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卫国公不愿放弃东安关, 可要是再抗下去,只会全军覆没,东边七郡之地将面临灭顶之灾。可是东安关的兵力已经撑不起防守, 从五月底战事再起开始, 每天都在破关的边缘徘徊。

    守城大军的伤亡每天都在增加,一个个早已疲累不堪,再看一直没有援军, 脸上的表情已然浮现出绝望之色, 军心都快崩溃了。

    卫国公让底下的兵,无论如何再守一个月。一个月后,如果京城的援军还没到,撤往清郡。

    清郡占据一半东陵吕国之地,地盘大,可以借来估缓冲, 以此争取时间。

    这一个月时间里, 卫国公安排世子岚樟带人去将尚郡、清郡的百姓撤往楚郡。

    这二郡之地因为之前迁民撤走了许多,再加上连年战事导致人口锐减, 地都荒了一半。可剩下的人, 能撤的都要撤,不撤的就只能去做奴隶了。

    撤往楚郡则是做两手准备。

    卫国公瞧柴绪那不动如山的样子, 很怀疑如果粮草不到,哪怕东安关破,他都未必会来援。如果没有援军, 清郡也得丢,东边将再无抵御之力, 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沐瑾那里。

    如果柴绪来了, 以清郡郡城为据点, 进可攻,退可守,还能再卡他们一道。对方的大军最多就是掳掠个尚郡、清郡大半地盘。如果东陵齐国的兵不攻清郡,直接绕去后方攻城,容易遭到郡兵、县兵及清郡兵力的夹击,若是京城的援军到,足可打围歼。

    卫国公等到七月十五号,依然没有等来柴绪,而这时东安关的守军已经不足三万,对方还有二十万人,城门、城墙都已是残破不堪,破关在即。他不得不下令连夜撤离!

    从东安关到清郡,几乎是横穿曾经的东陵吕国之地,还经再往前走。

    东安关的地全荒了,除了守军几乎看不到百姓,可清郡的地还有人种,庄稼都结穗了,一些早熟的都能收了。可为了躲避战祸,清郡的百姓根本等不到秋收,只能匆匆撤离。

    卫国公带着底下的残兵,一路急行赶到清郡,跟郡城里的三千郡兵会合,加固防御的同时,分派部份兵力抢收周围地里的粮食,又把保平郡的郡兵、县兵都调来凑齐五万大军。

    清郡的地是顾不上了,对方的大军随时会赶来,但在郡城后方的地,得保秋收!要是再把保平郡的秋粮丢了,都不用撑到明年,冬天就能饿死人。

    东安关破的消息早就传了出去,世子岚樟也派往西边。

    东陵齐国攻入东安关的第二天,便直接去了尚郡。它往尚郡去,同样要横穿当初的东陵吕国之地,并且在尚郡跟东陵吕国之间隔着一座山,要绕行山路,路途更远。以往从东安关攻过来的军队都是率先攻更近、地势更平的清郡。

    清郡郡城远比尚郡郡城坚固,尚郡已经撤空了,清郡还有守军。

    东陵齐国只要占住尚郡,就算是稳住了根脚,哪怕京城的援军到,想要再像上次那样重夺东安关,难了!

    东陵齐帝入关后,自然是以站稳根脚为要。他到尚郡郡城时,比卫国公到清郡郡城还晚了好几天,都已经八月初。地里的庄稼都熟了。

    打仗打粮!地里现成的粮食。

    东陵齐帝思量过后,留下一些人抢收粮食,再调派十万大军直奔清郡。

    从尚郡郡城到清郡郡城只需要七天路程,穿过去再往前不远,就是保平郡了。

    东陵齐帝瞧见对方的势头已然看明白,卫国公是打定主意要死守到秋收结束。在这之前,他若硬攻清郡郡城,会造成极大的伤亡,且几乎没有一举拿下的可能。

    他志在取京城,那边还有柴老贼二十多万大军,没必要将兵力耗损在唾手可得的清郡上。卫国公这样的猛将难得,几个儿子瞧着也都是能征善战的,且招下了他,就等于是收服了另外几郡之地,不至于拿出个百姓都迁光的荒废之地。

    卫国公直接回绝了东陵齐帝。

    他若是投降,治下百姓都将沦为奴隶。作为投降敌国的降臣,日子不会好过,且想到这些年战死的守军、倒在东安关的将领,他宁肯战死于此、自刎于城楼之上,也绝不会降!他不会降,他的儿孙、部下,若是想降,必取其性命!

    中秋过后,秋粮也收完了,只剩下极少数晚熟的粮食还在地里。

    天气渐渐转凉。

    东陵齐帝通过周围地里抢收的粮食推算,清郡郡城中的存粮足够撑过冬天。柴绪再啰嗦,柴老贼还没死,卫国公要是死守,还是能撑到援军到的。只不过,等他撑到援军到的时候,郡城里的兵怕是剩不下几个,他也会伤亡惨重,不仅会便宜姗姗来迟的柴绪,甚至有可能让其一股作气都把清、尚二郡打回来。不划算。

    转眼间,双方耗到天气转凉,保平郡的人都撤空了。

    东陵齐帝下令后退百里,给卫国公撤军挪地儿。

    有将领看卫国公成为孤军,想要围城,把卫国公堵死在这里。

    东陵齐帝道:“困死他,至少要耗到明年,会将战事拖在清郡不得寸进。放他走,现在就能拿城。只要拿下清郡,便可全力直取京城!”

    卫国公撑到九月,柴绪都还没来。

    他再无任何话可说,派出探报,确定东陵齐帝退地百里,即刻安排底下的兵,分批撤离,好前后照应,以防东陵齐帝派兵追击。

    卫国公撤兵的时候,为防遭到追击,只带了行军粮。将当初沐瑾支援他的那些投石机全拆了,重要零部件投进融炉化成铁水。之后,军队全速赶路,直奔楚郡。

    撑了这么长时间,保平郡都已经撤空了,几郡之地的人全部聚在楚郡。

    他们要往西边去,京城难过,必须整合四郡兵力,以防止柴绪出兵阻拦。

    卫国公想到柴绪,恨得牙齿都快咬碎。东陵齐国都进了东安关,那厮仍旧按兵不动,截他,倒是真能下得去手。毕竟,软柿子嘛,好捏!

    ……

    柴绪见完英国公,刚出宫,就收到急报,清郡丢了!东陵齐帝大军追在卫国公的军队后面,直奔保平郡,而保平郡已经撤空了。

    他匆匆调头回宫,见到英国公便道:“父皇,卫国公从清郡撤兵了。”

    英国公看了眼柴绪,只剩下深深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挥手示意柴绪退下。大好的局势,生生让他耗没了,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把留在京城的两个庶子叫来,安排他们去做好准备,该张罗起来的,得张罗起来了。

    他有八个庶子,可妾室玩意儿生的东西,要是给他们脸面地位,那就是乱家之源。可眼下柴绪这样子,未必撑得住基业,总还是要做些打算的。

    ……

    卫国公赶到楚郡后,几郡郡守早已等候多时。

    楚郡郡守叫楚茂,跟长岭关步兵将军楚尚是同族兄弟,两人的曾祖父是亲兄弟。

    原本随着楚郡十万儿郎死在草泽,又遭到萧赫打压,他家已经没落了,就守着几十亩地过活。随着楚尚靠着沐瑾的帮衬重新起势,带着族人做起买卖贸易,凭借马匹、盐茶之利,让他们迅速富庶,招兵买马,再加上隔壁卫国公伸了把手,顺利地把原来的郡守给撬下位,让楚茂得了郡守之位。

    楚茂只有二十多岁,深知卫国公的能耐,再加上西迁之事又是由他张罗的,冒死留在后面断后的也是他,对卫国公深为折服,请他主持大局。

    对此,其他各郡的郡守、大豪族自是没有意见。

    后面几个郡不用守边,只有郡兵、县兵和各豪族的家兵。豪族们的财产多、人也多,得靠家兵护着,能动用的不太多,可他们作为各地地头蛇,底下的地痞流氓敢在他们头上生事的不多。

    卫国公把维持秩序的事情安排给各个豪族,以防有人趁乱劫掠偷抢生事。这是逃命,要是再自己乱起来,后有追兵,前在截击,那是真没活路了。

    县兵留给县令,护好各县撤离的人。

    卫国公把各郡的郡兵跟他手下的兵整合到一起,凑成六万五千人的军队,率先进入京城开路。

    长岭山早就收到消息,赖瑶把骑兵派出来接应支援,给他们清扫路障。

    撤离的人太多,又都是拖家带口的。特别是从清郡、尚郡、保平三郡撤出来的,全都是老弱妇孺,十二三岁的孩子都拿起武器从了军,底下几岁大的孩子母亲带着,走上一两个时辰就腿酸走不动了,难受得哇哇哭。九月底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再加上连年征战,穷得叮当响,很多孩子冻得直流大鼻涕。一些体质弱的,当场病倒。

    卫国公府将自家庄子里的牛车全部挪出来,自家商队的马车、各家族郡的商队马车,能调来的都调来了,用来安置那些走不动的孩子老人。

    清郡、尚郡很多人家连粮食都来不及收割便被迫逃命,走的时候只能带上去年仅剩的一点余粮,哪怕一省再省,也只够勉强吃到秋收。穷徒四壁穷得只剩下自己的,连能卖钱的东西都没有,这时候想卖身都没有人要。

    卫国公夫人调粮设粥棚救济。

    屠娇娘劫了南边运来的粮食,送了批过来,算了解了他们缺粮的燃眉之急。

    从楚郡出来,如果直接往长岭关去,得经过京城的腹地,跟自投罗网没区别。柴绪的大军从铜县往长岭山,只需要七天路程。这么长的迁移队伍,女眷带着娃娃赶路,跟由青壮组成的军队完全没得比,给他们半个月时间过关入城,都还得有大批走得慢的、路上生病的掉在后面,随时能遭到阻截。

    因此,卫国公选择的路线是绕路南边,从平野县旁边的关口进去。说是关口,原先只是条山路,要翻山越岭,但随着骑兵来回踏,再加上派了驻防的军队,又有军工部修整过,因此也过得人。可那是为了方便骑兵进出和御敌用的,路极窄,窄的地方只容一辆马车通过,长的也只够容纳两辆马车并列,沿途两侧全是陷阱,山上架满了投石机、落石滚木。

    关口窄,一脚踏错就能要命,过关的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可柴绪的大军要是想从平野县过来,得路过十几个长满牧草的荒废县城,有屠娇娘带着骑兵对他不断进行骚扰。他要是带着辎重粮草上路,必然拉慢速度。他要是想赶速度,把辎重粮草留在后面,没个五六万大军,哪怕有钩镰枪,也休想挡住骑兵毁他粮食辎重。

    钩镰枪再是能钩刀腿、把骑兵从马上拽下来,那也得先挨得着人家才行。

    屠娇娘带的骑兵,以出奇不意闻名,从来不从正面冲阵。

    因为绕路,和走得慢,以至于他们从九月初走到十月底,他们还才到半道上。

    卫国公和赖瑶都收到消息,南边诸郡调动大军、粮食,出动数千艘大船往京城方向来了。

    第202章

    沐瑾放在长岭山的共有十万大军, 分别为中军都尉麾下五万大军,赖瑶所掌的长岭关守军五万。中军大营分出一万骑兵、长岭关分出两万骑兵,交给屠娇娘掌管, 另外还剩下七万步兵。

    赖瑶得知柴绪已经率军直奔长岭关, 而南边诸郡的大军也快要到了,当即派人去把中军都尉戚荣和麾下将领们都召来,议事。

    赖瑶是主将, 居于主位, 其职位、地位都要高于戚荣,就算是中军大营也得全听她的调动。

    她将形势告诉前来的众人,下令:“步兵将军楚尚率军两万镇守长岭关,中军都尉戚荣率军一万,镇守通往长岭关的山道。”

    楚尚和戚荣互看一眼,齐齐抱拳领命。他们深知, 柴绪攻夺长岭关的可能性不大, 最有可能的是在京江口跟南下的大军合兵之后,猛攻平野关。可万一柴绪再攻长岭关, 他们只有三万人防守, 压力还是较大的。如此,也只能如之前那般, 山上、城关相互配合作战了。

    赖瑶的视线落在长岭山守军大营的女兵营将身上:“长岭山守军大营营将朱三娘率兵五千,死守平野关,配合军情部严查入关之人, 谨防混入细作。”

    朱三娘起身抱拳领命:“是!”

    赖瑶的视线在其余众将领身上扫过,道:“余下众将随我攻夺京江县, 占下京江口, 在东边诸郡迁民结束前, 绝不能让其上岸。”

    他们拢共只有三万五千人,即便加上主将麾下的卫队,也不到四万人。

    自从去年占下平野县以来,南边的粮草就没运到过京城,就算是派出三五万兵押送粮草,遇到骑兵突袭,也只有被劫的份。押送粮草路线远,粮食又重,队伍拉得老长,无法结成有效阵形,对骑兵根本起不到防御作用。去年南边送往京城的粮食,全便宜了他们。

    这次对方大举兴兵,可不止是为了护送粮食,还得把路打通,将他们铲了。那数量,绝对比当初攻长临江郡还要多,而他们现在的人数,却比临江郡大营要少。

    可遇有战事,大将军尚且能战死全军覆没都不退,他们又岂能生惧。众人当即起身,抱拳大声应道:“喏!”

    赖瑶瞧见他们那副慷慨赴死的模样,又道:“卫国公麾下有六万五千人,其中有三万中从东安关撤回来的。另外的三万多人,全都是郡兵出身,其中五千是守清郡的兵。”

    那就是十万军队,还都是能死战之人。众人瞬间精神大振!

    赖瑶接着说:“算路程,卫世子想必已经见过大将军,在回程的路上了。”

    弦外之音大家都听懂了。形势险峻,大将军那边必然会有动作,说不定他会亲自过来,即便不过来也会调兵、调物资支援的。

    赖瑶让各营回去立即调派兵马,带上攻城器械,直奔京江口。

    兵贵神速,抢的就是先机。

    ……

    卫国公在收到消息后的第一件事,一边派人给赖瑶送信过去,一边直奔京江县。

    他们是要从京江县后面的平野县入长郡,但想要护住迁移的百姓不受战火荼毒,战场必须摆在远离他们的地方。京江县,是阻截南边大军的最好选择。赖瑶,绝不会只看着南路大军登夺岸跟他们打,一定会尽快赶奔京江县。能正面硬抗博英郡侯的人,岂是柴绪那等怂货能比的。

    卫国公的粮食不宽裕,如今又着急赶路,大军只带了帐篷和路上的吃食,便一路急赶往前赶。

    至于粮食,当然是去赖瑶这个大户了。她靠着屠娇娘的骑兵掳掠,仅仅是粮食都不知道从英国公那里掳了多少去,布帛、盐等更是不计其数。英国公府想断西边盐道,却先叫赖瑶他们断了他的盐道。

    现在卫国公跟英国公成了对头,再瞧见长岭山卡住平野县通道,心头只觉痛快!

    军队赶路,可比百姓们牵着孩子背着重物拉着车要快得多,百姓能走一个月的路,他们不到七天就赶到了。

    他们抵达京江县城的时候,赖瑶已经率领大军在攻城了,离得老远就听到轰隆隆的投石机落下的巨响,城外摆开黑压压的军阵。

    方稷早就收到消息,已经调备齐物资等着卫国公。

    卫国公虽不苛责底下的兵卒,奈何打了这么多年的只见出不见入的苦仗,又不像沐瑾守着草原那么大的养殖产肉的地儿,底下的兵大多都只能勉强混个温饱,肉食都不多。

    方稷把拉来的食物交给卫国公,又把赖瑶写的亲笔书信交给他。

    赖瑶让卫国公的兵稍作休整,吃饱饭便立即赶奔京江口,修筑防御工事。她拿下京江县后,便会立即去跟他会合。知他带的粮食不多,不必担忧,后勤补给,自有方稷料理。

    卫国公望向那些拉满粮车的粮车,因为不清楚拉的是些什么粮,便不好估数,刚想问就见方稷掏出一份单子给他。

    他展开,便见上面是一份物资清单,其中三分之一是牛羊肉,三分之一是稻米,三分之一是豆、黍等。京城的禁军、南北卫营大军的伙食都没这么好!除了粮食以外,还有煤炭、木炭等物资。

    方稷说:“劳烦派人去跟我核实数目,再签名。”

    卫国公当即把自家小儿子叫到跟前,让他去清点数目,等签收后赶紧给底下的兵将们发下去。

    才十七岁的岚枫“哎”地应了声,接过清单,看得眼睛都直了,问方稷:“都是给我们的?”

    方稷道:“都是。”

    卫国公一脚踹在小儿子身上,催促道:“赶紧去。”

    岚枫“哎”了声,问清楚是找谁清点签后收,一把拉起方稷旁边的主簿,飞奔赶往粮车。

    卫国公打了好几年的苦仗,这两年一直在求粮、求支援的路上挣扎,突然遇到方稷这么送肉送粮,那心情真是……用翻江倒海来形容都不为过。

    卫国公带来的兵卒子们一路急行军赶路,走得脚快要断了,对于前方的战事都只是看了几眼,就坐下抓紧时间歇气,顺便吃点草上带的炒米粒,不时抬眼望向前面那支护卫森严的商队。他们想到身上带的粮食只够吃到明天,心头难免惴惴不安。

    忽然,传讯兵来喊:“各千总营立即派人去领粮。”

    领粮?这是发粮了!这么快就发粮了?一群兵卒子们大喜过望,纷纷站起身,对身旁的人说:“发粮了?”

    千总正在歇脚,清点底下的兵都到齐没有,有没的走散的,便听到说发粮了。当即把手里的兵卒册子名单交给身后的亲卫,大喊声:“来二十个人,跟我去领粮。”

    不过,快断粮了,这会儿有,也很好了。

    千总们带着底下的兵卒到了粮车点,抬眼只看到密密码码的粮车,等走近了才听到牛叫声、羊叫声。这都是从草原赶过来的,京城附近有很多牧草,够养活。

    有脚程快的千总已经领到了粮,牵着牛羊带着兵卒子,喜笑颜开地往回走。他们牵的是草原大黄牛,牛背上驮着粮食袋,身后的兵卒子们还扛有粮食袋和装炭的袋子。

    后面排队的千总见得眼馋,赶紧问:“都是些什么?发的多久的粮?”

    “只是七天的粮,由我们自己带着,后续的粮会直接运到京江口大营。”

    这里跟京江口只隔了一座县城,要是绕路,也才半天时间。不绕路,直接穿城而过,县城的另一头就是码头。要不是前面在打仗,估计这批粮食能直接运到大营。

    领到食物的,当即杀牛宰羊做饭,把肚子吃得饱饱的。

    卫国公收到赖瑶给的消息,立即下令全军集合。

    京江口是座大县,城里有守军,是从南边调来的。出了县城,就容易遭到骑兵掳劫,堵在城里的商队极多。他们都知道南边的大军即将过来,原以为商路很快就要通了,哪想到,自己的军队没到,长岭山里的大军竟然出来攻城了。

    两万守军,扛三万多人进攻,原本是可以守的。可那投石机不断地落下石头,直接把城墙砸塌了。中午刚过,赖瑶的大军直接翻过倒塌的城墙,踩着被落石砸死的尸体,攻入城中。跟那些退到城中街巷里的兵卒们展开巷战。

    城破得极快,许多豪商、官员见势不对,赶紧往码头跑。

    路不通,租仓库要钱,且仓库都满了,租不到了,一些商船返航了。各郡调给京城的粮食、物资、盐油布泉等都还在船上,就等着路通之后送进去。如果城破,船还停靠在码头,那不是白等着大军来劫么!

    码头的船太多,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仓促之下,想要全部撤离,并不容易。

    赖瑶的军队攻进城后,把直通码头的主干道清理出来,立即给后方的卫国公传讯,让他们赶紧去码头。

    卫国公亲率大军,以最快的速度横穿县城,直奔码头。

    他们到码头上时,人山人海,豪族、扈从、官员逃兵密密麻麻地全挤在一起,疯狂地往停泊在码头处的岸上跑。

    东边都是丘陵,江河都不算大,渔船居多,商船也就两三丈长,跑一些有河流往来的县城地儿,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好几十丈的大船,更没见过这么大的码头。

    卫国公打了多年防守,从来没有打过这种攻夺别人的城池战,看到眼前的一幕,愣了好几息时间才反应过来,立即下令:“抓人,夺船,别让他们带着船上的粮食跑了!”

    第203章

    京江口码头在县城里, 对岸就是漓郡,除开五千郡兵,还有两万大军, 随时可以前来支援。从对面调兵过来, 一天时间都不需要,大半天就到了。大军乘船开到京江口下游处,从侧面绕袭攻城方。

    正是因为想不到赖瑶会冒如此奇险来攻城, 以至于船上根本没什么人。

    给京城运输物资的以船官为主, 船上的兵卒、船工在停船靠岸后,早就到城里的酒楼、妓馆、赌坊里吃喝玩乐去了,不少人头天晚上喝大了,睡在妓馆中,到现在还没醒。

    官造的运货大船没人开,占去大半水道。中小型商船蜂拥往外撤, 又因为水道窄, 大家挤着往外出,反而给塞住了, 以至于只有边缘地带的少数船只来得及撤走。

    下午, 对岸的援军就到了。他们看到岸上、船上的敌军数量,根本没敢靠过来, 观望了一会儿,便调头撤了回去。

    到傍晚的时候,京江县城已经全部落入赖瑶之手。

    ……

    卫国公检查了船上的物资, 激动得手脚发抖,派人去请赖瑶和方稷过来。

    这些船主要以运输盐、稻谷、水产、丝绸布帛为主。这些都是要运往京城的, 因为有屠娇娘劫道, 全都堵在这。可以说屠娇娘忙活这半年, 劫得的只是这里冒险运出去的一点零头,真正的大头全在码头仓库里和船上,就等着京城来接应运走。

    赖瑶当机立断,让方稷留下两个月守城的粮食,其余的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些物资全部运往长郡,把长郡的郡兵、军工部的工程兵都调来运输物资。

    方稷问:“那船呢?”

    赖瑶道:“开去临江郡。”

    她安排人把城里的船工、能掌舵的都找出来,从豪商中挑穷苦出身的船工,将他们的家眷扣下作为人质派人从陆路带到临江郡,许诺他们只要将船开到临江郡,不仅能保他们全家团聚、给他们在临江郡安家落户,还会给一大笔钱财。

    船上的货物连夜卸空,船上只剩下路上吃用的清水、食物,轻装上路。他们只需要趁夜开出京江口这一段平缓路段,就能摆脱对面的追击。过了这一段,江面变窄,水流变急,行船都变得困难,船战就更难了。

    很快,大军便把码头、城中全部清空,装上投石机、垒起沙袋修筑起防御工事,以重兵镇守。

    卫国公见到他们抓俘虏、运物资那叫一个娴熟,再看底下的兵卒们如今也过上了顿顿有肉、餐餐管饱的日子,心下感慨连连。

    赖瑶是主将,大小的事情都是由她安排张罗,卫国公只需要做好份内的事情即可,也就是按照赖瑶的吩咐修筑好防御工事后,便就地驻扎、训练,把兵养起来,再就是核对战功。

    赖瑶率领大军拿的是攻城战功,夺船、俘获物资是卫国公派人拿下来的,战功自然归他。他底下的人拿了多少战船,抓了多少俘虏,拿了多少敌方的大豪族、官员、将领都还是再算。俘获的物资、俘虏都要上缴、报上去,但之后,会有相应的战功和伤亡抚恤发下来。

    这些事,卫国公交给自家老三就忙完了。

    转眼就到十月底,南下的大船到了,把对岸的江面都占满了,有许多都开到了河中心。

    京江口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赖瑶和卫国公正在码头巡查防御,以及查看对岸情况,忽然有兵卒来报:“报,军情部将军齐仲在城外求见。”

    他俩当即去到城门口,便见齐仲带着护卫拉着两辆运输物资的大车等在外面。

    赖瑶迎出去,问:“齐将军这是?”

    齐仲指向盖得严严实实的马车,说:“大将军令我日夜兼程赶送过来的。”他们这一路,每过一座驿站就换马、换人,日夜不停地跑,可算是赶在南边大军攻城前把石油送到了。

    赖瑶好奇,掀开盖住马车的油布,便见到是半人高的大木桶,桶上还有黑乎乎类似油膏却散发着难闻气息的东西。城门口人多眼杂,不便多问,先把齐仲引进城。她问道:“是什么东西?”

    齐仲道:“石油,它比火油耐燃,粘上后甩都甩不掉。”

    第二天,南边大军开始攻城。

    赖瑶把准备好的火油罐、裹上火油的石头朝着靠近江岸的战船投掷过去,引燃诸多战船,烧得江面上浓烟滚滚,船上的许多兵卒被迫在大冷天跳水,后方的战船看不清楚前方的战况,再加上火势汹汹,被迫后撤。

    休整一天,他们绕至上游登陆攻城。

    京江县的城墙早在赖瑶攻城时就毁得不成样子。她只是为了给后面迁民拖延时间,并不是想要长期占下此地,不可能花大量人力、物力去修城,收到消息,知道对方绕路,直接带兵出城迎敌,双方在江边发生激烈的战斗。

    赖瑶的大军装备精良,重盾兵开道,又是军阵配合,安排在前面打进攻。

    卫国公的军队,好多都是半大的娃娃军,以及战斗力不算太强的郡兵,因此安排在后面。在听到鼓令发起进攻后,带着大军往前冲,往前跑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敌军,他的长刀还没砍多少人头,敌军就又溃逃撤了,他们逃回到船上,开船跑了。

    赖瑶没追,下令清理战场,把这些人的甲衣兵械都扒了,再把尸体堆到岸边点火烧了,之后回城。

    卫国公从来没有打过守得这么轻松的战斗,游刃有余。

    京江口,赖瑶他们不紧不慢地跟江上的大军耗着。

    另一边,屠娇娘不断袭绕柴绪的大军。

    对方扎营后,她不动。对方赶路,她就出来骚扰后方。

    步兵听到骑兵奔跑过来的脚步声,第一时间结阵,拿盾牌顶在外围,再用钩镰枪架在盾牌上方,以及下方的缝隙里,等着骑兵过来。

    然而,这些骑兵很多时候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在离他们一箭之地来回跑马,溜达个小半天就又跑了。

    来来回回好几次以后,赶路全耽搁了。

    有兵卒懈怠,没结阵,结果让骑兵冲过来,直接给收割了人头。他们的辎重帐篷也遭到了骑兵的偷袭。一群人骑着马过来,隔着远远的,将点着火的箭射过来。

    帐篷浸过桐油才能防水,易燃,一点就着。冬天,天气干燥,风又大,火借风势,烧起来后很难扑灭。

    柴绪大军的损失不算太惨重,但骑兵给他们造成的麻烦让人烦不胜烦,且大大地拖慢行军速度,把他们全都绊在了路上。

    七天能赶到的路程,他们生生地走了大半个月才到长岭山。

    京江口早就丢了,从南边调来的支援大军让赖瑶打得上不了岸还损失惨重。对方有特别奇怪的火油,和大量的投石机,让他们根本不敢从码头登陆。可从上游路段登陆,枯水季节,河边多浅滩,大船靠岸容易搁浅,只有一小段路能上岸。他们好不容易上了岸,比赖瑶的大军多出十万,正面硬攻,都没打过。

    不过,虽然打不过,但每次战事不利,大军就退回到船上跑了,赖瑶那群旱鸭子兵根本没法追,伤亡并不算大,大部分的实力还是保存下来的。

    柴绪打定主意要夹击赖瑶,根本没管长岭关,直奔京江口。

    屠娇娘继续袭扰。

    柴绪顶着屠娇娘的骚扰赶路,在赶到平野县时,已经进入十一月。天寒地冻的,士兵们握武器的手都冻得通红,许多人的手、脸都冻出了冻疮。

    骑兵穿上了毛皮袄,也是冻得脸、鼻子全都通红,后来索性用围脖把脸、脖子都捂了起来,只露出双眼睛在外面。他们今年配了手套、护膝倒是挺能挡风的,还算顶得住严寒,但是也吹得够呛。

    平野县城早没人了,城门都叫骑兵给扒了,天天有骑兵在这里进进出出,豪商们进出的货物经常遭劫,城县周边的庄子、乡里全都掳空了,吓得县城里的人都快跑光了,连县令都跑了。

    出于谨慎,柴绪探过之后,确定里面没有伏兵,派大军进城。

    城外,还有不断往平野关去的百姓。

    脚程快的已经过了平野关,进入了长郡,如今还在路上走的都是落在最后面的实在走不动的老弱病幼,依依拉拉的拖着沉重蹒跚的步伐,顶着寒风艰难地往前挪。他们遇到前面有大军经过,都麻木了。

    柴绪原本是想拦截一波迁徙队伍的,可瞧着外面那些穷酸样,生生地打消了这念头。拦截下来怎么办?瞧那样子就是截到了也没钱,只有人。这些人拿来做什么?杀了?看着他们饿死?坏名声。收拢过来,还得花粮食养着。他要是有粮养这些人,何至于落得这般被动的局面。

    他留下五万大军,准备断赖瑶回去的后路,再带上十万人准备赶奔京江口,打围击。

    清早,旁边长岭山上的平野关中突然出动大量骑兵,绕过县城,直奔平原。

    许琦、岚柏带着两万从草原调来的骑兵到了,出了平野关直接跟屠娇娘的骑兵会合。

    他们分出两万带出来的战马,交给长郡的郡兵去接应后面掉队的老百姓。

    五万骑兵来到平野县城外排列成军阵,格外嚣张地跟柴绪对峙。

    骑兵攻不了城,但柴绪的大军想要出来冲骑兵军阵,也必定让他们好看。

    最前面的骑兵们都是左手盾,右手长刀,随着许琦和岚拍的令下,他们的手里的长刀拍击着盾牌,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响,五万大军一声发出喝声:“威武,威武,威武!”低沉的声音从每一人喉间溢出,汇聚在一起,形成轰鸣,再加上那黑压压的大军带来的压迫感,直叫人胆寒。

    五万大军在平野县城外站了一个时辰,便调头奔向了京江口。

    柴绪没敢追,也没敢趁机攻平野关。

    他要是攻平野关,五万骑兵调头回来攻他后方,能全军覆没。

    五万骑兵赶到京江县。

    南边来的军队飘在江面上,连战吃亏攻不下来,只能等柴绪的大军到。结果柴绪的大军没到,五万骑兵先到了。

    五万骑兵跟京江县城里的军队接上头,赖瑶当即下令撤退。步兵带着辎重物资先行撤离,骑兵拱卫,等把步兵送进去后,又调头去外面接应掉队的迁徙百姓,接上他们后,每个骑兵载一个人,带着他们从长岭关进去。

    长郡出来的兵全撤了,柴绪这才带着大军,进入已经变成空城的京江口,跟南边来的大军接上头,汇聚成三十二万大军。原本有三十五万之数的,但这些日子柴绪折损的一些人手,京江县交战时又折损了一些,就只剩下三十二万了。

    数量众多,但士气其极低迷。

    第204章

    英国公以侍疾为名, 召柴绪回京,任命侄子柴绒为平野大将军,率军五万人镇守平野县, 以抵御骑兵袭击官道, 又任命北卫营营将熊良为平东大将军、任命皇太孙柴复为副将,率军三十万抵御东陵齐国入侵。

    柴绪好不容易才接到粮食物资,有了出征打仗的底气, 正准备一雪前耻, 却接到调他回京的诏令,气得咬牙切齿,却不得不遵从。

    他赶回京中,向英国公请求出战。

    英国公悠悠一叹,告诉柴绪:“这打仗哪有十拿九稳之事,从来拼的都是谁敢打, 谁更不怕死。绪儿, 寸有所短,尺有所长, 比起打仗, 你更擅长谋略。你是太子,将来的皇帝, 懂驭下之道即可。打仗,冲锋陷阵之事,交给那些敢以命相搏的将领们去吧。”

    柴绪张口欲言, 却叫英国公抬手制止。

    英国公道:“东安、清郡这等兵家必争之地已失,长岭山叫沐瑾牢牢握在手中, 我们东西两侧的屏障全都丢了。现如今再无险关、坚城可以依仗, 唯有兵对兵、将对将正面硬碰硬。打赢了, 击退敌人,稳坐京城。打输了,横江断以北的半壁江山全都得丢。”

    他凑近柴绪,声音压得更低:“你若有把握一举击退东陵齐帝,我派你去。可若是你去了,却败了,丢掉半壁江山,你这太子之位都将难保。我只剩下你一个嫡子,可柴氏一族,嫡出的能征善战可堪大任者,并不缺。”

    柴绪凛然。这场仗,他输不起。

    英国公自然得维护好柴绪的脸面,不能给他落下怯战之名,道:“非你不能战,实乃为父病重,需你回京监国,然,我柴家上下尽皆好儿郎,你要侍疾监国,皇太孙愿代父出征,皆因他年幼尚难当重任,故此只作副将。”

    柴绪抱拳,向英国公深深地作了一揖:“劳父皇为儿子操心了。”

    ……

    沐瑾和萧灼华在十月底回到淮郡。

    他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赖虎把他的东西搬到萧灼华的院子,以后他住萧灼华那里。

    萧灼华和玉嬷嬷齐齐震惊地看着沐瑾:怀孕了,哪能伺候他?

    玉嬷嬷刚想劝阻,瞥见萧灼华的眼神示意,把话咽了回去。

    萧灼华想到沐瑾的脑回路与常人不同,估计他压根儿没有正室夫人怀孕没法伺候,要安排妾室侍婢伺候他的念头。

    南漪知道他俩回来,牵着秦淡来到前院,瞧见两人亲亲热热的模样,再不是之前那般客套疏离,眼中的笑意再添几分。

    秦淡来到沐瑾和萧灼华的跟前,小小年龄,却极懂礼仪,乖乖行礼,不徐不慢地说道:“淡儿见过姑姑、姑父。”

    沐瑾向南漪问过好,一把将秦淡捞起来抱在胳膊上,摸出手编的小蚂蚱送给她,问:“在家乖不乖呀?”

    秦淡说:“回姑父,淡儿乖的。淡儿有进学堂好好念书。”

    沐瑾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招呼道:“天冷,屋里说。”他又吩咐侍卫长赖松去沐府看看他阿娘在不在家,要是在的话,请她过来,待会儿一起吃顿团圆饭。

    老贾迎出来,道:“见过大将军。”

    沐瑾笑道:“老贾,你去跟那谁说一声,我家灼华怀宝宝了,快三个月了。 ”

    老贾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大喜,叫道:“恭喜大将军,恭喜殿下。”喜难自禁地叫道:“我这就去。”带上随从飞奔出门,给老国公抱喜讯去。

    南漪愕然叫道:“有了?”

    萧灼华轻轻“嗯”了声,解释道:“因月份尚浅,又是出门在外,不宜张扬,没传消息回来,还请阿娘莫怪。”

    南漪道:“谨慎些好。”难怪女婿之前还说要在草原待到明年,却是今年陪着萧灼华一起回来。她说道:“那还站着做什么,赶紧进屋。”又吩咐萧灼华身边的侍女把她扶稳了。下雪天,路滑,别摔着。

    沐瑾跟在母女俩的身侧,陪着她们进了院子。

    不一会儿,沐真急匆匆地赶来,得知萧灼华有喜后,高兴得立即吩咐桂嬷嬷回府抬了一堆东西过来。从给萧灼华的珍宝首饰、秋冬季节的衣裳,到小娃娃的衣裳搬来一大堆。

    沐瑾提起婴儿穿的小衣裳,问沐真:“阿娘,你这是准备多久了?”连衣服都给备好了,一大堆,每天换一套都够了。

    沐真道:“不久,去年备的。”她又将一些怀孕的注意事项告诉萧灼华。

    沐瑾瞧见老娘和岳母就差把萧灼华供起来,心下直乐。他把小婴儿的东西翻看了遍,都是些衣物类的,缺玩具,这个得他自己来张罗。

    午饭刚过,老贾回来了,又搬回来一堆东西,是老成国公送给萧灼华和腹中没出生的小孩子的。

    沐真见状,沉下脸,道:“用得着他送东西?扔出去。”

    沐瑾说:“别啊。阿娘你想想啊,有人心心念念惦记着,就是看不着,得多难受,是不是?况且,血缘摆在这,好歹他生养了我一场,吵架归吵架,该往来的时候还是得往来的,凡事留一线嘛。”

    沐真重重地哼了声,没再说什么。

    沐瑾让玉嬷嬷把收到的东西都抬到萧灼华的库房。

    他俩成亲这么久才有孩子,沐真和南漪都极慎重,并没有往外宣扬,又吩咐身边的人都管住嘴。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才是正理儿,别嚷嚷出去引来刺客暗算徒增事端。

    南漪将府里上上下下都排查了遍,把萧灼华入口的食物看得严严实实的,就连屋子里的摆放的器具、物什、穿戴的衣服首饰都清查了遍。

    丈母娘为了萧灼华和孩子的安全清查府里,沐瑾自是没有意见。她能从萧赫的后宫拉扯大一双儿女,对于防暗算可以说是专家级别,有她看家,沐瑾真心省了许多事。

    他回到书房,处理积压的公务。朝堂的事,大部分都是萧灼华在管,但兵部、军情部、军工部等跟军队、情报有关的部门,都绕不过他,许多事情得由他来安排决定。

    每年的军费开支占据财政支出的大头,卫国公那边带着兵来投,不可能全部卸甲归田,怎么都得收编一些,又要扩军。

    东陵齐国打过来,目前还有英国公扛一波,之后估计就得打到他这里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得趁着东陵齐国打来之前,先把草原平了。要不然,他跟东陵齐国耗上的时候,草原王趁机反扑,再来一个英国公攻临江郡,真能要命。

    平定完草原,就能抽调骑兵去打京城。骑兵打攻城战、阵地战没有优势,在平原地带进行扫荡、骚扰以及打阻击,有相当大的优势,有骑兵助阵,打东陵齐国才有胜算。

    可这么扩军,财政真心撑不起。哪怕兵将们把钱都拿给家人买牲畜盖房子用在了经济发展上,富起来的老百姓,他赚的是税收钱,且是低税收。税收加上萧灼华经营的产业收入都养不起这么多的兵。不知道未来几年还能不能吃到打仗的红利,吃不到的话,养兵就够呛了。

    开源,能开的就那些,节流……郡兵和县兵倒是能削一削。

    有正规队军,郡兵和县兵的作用远没有以前打,维护治安抓个盗匪办个凶杀案什么的,要不了这么多的兵。

    每个郡的郡兵、县兵加起来有一万多人,十几个郡就是十几万。以前各郡养这么多郡兵,是为了战争御敌用,眼下这一块的威胁已经免除。他们现在主要做的就是维持各郡的治安,抓些地痞流氓流蹿盗匪,派出几十个人就足够了。若是遇到大股山匪作乱,直接从军营里就近调兵就是。

    沐瑾打算把各郡的郡兵削成一千,县兵削成一百。当然,不能一直子直接削,会闹出大乱子的。

    那些到年龄退役的空出来后,不再招人,直到不足一千数的时候再招。后面新拿下的郡、县,以及现在没有安排上郡兵、县兵的,逐渐按照这个新标准实施。

    沐瑾忙到晚饭时间,便跑去萧灼华那里用餐,顺便把没处理完的公文都带了过去。

    晚饭后,他扶着萧灼华在院子里散步。

    萧灼华想起下午阿娘提的事,犹豫了下,对沐瑾说:“正室有身孕后,不便行房,不能照顾夫婿起居,通常会派两个通房过去伺候。”她说话间,目不斜视地盯着前面的路面,心头纠结又难受。

    私心里讲,她喜欢跟沐瑾现在这样的相处,不愿跟沐瑾之间搅进来什么通房妾室,亦明白沐瑾现在没这方面的想法。可沐瑾正在血气方刚的年龄。阿娘说,与其哪天他从外面抬一个回来,不如找两个知根知底信得过的。她觉得沐瑾不会,却又不敢太笃定。万一呢?除了沐瑾和让他拘在兵营里的那些兵将们,她真没见过哪个男子如他这般连通房侍妾都没有。

    沐瑾探头盯着萧灼华的脸,说:“你看着我说这话呗。”

    萧灼华扭头看向沐瑾,神情算不上好。

    沐瑾说:“不乐意都写到了脸上。”

    萧灼华深吸口气,道:“你若是同意,我自是愿意的。”

    沐瑾说:“我不同意啊,我俩这么一起安安心心过日子,齐心协力搞事业挺好的。我又看不上别人,我要不是遇到你、成了亲,相处挺好的,八成现在还光棍儿呢。”

    萧灼华愕然。

    沐瑾道:“我不要你照顾伺候我,我照顾你就好了。”

    第205章

    两人从八月到十月都不在淮郡, 朝堂议事全停了,萧灼华手里积压了一堆待批的折子。

    淮郡表面上仍是一片安稳,但私底下, 有没有人趁着他俩不在搞小动作, 沐瑾自然得找军情部、监察院的人来问一问,顺便查查各部门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有没有徇私舞弊贪赃枉法。

    沐瑾亲自到监察院走了一遭询问情况。

    监察院都御使赖贵翻出一堆卷宗呈到沐瑾跟前。

    那些四品官职以下的, 干出有违律令事情的, 监察院直接给下了狱。四品以上的,因为沐瑾和萧灼华不在,淮郡以稳为要,赖贵没有轻举妄动,先把证据收集好,这会儿全呈到沐瑾跟前。

    沐瑾看完, 当即让都察院写了份折子奏报到萧灼华那里。

    证据确凿, 萧灼华直接让监察院拿人。

    军情部抓了些细作探子,端了两个窝点, 查出几个有牵连的官员, 已经按照章程审判处决了。

    沐瑾把各部衙门都捋了捋,他俩没在的这几个月, 各部衙门还在有序运转,没出什么纰漏。

    忙忙碌碌中,转眼到了十一月底。

    沐瑾把各部都查完了, 又在军工部窝了一阵子折腾蒸汽机的事。蒸汽动能的打铁机、碾磨机等机样已经确认好了,接下来就要安排试产了。如今这些机械工艺, 沐瑾已经没有多少能插手的地方, 蹲在军工部看了几天热闹, 学了点新知识,便回了。

    萧灼华手头积压的活都干完了,关于过年的安排也都定下来。

    他俩从礼部尚书周温送来的吉日中,选了明年五月初十作为立国的日子。至于国号,沐瑾想了一堆都觉得不合适,还在纠结。

    他考虑到东边几郡迁了那么多人过来,到开春前得安置好,以免耽搁了春耕。迁来的人太多,涉及的郡守就有五个,大大小小的豪族更是有一大堆,里面还得夹杂有不少探子,处理不好,很容易埋下隐患惹出乱子。别人去,他是怎么都不放心的。

    沐瑾看萧灼华也忙得差不多了,便安排人收拾行礼,调动卫队,再派人去沿途的驿站提前做好安排。

    他俩要出门,自然得知会到南漪和沐真。

    她俩原本以为是沐瑾要出去,没在意,再一听说萧灼华也要去,当场炸了。

    沐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胡闹!车马颠簸,又人多杂乱,要是出点闪失,怎么得了!”沐瑾那身板,随便他蹦跶。萧灼华是怀着身子,跟他能一样吗?

    她当即赶去宝月长公主府,揪住沐瑾一顿训。

    沐瑾有七八年没挨过老娘的训了,给骂得肩膀都缩了起来。他刚挨完骂,就见到萧灼华蔫哒哒地回来了,显然也是刚挨了骂。

    萧灼华恭恭敬敬地朝沐真行了一礼:“见过母亲。”

    沐真见到萧灼华,跟变脸似的立即换上和气的面孔,对萧灼华说:“且不提舟车劳顿,迁来好几个郡的人,龙蛇混杂,里面什么人都有。你怀有身子,经不起冲撞,这要是行到路上,不说遭到刺杀,惊了马颠几下都够呛。实在不放心,让沐瑾去跑就是了,怎么办的、怎么挑的人,让他一样样地仔细交待清楚就是。再不济,等将来生完孩子养好身子,能蹦能打了,再亲自过去一趟就是。”

    萧灼华也很犹豫。为了腹中的孩子和她的安全考虑,自然是在淮郡待着是最好的。可她信得过沐瑾,知道他一定会护好她的,亦明白他的用心,是不愿让她因为怀孕便疏于政务落了权柄。他想让她把各地治现权牢牢地抓在手里。待在淮郡也好,去一趟亦成,她都可以,端看沐瑾如何。

    沐瑾清清嗓子,说:“阿娘,我和灼华有六千步兵卫队、一千骑兵卫队、两万淮郡大营的兵卒护着,谁想要冲撞到她,得先越过层层军队防护。等到了青山、青阳郡时,她都在郡守府里待着处事公务,跟在我们府里时没甚区别。”

    “现在只是怀着就不让出门,那孩子生完以后,还得要人带呢,真就自个儿出门,把孩子扔家里就安全了?那不也得带着孩子到处跑嘛。您以前要是能隔三岔五回清郡,不用成天打理成国公府后宅那一堆事儿,清郡如今还在沐氏手里,不会丢。”

    一句话,直戳沐真心窝。她问萧灼华:“你想去?”

    萧灼华道:“若是没怀上孩子,定然是要跑这一趟的。”她亦想跟着沐瑾多走走看看,多见识些外面的世界。

    沐真犹豫再三,沉沉地叹口气,说:“去可以,阿吴和阿桂得跟着。”

    沐瑾对于吴婶和桂婶还是放心。她俩又能打又妥帖,阿娘忙的时候就经常派她俩中的一个来看顾他。他点头“嗯”了声,说:“就跟我小时候,她俩照顾我一个样呗?”这话既是说给萧灼华听的,让她放心,也是先跟沐真讲好,以免她俩跟在萧灼华身边,明明是照顾、保护,却变成管起萧灼华来。

    沐真“嗯”了声,应下。

    沐瑾把沐真送出府,又去南漪那里,解释了一通,说:“岳母,您要是不放心,派几个人跟着就是。”

    这都亲自上门来说了,南漪又做不了沐瑾的主,只得应下,把身边得力的两个大丫头都派给了萧灼华,又收拾了一堆东西,再三吩咐入口的东西一定要再三检查,千万小心。府里的两个医官也都给萧灼华派了过去,所有要用到的药材也都备得齐齐的,就怕万一有点什么事,要用药,临时找不到。

    沐瑾给了两个长辈几天时间准备东西。他又去了趟淮郡医院。

    淮郡医院刚成立不到一年,拆迁城里民宅盖成的,科室不多,目前主要以接生、医治风寒发烧、跌打损伤居多。

    他亲自到产科转了圈,把产科大夫都见了遍,有祖上干过太医的,也有民间出来的。

    其中一个产婆,还会胎位扶正的手艺。一些胎儿,胎位不正,出生的时候,腿先出来,就会卡在产道里生不下来,造成难产。遇到这种,得把胎儿推回去,将位置扶正之后,再生下来。这技术要求非常高,但有荀医生的这门手艺,能大大减少生育危险。她的这手本事,在淮郡非常出名,冲着她的名头头,有许多人到淮郡医院生孩子,如今整个产科都归她管。

    沐瑾把产科逛了圈,对卫生条件还算满意,但医院人多杂乱,不可能让萧灼华到医院生孩子的,只能是在自家府里准备产房,把接生的医生请到府里。

    府里有医生,还是有官职品级的。沐瑾觉得接生这种事,还是医术高、经验丰富的比较靠谱。等预产期快到的时候,府里的和医院的,都请过去安排上。从外面请到府里接生的医生,还得再看看医术到底怎么样,不能听着好就行,万一是虚假宣传呢,万一有细作呢?

    沐瑾逛完医院,安排齐斥悄悄查一查,到时候他再看情况选定请谁去给萧灼华接生。可别找个细作去接生,咔嚓一刀下去,老婆孩子折进去,他哭都没地儿哭去。

    沐瑾去完医院,又安排人在萧灼华的作坊定制了批产房用品,先准备上。

    之后,他跟萧灼华带着卫队和两万淮郡郡城的大军,赶往长郡。

    去长郡路远,又是冬天,赶路挺辛苦的。底下的兵卒们都带上了手套、围脖、把脸都捂了起来,以免冻伤冻病。哪怕他们每天训练,身体强壮,路上感冒的还是不少。

    一些发烧严重的,只能送去医院,治好了再让他们回淮郡大营。

    好在生病离队的只是极少数,对赶路和安保都没什么影响。

    他们赶了将近两个月的路才到长郡。

    正月底,仗都打完了,迁来的人分成两批,一批只有几万人,在长岭驿扎营。还有一批则是从平野县过来的大部队,他们翻过长岭山以后,驻扎在离长岭山约有三十多里地的河畔县城郊。

    这几郡之地,有许多家里老人病重、孩子年幼、担心死在迁徙路上不愿走的,也有些舍不得家里田产庄稼的,亦有些家徒四壁觉得迁不迁都一样,想要留下的。迁出来的有几十万人,路上折损的、走散的多多少少也有些,到达长郡的经过统计有四十多万,几乎以老弱妇孺为主。青壮不到十万,几乎都在兵卒中了。

    这次迁民,比起上次清郡沐氏一族迁徙所带来的人口、财力都要差上很大一截。战争,几乎把东边七郡掏空了。要不是打下京江口得了不少粮食物资,还得从别的地儿给他们调粮。

    即使有京江口的粮,也没法养活这么多人。哪怕他们每天喝粥,消耗都极大。这些人抛家舍业的过来,除了少部分豪族,绝大部分人穷得都只剩下一条命。

    全部白白发放粮食是不可能的。沐瑾的钱也不富裕,赖瑶也不敢擅自拿战获直接发给他们。她调了批物资作为振济粮,再就是借粮。

    他们以后有田有地税收又不高,那些家中没有青壮只剩下孤寡的还有救济粮,只要肯劳作,种上两三年粮食,怎么都能还起得债。登记和身份文书都已经发下去了,往后他们落户还得拿长岭关身份证记文书去换,怎么都不怕赖账或人跑掉。

    这些人拿着身份文书去借了粮、煤炭,在城效搭了窝棚暂时住下。

    沐瑾跟萧灼华到长郡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人安排到青山郡、青阳郡下辖的各县。打散在两个郡的各个县乡中,让他们既没法像以前那样按照一个族的人扎堆在一起抱团成地方势力,又因为外来人口多,不会受到当地人排挤。

    最先安置的就是自由身的平民,这些是最好办的,他们拿着身份文书到地方落户,户籍所在地的乡村自然会给他们分配土地。如果不想要地,要另谋出路的,也不勉强,反正吃穿住用样样都得花钱,他们总得想办法养活自己。要是跑去打家劫舍,真就是给村长们、县兵们送功绩,再给沐瑾送开荒苦力。

    平民安置完,就是豪族、奴仆。奴仆跟着豪族,按照之前议定的那样,统一安置。因为人口锐减没人耕作形成的荒地都统计好了,青山、青阳二郡安排了一部分,又再往广庭郡安排了一部分,基本上就安排完了。

    剩下的就是兵!卫国公从东安关带出来的三万娃娃兵,以及几郡的郡兵、县兵。

    三万娃娃兵全都是能死战之兵,别看年龄小,除了力气、身材比不上长岭关守军和中军大营的兵,论起悍勇,丝毫不差,一个个打起仗来连命都不要。这些百战死士,沐瑾是真舍不得放他们回去种地,而且从战场下来的兵娃娃,杀人不眨眼,放到村里,很不好管的。

    沐瑾把这三万兵娃娃组建成后备役,仍然交给卫国公带,但从中军大营抽调了一批教官、佰长、千总过去,给他们把文化课、纪律课、战斗力、军阵课等都补上。

    他们平时学习、训练,如果长岭山有战事,便作为预备役顶上去。

    他把三万预备役娃娃兵整合好,便已经是二月中旬了。

    长岭山山脚下的平野县囤积有英国公府的五万大军。他看着碍眼。旁边的京江口还在运粮食物资,官道上成天跑着大批粮分物资,给京城输送血液。

    沐瑾算着自己手里有十几万大军,再加上收容这么多人,粮食物资有点紧张,于是又率军打了波奇袭,把刚修葺好的县城城城、城墙又用投石平砸毁了,打得对面五万大军丢盔弃甲拼命逃,但在骑兵的追击下,死伤大半,俘虏了一万多人,拉去边郡开荒修路。

    之后,马不停蹄赶往京江县,又劫了一波县城和京江口。

    京江县已经穷了,只有码头掳了批船和物资,不算多,也不算少,够长岭关守军吃上两三个月的了。

    这一来一回的,转眼间便到三月底了。

    沐瑾和萧灼华还得赶着回去立国。

    他把长岭山五万守军、三万预备役娃娃兵全留下了,带着五万中军大营、两万淮郡大营、许琦和岚柏率领的两万草原骑兵回程。

    他刚出发,还没到长郡,就收到消息,英国公的大军跟东陵齐国在祁郡交战。

    沐瑾想到京城的兵力和城墙,安安稳稳地带兵往回撤。只要他不断英国公的京江口要道,英国公跟东陵齐国怎么都得耗上一阵子。

    四月初,沐瑾刚走到青山郡,就又传来消息,英国公的大军惨败!双方的兵力相当,东陵齐国占据祁郡郡城,面对英国公的大军来攻,直接出城迎敌,把对方杀得溃不成军。

    第206章

    沐瑾把英国公大军溃败的信报递给萧灼华, 问:“你怎么看?”

    萧灼华对此局面丝毫不意外:“东陵齐帝从不到一郡的弹丸之地,扫平东陵十国,又再在东安关攻伐近八年, 其麾下兵将多的是百战死士, 反观京城军队,二十余年无战事,卖主求荣, 行军途中弑君篡位……”说到这里, 想到兄长的惨死,难免情绪激荡,未免失态,不再往下说。

    沐瑾轻声安慰道:“别气,这笔账我们慢慢跟他们算。不说旁的,他们要不是杀了舅兄, 此次东陵齐国来犯, 我们怎么都得联手先把东陵齐帝干翻,可如今嘛, 两边都一样, 就让他们狗咬狗呗。”

    萧灼华极少动怒,唯有阿兄的死, 一直是她心头过不去的坎。她沉默好几息,才平复下情绪,道:“东陵齐国兵势强盛, 若是击溃英国公大军,再将其收编, 其军队数量将会再扩, 长岭山防守恐怕会很吃力。你是想以石油燃烧罐御敌?此物制作容易, 只需要找到石油即可,若对方也以此来攻,当如何是好?”

    沐瑾问:“你猜我之前为什么没派人去找石油,直到发现魔鬼湖这么一个地方,才去开采?”

    萧灼华心说:“不是好东西太多,忙不过来吗?”可沐瑾这么一说,显然不是,她顺着他的话问:“为何?”

    沐瑾说:“石油通常是在地底下好几百米深处,而且它不是所有地下都有的,别说掘井凿石油,首先勘探就是个大难题。魔鬼湖这种地面石油极其罕见,可遇不可求。” 他想起现代化战争用火攻的惨烈,心头戚戚然,叹道:“我们用石油燃烧罐,属于热武器攻击,火攻这玩意儿,很惨的。”可战争这东西,哪有仁慈,只有残酷惨烈,伴随的只有伤残死亡。

    萧灼华跟沐瑾朝夕相处这么久,对他的性情、想法早已摸得一清二楚,明白他其实并不愿把石油用在武器上,然而,战争,生死存亡之争。沐瑾又要打仗,又要养民,只能在军械武器上想办法。

    他想要守住长岭防线,如果不用石油燃烧罐,就必须在治下各郡招兵征粮,倾尽全力打这场仗,即便是胜,亦是惨胜,将是百姓归于贫苦,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大好局面付诸东流。想较之下,石油燃烧罐的投入、代价,真算是一本万利了。

    她心知沐瑾明白,亦难得劝。

    车队停下来,侍卫长赖泉来报:“大将军,殿下,驿站到了。”

    萧灼华的肚子有八个月大,哪怕这些年习武健身体格再好,也有些不太扛得住。

    以前白嫩嫩的皮肤都因为有孕而黯淡,肚皮撑得皮肤都变薄了不说,腿还会有些浮肿,因为膀胱受到挤压,会经常想上厕所,因此,每到一座驿站,沐瑾都会让大军停下来休息。这样萧灼华能下车走动几步,促进腿部血液循环,还能上个厕所,不至于太难受。

    一路上走走停停挺耽搁时间的,再加上带着步兵,脚程慢,照这脚程,想在立国大典前赶回去,时间上有点来不及。

    沐瑾略作思量,决定让步兵在后面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赶路,让骑兵护着他和萧灼华回去。中军大营一万骑兵、许琦、岚樟各又领一万,再加上他俩的骑兵卫队,三万多的骑兵大军,都够护着他俩在草原上出行逛着耍了,在自家地盘,足够了。

    骑兵和马车都是一路小跑往回赶,速度自然快了起来。

    四月底的时候,沐瑾和萧灼华回到淮郡。

    沐真和南漪提心吊胆大半年,见到他俩都平安回来,才长松口气。

    萧灼华的月份那么大,沐瑾哪敢让她操劳,连批折子这类活都接手过来,让萧灼华喝着茶吃着瓜果点心坐在旁边,他能批的就自己批了,有些拿不定主意的就问她。毕竟很多事情没经他的手,他又不知道前因后果,对办这些事的人都不熟,只能问萧灼华。

    萧灼华告诉他怎么处理的时候,顺便会把里面的弯弯绕绕告诉他。治理朝堂跟治军不一样,军中的弯弯绕绕比朝堂上少多了,且军功评定什么的,砍了多少人头、立了多少功都是看得到了。朝堂上,那真是水磨的功夫,涉及到无数的人和事。就连工部下面新成立一个作坊,上至官员下至工匠、工人,都是一大堆牵制。得跟下棋似的,把各路人手安排进去维持好平衡,不然就容易让一小群人把这么一个地儿把持了。

    立国大典的章程礼节等,沐瑾更是两眼一抹黑。周温虽然是豪族出身,那也只是北边县城级别的中等水准豪族,接触不到皇权,对于皇家礼仪也只是从一些书籍上了解,远不如从小生长在皇家的萧灼华熟。

    他俩现在连座皇宫都没有,立国大典也是一切从简,可再是从简,该有的东西还得有。

    这些东西之前萧灼华就跟周温已经定好,在他俩出行的这段时间已经张罗起来了,可办得怎么样,还得萧灼华逐样捋一遍。要是开国大典上出纰漏,那可真就麻烦大了。

    立国之后,宝月长公主府就成皇宫了。

    可是这皇宫太小了点,操办不下立国大典,于是定下在太庙进行。不仅官员要到,军中的将领也得到,中军大营、淮郡大营、许琦和岚樟领回来的骑兵都得拉出来昭显国威,再就是立国的时候,必然要封一批人的。

    书房里,沐瑾坐在书桌旁忙着把积压的折子批复下去时,旁边的位置上坐着萧灼华和礼部的人,他们忙着核对各项准备事宜、章程。

    其间,沐瑾不时插几句话,问萧灼华手里的折子要怎么批。

    萧灼华扭头答上两句,沐瑾就照着批了。

    礼部的官员见到他俩这一幕,默默的谁都没吱声,但在心里对萧灼华的地位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他俩,一个坐朝,一个带兵,一个文,一个武,配合得极为默契。西边诸郡能有如今的繁华安稳,殿下亦是功不可没。

    沐瑾正批着折子,听到周温念萧灼华封后诏书上的册文,一堆褒奖词过后突然来了句,“萧氏功勋卓著,辅弼有方……”忽觉不对劲,道:“周温,你把萧氏那句再念一遍。”

    周温又再念了遍,小心翼翼地问:“大将军,可是有不妥之处?”

    沐瑾问:“我家殿下没名字的吗?你就一个萧氏就完事了?那千百年之后,人家就一句萧皇后完事了?叫什么名字?鬼知道?那我将来在史书上,也只给你一个周氏,你乐意啊?天下姓周的那么多,鬼知道你是谁!”

    周温连声道:“是。”

    沐瑾又道:“我家殿下宝月长公主的身份见不得人么?再是大盛朝亡了,淮郡、魏郡从她就封到现在可还没易主!再怎么说,她也是正正经经的嫡出公主出身,母亲是正式册封的皇后,一母同胞的兄长是监国太子。我俩是正正经经皇帝赐婚,她是以公主之尊下嫁给我的。就一句萧氏,打哪蹦出来的萧氏?姓萧的人那么多家,谁知道她是哪家的?”

    周温的额头直冒冷汗,应道:“是。”

    沐瑾又道:“当初我们到边郡去的这一路,买人、招兵,用的是殿下的名头,行事得到诸多便利。这些你是知道的。得了利,就得记好。大盛朝是亡了,我老丈人是不得人心,但大盛朝亡之前,殿下宝月长公主的身份、我那太子舅兄带来的助力,我们是实实在在得了好处的。”

    周温俯身抱拳应道:“将军所言甚是。”想说是不是把宝月长公主捧太高了,理当打压,可大将军说的又是事实。退一步讲,跟着这么一位念旧情的主上,是他们的福气,若是跟着萧赫那样的,才叫一个惨。

    沐瑾说:“重新写,那些虚头巴脑夸夸其谈的好听话免了,那些实实在在的功绩,一样样写上。那些要封爵位的将领、官员,也把他们的功绩都全部写上,就写在诏令册文上。”

    萧灼华满眼动容地看着沐瑾,眸中有盈光浮动。她亡国公主的身份犹如悬在头上一把利剑,若无沐瑾护她,任何人都可以此为攻诘取她性命,但从今以后,她不再是如同丧家犬的亡国公主,大盛朝宝月长公主的名头见得人。

    周温恭敬应下。

    如此一来,后面的册文全得改。周温收了后面的文书,把制好的侯、伯、子、男四等爵位的服饰呈上来给他俩过目。这次封爵中有女侯爵,服饰都是一样的,不作区分。

    沐瑾看完服饰,又叫人穿着试了下,看着挺气派的,没意见。

    这衣服是萧灼华定的,礼部在批量做之前已经打过样,这次只是让沐瑾再过一遍目,但说实在的,只有十天时间,想大改也来不及。

    不过,沐瑾这脾气,要是哪里让他看不顺眼了,说改就改了。

    礼部的人见他没意见,都长松口气。

    沐瑾把核对过军功、献地、献民之功的人员名单取出来,又把另一份像工部尚书羊恒这种做出缝纫机、机械纺织机有大供献的研究人员的封赏名单都取出来,连同要封爵名单交给周温,道:“这个谁敢在立国大典前泄露出去,我不仅要他脑袋,还要抄他的家。你可以往外透个风,这次只封到侯,功勋殿二十四位国公之位得定到天下全定再封。立国之后,我们便要发兵平定草原,长岭关的战事更不少会,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羊恒他们这些有钻研精神,没日没夜研究机械的,同样是拿命在熬,且其造出来的东西利在万民,推动了生产力发展进程,如果没有他们,沐瑾的构思就是一份被人看完就扔到角落的图纸,造就不了如今的富庶之地。他们的功绩,同样也得封。

    谁要是不服,那也去造一台有划时代意义的机器去呀。蒸汽纺织机已经织出一匹宽幅布了!虽说织的布不太平顺,还需要再改良,但已经初见雏形了。

    周温和礼部的人小心翼翼带着封爵名单和功劳册回去。他们到衙门的时候都快到散衙回家时间,但谁都没舍得回去。一来,眼看立国大典在即,因为大将军和殿下之前出征在外,很多事情积压着没办,这几天得赶着弄完,二来就是都想看一看名单上有哪些。再是不能泄露出去,自己看总是可以的。

    礼部写册文的人,封谁、封的什么,因什么而封,哪些功绩,都得写上,这些都得给他们。

    铸印的,怎么也得有个爵位名才能铸印。

    大将军忙,大算立国大典和封赐大典一起办,他们就只能赶着来,如此一来,还能省一回事和省下一大笔开销。

    周温作为礼部尚书,自然是最先过目的。他先翻完军功封赏的,便见到卫国公也赫然在列,不过这次封的是卫侯,是因为献民和打京江口的功绩。另外几郡的郡守也都因为献民之功封了伯。在献地、献民之功的上面还有几个,排在最前面的就是周温,封礼信侯。

    他的心头猛打一哆嗦,赶紧翻出自己的功绩薄,上面从沐瑾十二岁离京,一直写到他组建礼部、筹办科举、建印书作坊兴文教等诸多功绩,一样样写下来,竟满铺纸张。

    周温逐字读着,视线便让泪水给糊花了。

    第207章

    忙忙碌碌中, 转眼到了五月初十。

    萧灼华的肚子刚好九个月大,圆滚滚的,沐瑾看着都胆战心惊。

    照理说, 这么大的肚子, 萧灼华应该安心静养,但事情太多,无论哪一桩都耽搁不起。

    立完国, 就得立即出兵打草原, 之后还得打东陵齐国,难得有这空闲间隙,赶紧把这事办了,给底下的将士官员们吃个定心丸。再就是,萧灼华对后位还是蛮看重的,对她来说, 这才是切切实实的保障, 比他指天发誓都有用得多。

    两人起了个大清早,焚香沐浴洗漱完以后, 沐瑾穿上崭新的皇帝冕服, 萧灼华穿上皇后礼服掐着点先到前院正堂跟文武百官会合,之后, 出门,坐上特制的銮驾,到沐真的府门前接上已经换上太上皇服饰的沐真。

    沐府门上的牌匾, 在刚才已经由礼部的人换成“福寿宫”牌匾,至于大门、台阶等规制要改的, 得等从太庙办完立国大典后再改。

    原本的宝月长公主府, 则作为皇宫使用, 名字改成“正阳宫”。

    之后,他们带着文武百官,在沿途重重淮郡大军的拱卫下,朝着城外的祖庙出发。

    祖庙位于城外一座不太高的山坡上,如今那座山已经更名为祖庙山,山脚下已经由工部的人建成巨大的广场,足够站下十几万大军,再沿着台阶往上走上几百阶,就是宽阔的祖庙,地势很宽,宫殿建了九座,一座功勋殿,另外八座是供祖宗的。

    太祖庙里的太祖牌位还空着的,只把沐氏一祖列代祖宗的牌位挪进去供奉上。

    另外八座单独立庙的,目前只有三座庙里有人,一座是能追溯到的二三百年前的沐家第一代先祖,称作始祖庙。第二座则是沐真供奉她父母双亲的,用了一个孝敬的敬字作为封号,称为“敬祖庙”,供奉的是敬祖皇帝和敬祖皇太后。

    第三座则是沐真用来奖励沐坚这么多年辛劳付出的。沐坚的祖宗追溯到高祖那一辈的时候,跟沐真是同一个祖宗。他比沐真矮了一辈,他的高祖是沐真的曾祖。这位祖宗单独一个庙,给了个“德”字作为封号,称为“德祖皇帝”,里面供奉着德祖皇帝和德祖皇太后的牌位。以后,沐坚这一支都可以往外宣称自己是德祖皇帝的后代,也算是龙孙凤子了。

    其余的没有封号的祖宗,只在太祖庙里有个牌位供着,没有单独的庙宇香火。

    另外六庙,一座是留给二十四位开国国公的,一座是留给沐真的,剩下四座等到后代中有大功绩的再迁进去。后代要是那种一般般马马虎虎的没什么功绩的,就在太祖庙里挂个位置就得了。

    沐瑾才不乐意按照以前的旧制,过几代就拆庙挪入太祖庙再重定什么高祖、显祖之类的,凭啥他花钱花物资、他娘巴巴守着建起来的庙让后代把他老娘给挪走。他把位置定下来,其余的,随后代的便,他又管不着。

    沐瑾跟萧灼华坐着銮驾到了祖庙山脚下的广场处时,大军都已经列好了军阵。他们见到沐瑾的仗仪队伍和銮驾过来,齐声高呼:“威武!威武!威武!”那如海浪般的声音震得人耳膜作响,气势如虹。

    马车可上不了台阶。

    沐瑾跟萧灼华换了步辇,由人抬着往上去。

    步辇挺宽的,两个人坐在上面都很宽松。

    上山的台阶,左右两边是台阶,抬梯子和跟着去太庙的文武官员们走的,中间是丹陛,一个跟台阶齐平的斜坡,上面雕着龙凤翔云如意等图案。沐瑾跟萧灼华被人抬着从丹陛上上云。他俩身后还有一座步辇,坐的是沐真。

    大部分文武大臣都是不能进太庙的,只有礼部的官员,沐瑾、萧灼华、沐真以及祖宗供在里面的沐坚带着几个族人跟进去。

    他们进去之后,先是给祖宗上香,再是由沐瑾拿过礼部写好的告文,告诉祖宗一声,他建功立业要登基称帝了。

    按照旧制的流程不是这样的,旧制女人是不能进祖庙的,且各个流程特别繁琐讲究。无论是封赏功臣还是奉自己的爹妈也都不是在这个时候,也不是在太庙举行登基的。沐瑾按照自己的规矩来,怎么能把事情办妥,怎么来就是。

    开国大典上,他娘以太上皇的身份、萧灼华以开国皇后的身份进太庙来了,往后谁敢再说女人不能进祖庙、不能进祠堂,可去他的吧。

    告诉完祖宗以后,他们出了太庙,来到太庙外的台阶上,下面站着的是文武百官。场面要大嘛,在淮郡城里五品以上的都来了,军中千总级别以上也都站到了跟前,把太庙门口的空地站得满满当当的。

    接下来就是沐瑾焚香告天,再念告天词,告诉上苍,他秉承天意当皇帝上了,告诉上天,他建的国号是什么、年号是什么。念完后,又拿去烧掉,再然后就接受文武大臣们的三跪九拜,口呼:“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上的声音传到山下,兵卒们也跟着跪拜喊话,行完礼之后,他就算是正式开国当皇帝了,然后就是封赐环节。

    要宣读的册封文书,因为有军功政绩在里面,特别长,这事都是由礼部来宣读的。

    沐瑾先扶沐真在身侧的位置上坐下,又再扶着萧灼华一起跟他在主位上坐下。

    礼部先是上前宣读沐真生养沐瑾,教导有方,等等一通夸奖的话,再将宝册、金印等跪奉到沐真跟前。

    沐真作为太上皇受封,坐着受封就好了。

    紧跟着就是萧灼华,封皇后。

    萧灼华怀有九个月的身孕,沐瑾哪敢让她妄动,动到胎气怎么办。示意礼部直接念就是了,让萧灼华在他身边坐着听封。

    萧灼华的册文是周温亲自写的,把萧灼华的功绩一样样写在里面,念了老半天才算完,听得站立在两侧的人直动容。

    之后就是封沐瑾的父亲赖敬忠为封荣恩公。

    萧灼华的母样南漪为封承恩公。

    之后便是军功封侯的,沐耀、沐翔他们都不在,但封侯的诏令仍旧当众宣读,之后会由礼部派人给他们送去。

    临江郡大营都尉沐耀、中军大营都尉戚荣、草原大营都尉沐翔、长郡大营主将赖瑶、骑兵都尉屠娇娘、长郡大营步兵将军楚尚、边山防线大营都尉沐罴皆封侯爵,袭三代。

    谢有文、方稷、楚尚献地有功,又有战功,封侯爵,平袭三代,之后再每代往下降一级,直到掉出最低等的男爵。原卫国公岚铿,因为献民有功,跟谢有文他们一样,也是封侯爵,袭三代。

    原来的赵郡、郑郡、高岭郡包括从东边迁民过来的几个郡郡守,封侯爵,没有平袭三代的权利,直接逐代降。

    紧跟着授封的就是周温、羊恒等非战功出身封侯爵的。方易跟在沐瑾身边鞍前马后地跑,干的都是琐碎杂事,沐瑾给了他一个伯爵。

    军中营将级别的,按照战功,几乎都有一个伯爵,最次的也有一个子爵在身。许瑗、许琬、许琦、岚柏等都是伯爵。

    千总级别后,战功比较显著的,有封子爵的,也有封最末等男爵的。

    边郡开荒特别苦,去开荒的将领、官员中,也封了一批男爵。这些都是萧灼华给的名单。

    很多千总、佰长、什长们也有军功,立国大典,看到上面的封爵自己什么都捞不到,也得不乐意。沐瑾赏赐金银财物拿不出那么多田,多年打仗荒了不少地,再加上开荒,眼下不缺耕地,只缺人种,哪怕没有人种地,种些果树也是收成。这些将领兵卒们在军中打仗,总还家人在。

    于是沐瑾赏赐了许多军功田,把那些没有人耕种的土地赏赐下去。军功田不上税,又是这些兵将们拿命挣出来的,将来他们要是残了打不了仗、干不了活,守着这些田好歹还能活。

    封赏的人员挺多,再加上一个个战功老长了,哪怕只是念有爵位的名单,也是一直念叨到下午,一个个饿得饥肠辘辘的,但谁都顾不上肚子饿,全都听着念的名单、功绩。

    有一些功绩高,但是平时蹦跶得高,犯错多的,功过相抵之后,本来够封子爵的,结果落到男爵上的亦有不少,甚至还有些因为犯过太多,没封的。

    封赏结束,大军回营,有爵位的、文武官员们则跟着沐瑾回城,晚宴庆贺。

    几个营的兵将也是有美食庆贺。酒是没有的,粮食稀缺,用来酿粮食太浪费了,且酒喝多了误食,军中禁酒,但加餐加得很丰盛。

    晚宴结束,夜已深,沐瑾戴着重重的冕冠穿着厚厚的衮服压得脖子和背都快断了,整个人捂出一身汗。他跟萧灼华回到卧室,把头上的冕冠往床上一扔,自己再往床上一倒,摊成个大字形,不想动了。

    受罪啊!

    萧灼华同样也很累,倒没像沐瑾那么没形象地摊开,让侍女取下头冠,又帮沐瑾把冕观放好,在他身边坐下,问:“累着了?”

    沐瑾说:“累麻了。这就不是人能干的活。好歹是熬过去了。”

    萧灼华扫他一眼,说:“这已经是一切从简了。”若是不念那一项项功绩,还会快很多。可正是一样样功绩列出来,听得动容,且所有人的爵位都是凭自己的功绩挣的,令人心服口气,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沐瑾对萧灼华说:“总算是把手里闲置的地给分出去了。”军功田再是不交税,只要种出来,就能多养活好多人口、家禽牲畜。

    土地任何时候都是根,都很贵重。士兵们拿着土地,可比拿着花完就没有的金子铜钱有用得多。有些人手松,钱到手,很快就花没了,再有些钱拿给家人收着,却被拿去花了,到自己要成家的时候,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军功田在他们的名下,种地又不交税,凭着这些田地都不愁成不了家。

    沐瑾还能省下非常大的赏钱开销。要不然,这次立国大典的封赏就能把他榨得空空的,还不够用。他是真心觉得当皇帝不是人干的事,规格待遇一上来,花销直接翻倍。他还要打仗呢。

    他满身疲累地把头搁在萧灼华的腿上,说:“没给你封亲王呢。”功绩都算在封后里了。

    萧灼华笑笑,道:“只是我这后位,你怕是怎么都废不动了。”

    沐瑾瞧见她眉眼舒展的笑模样,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道:“总算没了忧愁担心。”放下包袱,填平心中的阴影,人才能更好地享受生活。哪怕每天很忙,也比战战兢兢强。

    第208章

    开国大典办在五月初十, 沐瑾把这天定为国庆,定下每年的国庆放假三天。

    那么多人封了爵位,许多人家都会设宴庆贺, 接下来的两天假期正好用来办宴会、人情走动往来, 而沐瑾跟萧灼华正好趁机歇一歇。

    中军大营、屠娇娘、许琦和岚柏他们所领的骑兵,很快就要去跟草原开战,此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因此沐瑾给他们放了大半个月的假, 让他们回去跟家人团聚。

    沐瑾说歇息,其实并没有歇成。

    沐真当了太上皇,前去道贺的人多,在原来的沐府,如今的福寿宫里设宴。沐瑾跟萧灼华、南漪都过府去了。

    他们到福寿宫的时候,许琦、许瑗他们全都到了, 正在前院比试弓箭, 极为热闹。

    萧灼华的月份大了,之前又一直奔波劳累, 沐真担心她身子骨撑不住, 也担心这些年轻人和小孩子玩闹中不小心撞到她,让她赶紧到后院歇着。

    沐瑾也想去偷懒, 但兄长姐姐们都在,沐坚他们也都来了,自然得出来应酬。

    两天假期在热热闹闹中转眼就过去了, 宅子还是那座宅子,但朝堂上的气象一下子就不一样了。首先, 许多官员换上了爵位服饰上来, 一个个精神饱满干劲十足。

    再就是新国新气象。

    以前沐瑾一直用着大盛朝的年号, 如今终于用自己的年号了,正元。他立国的这一年称为正元元年,国号为淮,因为是在淮郡立的国,改淮郡为西京。

    就淮郡的地理位置上来讲,作为西边诸郡的核心之地还成,如果平定天下,作为都城,还得是京城。

    等到将来打下京城,沐瑾是要迁都的。不过太庙不会迁,这是他起家之地,再就是淮郡是西边的核心之地,往东辖制十郡之地,往西则是草原,都得靠淮郡镇着,也极为重要。那都是以后考虑的事情。

    沐瑾现在考虑的是,因为封爵了,这些封有爵位的人都是有相应的俸禄待遇的,每个月的开销又增加了非常大一笔,再就是要出兵打草原,粮食物资军械供给等都得跟上。

    开国成立后的第一天上朝,就是沐瑾找户部调粮食物资,找兵部调兵械运往草原。兵部不管钱,反正买东西置办什么,问户部要钱就是了。兵部每年有兵部的预算,不在预算之内的开销,自然是找户部要钱了。户部算着新封爵的俸禄就觉头皮发麻,再听到兵部要钱,当场炸了,要不是沐瑾坐在朝堂上,真想当场嚷出声没钱。

    他不敢直接嚷嚷没钱,于是很委屈地把一笔笔大开销算出来。要说户部最讨厌的部分,兵部当属头一个,另外一个花钱大头军工部都得排到后头去。毕竟军工部花钱,那是看得到出,也看得到进的,研究新东西确实花钱如流水,可作坊开起来后,那钱就进来了。到于拨给兵部的款项,从来都是只见出,不见进,哪怕他们有战获,啧,等兵部把战功抚恤一发,再往陛下和殿下那一头,能拉到户部的便不剩下什么了,且即使拉进户部也只是打个转,回头连战获带户部拨出去的粮钱一直拉走了。

    户部还不能不给!

    户部尚书只能把那些大开销一项项地数给沐瑾听,总之就是……没钱。

    沐瑾让户部把账册给他送来,然后发现户部是真穷,每年都得靠萧灼华从作坊产业中挣到的钱去贴补。萧灼华经营的那些买卖全都上过税的,至于剩下的利润自然都是归她的,入了私库,然后她还给他分红。户部的正经收入税收,以及卖煤炭、铁矿的钱,再就是工部、军工部、兵部下辖作坊每年上交的利润,这些是真的撑不起军费开销。每年萧灼华那些产业挣到的钱,也都送到户部用作军费开支了。

    不过要说户部真穷到叮当响,那倒不至于。沐瑾打下广庭、平川、青阳、青山等郡,是把豪族抄没了的,他们的宅子、商铺都留下了,东边七郡迁了那么多豪族过来,军中中的将领兵卒领着高俸禄和战功奖励,大部分都挺肥的,又没有地可以买,于是把钱都用来置宅子买铺子。

    这些卖宅子商铺的收入,都交到了户部,也是相当庞大的一笔。

    不过户部拨了打草原的这笔开支后,钱和粮几乎都快空了。

    空的是户部,粮商和百姓手里都有囤粮。

    现在人均耕地面积多,兵卒、俘虏们开荒修路挖塘,在各村都挖了很我蓄水的池塘、水库,藕、养鱼、鸭、鹅等养了许多。鱼主要以养殖草鱼为主,鸭子是杂食动物,放在田间就去吃田螺、蚂蚱了,鸡也是散养的,草籽、树籽、蚯蚓、蚂蚱都吃的,鹅是吃粮食的,养得比较少,至于牛羊,也都以吃草料为主。田梗上、野地里,收完庄稼的地就可以用来放牧。这些肉食产出,大大地填补了五谷杂粮的消耗。

    产量增加了,消耗减少了,余粮就剩下了。他们会在秋收时节交农税的时候卖一批,但不会全卖,都会囤一些慢慢吃,以及留些明年的余粮,以防万一有点干旱水涝等天灾。至于粮商,哪怕是为了应付市场粮价波动、抵御风险,都得备上许多粮食。

    沐瑾在心里盘算一通,抬手制止了户部尚书哭穷,道:“粮空了再买就是。边贸开了,税收进项有增加,秋末的时候,就得把今年的进项拉到户部入库,之后粮税、钱税都有了,偌大一个户部,这两三个月,总维持得下去。”

    “如今大家的手里都有钱了,草原牧场的牛羊肉又不是吃不起。朝廷在草原有那么多牧场,有的是牛羊,运过来卖了就是钱。各郡县开个屠宰场专程宰杀牛羊,各个市场的肉菜贩到屠宰场一只、半只地买回去售卖,他们能进加收入,朝廷也能增加个屠宰场和卖牛羊肉的收入,牛肉比猪肉等肉类的营养好。你们户部底下管着那么大一个商务司,跑到我这儿哭穷,有意思?要是商务司赚不了钱,从户部拉出来,单独成立商务部,换个生财有道的人上去管着。”

    户部尚书生生地把哭穷憋了回去,应道:“是。”

    沐瑾道:“百废待兴,正是各行各业崛起的时候,多想想法子,别堂堂一个朝堂部门,生生地让那些单干的商户们比下去。”

    他又把视线往人群中一扫,找到军工部尚书,问:“临江郡造船厂进展如何?”

    军工部尚书回道:“之前从京江口缴获到大批船只,虽然都是商船、货船、民船,其跟战船亦有相通之处,如今已将船只结构摸索清楚,我们正在着手将其改造出一批战船。只是,都是木船,装不了蒸汽机。造铁船,目前只造得起一丈长的小船,造大船委实……”他摇摇头,道:“大船太大,铁水无法一次浇铸成型,必须分开浇铸再行组装拼接,可造木船可以用鱼胶粘合再刷上桐油隔水即可,铁船难以用鱼胶粘合。”

    焊接!造铁船需要焊接技术,但现在连焊接枪都造不出来。他只把能焊接的思路告诉军工部尚书,至于怎么突破这个难题,只能让专业人士去想办法。

    造铁船非一朝一夕之功,急不得。沐瑾便让他们先造木质战船,顺便可以再造一些民用小船来卖,增加点收入进项。西边诸郡有许多小河、湖泊,民用小船可以用来短途运输,捕鱼也很方便。船运行业本身的发展前景、对经济起到的作用都极其巨大。

    沐瑾对众人说道:“眼下正是大家出力的时候,尽管放开手脚干,文官、技术人员不上战场,同样能建功立业。将士们打仗是守卫疆土保家为民,你们要是能做出建树,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

    朝堂上众人听到沐瑾这话,下意识看向因造出缝纫机、蒸汽织机而封侯的工部尚书羊恒,视线又再从其他几个封有爵位的文官看去。军工部尚书把提炼石油的事在心里盘旋好几圈,觉得可以加快进程试一试。

    如今是年中,除了立国、打仗这两件大事,各部衙门就只剩下些日常事务处理,没别的可忙的。

    萧灼华询问了一些交给他们办的事情的进展情况,收了他们递来的折子便散了朝。

    沐瑾不好跟她抢活干,扶着萧灼华回书房后,拿靠背把她的背垫起来,再翻了些简单的自己能批复的处理了,剩下一些人迹牵扯多处理起来比较复杂棘手的,则交给萧灼华批复。

    他忽然瞥见萧灼华一只手按在肚子上,神情不太好的样子,赶紧问:“怎么了?”

    萧灼华扭头吩咐侍女,道:“去传医官。”

    沐瑾吓得把手里的折子一扔,喊:“抬软轿进来。”小心翼翼地抱起萧灼华放在软桥上,先把她送回寝宫。

    自从萧灼华回到淮郡,接生的医官、产婆都接进了府里备着,离她俩的院子也近,很快医官便到了。

    没过多久,萧灼华的肚子又不疼了。

    沐瑾吓得个半死。虽说快到预产期了,但肚子总不会无缘无故疼,如果是要生了还好,万一有点别的什么事,连个检查仪器都没有。他坐在旁边观察了半天,发现萧灼华好像确实没什么事。医官说脉象平稳,但出于谨慎,直接在萧灼华院子的厢房里候着,连只相隔百余步的院子都没敢回。

    到晚上的时候,萧灼华的肚子又疼了一会儿。

    医官进来检查,快要生了,但没这么快。

    沐瑾明白过来,八成是产前阵痛。他不想让沐真和南漪担心,就自己守着萧灼华,同时安排人把接生的都准备好。

    萧灼华一阵一阵地痛,不时痛一会儿,到后来越来越繁频地痛,痛了两天之后,羊水才破,赶紧送去侧屋的产房。

    沐瑾看羊水破了,立即派人去喊南漪和沐真,他自己则跟进产房,搬了把椅子守在床头。

    萧灼华见沐瑾坐在旁边,道:“房产污秽,你出去。”

    沐瑾想着自己坐这么近好像帮不上什么忙,又把椅子往后挪了挪。

    南漪匆匆赶来,得知沐瑾在里面,也把他往外赶。

    沐瑾又紧张又害怕,说:“我……我……守着她。”

    南漪看到他的脸都白了,又不好直接赶人,只能劝。

    沐真住得近,听到消息,抬腿就赶来了,得进来的时候见到沐瑾坐屋子里,正在那跟南漪耗着不出去,直接揪着沐瑾的胳膊把他往外拽,道:“你添什么乱?外面候着去。别到时候这边生着娃,还得顾着你。”

    沐瑾只好坐在门口,焦急地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晚上,萧灼华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把孩子生下来。

    沐瑾是先见到孩子,皱巴巴红通通的小婴儿,嫩得他都不敢上手抱。女娃娃,六斤二两重,刚生下来也看不出像谁。

    直到他们把产房收拾完,将累到昏睡过去的萧灼华抬回房,沐瑾才见到她。

    他守在她旁边,看着她憔悴昏睡的容颜,心情复杂,不仅仅是心疼和知道她为生育所付出的辛苦承担的风险,更是就好像他跟这个世界有了纽带。假如,现在让他回到以前的世界,他放下她俩。如果是以前,他是会担心阿娘跟萧灼华如果没有他保护,会受人欺负,再就是阿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会特别凄苦,可如今则是舍不得,有妻有女有自己的小家了。

    他俩,从最开始彼此都不乐意被按头成亲,到为了求生存一起跟萧赫对着干,不知不觉间,一路走到现在,甚至还生下了他俩共同的孩子。

    第209章

    有了娃, 沐瑾真没法再把自己当成宝宝,而是家里有个小宝宝需要人照顾疼爱了。心情嘛,经历过之前的担心过后, 就只剩下开心了, 母女平安是再好不过的事。

    那么小的一团娃,他的。他跟萧灼华的,还觉得挺神奇的。他可想跟萧灼华分享为人父母的喜悦了, 但她太累了, 睡着了,就不好打扰她,于是坐在床边陪了她一会儿,又招来医官再给萧灼华看看,等确定她是真的没事了,这才挪到旁边去看娃。

    娃由沐真抱着, 南漪凑在旁边也是一副看不够的模样。

    秦淡跟在旁边, 抓着南漪的裙摆,小眼睛巴巴地看着自家祖母。父母不在了, 住在姑姑姑父家, 由奶奶照顾的孩子,比起父母俱全总是会少几分安全感的, 特别是如今有了更小的,那份不安可想而知。

    沐瑾上前,抱起秦淡, 笑道:“淡儿当姐姐了。”

    秦淡看向沐瑾,唤道:“姑父。”搂住沐瑾的脖子, 又看向沐真抱着的小娃娃。

    南漪瞧见沐瑾的举动, 恍然惊觉秦淡怕是不安了, 伸手抱过秦淡,对沐瑾道:“去瞧瞧孩子。”安抚地轻轻拍着秦淡的背。

    沐瑾轻轻地刮刮秦淡的鼻子,笑笑地对南漪说:“小孩子最是敏感。”他问清楚沐真该怎么抱孩子,小心翼翼地接过手,软呼呼小小的一团,生怕稍微用力就怕她勒着了,又怕没抱稳。他调整好动作,确实抱好了,仔细打量看了好几眼,又凑到秦淡跟前,道:“这是表妹,淡儿是表姐,以后等她能走能跑的时候,你们一起玩。上树抓鸟,满地找蚯蚓。”

    沐真:“……”

    南漪:“……”

    秦淡见祖母没有不要她,安心下来,小孩子的好奇心又上来了,也凑近了看。

    沐瑾抱着娃,哄好秦淡,娃又开始哭了。小孩子哭嘛,通常就两样,一是不舒服,二是饿的。不舒服的时候可能就是尿了或拉了,于是他赶紧去摸小屁股,没湿,那可能就是饿了。

    自己的孩子当然是自己带,且萧灼华打算自己喂奶,并没有给孩子请奶娘。他家后院有带崽的母马,随时有马奶喝,即使万一萧灼华的奶水跟不上,还有马奶,饿不着孩子。

    沐瑾的打算是先让娃喝上两三个月母乳,之后就换成马奶。这还给了他一个思路,有了蒸汽机,生产奶粉最重要的喷雾干燥环节就可以解决了,他守着草原那么大的牧场就可以展开展奶粉市场业务。如今鲜牛奶的储存包装运输都是一大难题,卖奶粉的话,就还好。陶罐还是可以做到密封的。

    不过,得先把蒸汽喷雾干燥机造出来才行,这念头只能先压下来,等回头再安排军工部的人去研究。他抱着孩子去到萧灼华的身边,让娃去喝奶。

    刚生完孩子是没奶的,但娃喝奶,能刺激母乳分泌,第一次喝奶叫做开奶。

    沐瑾作为准父亲,功课还是做得比较足的。他等娃喝上奶以后,对沐真和南漪道:“阿娘,岳母,你俩先去休息,别累着,等歇好了再过来,这里有我,有玉嬷嬷,放心吧。”

    他们昨晚谁都没睡,沐真和南漪撑了一个通宵也都有点熬不住,再看沐瑾挺靠谱的,叮嘱好玉嬷嬷多看着些,这才回去了。

    萧灼华睡得挺沉的,哪怕孩子喝奶,也只是醒了下就又睡着了。

    沐瑾在旁边守着孩子喝完奶,又在玉嬷嬷的指点下轻轻拍完孩子省得打嗝,之后等娃睡着了,便放在旁边早就备好的婴儿摇篮里。

    婴儿摇篮就放在他俩的床边,方便照顾,又避免大人睡觉不小心压着她。

    他也很困,照顾完孩子,便爬到工床的里面,靠着萧灼华睡下了。

    萧灼华的院子里一堆侍女,又有带娃经验丰富的玉嬷嬷在,换尿布之类的事都轮不到沐瑾忙活。不过他让娃的哭声惊醒后,还是爬起来,守着她们换好尿片才又回去睡觉。

    他睡到下午才醒,先出去把各衙门递上来的折子翻了翻,能处理的就批了,不太好拿主意的就先留着等萧灼华后面看着处理,之后就让人去把礼部尚书周温、方易叫来。

    皇长女出生可是头等大事,周温、方易他们大清早宫门刚开就过来了,就在院子里候着。

    方易作为内史令,忙的事情可就多了,安排人详细记载皇长女出生的过程,回头还得上皇家玉牒。他的功绩不显,可追随陛下忙前忙后,做的事情,陛下都看在眼里,开国的时候,给了他一个伯爵。他自然得尽心尽力,继续好好干。

    孩子出生,得有洗三礼,之后还会有满月礼。这怎么办?由谁来办,也是个说道。

    沐瑾把周温和方易召进来后,说:“洗三礼由方易来办。娃太小,少点折腾,把我家的这点亲戚请来办完洗三礼就成。满月礼跟皇太女册封大典一起办,这事情礼部来筹备。”

    册封皇太女?周温和方易尽皆大惊。这么快就册封储君,还是皇太女?女儿封储君?

    沐瑾可是知道这些人男尊女卑的思想双多根深蒂固,在他们的观念中压根儿就没有女子为帝的想法。他说道:“我要是只有这一个娃,基业当然都交给她。要是后面再生,那得长幼有序是不是,先定下来,省得将来打起来。”

    周温看向方易。大将军……陛下的主意大,他不敢劝,方易来。

    方易也不想劝。劝也没用,劝不动。可不劝吧,又不合适。他说道:“陛下,此事恐遭非议,且……且……这帝位……传女始终没传儿子那般安稳。”

    沐瑾说:“安不安稳的,拳头说了算。传儿子就安稳了?我老丈人那么多儿子,也没见能把皇位传下去。律令上儿子女儿一样的继承权,不是写来玩的。”

    方易见状,不再劝,抱拳道:“是。”

    沐瑾对方易说:“你拟个册封诏书,今天就颁发下去。”

    这才刚出生第一天!早上出生,下午就立为皇太女,太快了吧。方易不敢反对,抱拳领命:“是。”他问道:“陛下,皇长……皇太女的名讳是什么?”

    沐瑾道:“沐泽,福泽的泽,白泽的泽,乳名叫贝贝,宝贝的贝。”

    周温的嘴角抽了抽,打定主意以后绝不在皇太女的事情上有丝毫意见。

    方易恭恭敬敬地领命,也生不出丝毫反对之心。谁要是敢在皇太女这里找事情,大将军……陛下能让他们看得他的刀子有多锋利。

    他回到位于前殿厢房的内吏令屋子,迅速起草册封诏令送去给沐瑾过目。沐瑾看过没问题后,方易又将其誊抄在颁布诏令专用的绢布上,呈到沐瑾跟前。

    诏书一式三份,一份是收接诏的人保存,一份存于内史府以备查询,一份置于礼部。这三份诏书的用途、式样不一样,绢布式样也不同,也是为了防止混淆。

    沐瑾看完诏书,盖上玉玺,把给皇太女的那份留下了,另外两份交给方易和周温去张罗。

    沐瑾和萧灼华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朝中文武官员都在等着消息。这要是万一殿下生孩子时有个好歹,是真会引起朝堂震荡的。

    特别是各衙门里那些由萧灼华选拔任用的文臣,更是心头惴惴难安,默默祈求上苍保殿下和小殿下平安出生。

    可殿下生孩子,他们又不敢随意打听,就只能等消息。

    上午的时候,有消息从礼部传出来,陛下得了个皇长女,到下午的时候,便见到礼部出文诏告天下,刚出生的皇长女立为了皇太女。

    大家都傻眼了。

    许琦、许瑗、许琬他们聚在沐真的福寿宫里,原本是等生产消息,却没想到连册封皇太女的消息都等来了,也俱都愣了。

    许琦常年在草原打仗,膝下也只有许月一个女儿。他听闻消息,先是一愣,随即道:“那我这是不是可以给月儿请封世女了?”他有伯爵爵位在身,总得传给孩子的。他都随母姓了,朝堂上亦有了封侯、封伯的女将,如今有封皇太女的事情在前,给许月请封世女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省得别人说他没儿子继承爵位。没儿子怎么了,他有女儿也是一样的。这样的话,他夫人也不用总担心没儿子了。

    许瑗却是想得多。立国才几天,新律令实施得亦不算久,立皇太女的事情很可能会在朝堂上吵起来。小七跟人吵架,他们几个做哥哥姐姐的总是要帮着出头的。她说道:“趁着礼部衙门还没落衙,赶紧把请封折子递过去。”

    许琦经历过让赖瑭收走兵权那一遭,又在军中历练那么久,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憨,该露头、该出力的时候,绝不落人后。他应了声:“我这就去。”当即回府飞快写了封折子,交去了礼部。

    萧灼华刚生完孩子,得歇着。

    因此,破天荒的,沐瑾一个人坐在了朝会上。

    朝会刚开始,就有人出来反对立皇太女,宣称,自古以来就没有立皇太女一说,皇后殿下年纪尚轻,如今才是头胎,将来若再生下皇子,容易生出争端。

    沐瑾看着穿四品官员的人,问:“你哪位?”

    那官员应道:“臣吏部右侍郎谢敬。”

    沐瑾问:“陈郡出来的?”带着些陈郡口音。陈郡谢氏,可是陈郡第一大族。

    右侍郎谢敬说道:“是。”

    沐瑾清清嗓子,道:“我的女儿,我必定手把手地教导,将来我手里的军队也会全交到她的手里。谁要是有意见,先问问她手里的兵将们答不答应。女子不能带兵打仗么?冠勇侯,你出来说说。”

    冠勇侯屠娇娘站出来,抱拳道:“若谁不服,在下愿与之一战。”

    周温站出来,道:“陛下,武英侯许琦上折子为其嫡长女许月请封世女。”说罢,双手将昨天落衙前许琦递来的折子交给侍卫长赖泉转呈给沐瑾。他说道:“臣查过,武英侯许琦请立世女之事,符合朝廷律令和礼法。”

    沐瑾翻看完折子,看向许琦笑道:“还是亲兄长好。”当即提笔写了一个准字,递给赖泉让他拿去给周温,道:“准了。”

    沐坚清清嗓子,睨向这新上任不过两月的吏部右侍郎:“在我淮国,太上皇都能是女子,谢侍郎却说皇太女不能是女子,这莫非还活在齐朝魏朝不成?”

    吏部右侍郎看礼部、兵部和军中的人都站出来拥护此事,俯身行了一礼,不再多言。

    吏部尚书扫了眼谢敬,站出来道:“陛下,立太女一事,关乎江山社稷,其将来必得有继承人。女子生育犹如鬼门关,在此事上,立女儿为储,比起立儿子,终究是要略欠几分安稳,还请陛下三思。”

    沐瑾道:“我的孩子呢,她将来想自己冒险生孩子就自己生,不想生孩子,从兄弟姐妹家过继,她有皇位傍身,不愁找不到继承人。作为孩子,我只愿她一生平安喜乐。作为储君、皇帝,她只需要做到国泰民安,便不算辜负。”

    满朝寂然,全都看向沐瑾。

    吏部尚书问:“若将来的皇位,非陛下子孙后代,陛下亦愿?”

    沐瑾可不想在这事上给自家女儿埋雷,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天下局势总是不断变化的,说父母的只能是一代管一代,我管我的孩子,我孩子管她的孩子,做皇帝,那也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

    他顿了下,继续说:“我还是那句话,做父母的,只愿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喜乐,我对下任皇帝的要求是她能做到国泰民安,足矣。这基业是我带兵打下来的,是我跟我家殿下手把手经营起来的,想传给谁,我说了算。目前皇位继承人,我就定了俩,一个是皇后萧灼华,一个是皇太女沐泽。我要是走得早,皇太女年幼无法治理朝政,皇太女依然是皇太女,皇后萧灼华继位。”

    岂有皇后继位的道理?顶多就是皇后殿下升为太后监国摄政,等皇太女长成,再将朝政之事交给她。许多人让沐瑾噎得说不出话了。陛下的脑子、想法,真没几个人应付得了。

    沐坚站出来道:“陛下,您与皇后殿下恩爱,且皇后殿下有开国之功,自是无防的。可若是在后世子孙身上,皇后继位一说,容易生出外戚之乱。”他顿了下,道:“皇室血脉传承不能乱。”说罢,抱拳俯身行了一个大礼,请他三思。

    沐瑾道:“行了,如今就巴掌大点的地盘,天下未定,谈这些都尚早。我终究是要带兵出征的,皇太女早定,于大家都稳妥。若是我有万一,如此安排,方才能稳住局面。”

    众人想到横断江一役,沐瑾身边的侍卫都打光了,据说他自己也是浑身伤痕累累,对于他这说法,亦是无法反驳。这位大将军……陛下,生平遇敌从未退却过,东陵齐国来势汹汹,且所占地盘极广,已有争夺京城之势,他将来与陛下必有一争。陛下是真可能将来再次亲自提刀上战场的。这时候他们考虑的真不是立不立皇子的事情,而是能有个储君都已经是皆大欢喜的事了。

    最让众人没法再反驳的是,沐瑾这态度,明显对子嗣传承的兴趣不大,他又讨厌纳妾,想是不会扩充后宫,跟皇后成亲都快八年了才有孩子,由此可见,将来子嗣只怕不会多。这会儿能立下皇储都已是极为不易。

    沐瑾见他们不再反对,便谈起接下来的事,把军工部尚书叫出来,说:“草原那么多牧场产奶,刚好我又有了孩子,小孩子要吃奶,我就想起了一样东西,奶粉。军工部安排些工匠,把奶粉加工生产线做出来。”

    奶粉?军工部尚书满头雾水,道:“还请陛下指教。”

    沐瑾把画好的示意图拿出来,让侍卫长赖泉交到军工部尚书手里,说:“牛奶、羊奶都可以加工成奶粉,马奶产量相对较少,产量不会有这么大。奶粉产出来后,成年人、孩子都可以喝。这要是做好了,将来是草原除卖皮革、肉食以外的另一大支柱产业。都说草原穷,要什么没什么,错,只是守着宝山不知道用而已。”

    军工部尚书接过图纸仔细查看。

    沐瑾又唤道:“羊恒。”

    工部尚书站出来,道:“在。”

    沐瑾指向军工部尚书,道:“回头你把这图纸抄录一份,工部也试着琢磨一下。毕竟奶粉生产主要是用在民生上。这产业做起来,利润巨大,军工部研发需要大量钱财,让他们做这个主要是有个进项,但奶粉加工,哪是一家能做完的。”怎么都得多几家竞争,才好在价格、质量上都能有保障。

    他顿了下,又说:“给我家娃积福,这奶粉作坊开起来后,三年内不收税。”

    工部尚书和军工部尚书一起应下:“是。”

    沐瑾又让他们把重要且急着办的事情呈上来,不着急的等萧灼华回头再来处理。

    除了兵部、军队出来的人能跟沐瑾说到一处,各部衙门在处理政务上,就觉得跟沐瑾好像隔着层山似的,有点鸡同鸭讲的意味,双方处理事情完全不在一条线上,他们只把最紧要拖不得的呈给沐瑾,余下的,都想着等殿下来吧。

    沐瑾不到一个小时就散朝了,又跑回去找老婆孩子。

    萧灼华睡醒了,半靠在床上,怀里抱着熟睡的孩子,手里拿着皇太女册封诏书,望向喜滋滋跑进来的沐瑾,有些开心,还有些无语。生完孩子,一觉睡醒,女儿封太女了!

    她问沐瑾:“朝堂上没吵起来?”

    沐瑾握拳,把拳头给萧灼华看,“我拳头这么大,谁能有意见。”

    萧灼华心道:“也是。”就冲沐瑾脑子里那不同于常人的思路,谁要是跳出来反对,受折磨的绝对不会是沐瑾和她们母女。

    她的收眉宇间染上喜意,将皇太女册封诏书拿给玉嬷嬷放好。

    沐瑾发现萧灼华当母亲以后,气质都不一样了,添了许多柔和,又好像进行了一回蜕变,更好看了。他赞道:“殿下真好看。”

    第210章

    沐瑾瞧着萧灼华的精神头还好, 侧身在床沿边坐下,先轻轻地挠了两下熟睡的小贝贝的下巴,对萧灼华说:“昨天立皇太女的诏书就发下去了, 今日朝堂上还有人逼逼赖赖。”

    萧灼华抬眼扫向沐瑾, 说:“你一天就把立皇太女的事情定下来,已是分外顺畅。”

    沐瑾又往萧灼华身边挪了挪,怕讲激动了压到孩子, 又把娃抱到婴儿床里, 又坐回到萧灼华身边,说:“地盘是我俩打下来的,现在只有一孩子,且孩子还小,不涉及站队、争权,立储的事自然顺利。可等到将来贝贝长大, 从她成亲到生娃、立储, 得一堆人出来叽叽歪歪。私心上讲,生孩子危险又伤身, 娃嘛, 有一个就好了,所有的宠爱都给她, 不受气、不受欺负。”

    萧灼华的眉头一跳,心道:“不同寻常的想法又蹦出来了。”她说道:“虽说如今建了医院,卫生习惯亦普及开, 孩子的夭折率低了许多,但终究……”她的话音顿住, 不愿去想孩子有什么不好, 可她夭折的兄弟姐妹都太多了。她又继续道:“皇室人丁单薄, 恐有孤木难支之虞。”

    沐瑾道:“我明白的。像我兄弟姐妹多,虽说也有内讧的时候,但抱团的时候也多。今天三哥在朝堂上还帮我来着。等过两三年,我们再看情况考虑生二胎的事情呗。”

    “万一后面生出儿子,就得有人琢磨废女儿立儿子的事了。有多少人家里有姐姐的人,会不会想把姐姐的继承权挤掉?我们开国大典的时候,封了那么多爵位,将来还有二十四个世袭罔替的国公位置,争爵夺位的事情绝对少不了。要是我们家老二是个儿子,怕是少不了人出来拱他出来争位。”

    萧灼华道:“你的意思是?”

    沐瑾道:“律令中的继承权,说是儿子女儿都一样,但其实很多人是没当回事的,而且这条规定的操作空间也大,毕竟自己挣的钱财当业,想传给谁是人家的自由,我们管不着。可我是绝不愿看到别人为了权利,拿我们家孩子做争权夺利的工具的。自古以来,皇位继承,有支持立嫡长的,有支持立贤的。可要说立贤,贤的标准是什么?大部分人的智商都差不多,各有各的优势,若是论争贤,争议必大。”

    萧灼华颔首,问:“嫡长继承制?”

    沐瑾说:“根据出生顺序排皇位继承顺序。庶出、私生子女不在皇位继承人之例,叫他们继承他们亲娘的那份财产家业去。皇帝自己生的,都为嫡出。如果说皇帝自己冒着生命危险给自己生的娃,没有继承权,那就搞笑了。皇帝如果只有庶出、私生子女,那么其皇位继承顺延给嫡出的弟弟妹妹,要是没有弟弟妹妹,还有姑姑、叔叔们,堂兄弟姐妹、侄子侄女们。庶出、私生女子,不入皇室牒谱,无皇室待遇,能得的就是那份来自父亲的抚养费和财产赠予。”

    萧灼华思量片刻,道:“皇位之争总是无可避免。若只论嫡出,继承人数量,怕是会极少。”

    沐瑾道:“继承人数量多又怎么样?争起皇位来,咔嚓几刀就全没了。反而数量少,能够集中精力精心细养,哪怕孩子资质平庸些,最顶尖的教育堆也能堆出个中上之资来,守成总还是能行的。要是实在扶不上墙,废了,就这么两三个兄弟姐妹,看管得过来,哪怕不看血缘亲情,就为给自己挣面子糊名声,大概率还是能活条命的。要是十几个扎堆争,那自然是使劲霍霍光才安心。”

    萧灼华又想起她的那些兄长们。

    沐瑾道:“你阿爹要是只有我表姐夫、陈王、我大舅子三个儿子,他敢这么霍霍么?”

    萧灼华的心头微震,道:“那自然是折哪个都心疼。”

    皇位家业是他跟萧灼华一起挣来的,要定皇位继承人规则,自然得经过她的同意。沐瑾问道:“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萧灼华道:“可。”

    沐瑾道:“成!那就这么定了,我回头让人用铜铸成碑文立在太庙里。”

    萧灼华问:“不与朝臣们商议么?”

    沐瑾道:“这事跟他们没什么关系,我们家就算是没了,人家跳个槽,换个人拥护,该当官的依然当官,该当将军的依然当将军。在皇位继承上,他们的利益、考虑的角度,跟我们的利益、考虑的角度不在一条线上。话不投机半句多,懒得吵。我把碑立在太庙里定下此事,谁敢去扒碑不成?”

    按照现在这些人的观念,扒太庙那等于是动国祚,是想诛灭全族吗。

    睡在婴儿床里的贝贝醒了,哼哼几声,便哇哇哭了起来。

    带着侍女们守在门口的玉嬷嬷闻声赶紧进屋,却见到沐瑾已经把孩子抱起来去查看尿布。

    沐瑾道:“拉了。打盆水来。”小心翼翼地搂着孩子,把尿片扯下来。

    玉嬷嬷赶紧上手,道:“陛下,我来。”

    沐瑾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来。”又让玉嬷嬷帮他卷一下袖子,以免弄脏,结果抬眼一片,袖子还真给弄脏了,又说道:“脏了一会儿再换。”

    等到侍女端来水,他让玉嬷嬷教他怎么给孩子洗屁股、换尿片。

    玉嬷嬷紧张得额头的汗水都冒出来了。

    萧灼华坐在床上看着沐瑾给孩子洗屁股、换尿布惊得目瞪口呆,直到沐瑾把孩子收拾妥当,抱到她跟前喂奶,才回过神来。她看着沐瑾打湿的袖子以及袖口上沾着的一些黄点子,道:“你……”

    沐瑾把脏衣服脱掉,交给侍女说:“洗洗就好了。”他对萧灼华说:“这叫培养父女感情,况且,我一个做阿爹的,怎么也得学会怎么照顾孩子吧。”

    萧灼华在床上养了大概有五天左右,能够下床走路和处理政务了,沐瑾这才出去张罗外面的事情。

    要对草原用兵了,军营里得调整、粮食军械等物资都得准备妥当。

    沐瑾对沐坚、许瑗他们办事还是放心的,户部尚书抠归抠,总是一副小气巴拉的样子,但办事细致,钱粮一分一毫都算得清清楚楚,且基本上从不拖拉,效率非常高,但沐瑾还得去看看。人家干好了,奖嘛,干差了,捶。要不然,干好,干不好,他都不知道,没奖没罚,久了,谁还好好干啊。

    沐瑾把调往草原的物资抽查了遍,亲自核对了数目,确定没问题后,让人送去草原。

    草原部落穷,铁器都没多少,且地盘一缩再缩,人口一减再减,牛羊马匹被沐瑾的军队抢了特别多,已经不太能聚得起气候。

    沐瑾这次集结十几万大军过去,打算把他们一举拿下!

    他转眼间忙到六月初,大军正式开拔。

    他跟萧灼华把孩子交给每天都过府来看孩子的沐真带,旁边还有南漪守着,两人出城去军营,送大军出征。

    沐瑾要打草原,萧灼华也有心练兵,把淮郡大营没经过战事的都调派出去,只留了两万人在城中。

    草原王部落都被打散了,之前建的国也分崩离析,对方散成沙,沐瑾再合兵一处,这仗就没法打了,再加上刚立国封爵,又有二十四个世袭罔替的开国国公位置在那里吊着,都尉、营将们都还想搏一把,又是好几个营的兵,沐瑾索性兵分数路,来个合围扫荡。

    至于怎么打,就看他们自己发挥了。像许琦、岚樟这些有本事、敢打敢冲敢拼又有主意的,那就是让他们自由发挥,走奔袭、机动路线。那些比较稳重的,就稳打稳扎地往前推进。

    他要在草原建城。

    不修围墙,基本的防御工事得有。

    大部队开路,军工部跟上,把主干路修出来。

    沐瑾派出一万军工部的兵,押着打京江县掳来的俘虏去草原修路。

    打下草原后,要是直接就撤兵,草原部落很快又会扎堆聚起来闹事。到那时候,他们有他输送过去的盐铁粮食,实力可跟打现在的草原部落大不一样。

    沐瑾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因此,打下来的地方,必须得治理安稳,将他们的游牧结构、生产结构都要进行一定的改变。

    草原适合放牧,各项产业发展也都围着这个展开。例如皮革、肉干、羊毛衣服、皮靴、奶粉等,可以从各作坊挑一些管事的和熟练工,再从各郡招些人手,又在当地招些人手过去,把厂子办起来。就近加工好以后,再运输到各郡售卖。

    魔鬼湖的石油发展,算是一项产业。无论是现在打仗,还是将来提炼煤油、汽油等各项燃油,都有极大发展前景。军工部搞石油研究,要是每一桶油都千里迢迢地运输,成本还是蛮高的。沐瑾打算派一部分人过去,守着魔鬼湖搞研究。

    当然,为了避免出事故,地点离魔鬼湖隔上三五十里。

    朝廷财政支出压力大,拿不出开发草原经济的钱。

    沐瑾带兵打仗,底下的人都有战获,他一个大将军自然也得有分的,还是大头,他的那一份都让萧灼华放在私库的,没怎么动。

    沐瑾把这笔钱调出来做投资。

    朝廷在那边设郡县,会有官员管理,他这边把产业张罗起来,自然也就有税收进项了。朝廷官员办事,那得层层传达,效率怎么都没有他直接上手开整来得快。

    沐瑾把私库里的钱财拉出来,招人、买物资,雇萧灼华的商队往草原拉。

    萧灼华则安排郡守、县令过去,先把各衙门张罗起来。衙门没有房子住,就先住帐篷。有开荒野沟子县的经验在前,开荒草原已经有经验和章程可循,再加上沐瑾明年开春就要过去,也是很让他们绷上一根弦。

    忙忙碌碌中,转眼就到了八月底。

    不时有消息从京城方面传来,不过路途远,哪怕有驿站换马可以日夜不停地跑,从京城传到淮郡也得有大半个月。

    所有消息千篇一律,不外乎就是英国公的大军又战败了,退至哪哪哪个城。

    九月初,沐瑾收到战报,英国公府带着大军和无数的金玉财宝逃离京城,想要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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