去:“你俩怎么来了?”

    赖瑗说:“我们收到四姐夫的书信,说四姐怀孕了,便去看她。听闻你沿途功绩,便过来了。”

    赖瑾抬起头把她俩看了又看,问:“过来陪我开荒吗?”

    赖琬道:“我且问你,是否给宝月公主招了许多女工,养得白白壮壮的,还允她自己建了支护卫队保护作坊。”

    赖瑾点头,道:“对啊,万一进个贼什么的,她们自己就能抓,总不能叫一群军中的大老粗进女工作坊抓贼吧。”他瞧见她俩的眼神,恍然大悟:“你俩不会是想要来带兵吧?”

    赖瑗理直气壮:“不带兵,我们来此作甚。”她们又不敢欺负大哥,只能欺负这最小的了。

    赖瑾满脸惊叹地看着她俩,问:“阿爹知道吗?”

    赖瑗道:“京中乱着呢,晋王造反,叫陛下赐死了。阿爹让我们离京,看四姐只是个由头。”

    赖瑾指向大营,说:“里面说话。”把她俩往里请,又安排人去安置她们带来的兵马。

    他们仨回到帐篷里时,萧灼华还在那抄军规。

    姐妹俩齐刷刷地盯着萧灼华,把她坐的位置看了又看,又扭头看向赖瑾。将军之位给了夫人坐?

    第53章

    萧灼华见到弟姐三人进来, 放下笔起身,抱拳唤道:“五姐、六姐。”

    赖瑗、赖琬一起抱拳回礼:“见过公主殿下。”她俩行完礼,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赖瑗想了下, 才忽地醒悟过来, 明明该是她俩先向宝月公主行礼才是。

    赖琬要更活泼些,两三步蹦到萧灼华的身边,满脸惊艳地赞道:“公主这身戎装真好看。”明明是同样款式的皮甲, 穿在公主身上又美又俊, 穿在她俩身上,稍微离远些,简直叫人分不清男女。

    萧灼华的耳朵微微发烫,嘴角微微上扬,悄悄地瞄了眼赖瑾。

    这一幕落在姐妹俩的眼中,又齐刷刷地看向赖瑾。

    赖瑗道:“殿下您且忙活, 我与小七有话说。”她转身到赖瑾跟前, 道:“既然公主殿下都能在军中……”她指向萧灼华,不知道她在写什么, 又凑过去, 见到绢布上写的军规,精神又是一振, 心道:“可是叫我逮着了。”

    她义正严辞地对赖瑾说:“公主这干的是主薄的活计吧?我等要求不那么高,给个佰长……千总!我与阿琬各有一百骑兵,三百兵卒, 我俩再招些人马,训练上几月, 拉出一千人不成问题, 上阵杀敌绝不比人差。”

    赖琬指着萧灼华正在写的军规, 附和道:“叫我俩抓个正着,你休想抵赖。”

    萧灼华弱弱地看了眼赖瑾,见到赖瑗姐妹气势汹汹的样子,忽然便不怕赖瑾了,说道:“二位姐姐,昨日赖瑾便在帐中放言,在他这里,有本事的女子便是将军也可做得的。”她比赖瑗小一岁,比赖琬要大上一岁多,但因为是跟着赖瑾喊的,所以喊赖琬也得喊姐姐,六姐。

    姐妹俩的眼睛亮得能放出光来,齐声叫道:“当真。”

    赖琬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以宝月公主的身份,断无信口雌黄的道理。

    赖瑾指向萧灼华桌子上的军规,道:“我这军中不比北卫营中,规矩不一样。你俩先把军规背熟记牢,等考校过后,再行安排职务。”

    赖瑗将信将疑:“当真,你莫我诓我?”

    赖瑾说:“诓你作甚?我军中如今人人皆是凭军功、本事晋升。若只有军功,本事不济,管不了人,照样无法胜任。若只有本事,没有军功,亦难。你俩自带兵马来投,便是一个千总亦是给得的,但若是无法适应军中,我也留不得。我们虽是姐弟,但军中之事,岂能玩笑。便是灼华……咳,宝月公主,她亦是先从管理作坊开始,我瞧着管理颇好,方才邀她入帐议事的。你们可是不知道,军中贪墨成风,有她替我看着钱粮,可省了不少。”方士泽差不多快相当于二把手了,幸好没管多久钱粮,要不然这么一通贪,自己的家底都得掉!

    赖瑗和赖琬听他说得占理,于是一起抱拳:“遵将军令。”不管,就先当自己已经入伍了。

    他帐中的桌凳有多,当即给了她俩一人一张桌子和笔墨,让她俩先熟悉军规。

    赖瑗去到萧灼华身边问道:“殿下,如今军中的钱粮当真是你在管?”

    萧灼华说:“我只管总帐,派发到各营的不归我管。钱粮入库、出库由我盯着。”

    赖瑗放心了。她摩拳擦掌,脸上喜气盈盈,心道:“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母亲与她说,快十六了,要议亲了。她不赖烦待在后宅,恰逢四姐夫来信,又遇京中生乱,父亲、母亲亦在筹谋着要撤回老家,她便趁机来边郡。小七在这里,有个依靠,他是弟弟,又管不着姐姐头上。

    赖瑾心说:“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送枕头。”

    他跟她俩的年龄相差不大,都是一起在阿爹的拳头下挨打学出来的,对她俩的本事亦是清楚的。当初陈王造反,她们亦都是杀过敌的,绝不是上到战场就腿抖到刀都拿不稳的生瓜蛋子可比。

    他对她俩说道:“你们且安心,只要你们想要建功立业,我把你们当男儿使唤,绝不因为你们是我姐姐就手软。军中将士是何待遇,你俩也一样。”

    赖瑗道:“你这话我记下了。”

    赖琬道:“你若是食言,我必告诉母亲。”

    赖瑾又把军中的晋升考评制度翻出来的一份,交给她俩抄。

    军中之事,她俩都是熟的。用阿爹的话就是世道不太平,多些本事傍身,便是将来遇到难处,也能多些应对之法,不至于坐以待毙。四姐陪嫁都是带着兵的,就怕她在夫家吃亏。她俩亦是如此安排。若夫家敢为难与她们,无论是动手还是动兵,她们都不怕的。

    北卫营中的规矩,她们也是从小抄录背诵的,如今来到边军,抄习起来也格外顺手。

    赖瑾另找了张靠角落的桌子坐,朝帐篷外唤了声:“阿贵。”

    阿贵进帐,抱拳:“将军。”

    赖瑾道:“你把侍卫们全都找来,再给他们每人准备一套笔墨木简,叫他们来默写军规。”

    萧灼华、赖瑗和赖琬闻言,齐齐抬起头看了眼赖瑾,又再低头继续抄。

    阿贵抱拳应道:“遵命。”

    赖瑾说道:“你也一起。我要挑选一个巡逻军营内外、监督军纪的督察官。”

    掌监察之职,这可是大官!阿贵的眼睛一亮,抱拳大声应道:“喏!”说完,飞奔出去,把正在休息的侍卫,以及站岗的侍卫都叫进来。

    三十六个侍卫,再加上阿贵这个副侍卫长,一共是三十七人,帐篷里坐不开,便在帐篷外摆上桌子考试。

    阿福是侍卫长,出去逮方士泽还没回来。赖瑾用他最为顺手,不打算放出去。若是他将来发展起来了,殿前将军这个位置留给阿福。

    这些侍卫都是府里出来的武仆和小厮,全都是忠心可靠之人。当初陈王之乱时,为赖瑾拼过命的小厮,训练合格的亦都挑了进来。他们在府里时,没有机会识字算数,都是来到军中补课学的。有爱学习的,也有不爱学习的。这会儿一考,差别就出来了。

    有人连字都写不完,坐在那手足无措,看到赖瑾站在身边,吓得浑身都在哆,连声说:“将军,我虽不会写,但我会背。军中规矩和府中规矩,俱不敢忘。”

    赖瑾安抚地拍拍肩膀,道:“侍卫会拳脚就行,但不识字,在晋升上要吃亏,往后多练练字。”

    那侍卫赶紧应下:“是!”

    赖瑾道:“要是不会的,可以提前交卷。”

    当下有一半的人放下笔交卷。不会就不会,将军说可以交卷那就是可以。

    现场考,现考批,最后还是阿贵考得最好,虽然有错别字,虽然笔划都不太对,但一条条的都写出来了。

    大部分考完的,写得跟狗啃的似的,错别字连篇,还有空着的。

    赖瑾又抽了阿贵几条,背得格外流利。他说道:“行了,就你了。按照我的要求,去军中各营选人,也都要求会默写军规,背得流利。你挑一百一十一人,成立十个什。你这督察官,比照千总待遇。”

    阿贵应道:“是。”

    赖瑾又把主簿方易叫来,叫他起草文书通报军中,三件事:第一件是成立督察营,由副侍卫长赖贵调任督察官,待遇比照千总,行督察全军之责,遇到违反军纪的,便是遇到都尉、参军都可以直接擒下。佰长以下犯事者,督察营、连合犯事者所在营的千总、都尉一同审理。佰长及佰长以上犯事者,押到他跟前来,他亲自审。

    第二件则是周温卸任军功曹之职,升任参军。

    第三件,余修任军功曹。

    方易应下。

    赖瑾想到方士泽的事,对方易说:“你叔父是你叔父,你是你,事情一码归一码。”

    方易作了一个长揖,道:“谢大将军。”

    赖瑾挥手,道:“忙去吧。”

    方易告辞离开,心中长舒口气。军纪严明,赏罚有度,又有钱有粮,这支军队放在大盛朝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未开更是大有可为。他要是因为叔父之事折了前程,心中亦难免抑郁,觉得可惜。如今亦可安心了。

    帐篷里抄军规和晋升制度的三人俱都听见外面考试的动静,还到帐篷前看了一会儿热闹。

    赖琬乍舌,对赖瑗道:“得亏我识字,这占了多大的便宜啊。”

    赖瑗直乐,提点道:“只你识字可不行,你底下的佰长识字么?一位千总麾下得有十名佰长,你若是连佰长都选不齐,千总之位……”

    赖琬的手往桌子一拍,杀气腾腾:“我回去便叫他们都学军规,若是默写不出来,误了我的前程,必叫他们好看。”

    赖瑗也抄完了,收拾好自己抄写好的,便向赖瑾告辞。

    赖瑾对她俩说道:“待空了,将你们所带的兵马到主簿方易那里登记造册好。他们在考评合格前,都是临时新兵,待经过正式考核,合格的就可以升任正式兵,往后就不需要你俩再掏钱粮养了。不过,你俩也可以留作自己的私兵,端看你们自己。”

    赖琬再次将手往桌子上一拍,格外豪气,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要是舍不得这几百兵马,如何当得上将军。”

    赖瑗说道:“带生不如带熟,我都入了镇边大军,没道理他们不跟着我一起拼前程。”

    赖瑾点头,说:“那就如此说好了。”他送她俩到门口,回来发现萧灼华还拿着笔在写字。公主的字迹是最好看的,哪像她俩,写字都跟打仗似的,速度相当快,但龙飞凤舞格外缭草。他夸奖道:“慢工出细活,你的字整齐好看。”

    萧灼华明白,这是在军中,不是在宫里。宫里闲得可以写一天字,在这里,诸多事务要忙,写得慢了耽误事。她“嗯”了声,加快了写字速度。

    她写完后,收拾好抄好的军规和晋升制度,思量片刻,问赖瑾:“我能否请二位姐姐为我训练女兵?”成国公亲手教出来的孩子,比起军中的千总,应是要强些的。且同为女子,训练起来,想必没有那些请来的千总那般总是束手束脚放不开。

    赖瑾说:“作坊是你在管,又不是我在管,你自己做主就好。”

    萧灼华道:“那我便去请她俩了。”

    她回去后,挑了礼物,打听到两人的住处,当即带着侍女捧着礼物就去了。

    赖瑾挺美的,心说:“看以后谁敢反对女子入帐议事。”五姐、六姐可不像萧灼华那么好欺负,敢冲她俩吱吱歪歪,牙都给你打掉!

    第54章

    过了一天时间, 阿福把方士泽带回来了。

    正是刚吃完饭的午休时间,不少人还没午睡,正准备回帐篷, 忽然听到大营门口方向有人大喊:“方参军被押回来了。”立即涌向大营门口去看热闹。

    那可是参军!除了将军, 军中就他的地位最高,竟然走了都被抓回来!

    大军扎驻,各营有各自的营区, 但在各营区到大营门口还有一大片共同区域, 给这些实在憋闷得不行的兵卒子们出去遛弯撒欢放放风,免得闹腾起来。

    这两天休整,他们操练完便没有什么事,不少人正在聚离大营门口不远的空地比试拳脚本事打打闹闹的,见到回来的队伍,纷纷凑上前去。一些大嗓门, 当即扯开嗓子就喊开, 招呼不远处的同袍来看。

    喊声传出去,越来越多的人朝着大营口聚去。

    各营的探哨听到消息, 飞奔赶到, 便见到大将军身边的侍卫长赖贵的皮甲都裂开了,头发叫血给粘成条, 脸上还有没擦干净已经干涸的血污,满脸煞气腾腾,显然不久前刚经过一场血战。

    他身后的兵卒, 也都是个个浑身浴血的模样,还有好些是用板子抬回来的, 其中好几块板子上还盖着麻木, 一看就是有人没了。

    方参军披头散发, 鼻青脸肿,被五花大绑着,押在队伍前列。

    围观的人尽皆哗然,不少人议论发生什么事了。

    探哨见状,立即回到营中向千总、都尉们禀报。

    这些千总和都尉哪还睡得着,立即从睡榻上起身,飞奔赶往大将军的营帐。

    赖贵调去做了督察官,空出来的侍卫长位置由赖喜顶了。

    赖喜原本是赖瑾院子里的小厮,以前的名字叫阿喜,没有姓,做来升成侍卫,跟着赖瑾姓了赖。他的个子不高,但脑子活,学东西快,近身格斗本事在众侍卫中属拔尖的,对于斥侯的本事也学了些。

    上任第一天,由老贾在带他,正说着话,便见到阿福带着人押着方参军回来了。赖喜立即进入帐篷,向赖瑾禀报:“将军,阿福回来了。”

    赖瑾点头,道:“让他进来。”

    帐篷帘子撩开,阿福一只手按住方士泽,将他押进帐篷,大力掼到在地上,摔得方士泽发现声闷哼痛呼。

    赖福抱拳道:“禀将军,人带回来了。”

    赖瑾打量着阿福,问:“怎么弄成这样子?”

    阿福抱拳道:“回将军,这厮带着大量贵重财物,随行有五百个护卫,一番血战,才把他拿下。他的那些护卫,俱都叫我们斩了,尸体还扔在路边,只财物拉回来了,就在帐外。”

    赖瑾去到帐篷外,便看到整齐排列的兵卒,以及放在地上的六具尸体,在他们的后面则是五六辆马车。一共一百人出去,躺了六个,外面只站着六七十个人,就是说还有二十多个伤重的抬起治疗了。

    他去到马车前,掀开帘子,就见里面装着一个个箱子,吩咐道:“把箱子都搬下来。”

    这些去逮方士泽的兵卒当即上了马车,把一口口沉甸甸的箱子往下抬。

    千总、都尉们俱都赶到,见状停下步子,围在一旁。

    赖瑾又示意道:“全部打开。”

    最大的箱子里装的是上好的锦锻皮料,稍小些的,有些装满了珍珠,有些装的是玉器,还有好几箱金锭子。金锭子沉,俱都是用小箱子装的,一口箱子装有二百两金子,竟有一千多两。

    大盛朝没有统一铸金子的地方,俱都是各家各户自己铸成锭。赖瑾出手的金锭子有两种,一种是他自儿的,都是铸成五两重的元宝形状,格外好认。另外还有些则是先太子府里的,有大有小,大的金锭子有五十两重的,小的有五两、十两的,呈方长形的块状,有宫里的烙印。

    这些金子大部分都是这两种款式,只有极少数是沿途郡县常用的。

    赖瑾出手大方,在分战功的时候,给方士泽分了不少金子。他当即吩咐新上任的军功曹余修:“去拿功劳簿,查查方先生共领了多少金子走,布帛、铜钱也都查清楚。”

    余修赶紧去存放功劳簿的帐篷取来军功册,当场查账,将属于方士泽从军功中所得的那份从马车中划出来,又再将他的俸钱、赏赐等收入等也都算出来。

    他的俸钱原本就不低,再加上职位高,领集体军功时也有一大份,再有赖瑾给的赏钱,加起来折成金子约有四五百两金子之数。

    他才出来不到一年,便攒了这么多钱,已是令人惊叹。可眼下他拉的这几车贵重财物若是折算成金子,四五千两都打不住。

    赖瑾吩咐道:“去把方先生请出来。”

    阿福把方士泽押出帐篷。

    赖瑾道:“方先生,请自己说说这些钱俱都是从哪来的吧。”

    方易在一旁瞧见这么多的财物,脸色都吓白的,曲膝跪下,唤道:“叔父!”手脚都在颤抖。将军是个什么性子?雁过拔毛!沿途的山匪郡县哪个没他叫薅掉三层皮,山匪更是连根拔了。叔父竟然贪到将军头上,短短一年,攒下这般多的钱财。若是不交待清楚,怕是会连累到整个家族。

    方士泽在成国公府多年,知道赖瑾的性子,若是犯起浑来,调粮派人去他老家抄家也是能干出来的。如今人赃并获,他也没什么好狡辩的,说道:“将军沿途买粮,耗费颇大。在苦力吃食上克扣一些当作新买的粮放在库里,再将买这部分粮的支出截下来便是了。”如此一来,库里跟账簿能对上,将军查账、清点库存,查不出什么来,难以察觉。

    赖瑾的目光直接落到了孙潜身上:买粮的事,可是你在管。

    孙潜吓得立即曲膝跪下,伏地叩首,抖成了筛子。出手的财钱太多,截留一两成,再与方参军共分,便是万贯家财。粮吃到肚子里,总不能叫人吐出来称斤两吧。军中账目清楚明白,不怕将军查。他所得的钱财,俱都分散藏在各处,不会惹人注意。可千算万算,没算到方士泽竟然将如此多的财物放在身边,且还招了供。

    方士泽道:“那等贱民,每天五两粮食已足可活命。我所得之财,俱都是从贱民身上所得,非将军……之财。”

    赖瑾俯身凑近方士泽,说:“你要是直接从我库里拉钱,监守自盗,我都没那么生气。你克扣百姓粮食,便是刨我根基毁我土壤,我饶不了你。”他站起身,厉声下令:“拉下去,全营寨游行三圈示众,再枭其首悬挂于辕门之上,以儆效尤。”

    赖喜当即上前,带着人把方士泽拖了下去。

    赖瑾抬眼扫向周围的众将领,大声道:“我们边郡人少,又是地处外敌时常入侵的边疆之地,为了自保,必须得全民皆兵,老妇妇孺皆要能提得了刀,杀得了敌。我们要打造的是民富兵强的边郡,是百姓能养出壮实身板提刀就能上阵杀敌的边郡。吃不饱饭,有力气杀敌,有力气干活吗?谁敢动兵卒、百姓口中的粮食,便是跟我过不去,跟整个边郡过不去。”

    在场的众千总、都尉已经把贪到的钱财都交到宝月公主那里,这会儿自己不怕再被追究,闻言纷纷抱拳应道:“是!”

    赖瑾又看了眼趴在地上抖成筛子的孙潜,扭头对阿福说:“你带着大家伙儿下去休息,待会儿把伤亡、战功报到军功曹余修那。”

    阿福领命:“是。”当即带着人下去了。

    赖瑾又扭头喊了声:“老贾,沐耀!”

    两人走到赖瑾跟前,齐齐抱拳应道:“在!”

    赖瑾说道:“你俩带五千兵,押上孙潜沿着买粮的这条路查他贪污钱财的去向,无论是谁敢替他隐瞒钱财,不必来报,直接斩杀!沐耀,你派一队人回清郡,查他老家。”

    孙潜抖得像筛子,连连叩首,道:“将军,将军,我愿悉数归还,我愿悉数归还!我送回老家的俱是从俸禄和赏赐,并无赃款。”他出自清郡,那可是将军本家的地界,一旦派兵回去,家都得被抄了。他拼命叩头:“求将军饶了我家中妻小,求将军饶恕……”

    赖瑾沉声道:“这是我的底线,没得求情!沐耀,老贾,即刻去办。”

    两人押着孙潜,领命而去。

    赖瑾看了眼围观的众将军,说:“都散了。”等众人散去,他扭头吩咐赖喜:“拉去库里充公!”

    赖喜领命去办。

    赖瑾有五个幕僚,一下子没了俩职位最高的,心头也很没好气。他这还没发家呢,就开始蛀他根脚。气人!

    克扣粮食这事,一两个人是干不成的。那得是从上贪到下,才能镇得住底下的人不敢闹。不过,只能杀鸡儆猴镇一波,不可能全都罚,要不然得乱起来。

    又过了一天,去陈郡郡城的周温回来了,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陈郡郡守。

    陈郡郡守刚下马车,一抬头就看到大营的辕门上挂着一颗人头脑袋,大门一侧还有根柱子,上面绑了具无头尸。那尸体穿的是上好的锦锻,哪怕皮肤已经变了色,从露出来的手脚也能看出那是拿笔的手,不是什么粗人。

    周温出了自己的马车,也瞧见了人头,惊得瞳孔都猛地收缩了下,惊呼道:“方参军!”竟然被杀了头,还悬挂在大门上!

    参军?陈郡郡守吓得心里咯噔一声。参军,位比军师,在军中的地位往往仅次于主将,能杀他脑袋的显然就是镇边大将军了。

    这可真是年龄不大,心狠手辣,连老爹给他的亲信军师都给宰了,把脑袋挂出来不算完,还悬尸示众,什么仇什么怨啊。连亲爹的面子都不给留了吗?

    陈郡郡可算是明白沿途的那些郡县为什么要又是人又是粮地送他过去了。这么一个浑人,带着这么多的兵,哪个郡抗得住他糟蹋啊,天晓得他会不会脑子一犯浑就开打啊。在长岭县都已经动过一次兵,把县尉都给连根铲了,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的。陈郡郡守真心觉得,要是惹到赖瑾,自己八成得也让他连根铲了。姓赖的再顺便把这陈郡郡守的位置也坐了。

    他想到陈郡的兵,全加起来也没两万人,怎么打?

    陈郡郡守战战兢兢地跟着周温去到赖瑾的大帐,进帐之后都没敢直接抬头见人,而是先弯腰俯身行了一个大礼:“陈郡郡守谢有文见过镇边大将军。”

    赖瑾抬眼看向周温,眼带困惑:你把人家怎么了?

    周温在一旁也是满腹疑惑:你怎么把方先生给斩了?

    第55章

    赖瑾起身, 格外客气地把陈郡郡守谢有文扶起来,道:“谢郡守请坐。”他又再对帐外唤了声:“来人,沏茶。”

    陈郡郡守谢有文压住内心的忐忑不安, 态度格外恭敬, 夸赞道:“常闻大将军年少有为,为当世罕见之英才,今日一见,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风采非凡。”

    赖瑾在陈郡郡守的旁边坐下,嘿嘿笑道:“谢郡守缪赞。你我两郡比邻而居,往后少不得要有诸多叨扰之处。”

    谢有文心道:“还往后。”他怕自己投降的态度不够好,直接脖子跟脑袋分家,妻儿家眷皆不得保。那长岭县郑县尉,一家老少叫赖瑾给全端了。他们从暗道出去, 翻山路, 都叫这厮派人给堵住逮了回去。他的面上应道:“大将军所言甚是。”

    开水就在炉子上烧着,沏茶方便。

    很快便有侍卫将茶端上来, 给赖瑾、谢有文、周温一人上了盏茶。

    赖瑾说:“尝尝, 这是我姐夫的茶山今年新出的春茶。春茶分为三等,此乃最极品的第一春的明前茶, 名为凤栖梧桐黄金茶,堪称是一两茶一两金。此茶极为稀少,给我父母送去的, 也不过二两。”

    谢有文惊道:“如此贵重。”心里是有几分不信的。

    赖瑾抬手示意:“尝尝。若喝得好了,回头我送你一两。这茶, 有金子都买不着的, 只送亲近之人, 不卖。”

    谢有文端起茶,小小的饮了口,入口只有清茶,没有涩意。他赞道:“确实好茶,我从未喝过如此清香可口的茶,唇齿间仿佛有草木纷芳。”

    赖瑾又跟谢有文聊了会儿茶文化,把明前茶、谷雨茶以及寻常茶,包括喝茶的好处都给谢有文讲了遍。

    如果不是有二十多万人驻扎在这里,且那茶不是赖瑾的地界产出,谢有文都得怀疑赖瑾是想卖茶给他。他如今势弱,只得陪坐听赖瑾聊茶。

    赖瑾聊了会儿茶,看他坐立难安的,言归正转,道:“外面的传闻我也听说了,都觉得我边郡没产出,要打你陈郡。”

    谢有文一下子坐直了,道:“今日一见将军,方知是误传。”

    赖瑾道:“就是嘛,我打你干嘛呢。我要打也是打草原,陈郡多穷啊,打下来没肉,我还得担恶名,落人口实,给那些人打我的由头,我才不干呢,我又不是傻。”

    谢有文心说:“理是这个理。换个人来,我自是不必担忧,可换成你,谁说得准。谁能带兵赴任把沿途的山匪和郡县都刮地地三尺的。”他的面上却是满脸认同,连连点头:“是这理,是这理!大将军所言甚是。”

    赖瑾说:“我们两家当守望相助,以后有我守在边郡,管叫草原人再没机会踏足陈郡掳掠,你可放心地开垦种田养民。”

    谢有文心道:“你有这么好心?”可一想,有赖瑾在边郡的话,陈郡确实免了草原犯边之险。他附和道:“将军说得是。”

    赖瑾道:“边郡也穷,连做饭的柴都没有。我瞧过舆图,也打听过陈郡人烟分布情况,在距离边郡有五六十里的山林地界几乎都没有人烟。那些林子又深又密,人进去还经常迷路出不来,还有猛兽出没,是否属实?”

    谢有文道:“大将军说的是野沟子山吧?那山跟边山接壤,为往来边山的经必之路,草原人到陈郡掠劫便得从野沟卫山过。以前那山常有商队行走,山匪亦多,后来商队被劫得多了,草原人做买卖又野蛮,动辄开抢,不仅抢货,还抢人去做羊奴,久而久之,商队便不去了,就连山匪也活不下去,消声匿迹了。偶尔有草原人翻过边山,到周围的村子抢盐、抢铁、抢粮、抢人,每抢一次,村子就得少大半的人,野沟子山及周围地界渐渐的就没人了。”

    赖瑾道:“野沟子山连同附近的山脚,加起来得有一两县的地吧,俱都荒了?”

    谢有文道:“荒了。从边郡过了野沟子山,有一道关隘,有县城驻军,我亦加了防范,小股的草原人进到县城讨不到好。若是大部落聚集起来,我们可以据城以守,骑兵打攻城战没优势,他们在城外劫到的,还不够路上吃嚼的。所以,如今草原人大多时候都是去打边郡的几个坞堡。”他的话音一转,道:“大将军,您这是……”

    赖瑾道:“野沟子山荒着可惜,不如借给我呗。我们边郡有了人,往后少不得有商队从陈郡路过,你们陈郡的人在路边搭个茶棚食寮都能赚不少铜钱。你也能多些进项,是不是?”

    谢有文瞪大眼睛看向赖瑾,问:“你要野沟子山?”当真不打陈郡?

    赖瑾说:“是借,不是要!”顶多有借无还。要这个字,说出去,有占人地盘的嫌疑。

    谢有文再次问道:“只借野沟子山?”

    赖瑾取出齐仲早先派人去画好的陈郡地图,拿到谢有文跟前展开,将野沟子山连同其幅射的范围都圈起来,说:“只借这一片地方。”

    谢有文长松口气,心说:“你早说啊。”害他白白担惊受怕许久。他握住赖瑾的手,道:“你我两郡比邻而居,还得仰仗你抵御草原人,区区一县之地,何足挂齿。”

    赖瑾当即拿来笔墨绢布,书写借据,道:“口说无凭,回头人家说我占你地,我岂不冤。写张借条,我不怕别人污我名声,你也不怕我占你地,我们两相便宜。”他写完,给谢有文看。

    谢有文接过,就见上面写着,今陈郡有野沟子山频频遭遇草原部落劫掠,已然荒废无人烟。陈郡为抵御草原入侵,愿将其出借给边郡以御边,互惠互利,结两郡友好之谊。

    野沟子山原本就人丁稀少,一县之地,还不如一个大乡的产出多。赖瑾要这样的地,那比起要一个郡来,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谢有文痛痛快快地盖了印,把这地给……借给了他。

    赖瑾也盖了印,收下了借条。这借条只有他有一份,谢有文是没有的。他成功借到地,格外大方地送了谢有文一两包装精美的茶叶,把他送走了。

    边郡那地方,一下子拉二十多万人过去,风险还是蛮大的。有野沟子山所在的这一县之地作为缓冲,情况能好很多。这座山,也算是道关卡要道,掌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不然等到将来发展起来,万一陈郡要卡他,直接拉几千人过来驻扎在山上设关卡收税,他是打还是不打?给钱还是不给钱?那都是桩麻烦。

    野沟子山跟三个县接壤,陈郡郡守想再收关税,那得在三个县都派兵,必然分散驻军兵力。边郡占着野沟子山,想打哪个县都便利,陈郡根本没法守。

    事情搞定,赖瑾下令明早拔营启程。他又派人去知会方易一声,可以去给方士泽收尸了。

    方易特意来向赖瑾道了谢,这才带着仆人去给方士泽收了尸,又托军医把脑袋缝回去,备了口棺材,派人运回老家,算是落叶归根。

    他的心头挺感慨的,三品参军,一时贪念,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可惜。他随即一想,以大将军之才,谋士在此无甚用武之地的,叔父只怕也是待得憋屈,想是早有去意,方才如此。不过,人已经死了,再作猜想亦是没有意义。

    将军没有因为叔父的事情牵怒他,还愿意留他,他亦想留下来好好有番作为的。

    启程在即,赖瑾又跑去找萧灼华。

    萧灼华不在营帐中,带着侍女去了制衣作坊驻扎的帐篷。大军休整,制衣作坊没闲着,哪怕只有一天时间也在开工,就为了多缝几件衣服,怕再亏下去,作坊关门大吉,她们没了着落。

    赖瑾到作坊大营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操练声,一群女人喊得嗷嗷的,正挥汗如雨来回奔跑。

    六姐赖琬站在那,双手叉腰,两条腿叉成八字步,扯开嗓子训人:“没吃饭吗,迈不开腿吗,跑快点!这要是上了战场,你们还要不要命啦。”

    赖瑾看着赖琬的站姿,再听着连个词都没换的训话,心说:“这可真是成国公亲生的哈!”

    守门的看到赖瑾,立即进去向萧灼华禀报。

    没一会儿,一身戎装的萧灼华满头大汗地出来,边跑边用手背擦汗,脸上的汗水糊着泥,浑身蒸腾着热气,一副刚从校场出来的模样。

    赖瑾惊愕地看着她,问:“你……你也练上啦?”

    萧灼华点头应道:“嗯,五姐教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把赖瑾往里请。

    赖瑾拐过大门口,便见到在相对角落的位置站着赖瑗。他走过去,抱拳行了一礼,唤道:“五姐”,说:“你教公主时下手轻点,别打青了。”他想到自己小时候的学武经历,简直就是童年阴影。

    赖瑗说:“我没金子赔,不怕。”

    赖瑾侧目,很怀疑赖瑗下手会没轻重。萧灼华细皮嫩肉的,哪遭得住。他找萧灼华商量:“要不,我教你?我倒贴,我给你金子。”

    萧灼华看赖瑾这样子便知道让他教,八成只能学出个样子货,脸带歉意地拒绝:“我已经请了五姐为师,不便中途换人。”她想学些真本事,磕磕碰碰难免的,且她这年龄习武已经有些晚了,要狠吃些苦头再才能练出来,五姐都已经同她讲清楚了。

    赖瑾说:“行叭!”好好练练,学点防身本事,挺好。他说道:“明日要拔营了,我打算在陈郡的野沟子乡扎营,到时候会留下一批人在那里开荒种地、伐木烧炭,作为后方供给点。大军也会先暂时驻扎在那里,再分批进入边郡,逐步安置。女工作坊要稍晚些再过去,你把作坊里的事情安排下去,到时候你随我先走。”这么好看的媳妇,还是带在身边亲自护着才安心。

    萧灼华应道:“好。”

    赖瑾又对赖瑗道:“五姐,你跟着灼华,咳……宝月公主,教她本事,暂时先充当她的护卫。她文文弱弱的,管的事又多,我担心磕着碰着……呃,伤到哪,临时找人想接替她的活,难。”

    赖瑗轻哧一声,斜睨着赖瑾:“疼夫人就明说。”她怪腔怪腔地说道:“你下手轻点,别打青了……”

    赖瑾:“……”

    萧灼华:“……”

    第56章

    赖瑾看着赖瑗、赖琬那黝黑的皮肤, 就很是为萧灼华担忧,特意把她们仨请到他那吃晚膳,趁着吃饭的时候, 普及皮肤护理知识。

    他告诉她们, 烈日暴晒是皮肤变黑变粗提前老化的头号杀手,想要四十岁的年龄还是二十岁的皮肤,首先得注意防晒, 还得防意保湿和补充维生素, 例如多吃瓜果蔬菜,要经常做皮肤护理,脸洗净以后再贴点瓜果皮润一润,等以后空了还可以从植物里淬取精华素调成护肤膏抹在脸上。

    赖瑗、赖琬听完后,视线频频扫向萧灼华,又悄悄看看自己晒得黑黑的皮肤。姐妹俩摩拳擦掌, 面露威胁地看向赖瑾。

    赖瑗问他:“何意?”

    赖琬道:“小七嫌弃我们黑, 怕我们带黑宝月公主。”

    赖瑾见到姐妹俩面露不善的模样,闭嘴了。成国公府里的人有多固执, 在他小时候就已经领教过。他随即想起, 他们以前表面反驳他,背地里却采用得特别开心的事, 恶狠狠地说道:“你们谁回家往脸上敷自制面膜,谁就是小狗。”

    萧灼华瞧见赖瑾咬牙切齿愤怒又无比憋屈的模样,噗哧而笑。

    治军极严、杀伐果决的少年大将军, 对姐姐们操碎一颗老妈子心,还不被领情, 嗯, 还有她。她喜欢这样的赖瑾, 待人好,有人情味,在他的身边安稳又有趣,每天都很充实快乐,过的不再是朝不保夕如履薄冰的日子。

    赖瑾看到萧灼华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再想象到她即将晒成锅灰的模样,顿觉扎心:晒黑了,想再白回来,好难的,你看我!

    赖瑾放弃说服她们,爱咋咋,咋咋吧!就是好痛心。

    他看饭菜凉了,又叫来侍卫端下去重新热过一遍,再给她们仨又另外炒了个菜。

    吃饱饭以后,他先送她们仨回营帐,再到军营中巡逻。

    赖瑾打心底明白,其实比起好看,习武自然是最重要的。萧灼华要坚持习武,是好事。她要是能吃得苦,练出杀敌的本事,往后遇到事情自己提刀就能上,再不怕被人欺负。可他想到那么好看的人,硬生生地磨得特别糙,难免觉得痛心。

    他躺在床上后,翻来覆去地想,习武和保持漂亮,可以不影响的。她们想要带兵,他想要女子也能参军作战,正好不谋而合,可以开始搞起来了。

    她们现在穿的甲衣是军中的男款,给人的印象就是女子装成男人才得来的一些便利,本质上会觉得是女人拿了男人的东西,始终是要还回去的。哪怕现在给她们组建军队,待将来兵练起来了,有的是人想把她们赶到后宅,夺走她们的兵权,摘现成的果子,再呸一声,女人凭什么带兵,就该带娃!以让自己山匪抢夺的行径显得多么的光明伟大。

    赖瑾不愿她们受这委屈,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谁拉起来的队伍就归谁。

    那么,首先得打破固有印象,叫人知道,女子亦是可以穿上戎装,有自己的战斗队伍的。

    每支正规的军队,都有自己的甲衣款式。例如,成国公府的兵穿的都是黑色甲衣,英国公府的都是红色甲衣,皇帝的是金色甲衣,叫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谁的兵。那么女子的,同样如此。

    赖瑾爬起来,点亮油灯,取出笔墨帛书,给她们画兵服设计图。

    首先,女子戎装要有别于男子,远远瞧去,就能区分出来,但又不能让人觉得哇,女人,掳啊,抢啊,好欺负哇,得有威慑力,得让人看见她们穿的那身衣服就感到可怕、敬畏,而不是嗷嗷地上去抢战利品,所以在设计上,有威慑力的外观、作战性、实用性都必须考虑到。

    例如,萧灼华那张脸,哪怕她的战斗力能吊打吕布,人家也不会怕她的。遇到无赖下流的,小姐姐砍死我,我死了也乐意。

    赖瑾给她们设计的戎装帽子有点类似于户外遮阳的圆形宽檐帽,但材料打算用铁铸的。这样的话,不仅能起到一定防晒的作用,还能防止阳光刺眼睛,战场上,让阳光晃下眼睛,有时候可是要命的。

    从目前的甲衣来看,脑袋有头盔护着,身上有甲衣护着,只有脖子是露在外面的,那是造成兵卒死亡率最高的地方。

    他在设计帽子的时候,加了护颈,考虑到便利和舒适性,就不用能铁铸的,得是皮制的,且要有一定的柔韧性。护颈从后颈到下巴,把整个脖子都保护起来的同时,配合上帽沿挡住额头,这样既露出了脸,又给人一种武装得严严实实受到层层保护不好攻击到对方的感觉。如果在材料上不省钱偷工减料,确实能起到防护作用,毕竟这些款式,都是从历史书上看来的,那都是经过战争实践过的。

    甲衣设计上要轻松些,将现成的男款甲衣根据女子身体形态略作调整就好了,不过考虑到安全和适用性,他还是加了护膝、护肘、护臂等,鞋子也抛弃了布鞋,改成了靴子,真正地从头武装到脚。

    没有塑料、橡胶,只能用多层牛皮缝制鞋底,这样能耐穿些。

    戎装颜色则决定采用军绿色。现在的黑色太吸热了,要是再顶个铁铸的帽子扣顶上,怕不是想在脑袋上煎荷包蛋。军绿色便于伪装,往草丛里一藏,特别是在草原上,很可能有奇效。刷漆要费点,但费就费点呗,养兵这么大的开销都花了,一点漆钱还是出得起的。

    他画好设计图,又稍微调整了遍,再重新画了份清楚点的图,将其中的要点都标明清楚,准备先让萧灼华安排人做几套样品,穿在身上看哪里不合适再调整。

    图画完,已经是深夜,赖瑾抓紧时间睡了一觉,第二天还是按照往常的时间起床。

    他晨练完,便跑去找萧灼华,把图纸给她,说:“按照这个款式,给你,还有五姐、六姐做几套盔甲,你们先穿来试试,看着哪里不合适,自己再调整着改。”

    萧灼华展开绢帛,仔细看过上面绘的图,道:“与现在大军穿的盔甲不一样,要更精良。”她顿了下,又道:“与千总、都尉们的都不同。”千总、都尉们的都是铁甲衣服,款式差不多,区别只在于肩膀上挂的饰物不同。赖瑾的甲衣肩膀上挂的是虎头,都尉们的是豹子,千总们的是熊。

    赖瑾说:“兵种不同,戎装款式也不同。你们的数量少,适合走的是精兵路线,等以后发展起来了,有钱了,还可以再扩兵,也都穿得起这样的了。”

    萧灼华的心头微动,道:“你是想成立一支专程的女子军队?”

    赖瑾点头,道:“你招的女兵都训练上了,五姐六姐也来了,总得安排上。你先看看图样,等回头叫上五姐、六姐,我再同你们商量具体的组建军队事宜。要出发了,我先回去了。”

    萧灼华握紧手里的绢布,应道:“好。”

    赖瑾嘿嘿一笑,道:“回了哈。”朝萧灼华挥挥手,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在车厢里坐好后,看到萧灼华还站在原地没动,又朝她挥挥手。

    萧灼华学着他的样子,抬起手轻轻地挥了挥,目送他的马车走出去很远,才又将目光落到绢布上。她看着那式样独特的头盔,想到昨天赖瑾念叨许久要防晒,再看到这从头护到脚的盔甲,心中情绪剧烈起伏。

    她站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思绪,小心翼翼地收好图纸,回到帐营中。

    赖瑾坐着马车回到大营的时候,帐篷、物资俱都已经搬到辎重车上,大军已经整装待发,几位都尉亦都等在他原本扎营的帐篷前。

    赖瑾看了眼天色,道:“出发。”

    几位都尉抱拳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传令兵高举令旗骑马在军队中飞奔,边跑边喊:“大将军有令,全军启程,出发!”

    汇聚了二十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野沟子乡出发。

    ……

    陈郡郡守谢有文从赖瑾那回去,心头悬着的石头落地一半,又担心这是赖瑾的麻痹之计,不敢彻底放心,派人盯紧赖瑾的动向。

    确定赖瑾过了县城,并没有攻城占领地盘,谢有文的心里又放心了些,又等到确定大军没有绕道到郡城来,而是直奔野沟子乡,这才彻底长松口气,放松下来。

    镇边大军可算是过去了!赖瑾还没在他的地盘上又是剿匪,又是招人,又是要粮的,可算是万幸。话又说回来,这三样,都没有。

    陈郡地小,人少,粮少,穷到匪寇都活不下去。也不是说没有匪寇,但都是一些过不下去的贱民,忙时种地,饿着肚子时出来劫一波,可商队都不来,想劫都没处劫去,能劫几个铜板就已经很不错了。想跑远点抢都不成的,各乡有各乡的地界,到别的乡去抢劫,怕不是想死。

    谢有文的心情好了,又想起赖瑾送他的茶叶,叫人烧了开水过来,自己沏了碗茶,悠哉地品着,心道:“要地就要地嘛,聊半天茶做什么?”他悠哉地喝着茶,觉得这味道确实不错。一两茶一两金是夸张了些,不过,赖瑾说不卖,便是说到天价去也是无防的,反正有二春茶和三春茶喝嘛。

    蓦地,一道灵光划过谢有文的脑海。他仔细地端详着茶,又把赖瑾的话细细地思量了遍,想到他说的:“以你郡守的身份,闲时召几个豪族巨富身份显赫之人一起喝茶聊天联络感情不好吗?要是喝茶的风气带起来,你再开一个茶铺,专程卖茶,底下的豪商们想要在你的地盘卖茶,只能从你这里进,你算算是什么利润?”

    谢有文当时只顾着担心赖瑾打他,没细想,这会儿一琢磨,喝着茶品着茶香味道,想起赖瑾说的经营买卖和喝茶养生,越想越心动,越想越觉有点道理。

    上有好,下必效蔫。他爱喝茶,从郡守府衙到下面几个县衙的风潮要是一起来,还怕这茶卖不出去?这茶喝起来方便,待客亦方便,沏出来又好看,不愁卖啊。

    谢有文当即放下茶碗,揣起剩下的茶,叫管家套马车,去自家弟弟府上。他不好轻易离开陈郡去梧桐郡买茶,派自家兄弟过去跑一趟,买些茶回来试试。要是成了,可就是又多了项长久的进项。反正铺子是现成的,家里派两个会识字算账的小厮出去经营就成。即使茶叶买来后卖不出去,往各豪族那一送,还怕他们不回礼?怎么都亏不了!

    第57章

    赖瑾知道陈郡贫穷, 进入陈郡见到沿途的景象,发现自己仍是低估这里。

    路边的民居跟牲口棚似的,土墙草棚顶屋子, 又矮又小又破, 要不是用篱笆墙围了个院子,里面晾有粗布衣服和麻线,放置有生产工具, 很容易让人误会成羊圈。

    地里的那些人穿的全是粗麻布做成的单衣, 连布料都舍不得多用,衣摆只到膝盖处,光着脚板干活,衣领是交叉式样的,一条粗布腰带束上就算完事。弯下腰拔草的时候,能看到衣有下面的兜裆。

    县城的城墙比他家的院墙还矮, 只有丈余高, 搭把稍微高些的梯子就能上去。泥土混着干草夯成的墙,灰仆仆的往下掉土渣, 再衬着城门口瘦巴巴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县兵, 一看就是毫无战斗力的模样。

    赖瑾觉得,这样的县兵, 他只需要派出五十个镇边大军过去,就能打败他们五百个。

    这样的地方,穷得连山匪看了估计都得穷哭 。

    他在队伍停下来时休息, 特意查看过沿途的土壤情况,大部分都是呈紫色偏松软的土, 偶尔还有些黄色的黏土的小山丘。

    陈郡的地形也是山多, 岩石跟千层饼似的, 一层层的又脆又软,一掰就是一大块,一捏就碎。

    他对地质、土壤不怎么了解,但从地里庄稼的长势来看,不比其它郡的差,就是它们的耕种工具愁人,离草原这么近,地里几乎看不到耕牛,全靠人力挖地。有些人穷到连种地的铁锄头都没有,拿石头、木头制成的农具在那种田。

    大盛朝各郡县高度自治,铁器关系到武装军队,向来卡得很严,有铁矿的郡县,很少往其它郡县出售铁器,再加上如今用的都是木炭炼铁加上铁匠手工打造,铁器生产价格高,优先供应铁器、铁具的军队都还是以皮制甲衣为主,穿不起铁甲,用在这种边远地区农耕上,就更少了。

    工具落后,生产力低下,种地费劲,是导致陈郡贫穷的主要原因。

    赖瑾看到陈郡的情况,打心底感激姐夫肯卖给他铁器。这要不是亲姐夫,茶叶的那点好处,哪换得来买铁。

    他看到陈郡的情况,心生感慨,于是写了封信去好好感谢姐夫,在狂拍马屁后,表示还要追加大批铁制农具订单,请姐夫务必帮忙。

    他派侍卫阿寿,带着一佰人去送信,顺便把定金拉过去,用的就是从方士泽那里收来的贪污款。

    赖瑾拉的铜钱全部花出去了,其中好多都在现在底下的兵卒子、女工们的手里攒着,他现在能花的只剩下几十车贵重财物。金子舍不得,都是挑珍珠、玉器花。梧桐郡富庶,周围的郡也富,这些稀罕的贵重物好出手,折现也方便。

    大军走了将近十天左右,穿过陈郡,到了野沟子乡。

    野沟子乡就在野沟子山脚下,地势倒是好,依山傍水,有山有湖,引水灌溉很方便。

    山脚下是大片开阔的平地,不要说建乡,建县城加上在周边开辟田地都绰绰有余。如果没有草原人劫掠,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如今的野沟子乡已经彻底淹没在了荒草中,只能通过坍塌的土墙依稀看出点原来的痕迹。地里的草,长得比人都高,连田梗都倒了。

    大军走到这里,已经看不到路,也早就没有人烟。

    在队伍的最后面,还有好几万冲着不交田地税和人头税跟着大军来开荒的,哪怕顺着走在前面开路的大军走出来的路走,看到沿路两侧荒草漫天人烟绝迹的景象,也不由得有些慌神,悄悄地议论上。

    齐仲有派出斥侯散在人群中时刻盯着他们的动向,就怕里面混有居心叵测之徒挑事生非。

    斥侯在听到小声议论,感受到人群不安时,便立即上报到齐仲那,齐仲又立即报到了赖瑾处。

    赖瑾在下令扎营后,立即提笔写了一封告示信,把之前负责喊话宣传的兵卒们都叫来,让他们把告示背熟,去人群中喊话,包括那些人可能会提出的一些问题,要怎么回答,都告诉他们。

    他对那些兵卒们说:“你们之前宣传的活计就干得好,不久后,我们要成立一个宣传部,可以由你们胜任。这宣传部虽然没有战功,但是宣传到位也是功劳,而且往后会有女兵过来,懂了吧?”一个个光棍的,也该讨老婆啦。

    他十三岁就告别单身狗行例,对着这些二十大几都还没成亲的,在这人均十五六就成亲生子的大盛朝,很难不产生优越感。成了亲的,对着没成亲的,那心态就是不一样。

    一群预备宣传兵们,当即兴奋得嗷嗷地,跑去宣传喊话:“我们大将军说了,这是陈郡的野沟子乡,原是块遍地良田的好地儿。因为草原人劫掠,导致这里的人都死得死,逃的逃,荒掉啦。陈郡郡守深恨草原人,为了支援我们边郡打草原,特意把这块地划给我们边郡耕种,以后这块地就归我们边郡管啦。”

    “这么一个种粮食的好地儿,荒掉了可惜,将军决定把这里建设成边郡野沟子县。来这里开荒种地的人,户籍依然归我们边郡,不用交人头税,不用交田地税,开出来的地归郡里所有,但可以一直种到死,人死之后,地收归官府重新划分。在重新划分土地时,子女有优先分得土地耕种的权利。地不可以荒着,连续荒上一年便要收回去重新划分。各乡、各里的的地,归各乡、各里管理,不得越乡、越里占别人的地。我们大将军说,要让人人都有地种,都有饱饭吃,要将大家都养得壮壮的,要让咱们边郡变富变强!”

    众人听着,觉得不太靠谱。

    兵卒子继续喊:“开荒期间,我们将军管粮食,管吃饱饭,开完地以后,分到地的人可以登记户籍,凭户籍借一年的粮食,等到有了产出,分作三年还。你们不用交税,攒上三年的粮,还怕还不起借的一年口粮吗。往后你们有了余粮,我们也不收你们的税,用钱向你们买粮。等我们打下草原,你们就可以用卖粮的钱,找我们买牛羊,我们一起富!”

    打草原买牛羊过于遥远,根本没有人信,但开荒期间管饱饭,开完荒还有地,让许多人激动起来,不少人喊话问是不是真的。

    兵卒子们回道:“当然是真的,等大军扎好营寨,便会派人来招你们去开地!”

    负责宣传的兵卒子们到处喊话,赖瑾在自己的大帐扎好,东西摆放好以后,便把军中千总级别以上的将领、萧灼华、赖瑗、赖琬等都招到帐篷中议事。周温、余修、崔吉他们几个幕僚出身的,如今也在军中任职,都叫来的。千总级别的,包括千粮官、千功曹,都一并叫来了。

    五万大军,仅千总就有五十个,每个千总营还有一个千粮官、千功曹,再加上都尉级别的,以及赖瑾身边的,将近二百来人。大帐篷根本挤不下,便在帐篷外临时搭了个台子,他坐在台子上,其余的人站着。

    萧灼华在军中的位置没有赖瑾高,但她是公主之尊,又是赖瑾三媒六聘的正室夫人,赖瑾又叫人给萧灼华搬了张椅子,安置在旁边。

    经过方士泽的事,如今大家对萧灼华的这待遇都没有意见。

    赖瑗和赖琬则是站在千总堆里。

    赖瑾开门见山,直接说道:“从现在起,这里就是野沟子县了,跟着我们大军来的那几万人都将安顿在这里开荒种地产粮,作坊也会建在这里。县令、县尉、县监等俱都得到位,底下的乡长、里长都要安排上。军中有愿意退下来者,识文算数考核过关者,可安排上。”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哗然。这可是派官,直接从军中派人到地方做官。

    幕僚出身的人,包括方易都震惊了。竟然从军伍中挑人做官,而不是从豪族世家找有才之士。

    崔吉脱口叫道:“这……这军中粗汉,岂懂治理一地?“

    赖瑾沉下脸,看向崔吉,说:“懂不懂的,听话就成。”他冷眼扫过去,怒声道:“我是在下达令谕,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锐利地目光落在崔吉身上。主意比他大的人,可是留不下的。

    崔吉叫赖瑾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想到了方士泽挂在辕门上的脑袋,低下头抱拳:“是!”

    赖瑾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众人,道:“这是军中,边郡将是全民皆兵之地。乡长、里长都要负责训练民兵。边郡的人,人人都要会拿刀御敌,若是草原人敢来犯,叫他们把马匹和脑袋都留下!守卫乡里,那也是战功!拿着来犯者的脑袋报到县里、郡里,照样可以升官有赏赐。”

    在场的众将士闻言纷纷大声应道:“是!”这说明什么,哪怕以后年纪大了,打不动仗了,从军伍中退下去还可以做官、训练民兵,不用卸甲归田去种地。训练民兵、管别人种地跟自己种地的境地可大不一样。军中要是有谁不想打仗了,现在就可以去当官。

    赖瑾继续说道:“旁边的野沟子山,将设置野沟子山都尉营、驻扎三千人以防守要道。”他的目光落到几位都尉身上,问:“几位都尉可愿守野沟子山?”

    沐耀抱拳:“末将愿征战草原。”

    沐罴也抱拳:“末将也愿征战草原。”

    其余三人也纷纷表态,想去打草原。

    赖瑾点头,说道:“野沟子山都尉营的都尉、都功曹、都粮官都将从千总级别中选拔。有意留在野沟子县、以及其治下各乡、里,和野沟子山都尉营任职者,可到主簿方易处报名,往后会陆续公布考试选拔日期。”

    众人齐齐抱拳应下。这意味着,又有人要升官了!

    赖瑾道:“行了,都回去先把各自的营寨安置好,谨防生乱,将建县、全民皆兵、和建野沟子山都尉营的事,都传达到每一个人。”

    “是!”众将士齐齐应道,向赖瑾行完礼,欢天喜地的散去,都觉得来边郡真是来对了。晋升机会太多了,到处都是,可比留在北卫营有前途多了。山匪出身的就更别提了,一转眼竟然有机会去做官了,虽说可能不见得能考上,但比起以前可强太多了。

    赖瑗、赖琬都没散,呆呆地看着赖瑾,把他看了又看,都觉得阿爹和阿娘在这里,他肯定要挨揍。可阿爹阿娘不在,兵都是他的,养兵的钱粮也都是他的,他说了算。

    赖瑾见她俩惊傻了的样子,说:“你们也得把人训练上,作坊里那么多女工,不学点防身本事,当心叫人掳了去。边郡男多女少,僧多粥少,上点心吧。回头等把农具凑齐,我优先给你们配备兵械。”

    赖琬呆呆地张大嘴巴,“啊”了声,又闭上了。她需要消化消化。

    赖瑗想了想,呆呆地走了。她走了半天,又绕回到赖瑾身边,到:“你去边郡当郡守,你……你在陈郡的地盘上建县?谢有文能答应?”

    赖瑾说:“他可开心了!我都没打他,只是要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建县,不痛不痒的,还能帮他拦住草原人。”

    赖瑗“呵”了声,无话可说,扭头走了。

    赖瑾扭头对坐在旁边,同样表情有点傻的萧灼华说:“只有这么点人,自然得让他们又要干活又要打仗啦。这叫军田制,还是屯田制来着,哎哟,记不清了。”

    萧灼华呆呆地点点头,“哦”了声,脑子里算起开销,忽地灵光一闪,道:“也就是说,我们这二十万人可以自给自足,自己种粮养活自己,不需要再买粮了?”这二十万人还全都是能干活的青壮。

    赖瑾说:“等铁制工具到位,再把粪便沤肥法安排上,粮食产量还能提升一截。二十多万人种一个大县的地,每个人种的地都有余,产出的粮也有多。我们可以把粮食加工卖到别的地方赚钱。例如,粮食可以酿酒,做成面条、糖糕。卖东西按照经营的种类和规模收税。”他指着旁边的野沟子山,说:“等到哨卡建起来,往后商队从这里到边郡去,得交点过路费,养山上那伙兵的钱就出来了。”

    萧灼华的目光落在赖瑾脸上,把他看了又看,思量道:“你用钱、粮把这些人招来,只要他们扎根下来,便能源源不断地产出。等到不收田地税和人头税的消息传出去,还能吸引更多的人过来,那些为豪族种地的隐户,怕是要往这边逃了。野沟子县收到了人,再往边郡送,开荒边郡的人也会有了。”之前投进去的钱粮虽然多,但只要等到地开出来,便是一本万利。

    赖瑾点头:“我们在陈郡的地界建县,还能带动陈郡富起来,他们有了盈余,便能变相间接支援我们边郡,我们在边郡的产出,还可以卖给他们。”

    萧灼华无话可说,起身走了。她觉得自己可能要更忙了,很显然,建作坊肯定又得让她来。

    第58章

    赖瑾在散会后, 又把周温、余修、崔吉、方易几个豪族出来的叫到自己的帐篷中,抬手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崔吉的神情不太好,有些惴惴不安, 还有些恼怒, 又不敢朝赖瑾发作。若是别人可能还讲个礼贤下士,在赖瑾这里,可算了吧, 连方士泽都给斩了还悬尸示众, 连点最后体面都不给留。

    赖瑾深知自己干的事情要是推行开会动摇到豪族根基,太招恨。他才刚开始发展,可抗不住豪族们联手围殴,必须得打好掩护,安抚兼敲打威胁也是有必要的。

    他说道:“非常之时,非常之地, 行非常之事。这里临近草原, 草原人都可以全民皆兵,我们自然也可以。我知道你们的想法, 治天下, 当由有才之士来,为上者, 当礼贤下士虚心纳谏,要不然就是刚愎自用,盲目自大, 再厉害的人,总有犯错的时候, 听人劝少犯错, 是不是?”

    崔吉道:“大将军既然知道……”话出口, 发现气氛和其他几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也惊觉到不妥,生生地咽了回去,脸都吓白了。

    赖瑾对崔吉说道:“无防,此处只有我们几人,有话想说便说。”

    崔吉道:“大将军,军中的那些粗人懂甚?他们如何管得好收税纳粮……”话出口,想起不用交税纳粮,说:“没有税,不纳粮,如何养得起如此庞大的军队?”

    赖瑾的表情也麻了,心道:“你跟着大军这么久,还没看出来吗?”不会就少逼逼,埋头干事吧。不干事还要成天逼逼,回头炒你鱿鱼叫你回家吃自己。

    他扭头看向周温几人,说:“整个边郡,包括陈郡野沟子县的地都得是我的。我花钱收钱拢过来的人,我养的人,只能给我种地,谁跟我抢地,那就是不共戴天之仇,我派兵把他的家族都给灭了!”

    在座几人毫不怀疑,赖瑾是真能干得出这样的事。

    周温、余修、方易都清楚,崔吉把赖瑾惹恼了。从进入长岭县不久,他们便已经看出,赖瑾心中自有谋断,且眼界远高于他们几人,并不需要幕僚。从他决定到边郡,要干什么,心里早已经打算好了,全副身家都投了进来,已经没了退路,容不得人反驳。

    赖瑾顿了下,又说道:“边郡有豪族,他们聚族而居,在百年前就迁来了,辛辛苦苦开的荒,种的地,草原人成天抢他们都没走,那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我们也不能去抢他们的。我们的地都是自己开出来的,不是抢来的,明白吗?”

    这话说到几人心坎上。他们在自己老家,可都是有大量土地、隐户、甸农的。要是给贱民们分地,分到豪族头上,叫他们如何自处?

    周温的心头微动,问:“将军的意思是?”

    赖瑾道:“将来去到边郡,周先生,你先带人去给那几个豪族量地,给他们登记造册,办好地契。哪些地是他们的,哪些地是我们的,弄清楚。不是我的地,又在我的治下,自然是要上税的,按旧章程办就是,人头税、土地税,照收。”

    这话听起来,也叫有人点不是滋味。别人都不收税了,凭什么收豪族的?可再一想,不收税的地是大将军的,养出来的人和兵都是大将军的。豪族地里养出来的可不归大将军,不交税,怕不是想讨打。

    周温应道:“是!”

    赖瑾取出野沟子山及周边地形图,展开,挂在旁边的架子上,说:“野沟子县,准备划分成十二个乡,乡以下,废除里,设村。所有人聚居在村子里,便于抵御外敌。”

    “如果有外敌来袭,村子里的人敲锣示警,相隔很远都能听到,大家抗着锄头拿着长矛就出来了。一个村子,几十、数百户人家聚集在一起,房舍聚集建造,屋舍之间只有窄窄的巷子相隔,又建有院墙。草原骑兵进村,巷子都能绕晕他们,村民们隔着院墙拿长矛戳他们,比架起盾牌还好使。”

    “如果像以前那样,五户、十户聚在一起,一个里的人分得开开的,跟养在地里待宰的羔羊没区别,来几十个小股骑兵,就能把他们给挨个抢一遍。我们得因地制宜,因地导势,合理利用环境制敌。懂吗?”赖瑾说话间,又把自己画的村子草图拿出来,展示给他们看。

    他说道:“各乡之间有乡道两连,村与村之间有村道相连,每个村设立村口,派民兵把守。不要说进草原骑兵,进个贼都能把他堵在村里出不去。房子可以后盖,有帐篷,搭窝棚都是住得的,乡道、村道的路,得先修出来。”

    涉及到兵事,几人自不好多说什么。

    赖瑾原本是打算派他们几个带人去给各乡、各村划界线的,如今看他们叽叽歪歪的样子,他不乐意了。

    量个地的事,又不需要多大的技术难度、多高的文化水准,派他们去,得派兵保护,干活的还是底下的兵卒子,最后功劳全是他们的,还一副劳心劳力劳苦功高的模样。

    他收了地图,道:“你们回去便把选拔乡长、村长的试题出出来,回头选拔考试要用。不需要出多难,常用的字考一些,常用的称重、丈量土地用到的换算考一些,买卖交易怎么算账出两道题,再出一道如何训练民兵抵御外寇的应答题,如此便够了。你们四个联合出题!”

    几人应下,见赖瑾没什么吩咐,这便起身出去了。

    周温、余修、方易出了帐篷,便离崔吉远远的,免得让他连累了。这会儿正是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把他们几个关去出题,想也知道是为什么。同时,将军亦让他们知晓,他要干的事,多他们几人不多,少他们几人不少。

    原本这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野沟子县的县令很可能会从他们几人中挑一个人去担任,如今这县令之位八成也落到了军伍之中。

    方易年轻,终究是有些气盛,走出几步又回头,对崔吉道:“请慎言。”一把岁数活到狗身上去了。

    如果在他们当中选县令,周温已经是参军,品级跟郡守差不多,不可能去做县令,崔吉屡次顶嘴将军,才华亦不出众,难以独当一面,将军用着也不会放心,不会是他。剩下的便是余修和他,他比余修年轻,弓马骑射亦拿得出手,若是报考县令,八成能落到他头上。

    县令,一地之长,掌管的又是入边郡的门户之地,何等重要,正是青云腾飞之地,眼看到嘴的鸭子,飞了!

    方易叫崔吉气得要死。

    如今的情况很显然,大将军采取以武立足、治理地方的略策,重武是必然的。他寻思着自己要不是要弃笔从武,哪怕先从兵卒子干起,以他的本事,升千总,甚至升都尉也只是时间问题,若干到都尉再转任地方,如果将来将军真有大前程,一郡之守,他也是可以想得的。

    那比主簿的前程大得多。

    方易几番思量,决定搏一番!他还没入出题的帐篷,便调头去寻赖瑾。他到营帐口遇到沐耀,通报过后,两人一起进去。

    赖瑾问方易:“有事?”

    方易知道他的性子率直不喜欢弯弯绕绕,也直言道:“我想披甲上阵杀敌。”

    赖瑾“哈?”了声,心说:“受什么刺激了吗?”他问:“为何?”

    方易说:“将军重武,我觉得披甲上阵更有前途。”

    赖瑾说:“可也更危险。你为主簿,军中的伤亡记录,你那都有,你是看到了的。这还是非战时,打的也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山匪,伤亡亦是不小。若是真正发生战争,多打上几年,营帐中的兵得一茬接一茬地换,能活到最后的并不多。”

    方易道:“我知,但我想有番大作为,愿为之以性命相搏。”他重重地抱拳道:“请将军成全。”

    赖瑾道:“从兵卒子干起,乐意吗?”

    方易点头,道:“我愿意。”

    赖瑾看向沐耀,道:“收下他吧。”

    沐耀看着方易乐得笑咧了嘴,道:“成啊。”方主簿哦,军中急缺的有才华之人。逮着他,他手底下的文盲都能少几个。

    赖瑾对方易道:“去当兵卒子前,先把主簿交接清楚,待接替你的人上任后再去。军中招考,再招个主簿。你通知周温他们,把主簿考题也一并出了。”这一天天的,尽招人了。四品主簿,竟然跑去当兵卒子,你是想拜相封侯吗?有这魄力,也是厉害!

    方易应下:“是!”

    赖瑾挥手示意方易退下,将野沟子县的地图拿出来,展开,对他说:“从中军调十二位千总,带兵到各乡。三件事,第一件,千总抵达各乡后,挑好的驻兵之地,将来就是乡的集市,乡长、治安所都将建在那,整个乡的人做买卖交易,也都在那里。第二件,量地,把各个村的辖地划出来,在村子的出入口立上界碑,划好地界,拢田梗为界,田梗在什么位置,标记清楚。各佰都是有探哨,探哨都学过绘图测量,此事能办。”

    沐耀应下。

    赖瑾继续说:“第三件事,划好地以后,将开荒的百姓迁过去让他们开荒。兵卒子修路,负责修乡道。这些乡道将来是要过兵走商队的,尽量修好点。至于村道,包括村民们居住的房子,回头由村长带着村民们自己修。”

    他把县图、村子的图翻出来,详细地向沐耀讲解,路要怎么修,村子房子要怎么规划建造。

    沐耀认认真真地听着,将其记下来。

    赖瑾说道:“开垦田地的那些人,让各什的人盯着,像记军功那样给他们记下每天干多少活。干得好的,提前划分户籍分地,干得不好的,让他们走人,我们不留白吃粮不干活的懒汉。”

    沐耀看向赖瑾,问道:“我去开地?”

    赖瑾点头:“先开地。我们得把野沟子县经营稳了,才好去边郡。那边环境更险恶,我们需要野沟子县提供后勤保障。将来即使有什么闪失,还能有个退守之地。万一打败仗了呢?全押上,输不起。经营好这里,进可攻,退可守。”

    沐耀明白了,抱拳,“一定办妥。”

    赖瑾说:“方易去到你帐下后,叫他多教你们识些字,律法、治理地方的本事。将来从你麾下的千总、功曹、粮官当中,我好选县令、县尉、县监什么的。毕竟,地是你们开的,治理起来,你们熟。”

    沐耀懂了,抱拳:“谢将军。”

    赖瑾又说道:“那是人才,你给我护好了,回头要还给我的。我手底下,这般有才全,还踏踏实实肯干事的,不够一个巴掌的数,留着他,我有大用。”

    沐耀没问有什么大用,把这事放在心上。他走的时候,借走了赖瑾的野沟子县地图和村子图,回头找探哨照着画一份,好照图开荒。

    赖瑾觉得还是派当兵的去干开荒的活合适,又听话,又能干活,还能镇得住场子,不怕有人捣乱生事。

    他看了眼天色,又带着侍卫去工匠营。

    闲了一路,该他们忙起来了。

    第59章

    工匠们跟着大军走了一路, 对安营扎寨已经非常熟练,听到安营扎寨的命令,按照之前的习惯, 自发地跟前面的队伍保持够扎营的距离, 挑选好地方,便自发地忙了起来。

    带有镰刀的,去割地里那比人还高的草, 把地收拾出来。有力气的搬帐篷、木桶、家什等沉重的东西, 力气不够的便去搭帐篷摆设物什,没一会儿功夫,便安顿下来。

    之后,有宣传兵过来喊话,他们还听了回热闹。作为有手艺、有工钱的工匠,对于开荒垦地还是很有兴趣的, 有地就是有粮, 又不收税,养出来就有得吃。工匠手艺活, 得有人请去打家什物件, 或者是做出来的东西卖出去才能换得来钱。

    可他们舍不得如今的待遇,又担心哪天被解雇回家, 又错过开荒分地没着落。

    赖瑾到工匠营的时候,他们正在讨论开荒垦地的事。

    山野粗鲁汉子,说话嗓门大, 赖瑾隔着很远,就听到有工匠在说:“叫我说, 我们去开地, 农忙时种地, 农闲时做工匠手艺活计,两不耽误。”

    有人附和:“我们以前就是这样干的。”

    做缝纫机的羊工匠留了个心思,他猜测赖大将军肯定还要来工匠营,于是把自己的帐篷扎在大营门口边上,果不其然,刚安顿下来没多久,晚膳时间都没到,就看到赖大将军带着护卫来了。

    羊工匠已经回到帐篷中,跟揍宝贝似的把做好的缝纫机抱到赖瑾的跟前,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伏地叩首:“拜见大将军。”

    赖瑾示意身侧的副侍卫长阿喜把羊工匠扶起来,问:“做好了?”

    羊工匠说:“差踏板,赶路,铁匠没有铸造台,造不了。这缝纫机只能用木头做,我把木头上的刺都磨掉了,尽量避免它刮线,现在可以用手摇动它。”他知道自己的东西还没造好,不好拿出来,但怕大将军事情多,忙起来把他给忘了,赶紧展示出自己改进过的。

    他从怀里取出布,塞到缝纫机的牙脚下,转动右侧的圆轮。随着右侧圆轮的转动,带动轴承,缝刃机上面的直针和下面的弯针一起动了起来,竟然真的走了大概有一个巴掌远的距离,之后便卡线了。

    羊工匠告诉赖瑾:“虽然卡线,但我添了牙脚,它有卡齿,不需要用手推动布,它就能带着布走。卡线的问题,等回头换上铁制的打磨得更光滑,说不定就能解决。”

    赖瑾知道造机器不容易,说道:“机器能转起来,说明大致上是没有问题的,就是细节上需要多调整。针摆动的时候,扯得线松了,然后就绞上了,可以适当地加点小装置,让线不要这么松,应该能好点。”他指指脑子,说:“多开拓点思量,该加的零部件得加。”

    羊工匠觉得这是个思路,记下来,应道:“是!”

    赖瑾又鼓励道:“好好干,看好你。相信加以时日,必能造出转起来飞快还不卡线的缝纫机。”

    羊工匠又应道:“哎。”

    赖瑾问:“对了,你们做工匠的时候,都是农忙时干活,农闲时干工吗?”

    羊工匠说:“活计不多,只做工匠活计,糊不了口。种粮食,多多少少有口吃食,心头安稳。”

    赖瑾点头道:“也是。”他的话音一转,道:“一家好几口,可以有人种地,有人做工嘛。工匠有户籍,照样可以在村里分到地,只要不把地荒着,拿着工钱请同村的人帮忙种也行啊。一年的工钱,好几千钱,够买多少粮食?哪怕花上几百钱请人在农忙时种种地,那也是大赚。是不是?”

    羊工匠点头附和道:“是这个理。”

    赖瑾说:“你忙去吧。”他扭头,对跟在身边的侍卫阿寿说:“你这阵子留在工匠营,给他们重新做一遍登记,按照他们擅长的活计分好营。例如,铁匠就分到铁匠营,木匠就分到木匠营。刚才那羊工匠,还有帮他造缝纫机的,另行安排在设计营。”他抬手点了点头,说:“他们的活,更费脑子和心力,住的地方给他们安排好一些,伙食再加个肉菜。”

    羊工匠没走完,正竖着耳朵偷听,听到提到他,又要加待遇,心跳如鼓,跟捧宝贝似的把造到一半的缝纫机捧回去,下决心一定要尽快造出让大将军满意的缝纫机。

    时机不等人,他现在造出来,能赶在其他工匠前头抢个先。要是晚了,别的工匠都当个管事了或者造出缝纫机,他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赖瑾的眼角余光瞥见羊工匠偷听的小动作,心道:“小心思还挺多。”不过,只要上进肯干,不琢磨歪心思就成。

    阿寿跟阿福一样,都是赖瑾的贴身小厮出身。以前赖瑾学字的时候,他们就在旁边伺候,跟着学了不少,来到军中有了教习更是下过苦功夫好好学。他现在是侍卫,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干着小厮的活,给赖瑾沏茶、铺床依然是他。

    眼下赖瑾缺信得过又得用的人,只好把他派出来管工匠营。

    工匠营属于技术型,将来要有很多新东西要造,要是交给别人管,赖瑾担心再像之前造缝纫机那样给他撂一边耽搁事,再就是这些工匠是招来了,能不能用,是不是滥竽充数都难讲。他估计多少得送些不合格的送回去种地。

    之前愿意养着他们,没有立即将不太合格的淘汰掉,主要考虑到各乡、各村也需要工匠修修补补打造点没那么高技术要求的东西。

    阿寿在赖瑾还没桌子高的时候就跟着他,可是太知道他有多爱捣鼓东西,深知工匠营的重要,镇重应下,又说道:“我再将他们的底细都摸一摸,以防混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最重要的是,万一藏点居心不良的人,伤到将军,赖贾能把他拖出去打死。

    赖瑾点头,道:“辛苦了。”他领着阿寿在工匠营转,将具体的要怎么管这些工匠,仔仔细细地告诉他,说:“人能不能用,得试过才知道。回头分好营,安排他们比试,第一名三贯钱,第二名两贯钱,第三名一贯钱,不合格的和排在最末的十个,叫他们离开工匠营去种地。”

    阿寿应下,说道:“哎。”

    赖瑾又说道:“他们比试的时候,必定用尽全力,这时候你就在旁边观察记他们打造一件物什需要多长时间,这样就能算出他们一天能造多少东西。回头就以这标准设定考核,达到这个数,可以领全额俸钱,没达到的扣钱,超过的有奖励。连续三个月不达标的,让他们走人。你不懂工匠技术没关系,懂管人就成。”

    阿寿一一应下。

    赖瑾说:“等你把这些工匠分好营,人员梳理好,到比试的时候,来叫我。”

    阿寿应道:“嗯。”

    赖瑾说:“你要多留心去发掘那些脑子活,会造新东西的人才,像羊工匠那样的,多招些。”他一边交待一边逛,忽然瞥见前面排着长队在领粮食,不少人领到粮食正在往回去。他绕到队伍最前方,便见到堆了好几辆粮车和两辆肉车。肉车装的是新宰杀的羊,羊肉还冒着热气。

    来分粮食的全是女兵,她们穿着甲衣晒得都快跟赖瑗、赖琬一个肤色了。

    领粮食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领到粮食和肉就走。

    虽说每天给一斤粮的量,但也不是拿称挨个称的,而是拿个大概能装一斤的斗在那盛粮食。装到冒尖,可能一斤有多,手抖两下,装个八两九两也是有可能的。可人太多,真要是称得一清二楚,也难。好在女兵的手稳,看着粮食也不会怎么短缺。

    赖瑾看了一会儿,便准备走人。他绕过粮车,突然看到旁边的帐篷前还站着一堆人,全都是穿着盔甲的女兵,领头的那个穿的盔甲真是鹤立鸡群,别具一格。六月份,大热的天,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张热到通红满是汗的脸。

    这盔甲,真是赖瑾设计的最新款。

    他一路小跑到了萧灼华的身边,说:“中间隔着领粮食的队伍,居然没有看到你。这盔甲是不是很热?你当心中暑。”

    萧灼华说:“刚做好,穿出来试试。”她指着护劲,说:“不透风。”

    赖瑾看出来了,说:“你赶紧回去换下来,再想办法改良一下,看看怎么能散热。”

    萧灼华“嗯”了声,说:“原是想过来发完粮就通知他们按照工种分营,让他们把急需的物件先打造一批出来。”

    赖瑾说:“怕你累着,我已经让阿寿去办,你若是要造什么,或者有什么吩咐,找阿寿。等他把这些工匠的底细摸清楚后,你要是有看中的,直接挑走就是。”

    萧灼华闻言便明白,这些人赖瑾要留着用,不打算交给别人管,点点头,说:“明白了。”

    赖瑾说:“我带你去看件好东西。”他拉着萧灼华的手腕,去羊工匠的帐篷,喊:“羊工匠,把你的缝纫机搬出来看看。”虽然还没造好,但不影响他先显摆。

    羊工匠正在摆弄缝纫机,听着声音立即知道是赖瑾来了,赶紧又捧上缝纫机出去,待看到宝月公主也在,立即跪下行礼。

    萧灼华说道:“起。”

    赖瑾接过缝纫机,蹲地上,告诉羊工匠:“去拿块布来。”

    羊工匠赶紧回去拿上布,呈给赖瑾,然后便看到大将军亲自蹲在地上摆弄缝纫机。

    赖瑾一边小心翼翼地转着缝纫机,唯恐它卡线,一边说:“还是个半成品,有不少小毛病,但能转能跑了,用不了多久就能造出来给你的作坊用上。”

    萧灼华蹲下,仔细查看,发现这线缝得比赖琬的的针线活还丑,说:“如此针脚,怕是不行。”

    赖瑾说:“所以才说是半成品嘛,要是缝得好,就可以直接用啦。”

    羊工匠吓得抹冷汗。他觉得自己要是造不出来,大将军能砍了他。

    第60章

    二十万人聚在一起, 看似又杂又乱,但其实粗分起来就三种:军人、工人、农民。

    五万大军经过这一路打山匪、练兵,已经锤练得很好了, 用起来格外顺手, 不需要太操心。

    农业也好说,全民皆兵的另一面是全民皆农。粮食是万代不变的民生大计,农业是根本, 因此, 全员投入开垦中。包括目前刚投进出生产的工业小作坊,也都是在为农业开垦服务,例如,铁匠作坊拼命造锄头、铁锤、镰刀等生产工具。

    石匠作坊先赶造一批夯土用的大石舂出来。砖厂现在还建不起,没有炭。眼下用的木炭,找陈郡郡守买了一批应急, 先把铁炼上。

    木炭作坊只安排有五十个人, 要负责到山上伐木,扛下来, 还得彻烧炭的窑子, 从垒炭窑到等到炭窖自然阴干可以使用还得有好几天时间,就算是赶工, 没有大半个月时间,炭窑没法投入使用。

    好在柴火和搭窝棚的草和木头都是不缺的。到处都是草,开荒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割草砍草。

    倒塌的房前屋后, 田间,到处都是树, 因为久无人烟, 还新长了不少杂树, 能砍的都砍了。

    为了保持水土,那些长势好,特别是上了年头的老树,赖瑾没让动。无论是庄稼汉还是当兵的,都知道留点树荫好纳凉,没舍得去动它们。

    赖瑾要做的,就是把目前急需的项目先安排上,将人员调度过去,再通过考试选拔将管理人员安排上,再把考核晋升管理制度定下来。

    这些都是他上辈子大学学到的管理知识,结合自家和叔伯的工厂实践管理学到的,跟大盛朝根本不是一个路数,需要手把手地教。他先教项目负责人,再由项目负责人去教底下的管理人员。

    他每天忙得脚得打转,脑子嗡嗡的,偶尔还会缺这少那的出状况。

    带的铜钱花完了,快发俸钱了。

    铜钱都在兵卒、工匠、女工们手里,每个人好几贯铜钱的家底。

    铜钱,十钱是一两,十两一斤,一贯钱是一千文,十斤重。

    一路上,除了军队运粮食辎重配的大推车外,每人一辆小推车,都是他们自己掏钱,由上任军需官孙潜一批批采买回来的,用来装他们的行李和铜钱。

    人均好几十斤重的铜钱在身上,后面还有好几万每天只能领一碗粥的携家带口跟过来开荒的,不派兵时刻护着,赖瑾都得担心他们被抢。

    纸还在山上呈原材料状态,造纸作坊目前顾不上安排,钱庄这东西还只是个规划,具体实施得等到全面稳定,没法通过吸储回收铜钱。

    虽说兵卒、女工们手里有铜钱迫切需要换成金子,而他也有金子需要换成铜钱发俸钱,但赖瑾没舍得直接换。

    直接兑换,能亏得到他心肺脾肺肾一起疼。

    当初在京城的时候,他以萧灼华的名义,让老贾连招带买的弄了不少工匠,其中就有做首饰、刺绣的。可以将金子、珍珠、宝石加工成首饰,绢布、丝绸也可以做一批衣服出来卖。

    人们手里有钱,消费力上来,对生活品质的追求自然就会跟着提升,衣服、首饰就有了市场。

    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单身男女,是一片相当大的婚庆市场。他们背景离乡,不像在老家那样有一堆亲戚帮着张罗成亲的物什,如今每天要上工根本没有时间自己张罗,只能掏钱买。

    这一个个的,还都十分有购买力。

    当兵的、女工们,个个有钱,大部分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完全没有任何压力,花成月光都不用愁,吃喝都不用花自己的,发工资就又有钱了。铜钱重,已经成为赶路的负担,放在帐篷里还要担心被偷。要是换成贵重首饰,无论是携带还是藏起来都方便许多。粗布麻衣跟绢布衣服,穿在身上就不是一个舒适度。

    首饰、衣服加工出来,倒手一卖,挣的是翻倍暴利。

    床单、被套、枕头,婚庆床上四件套,和喜服,亦是很大一片市场。

    京城来的绣娘织出来的上等刺绣,在边郡、陈郡,便是豪族都没有的。一辈子就成一次亲,贵也要买,错过了,可是一辈子的遗憾,挣再多钱都找补不回来的。这生意还可以做到陈郡的郡城、各县城。

    边郡僧多粥少,二十万人中只有二万多个女郎,十几万单身光棍。这男女比率差,能把这些单身汉卷疯。

    赖瑾亲自动手,画了一幅卖首饰的连环画广告图:一个穿着兵卒子甲衣的士兵领到俸钱,背着铜板去买了根带有珍珠的金钗,双手递到一个穿着女工服饰的女郎面前,旁边有个对话泡泡:“嫁给我吧!珍珠有多真,我的心就有多真。”

    女郎含羞带怯的侧着身子站在那,兵卒子把金钗子戴在她的头上。两人穿着精美的喜服,在布置精美的房间喝交杯酒。最后是小两口抱着刚出生的小娃娃,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画面。

    这些兵卒为了能去女工作坊外巡逻都能挤破脑袋,再让娶老婆生娃一刺激,想不掏钱,等着打光棍吧!

    首饰铺、服装铺还没开起来,广告先打出去,预热活动搞起来。

    广告牌竖在路旁,站在大营门口就能看到。开荒,每天都要去修路、挖田、挖水渠、垒田梗、垒堤坝,早晚都得从广告牌前路过。

    一群兵卒子路过,每天眼睛都往上瞅。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正是青春燥动的时候,再让广告图这么一勾,蠢蠢欲动。

    赖瑾挂上广告图后,就又下了条命令,不准去骚扰女郎,哪怕是遇到了都必须保持三尺距离,但凡有肢体碰触,不管有没有理,拉回来先打十军棍再说,想要娶妻者,等安排相亲或者是找媒人说媒。

    生意得做,但不能给女郎们招祸。五万大军中,有三万人以前是干山匪的,不得不防。

    赖瑾让各个都尉传令下去,要是有谁敢去行骚扰之事,叫他逮着,立马借其项上人头正军纪。

    想要搞歪路子,脑袋拿来!想要娶妻生娃,老老实实走明媒正娶路线。

    ……

    萧灼华跟赖瑾商议好经营衣服、首饰的生意后,回去便给绣娘、首饰工匠安排上活计,让他们抓紧赶工。

    店铺的事情,则由赖瑾操持。

    现在的野沟子县,只有草棚,没有一间正经的房子,想现盖都来不及。

    赖瑾画好图,让萧灼华赶制一个占地好几百平的大帐篷,帐篷的门开大一点,用金线绣成祥云图案点缀门边。他现找工匠铸了块铜制的招牌,单独打个支架,固定在帐篷大门上面。铜招牌上铸着“喜良缘”三个字,左右两侧还有对称的并蒂莲图案。

    帐篷里面打架子铺地板,用的是山上砍的树锯成木板铺成的,再在门口铺上地毯。全屋铺地毯不合适,不仅耗费大,且外面都是土路,所有人的鞋都脏,进来得踩得一踏糊涂。

    帐篷外不能直接靠路,得留出停马车和人群聚集的院子。院子的地不能都是泥,从山上的溪涧捡来鹅卵石铺在地面上,再绕着院子建一圈木头栅栏,上面搭架子放户外木头花盆。

    六七月份,盛夏时节,野花多的是,连根带土一起挖回来,种进花盆里就成。

    院子两侧,再搭两个凉亭式样的花架,挂些绿植盆栽上去,再在旁边挖个小池子,蓄上水,搬点石头过来堆成假山,上面种点绿化植物,水里养上鱼,洒上浮萍,景致一下子就提上来了。

    博物架打造出来后,赖瑾又从库里翻出些珍玩摆件,放在博物架上,摆在帐篷里做展示提升档次。

    之后便是上货架、柜台,训练服务员,以及给陈郡郡城和各县当官的发请帖:新铺开张,过来玩呀。

    挣自己人的钱不叫挣,要挣得挣外面的。

    破船还有三寸钉,陈郡再穷,也是一郡之地,有不少豪族。从郡守到县令,包括底下的乡长,靠收刮百姓们种的粮食都能攒不少家当。粮食卖出去,换回来的是铜钱,放在库里长铜锈多可惜。

    那些打量铸出来的做工简单、靠走量的首饰,卖给女工们、兵卒们合适,最赚钱的还得是高端奢侈品。

    京里工匠的手艺,绣娘的手艺都是几年、十几年,甚至数十年练出来的,有许多是祖传的手艺,不外传的,旁人买去,想仿做很难,暂时不用担心出现竞品。

    豪族是最讲身份地位和排面的,这要是聚会的时候,谁家在穿戴上落了下乘,是会遭人耻笑的。

    萧灼华作为当朝最好看的公主,要身份有身份,要颜值有颜值 ,要气质有气质,她随便穿一身出来都能立即引领风潮。

    陈郡女郎们,为了美,为了不被攀比下去,都得买些衣服首饰,这就是消费市场。

    军中那么多有钱有地位的年轻将领,陈郡的豪族不想结个亲什么的?

    边郡人少,婚嫁问题急需解决,总不能让人一辈子单身吧,军伍中的这些人要是跟陈郡的女郎看上对眼那也是很不错的。

    赖瑾给陈郡郡守写完信,就把底下都尉级别以上的都召过来,叫他们来参加喜良缘新铺子开张,告诉他们:“知道什么是喜良缘吗?去的时候,把你们身上的盔甲都脱了,穿上最好的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胡子刮干净,身上汗味都洗干净,别熏到女郎们。宝月公主手底下的那些女郎见惯你们的邋遢样,陈郡的女郎可没见过。陈郡能收到我请帖的,想想都是什么人家。”

    他们跟着大将军来边郡,最好的衣服就是军伍中发的,盔甲脱了,就是底下打底的麻布衣服。千总级别的能好点,绢布的。可总不能穿着底衣出去吧。

    能干到他们这个职位的,都是在军中待了多年,有一个算一个,最年轻的也得快有二十了。大盛朝的人,基本上十五六岁就成亲了,晚些的到十八岁。他们有些都二十四五岁了,还单着,对亲事也是着急上火。他们有路上打山匪挣的身家,又有身份有地位有前程,娶豪族女郎是可行的。

    沐罴直接问:“将军,殿下的作坊有成衣卖吗?”

    赖瑾心说:“没有的话,我能找你们说这些吗?”

    他说道:“我让作坊赶一些出来,过几天拉到集市上,你们去买吧。从绢布衣服到锦锻衣服都做些,你们好好挑,穿精神些。成亲可是一辈子的事。要是有看上眼的,来跟我说,我派周先生去给你们提亲。”

    众都尉、都功曹、都粮官欢喜地出了帐篷,把这喜讯告诉给底下的千总们。

    喜良缘还没开业,临时搭个帐篷摆上地摊卖成衣,被急于脱单的将领们抢购一空,还不够卖。

    玉嬷嬷想着边郡很穷,做这么多的锦缎丝绸成衣,要价还卖那么高,肯定不好卖,哪知道这些带兵的买衣服,连价都不回,喊什么价就给什么价,拿在身上比划两下觉得合适就买走了。

    她拉了好几车的衣服出来,半个时辰不到,一件没剩下。

    没买到衣服的佰长、千总们还围在摊子前喊:“嬷嬷,我们过几天着急穿,一辈子的人生大事呢,帮帮忙吧。”

    玉嬷嬷说:“我等回去问问库里还有没有。之前光给你们赶军服了,这批还是最近新制赶的。”

    一个个巴巴地等着,要不是怕挨军棍都恨不得挤到摊子上去。

    玉嬷嬷前前后后拉了三趟,卖到中午,收摊,没有了。

    军中,仅千总级别的都有好几百个,加上佰长,更多了。他们别的不多,就钱多。如今背着钱来买不到衣服,只能巴巴地跟在玉嬷嬷的身后打听,问她们下次什么时候出摊。

    作者有话说:

    玉嬷嬷:我在宫里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我会去摆地摊卖衣服。

    丝绸锦锻衣服:我也没想过,我有天会被摆在地摊上卖。

    ……

    古代一斤是十六两,因此有半斤八两的说法。文中用的是现代的度量衡,一斤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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