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沐瑾很想将英国公南归的路堵了, 把他从军队撤离的军队、文武官员都摁死在平野县和京江口。

    可是,这场仗他打不起。

    英国公的后面有东陵齐国的追兵,那是一支不怕死的饿狼队伍。奴隶兵, 穷到只剩下一条命, 没有俸禄没有抚恤,甚至没有一顿肉食吃,唯一的出路就是拿战功换!想吃肉, 拿战功换!想要住好帐篷, 拿战功换!想要摆脱奴隶身份挣一个出身,更得拿战功换!东陵十国争战连连,许多奴隶都是大族出身,有才华有本事,他们比底层更想翻身。那全都是亡命之徒,包括姜祁。

    这样的队伍, 一旦逮着机会, 就会往死里咬对方。

    沐瑾毫不怀疑,他要是去咬英国公这丧家犬, 东陵齐国很可能会趁机扭头攻他长岭山防线。

    长岭山防线留了十万兵, 听着好像人数挺多的,勉强够守了, 可实际上,长岭山防线有三条能过兵的路,他得守三个关卡, 中间还有许多山路小道,他得守住整个长岭山防线才行, 能进攻方只需要从一个口子攻进来就行。

    柴绪怕死, 京城的军队久不经战事, 血都没见过,很多人都是京城平原、南边水泽之地,没进过山林子,因此丛林战可行。东陵齐国是丘陵地带,最多的就是山,他跟他们玩丛林战,没有任何优势。

    他要是敢出去咬英国公,丢长岭山防线的概率在九成以上。

    沐瑾思量过后,把萧灼华、兵部尚书沐坚、军工部尚书马征、军情部将军齐仲叫到书房议事。

    小贝贝三个多月大,从出生就没离开过沐瑾和萧灼华的视线,睡觉都把她放在他俩跟前。这会儿议事,萧灼华刚吃饱喝足的小奶娃来了。

    沐瑾见到她过来,再看小家伙醒着,开心得笑咧了嘴,接过手抱住,跟她说话玩。

    萧灼华见到沐瑾对着孩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脸上也漾起笑意,视线往桌子上的战报一扫,心道:“果然。”今天正好有朝会,她已经从沐坚、齐仲的奏报中知道此事。

    关于军队打仗的事,向来是沐瑾拿主意。萧灼华只是作为后勤调动,至于仗怎么打,她不擅战事,更不会去插手沐瑾所领的军队,自然不会往里掺合。

    沐坚、马征、齐仲只比萧灼华稍微晚一点,来到书房门口。

    沐瑾让他们进来,指向椅子,道:“坐下说。”等到几人落座后,说:“东陵齐国的大军追着英国公往南边来,他是攻英国公还是攻我们,都难说。长岭山防线,目前只有五万大军驻守,长郡还囤有五万娃娃兵后备役,情势蛮危急的。以东陵齐国的战斗力,只怕是一举就能攻破。”

    怀里的小贝贝冲他咧嘴一笑。

    沐瑾作为亲爹,回以她一个笑容。

    小孩子开心得手舞足蹈。

    席间几人见过沐瑾有多宠这一大一小两个殿下,可见到这么危机的战事,他还能有心情哄着孩子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沐坚思量着道:“是否要从草原调兵支援?”

    沐瑾道:“草原战事未平,现在调兵,最多也就是调个几万人过去,多的这点兵力不足以打京城。草原撤走这些兵,想要平定草原,又困难。如此一来,会让两边都耗在防守上,战争会没完没了地拖下去,形成漫长的消耗,拖垮我们。”

    沐坚道:“可以长岭山现在的兵力,即使有石油罐,只怕也……未必守得住。”三处关卡,就连长岭关都只有两万人。一旦对方集中猛某个关,三十万一攻两万,怎么守?冬天枯水季节就快要到了,对方要是学当初屠娇娘翻山绕河滩过来,也是个危险。那边只放了五千人。剩下的五千人,撒在长岭山中的哨岗中,也都是一百、二百地分散驻扎。抓点探子、偷渡的还行,遇到大军,根本没法挡。

    沐瑾明说:“从草原调兵耗不起,再增兵,养不起。”他扭头看向军工部尚书,问:“马征,新式连弩研究得怎么样了?”

    军工部尚书听到沐瑾问起连弩先是愣了下。手底下的研究项目太多了,最近因为战事以及石油的用途广泛,大将军为了石油都要在魔鬼湖旁边建城了,军工部的重点都放在了石油提炼这一块上。他想了下,才想起是大将军上个月给的图纸,道:“已经安排人研制了。”

    沐瑾道:“催一催,尽快造出来。”

    军工部尚书马征应下:“是。”

    沐瑾说:“把卫侯岚铿帐下五万预备役娃娃兵安排上,让他去守平野关,另外两处交给我四姐守。除边郡以外,每个郡只留一千郡兵、二百县兵,其余的全部运至长郡作为预备役军队练起来。如果战事紧张,便将他们从郡兵转为正式军队,投入战场。”

    他顿了下,又继续说:“各郡的青壮有限,再征召军队会影响到生产,再加上现在境内没有战事,各郡保持郡兵一千、县兵二百就行了。”十三郡之地,这么一抽调,怎么都能凑个十万八万的预备役出来。

    沐坚想了想,说:“郡兵、县兵属于刑部管,他们调去了长郡,交给何人掌管?归于哪个部?”

    沐瑾道:“交给我四姐,划到兵部。”他说完,对萧灼华说:“殿下,刑部这边,就由你去交涉了。”

    萧灼华思量道:“西京、魏、临江、广庭四郡的郡兵先合兵临江郡,若是长郡战事吃紧,再行支援。如今淮郡只有两万驻军,若是南边再攻临江郡,一旦战事吃紧,恐无兵可调。现在各郡的修路工程都结束了,军工部的队伍都调去了草原,想靠工程兵支援都难。”

    沐瑾点头,道:“英国公府的战船都还在,他带着京城的军队回到南边,再跟南边的军队一汇合,再攻临江郡绰绰有余。我现在已经是两线开战,兵力被拖住,正是他攻打我的好时候,确实得防。这事就听殿下的。”他的话音一转,对萧灼华道:“西京、魏、临江、广庭四郡的郡兵,你安排个人过去执掌。”

    萧灼华明白这是打算再提拔个女将军上来,点头应下。

    沐瑾又催了遍军工部尚书马征:“新式连弩,尽快。”

    马征应道:“是。”

    沐瑾挥手示意他们退下,道:“忙去吧。”一低头,发现小贝贝团成团,缩在他的怀里睡着了。他起身,对萧灼华说:“贝贝睡着了,我送回卧室。”

    萧灼华“嗯”了声,由得沐瑾继续抱着孩子,跟在他的身边问:“什么样的新式连弩?”能让沐瑾这么催的,显然对战事极为重要。

    沐瑾道:“弩的射程远,力量大,但装卸慢。从军工部造的滚珠、轮胎轴承的使用情况就可以看出,炼钢的技术还是蛮过关的,撑得起精细零部件,我上个月去军工部转悠时,见到他们把细弹簧也造出来了。羊恒造织机搞出来的,侯爵给他,给得相当值。机械发展,最难造的就是零部件,什么螺丝、弹簧、钢珠等,质量要是不过关,咔嚓一下子就碎了、裂了,没法用了。缝纫机、织针做的都是细致的针线活,对于精细零部件的要求特别高,稍稍不合适一点点卡线、坏掉的概率特别大。羊恒在零部件上对是下了番功夫,他造出来的零部件又可以用的别的地方。”

    “有了这些零部件,就可以改良别的机械。弩,我的设计方案是将它装在弹匣里,专程拿个盒子来放箭,要用的时候,扣在弩上,再抠动扳机,跟开枪式的咻咻射击。”这灵感,来自于重机枪、机枪弹匣。

    沐瑾把睡着的孩子放在萧灼华的怀里,比划新式连弩的长短高低,道:“大概是这么长,还有支架,这么高。趴在战壕后面,躲着射。哪怕是全钢制造的,也是一个人拿得起的重量,转移也方便。等新式连弩造出来,就从军队中选拔一批精锐组建成神机营。”

    萧灼华说:“郡兵、县兵在农忙时有农忙假,都拉去前线,亦会影响到耕作生产。”

    沐瑾说:“打仗嘛,要是防线破了,影响到的可就不止是这点生产了。等抗过这几波,新式连弩造出来,不要说守,打,我都有底气了。到时候干他们!这批郡兵说是后备役,可只要战事一起,必有伤亡,需要补充兵力,他们后面估计都要上战场的。”

    他俩刚把孩子送回去,沐真又过来看孩子了。

    沐瑾对于老娘过来看孩子都习惯了,当即把婴儿床推出去交给老娘,带着卫队赶去军工部。他先去造弩的作坊转了圈,把现在用的一次性连发五支的弩看过,又见过新式连弩的进展,见到他们并没有耽搁,且已有眉目,便放心地去到军工部跟工部联手合作的几个研究室。

    这几项都跟草原发展有关,一项是奶粉。有蒸汽机,喷雾干燥环节好说,灭菌一项比较难为人,因为没有检测仪器,达标不达标的,总不能拿别人家的孩子来试。小牛犊、小羊羔对于牛羊奶细菌的耐受程度跟人的又不一样。他们只能先用牛羊、再用猴子,之后是成年人这样慢慢试。

    奶粉产出来了,包装也是个问题。没有密封性好的塑料袋,只能考虑到罐装。目前的选择是陶罐、瓷罐,但沐瑾还想到玻璃罐包装。

    现在打仗养兵,花钱如流水,像之前攻城夺地的暴利战获也没有了,就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奢侈品向来是赚钱的大头。玻璃制品要是造出来,就目前来说绝对是顶级奢侈品,且那么多的大豪族、封爵的勋贵,家家户户肥着呢,市场也大,怎么着也能是一大笔进项。

    沐瑾现在天天愁钱养兵,要不是得晚上回家带孩子陪老婆,他真想住在军工部赶紧把各项赚钱的研发都弄出来。

    九月中旬,又有战报传来。

    东陵齐国皇帝姜祁亲自带兵追击英国公府大军,行至平野县时,英国公府的大军已经从平野县撤离,到了京江口。姜祁率领大军,突然调头攻打平野关。

    幸好赖瑶他们早有准备,将预备役娃娃兵调至平野关。双方战开激战,油罐、投石机猛攻之下,烧死、烧伤、烧残许多齐军,姜祁惨败而归。

    逃到京江口的英国公突然调头攻姜祁,却遭到姜祁猛攻,打得惨败溃逃,许多人连船都没上得去,就让姜祁的大军给截了。

    事后,齐仲的探报得知,姜祁三十万大军追击,猛攻平野县造成的伤亡有四五万人,保存了大部分的实力。他攻平野县,是为了试探沐瑾的防御兵力,以及引诱溃逃的英国公军队反攻。

    英国公的大军逃到江上,姜祁便没法追了。他猛攻平野关战事胶着的惨状,就给了对方抄后方的可趁之机,在战事上,是会陷入前后夹击的不利局面。

    可是,沐瑾用的是石油为火,燃烧时间长。到处都是燃烧的石油瓶,把出关的路堵得严严实实的,姜祁攻不进去,沐瑾的军队出不来。英国公来抄姜祁后路时,姜祁直接后军转前军,调头就朝英国公扑了过去。

    至于前后夹击,等到石油罐燃烧的火歇了,温度降下来能过兵时,姜祁的军队都追着英国公的军队打到了京江口,抢了不少战船。

    沐瑾有点酸溜溜的,他都没有战船。

    临江郡的造船厂,现在还在造中小型货船,且下水之后,还容易翻船漏水。工艺技术,一时半会儿的,还有点难以全面突破。

    第212章

    南边对造船技术封锁特别严实, 不要说懂整艘船建造的大匠,就连掌握关键工艺的工匠都让南边各大豪族牢牢掌握在手里。

    那些掌握造船工艺的工匠家里置的地、商铺、盖的宅子根本搬不走,家眷妻儿更是严密监控, 再加上姻亲关系捆绑, 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这种家族聚集式的,谁想跳槽, 得付出叛家舍业甚至全家、全族性命的代价。

    齐仲试着派人去挖墙角、盗图纸, 到目前还没成功。

    想要打造水军,从造船把军队训练出来,十年八年都是保守估计。

    虽然沐瑾现在占的地盘只是西边十几个郡,可想到曾经的大齐疆域,他还是很有理想抱负的,特别是英国公跟萧灼华的仇, 他亦是答应过要帮她报的。做人嘛, 得言而有信!

    南边,他是一定要打的。沐瑾可不想等到三四十岁还要带兵出征打仗。

    如果不造船过江, 那么, 就只能是造桥。可以现在的生产力、工艺水准,根本没有那实力造跨江大桥, 再给他几十年时间都很难造得出来,且不说钢筋水泥,他连运水泥的泥罐车都造不出来。跨江大桥, 别想了。

    那么退一步,以船为桥基, 造浮桥呢?横断江水域, 水流平缓的地方江面特别宽, 江面窄的地方水流特别急,这两样都不适合搭浮桥。

    第三种可能,铁索桥。

    出了临江郡一直到长郡境内,两岸全是悬崖峭壁,底下水流湍急。

    南边的运输船往京城调物质,都不走这一段,而是顺着南水江、漓水江一路过来,漓水跟横断江在漓郡的漓江口汇流。漓江口的对岸就是京城的京江口。

    除非是英国公的军队趁着枯水季节过来攻打临江口,不然从长郡到临江口这一段都没船的。这就给了他建铁索桥偷渡的机会。

    沐瑾画出铁索桥的图纸,等去军工部转悠的时候,便把图纸给了军工部尚书马征,说:“看看。”

    马征接过图纸,一眼就看明白了。

    两山夹壁间流淌着一条湍急的河,上面一座没有桥墩的桥。陛下的绘画水准,那是极为生动清晰,连桥面下的链子都能一清二楚。在图的下方,还有拆解的图纸,例如两头固定铁索的钢架、地桩等都画得清清楚楚。

    马征瞬间明白过来,问道:“南边?”造船厂也归军工部管。作为军工产尚书,马征可太知道造船的进度有多慢了。船倒是造出来了,可下水就翻了,接缝、鱼胶都不合格,还有渗水情况。陛下要南征,不仅渡河是难题,打水战,只怕也不是英国公大军的对手。要是能够造铁索桥渡江,就可以避开水战。

    沐瑾道:“秘密行事。挑江面窄、人烟稀少的地方架桥。”

    马征思索着说道:“峭壁顶端架桥通对岸,搭建时在悬崖上凿栈道,先以小船拖着一条条铁索过河,再搭吊桥送上去,涨水季节没法施工,今年得先造铁索和架子,还得实验承重、受力,最快也得明年冬天才能开工建造。”

    沐瑾点头道:“造结实些,要过骑兵的。”他还是提了句过桥时要避免共震,特别是这种悬空高架的桥梁,是真出过因为军队过桥齐步走,把桥震塌的情况。

    马征应下。

    沐瑾又叮嘱句:“挑口风严实,绝对可靠的人去办,在大军过河之前,这桥都是绝密。若是有谁泄密,所涉人员……”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马征抱拳道:“是。”

    沐瑾让马征忙活去,他带着侍卫去到玻璃作坊查看进度。

    他只知道玻璃是用沙子、矿石烧成的,对于钢化玻璃、防弹玻璃等工艺就是两眼一抹黑,但造玻璃镜子、玻璃窗、玻璃杯等只需要普通玻璃就成了。大块玻璃易碎,小块的也行。目前难的就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些矿石能够烧成玻璃,得逐样试。

    他才走到半路,旁边的矿石研究院里突然快步奔出一个穿着六品官服的年轻男子,是个主事。

    矿石研究院主事来到沐瑾跟前行了一礼,道:“拜见陛下。”

    沐瑾问:“有事?”

    那男子道:“回陛下,从各地运来的矿石都提炼出来了……”他面有愧色,道:“却是不知是何用途。”

    沐瑾抬手示意他带路。

    那男子将沐瑾迎到矿石研究院的院子,在侍卫检查过没有危险后,这才把沐瑾请进专程摆放提炼出来的矿石的院子。

    沐瑾进去后,见到里面摆着几个展示架,上面放着许多被火锻烧过的石头和金属。有些烧成结晶状,有些则是金属状,其中一大半他都不认识。好在旁边还有没有经过锻烧的原石,多多少少还是能认出一些。

    矿石研究院为了立功,把能烧的石头都烧了遍。

    沐瑾拿起架子上的一块透明度非常好带颜色的水晶,问:“哪里发现的?”

    主事立即对着架子上的标号,翻着册子,说:“赵郡洞子县的一个山洞里。那山洞里到处都是这样的石头,越往下挖越多。”

    沐瑾道:“你写个折子将开采地点报给殿下,它可以拿来做观赏摆件、项链、手链、耳坠、钗饰等,非常漂亮。”他说完,又拿起三个银色的金属锭在手里掂量,查看质感。

    其中有一个的质感跟银子极为相似,另一个有点像钓鱼用的铅坠,另外一个好像是铝。

    主事见到沐瑾拿着这几个锭子反复比较,立即解释起它们的性能,哪个更硬、哪个更软,含矿量是多少,用煤炭冶炼多久等,一一告诉沐瑾。

    沐瑾看到银子挺心动,铜钱携带太重了,跟金子的兑换比又高,要是中间能有个银子居中兑换就挺好,可万一银矿的产量大呢?如今钱庄发行钱票,一定程度上也解决了兑换问题。

    沐瑾把几个金属锭放回去,道:“要是矿产量大的话,可以试试看能不能用来打造家具物什之类的。旁边不是有个玻璃研究院么,等玻璃造出来,做成玻璃框时,说不定可以拿来做玻璃框。银子,可以造一批银筷子、银碗、银饰。”

    在架子的最中间是一颗透明度非常好的玻璃球,旁边放有烧制玻璃的原石。沐瑾见状,下意识瞥了眼主事,又指向对面的玻璃研究院。哟,在这等着他呢?

    主事清清嗓子说:“陛下,此物,我们去年就烧出来了,比对面的剔透。”不就是烧石头提炼回加工搞研究嘛,他们矿石研究院烧的石头可多了,连鹅卵石都烧过一堆。

    沐瑾哪能不明白人家这么积极的用意,略作思量道:“既然你们已经有成果,回头派个人去玻璃研究院把我送去的图纸抄一份过来,你们自己也琢磨琢磨,谁先把玻璃镜、玻璃杯之类的东西造出来,谁先卖,自然是谁先得利。”

    研究出新品,他们可以卖专利,也可以自己开作坊生产,研究院留三成给参与人员分红,能吃二十年的红利,另外七成上交国库。

    沐瑾虽然在里面出了主意,给了研究方向、思路,这上交国库的八成其实都是归他的,自然不好再来分这份钱。虽说入国库都是由户部管,跟他私库的钱有区别,可每年户部还得往他的私库、萧灼华的私库、掌管宫庭开销的内史府拨款。

    沐瑾跟萧灼华的私库都挺肥的,穷的只是户部国库,从皇帝皇后到封爵拜官的文武官员,到底下的兵卒,各部衙门的支出,全都得从户部国库走。每年运到户部国库的钱特别多,就连战利品都得送一大部分进去,但花出来的也多。反正这会儿户部国库空得能跑马了。

    月初刚收进国库的钱,只转了个圈,就又拉走了。

    沐瑾现在只能让各衙门多弄些产业,好给国库多挣点。

    他走的是自由经济市场化路线,别看现在这些衙门开的作坊有优势,但要是经营不善或者是新品跟不上市场,很可能会被民企干掉。衙门经营的企业,连续三年不盈利,就得上交、清算,以免让国库倒贴钱养一堆闲人形成拖累。

    各部衙门每年有预算,像这种临时有项目要开作坊的,要么申请户部拨款,要么拿项目去找钱庄借贷。这种出了就能赚钱的项目,钱庄也愿意投,很快就能做起来。要是实在没钱,还可以卖点研究专利,也能把这份钱凑出来。

    户部国库现在是没钱了,但沐瑾压根儿不担心他们建不起作坊。

    玻璃生产有眉目,沐瑾暂时先把这一块放一放。

    奢侈品有奢侈品市场,老百姓有钱了,衣食住行不断改善,人口基数摆在那,市场也是相当大的。且老百姓有余钱,又愿意花钱,市场经济带动起来,大家就都有钱赚了。

    如今秋天了,秋冬季服装展要是办起来,每个人多置办几身衣裳,无论是萧灼华的制衣作坊、连锁服装品牌,还是那些做服装的豪商都能挣一笔。老百姓穿得好了,精气神都不一样。

    以前没有官职没入仕的是不能穿丝绸绫罗的,有钱买得起也不行,沐瑾压根儿就没管这个,兵卒子立了战功有钱了,都可以戴金首饰穿绫罗,老百姓自然也是不禁的。

    沐瑾晃去淮郡府衙,想让谢娥安排秋冬季节服装展,结果发现淮郡郡守换人了,再一打听,谢娥调去了户部管商务司了。

    对叭,这也对口。沐瑾随即一琢磨,心想,萧灼华不会是想把商务司又从户部拉出来吧?之前商务司跟户部是平级的,结果那时候商业还没发展起来,萧灼华嫌业务太小,分出去管理起来麻烦,给并到了户部。如今各地作坊、商铺开得如火如荼,放在户部下面明显确实显得有点挤和憋屈。

    沐瑾估计,回头萧灼华就会把商务司变成商务部,让谢娥出任尚书。

    他挺乐意朝堂上多些女性高官。女官多些,将来贝贝继位,拿性别逼逼赖赖的人就能少些。

    职业女性多了,这托儿所得多琢磨一下。

    大家成亲早,很多人不到二十岁就做父母了,三四十岁就当爷爷奶奶了,忙起工作来,哪有时间带孩子,又不是所有人家都能请得起仆人照顾,且孩子长在仆人手里,跟接受正经教育长大,完全不一样。

    做有钱人买卖的私立托儿所,可以让那些豪族们发挥。

    沐瑾考虑的是保障底层人民的育儿成本。上班的时候,孩子就近送去托儿所,下班的时候,接回家。这样的话,工作、孩子两不误。

    各地托儿所纳入县衙、府衙管理,开销薪资等从户部拨款,这要是出现虐待孩子、克扣伙食问题,从县长到托儿所管理人员、到经手人员,全都下狱,要是犯事严重,闹出人命的,他不介意给他们来个抄家开荒套餐。

    沐瑾琢磨过后,先找谢娥把秋冬季服装展等能拉动经济的展销会、展览会办起来,又找到萧灼华商量托儿所的事。毕竟,不是谁都能像他俩有条件带着孩子上班。

    萧灼华手底下的作坊都建有给工人们照看孩子的场所,听到沐瑾想要在各郡、县、乡都展开,虽然头疼又要多一笔支出开销,想到那些带孩子女工们的难处,应了下来,道:“托儿所按照学堂待遇来。”

    沐瑾说:“照顾三岁以下的,特别辛苦,待遇再给好一些。照顾三至六岁的,也稍微比学堂的高一点,照顾这么小的孩子,不仅要教东西,还要耗精力照顾,也是挺累的。再就是托儿所尽量跟医院做好接洽,万一孩子有点急症不舒服之类的,好及时救治。郡尉、县尉那边也得让他们安排岗哨,如果发现有对孩子不利的,例如拐带孩子、拿刀子去砍杀的,直接擒下,若遇反抗者,可就地格杀。要是出现恶意伤害幼儿事件,郡尉格职。”

    萧灼华深深地看了眼沐瑾,道:“嗯。”又看了眼让沐瑾抱在怀里的沐泽,心说:“这可真是当爹的人了。”有他这么护着孩子,让她分外安心。

    第213章

    在沐瑾的大力推动下, 各式各样的新产品不断出现,新成立的淮国每天都在变化。

    老百姓们的收入高了,过上每天都有荤腥的生活, 以前每到冬天, 日子就特别煎熬,又冷又饿,很多人撑不过饥寒病亡。可如今, 再普通的人家也能买得起一身做工精细的羊皮袄, 还有穿着特别暖和的羊皮裤、羊毛裤。

    那些依附豪族的佃户、庄奴们如今过上有房有田有地有家的日子,再看着每天早晨都有鸡蛋吃,有牧场送来的鲜奶喝,每顿都嚷嚷着要吃肉还挑肥捡瘦的孩子,感慨连连。经常给他们的娃讲,以前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那时候的命都不叫命, 惹主家一个不高兴,说打死就打死了……

    东陵齐国是奴隶制的消息, 随着长郡防线的兵卒们每年放探亲假, 在淮国境内传开。

    豪族们的反应不大,但最底层那些奴仆们出身的, 听着直眦牙,每天清晨的操练都更有劲,家里的刀子磨得血亮。他们好不容易过上有家有业比以前的豪族们还舒服的日子, 东陵齐国想再掳他们去做奴隶,去他祖宗的。脖子上的脑袋不要, 也要把这些王八羔子砍了!

    淮国境内, 各乡隔天、或隔两天一次赶集, 每到赶集的日子,各村的老少但凡有点空闲都会到乡长去,大清早去,中午回来,半天时间,上午买卖完东西,中午还能在茶馆、餐馆喝点茶水吃顿饭,听听最新的消息。

    驿站有卖报纸,叫淮国日报。那是朝廷礼部印刷的,能让治下百姓知道最近朝廷有什么举措、仗打得怎么样了,有什么新鲜物什出现。如果发生战事,哪里的部队、哪些人又立下显著战功,有战亡的英烈名单,也会公布在报纸上。

    人们看完报纸,便会扎堆讨论。特别是家里有人当兵的人家,更是每天翻看报纸,密切关注着战事。

    报纸带来的时新消息极多,哪怕是不识字的人,听得多了,看得多了,不仅字认识得更多了,眼界也宽了。在孩子们散学的时候,还会逮着自家孩子问,长郡在哪?长岭山防线在哪?远吗?

    小孩便翻开课本上的地图,告诉家长我们这是在哪哪哪,长岭山防线在哪?家里有战死的人,凭借地图,也能到其所在的大营旁的英烈陵园找他们的墓看望了。哪怕隔着好几个郡,他们自己套了牛车,或者是坐驿站经营的专程往来各郡的马车就去了。拿着英烈证坐马车,到驿站无论是坐马车还是吃饭,都只收半价。

    玻璃研究院的人怎么都没想到矿石研究院的人会来跟他们抢项目,还在陛下来玻璃研究院的路上把陛下截过去了,气得玻璃研究院的主事揪着矿石研究院的主事打了一架,之后两家便卯上了劲,双方加班加点埋头研究怎么早点把玻璃制品造出来,将对方比下去。

    玻璃倒是烧出来了,从透明的到有颜色的都有,有杂质、有气泡的问题也解决了,吹玻璃的工人,渐渐的开始掌握技巧,偶尔能吹出件成品来了。

    相对于做玻璃碗、吹玻璃瓶,做门窗玻璃和玻璃瓦更是双方必争的项目之一。玻璃贵,舍得花钱买瓶子、碗杯的都是大户人家,能卖出去的量有限。卖玻璃瓦就不一样了,想比起盖房子的钱,一百多文钱一片的玻璃瓦、从几百文到一两千多文不等的玻璃窗,在所有人都能承担得起的范围里。

    一间屋子,房顶上加几片玻璃瓦,那采光,完全不一样。

    打一件家具都好几百文钱,加一扇玻璃窗,大的舍不得,弄一面小的也行呀。哪怕是盖完房子的,想把房顶上的瓦换几块玻璃的,就是搭上梯子上去换一下的事情。家家户户都能换得起的买卖,都愿意换的买卖,自然是要抢着做了。

    两家研究院拼了命地抢项目,到十一月底的时候,便把玻璃瓦和能做成窗户的平面玻璃造出来了。

    进度这么快,让沐瑾都震惊了。他亲自跑了趟,发现质量竟然还过得去,当即安排玉嬷嬷派人出来采购一批玻璃瓦和玻璃窗,先把宫里、福寿宫、南漪在宫外的承恩公府,以及他老爹在的荣恩公府都换上玻璃门窗,玻璃瓦也换些上去。

    两家的质量差不多,沐瑾就一家采购一半。

    朝臣们最多隔上三天就得去上一次朝,要是事情多,每天都得去,朝堂上换了透明的新瓦有阳光照下来,原本纸糊的窗户竟然变成了透明的,使得整间屋子变得格外透亮,一见东西好,再加上军工部尚书、左右侍郎都在显摆他们军工部的成果,文武官员们都不用特意去打听就知道能在哪里买了,当即安排人去预订。

    对于沐瑾现在来说,两个玻璃作坊挣的钱放在巨大的开销面前,就是条蚊子腿,但积少成多,这是能发展成行业的大市场,怎么着也能给国库多增加些收入。

    玻璃能造出来了,他盯上了望远镜。只要能造出凹面镜和凸面镜,造望远镜就容易了。目前来说,望远镜作为军事用途使用,属于秘密项目。

    他把军工部尚书召来,让他安排人去做。没有塑料,又考虑到美观、大气,望远镜的外壳选择用铜铸的,再加上玻璃刚面世,造价自然不菲,给军队配上,齐斥、探子、佰长、千总、营将、都尉等全都得有,数量还不能少。

    ……

    忙忙碌碌中,一年又过去了。小贝贝八九个月大,学会爬了,手也闲不住。萧灼华抱着她上朝,一会儿要抓折子,一会儿要玩放在桌子上的大印,不给她,还要跟萧灼华生气吵嘴,哇哇哇哇叫唤的样子,跟她爹叨叨叨叨一样模样,气得萧灼华都不知道是该捶小的还是该捶大的。

    为了不打扰到朝堂议政,沐瑾在府里的时候,萧灼华都不抱孩子到朝堂上,而是交给沐瑾带。

    小孩子一天天长大,到三岁就该上幼儿园了。

    小孩子的交际能力是要从小培养的,成天在大人堆里不是事儿,他们得有同龄人的交际玩耍。虽说府里还有一个孩子,可贝贝跟秦淡差了好几岁,进了府学的秦淡,有自己的交际圈。

    她在宫里不方便的时候,在承恩公府办了好几场小朋友宴会了。

    年龄差摆在这里,让贝贝跟秦淡凑一块儿,一个年龄大,一个身份高,容易生出事来。府学的环境挺杂,豪商、官员、勋爵子弟都有,一些成绩优异的平民子弟也在其中,人一多拉帮结派、混不吝的都有。沐瑾要是把贝贝放进去,那都不是担心她受小孩子欺负,而是担心会遭到刺杀。

    可如今淮郡境内,最好的幼儿园就是府学幼儿园。

    要说选伴读、聘名师教导,其实就是相当于把孩子困在宫里,让她失了跟外界接触、了解外界的环境,容易造成长大后因为不了解外界而被架起来,事事都得依赖底下的人去办,也容易被人糊弄。

    沐瑾琢磨过后,决定从私库中挪笔钱出来,建一所皇家私立学校,安保直接调宫里的侍卫过去,再让军情部派人盯着。最好的教育资源,再加上贝贝的身份,不愁招不到学生,量身定制的安保系统,也能最大限度地避免危险。

    这样的话,既能满足贝贝上学的需求,又不会打扰到别人正常求学。

    他琢磨完以后,找到萧灼华商量。

    出宫读书?萧灼华看着趴在沐瑾身上流口水,连路都不会走的娃,愣了好几息时间才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想到孩子安全问题,可沐瑾说的不无道理,她亦不愿自家孩子困在小小的宫里长大。

    说是宫,其实只是一座宅子,接触到的人极其有限,是真会将眼界困窄的。她如此忙碌,沐瑾都要带出四处走走看看,多长见识,那些风光景致民情风俗,别人形容千百遍都不如自己亲自走一趟来得有体会。

    她想了想,说:“听你的。”又琢磨着说:“要不,让阿娘跟去……”

    沐瑾满脸无语地看向萧灼华,说:“哪有上学还带着家里长辈去的,那还不得把人宠到翻天。让她自己去上学,只要不是涉及生命危险,哪怕她跟同学打起来都不要管。让她去学校上学,到寒暑假的时候,跟我去混军营。”

    萧灼华愕然地微微张了张嘴,再想到沐瑾从小就是在后院跟兵卒子们混大的,打小就知道怎么带兵打仗,而有兵才是立足之根本。沐瑾对孩子的考虑,比她更为深远。她点头道:“听你的。”又看向趴在沐瑾胸前扯他头发的孩子,小小的一团,跟沐瑾一样活泼爱说话,只看着她都觉得心都快化了,想到她上学和去军营可能会被鼻青脸肿,好心疼。这孩子把她的凤印扔地上,都没舍得打一下手指头。

    沐瑾看萧灼华那表情,说:“小时候不挨打,长大了要挨捶。”

    萧灼华幽幽说道:“说好的快乐童年呢?”还要挨打。

    沐瑾说:“去学校,那么多同学朋友一起玩耍,不快乐吗?学我,无聊到爬房梁啊。”

    萧灼华想想自己小时候在宫里靠刺绣打发时间,再看到冲着沐瑾哇哇叫唤要跟他说话的孩子,也希望她有一个可以跟着同学样踢蹴鞠、在草地上奔跑玩耍,在学堂里一起念书上课有人做伴的开心童年。

    沐瑾见萧灼华同意了,说:“招生分为两种。一种是家世合适的,官员、勋贵子弟,花钱进。一种是不看出身,挑特别优秀的,凭本事考进去。将来这些人,去到各行各业都能是栋梁之材。我们孩子读书能上几年?这样一所高等学校办出来,能一代代不断培养精英人才。”

    第214章

    三月初, 华泽皇家学院刚投入建设,工部又传来好消息,蒸汽织布机攻克重重难关, 顺利织出了布, 并且将成品送进宫,呈到了沐瑾和萧灼华跟前。

    人工织布机织出来的是半米宽的窄幅布,蒸汽织布机造出来的布, 有一米二。

    羊恒告诉沐瑾和萧灼华, “一台蒸汽机可以同时带动三十台纺织机,且在织布过程中完全不需要人工操作,只需要派几个懂机器的工人盯着机器操作运转就行了,到织机上的线织完后,再停机换线就行了。它的运转速度是人工的好几倍,目前调试出来的速度, 不看布的宽度, 只看布匹的长度,一台蒸汽纺织机的产量是人工的五倍。等到以后改良的话, 速度还会进一步提高。”

    萧灼华思量着说道:“若是纺织厂都改成蒸汽织布机, 那便不需要如此多的纺织工了?”

    沐瑾可是知道纺织厂是萧灼华手底下支柱产业之一,且她创业最先投入的就是纺织服装业, 对其有着不一样的感情,估计是不愿裁员的。

    他说道:“机器代替人工是必然趋势,如果我们不扩张地盘, 纺织厂不扩张市场,买了蒸汽纺织机, 自然是用不了这么多的人工, 可想想草原的百万人口, 京城、东陵、北地五郡、南边十一郡、海岛百国,布料生产的需求是巨大的。趁着这几年没扩张地盘,把蒸汽纺织机安排上,将工人培养起来,正好为将来扩张建分厂做准备。”

    萧灼华颔首,“确实需要先张罗起来了。”

    沐瑾对羊恒说:“纺织机厂可以一直开下去,但指望一款机器吃老本,撑不了多少年。你得有不断的更新换代,造出更好的机器提高更好的效率。这样旧的机器不断被淘汰,新的机器不断卖出去,你们才能有源源不断的钱。机器容易坏,售后服务要做好。要不然,花好几十万钱、上百万钱买一台机器回去,砸手里了,谁敢再买?”

    羊恒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当即应道:“是。”

    沐瑾道:“造出来的第一台机器就别卖了,先放在工部保管好。回头打下京城,建一座国家博物馆,把它收藏进去,将你们研究它的过程、参与人员清楚记录下来,让后世子孙都能看到这台机器,知道它是怎么来的。这些东西是改变世界让后世拥有更好生活条件的宝贵财富。”

    羊恒喜形于色,激动地应道:“是!”

    这正说着话,侍卫长赖泉来报:“陛下,军工部尚书马征求见,说是机械连弩造出来了,正带着机器等候在外面。”

    羊恒听到军工部就牙酸,对其是又爱又恨。爱的是,军工部的很多研究成果,对工部也很有帮助,恨的是军工部抢了不少工部的活计。

    沐瑾一喜,道:“让他进来。”

    没一会儿,马征带着随着,抬着三台用布盖着的机械连弩进来了。

    机械连弩的支架已经撑起来,使其放在地上足有半米高,整个儿将近有一米长。

    马征见到沐瑾,道:“见过陛下。”掀开布,将钢铁打造的机械连弩呈现在沐瑾的跟前。它乍然看起来,特别像重机枪,用的是目前能够炼出来的最好的钢,颜色雪亮能够泛出人影,金属光滑亮眼,锣丝零件滑轮卡齿处处透着精致感。

    冲它的外形,沐瑾就一眼喜欢上。他摸了摸,迫不及待地说道:“走,抬到院子外试试。”不过,他跟萧灼华居住的小院不够宽,话音一转,道:“去后院校场。”

    说罢,他抱着孩子,带着萧灼华,让马征抬上机械连弩就往后院去,顺便把羊恒也招呼上。这羊老头从最开始拿到他的缝纫机图纸就死心踏地的为他效力,为了搞研究抓项目,累得头发全白了。这机械连弩里的很多零部件工艺,他功不可没。如今出了好东西,也正好让他见识一下。

    才十个月大的小贝贝看到机械连弩,兴奋得啊啊啊啊叫唤,要往前扑,想过去摸着玩。

    沐瑾哪能让她玩这个,搂着她不让扑过去。

    小贝贝连扑好几下,没扑成功,气得冲沐瑾哇哇叫唤,宛若气急败坏的小哑巴。

    沐瑾侧目,问她:“你是不是在骂我?”别以为你还不会说话,我就看不出来。

    小贝贝又拿手指向机械连弩。

    沐瑾没好气地看她一眼,把她抱过去,让她摸一下。

    小贝贝摸到以后,笑得露出雪白的小牙齿,又冲萧灼华挥舞着哇哇叫唤着让她也过来摸摸。

    萧灼华的眼里全都是笑意,配合着小贝贝摸了摸。

    小贝贝这才满意了。

    马征、羊恒他们跟在旁边瞧着这一幕,见惯不怪。皇太女有多受宠,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且陛下宠爱女儿,从托儿所到皇家学院,许多人都能跟着受惠。对臣子来讲,继承人早定,且储君安稳,他们便不必卷进争储风波里。虽说从龙之功有大富贵,却也伴随着抄家灭门乃至灭族的大祸。

    沐瑾哄好了孩子,对萧灼华说:“贝贝就是个好稀奇的。”

    萧灼华扭头扫了眼沐瑾,没好意思说他,最好稀奇的就是他,孩子全是跟他学的。淮国多少稀奇玩意儿都是他张罗着让人捣鼓出来的,跟前的这个就是。

    一行人到了后院校场,开始试弩。

    不考虑精准度,这弩能射到三百米,将木板直接射穿。如果要精确射中箭靶,一百五十米以内,基本上都能进十环内,超过一百五十米,差不多只能射到箭靶上,不过,战场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闭着眼睛一条直线过去,射中目标的概率特别大。

    它的力度极大,连牛皮盔甲都能射透,活人要是中箭,那绝对是前面进去,后面出来,只剩下一个大窟窿在身上。这箭头式样,还是开了放血槽的。

    纯钢打造的机械弩,再加上还是弹匣式的,换一次箭匣能连射三十支弩,一支弩射出去后,在弹簧的推动下,箭立即又进入到膛中,其间隔只需要一两秒。这放在战场上,绝对的大杀器。

    精良的武器造价再高,也没有人命成本高。他养兵的待遇好,抚恤金也厚,这要是战死一个兵卒,抚恤金都够造好几把弩了。多活一个兵,以后不打仗了,不管干哪一行,做的供献都远不止一把弩的价格。哪怕只是算经济账,沐瑾都得造它!

    有了这个,等到批量生产完,他足以碾压东陵齐国和英国公。

    沐瑾问军工部尚书马征:“一万把这样的弩,能造多久?”

    马征道:“至少要两三年时间。”他知道沐瑾是个急性子,怕他嫌时间长,赶紧解释道:“目前所有的零部件都是手工打造,若是要批量生产,得铸钢模,仅铸模至少需要半年。之后还得安排生产线,生产线上做样品,调试,直到完全确定生产工艺流程之后,才能投产。从准备到正式投产,钱、人都到位,最快也要一年时间,但实际上通常需要一年半到两年。这还得是各项零部件加工都能跟得上才行,得跟魏郡军工作坊那边协调。”

    沐瑾道:“尽快。”

    马征应道:“是。”

    三月底,天气回暖,沐瑾把孩子留给萧灼华照顾,自己带着卫队赶往草原。

    草原大营招募了三万草原人。军队里只看战功,不看出身,就算是草原人,进了军队后,跟大家也是一样的待遇。一些草原人进到军中,立下战功的都升到了佰长,得到许多丝绸绫罗奖励,还用上了金饰,格外威风。

    为了战功、前途,为了保住现在家里有牧场牛羊房屋存粮再不用愁盐巴的好日子,参军入伍的草原人分外积极地清扫那些游荡在草原上不投降的部落。

    同是草原部落,彼此征战、奴役,相互抱团的有,结仇的更不少,又互相有往来,他们对于敌对部落的了解,远胜各郡的人,因此,找起草原人来,不说一找一个准,那也是有迹可循,一路找过去,总能把那些游荡在草原上的部落找出来。

    兵精将猛装备精良,后勤给力,打得草原部族毫无反手之力。草原王之前建的大昌国,从建国就一路惨败,依附的部落都跑没了,本部也是不断被击溃,人越来越少,能够挪动的地盘也越来越少,一直被大军追到草原边境。

    沐瑾到草原的时候,除了两万留守的军队,主力部队早跑没影了。

    他们追着草原部落的人跑,行踪不定,想找,挺难的,只能等他们不断地送消息、战俘、战获回来。

    牛羊马匹倒是逮得挺多。

    老百姓手里有钱了,咬咬牙,买牛、驴等牲畜都还是买得起的。要是家里有参军入伍的,拿出半年薪俸就够给家里买匹拉货的马。有了马车,出行方便,偶尔还能跑个车赚点钱。

    马匹,从最开始的贵族市场,逐渐走向平民化。老百姓人口多,基数摆在那,消费力也是相当猛的。

    沐瑾继续卖牛、卖马凑军费。

    打下草原部落,俘获贵族过后,清剿到不少黄金宝石香料之类的东西,做工还挺精细的,但其工艺、风格一看就不是大盛朝出产,全是草原周边的一些小国家生产出来的。

    沐瑾只在草原大营待了几天,便继续朝着刚划了辖地的仙女郡出发。

    仙女郡是因为靠近一座名叫仙女湖的地方,湖水如镜,一望无垠,风光格外美。仙女湖跟天马河相连,有着充足的水源,能够保证城市供应,因此郡城设在仙女湖旁边。

    从去年边贸一开,大量的商队、豪商涌进草原,萧灼华跟沐瑾划定郡县后,官员派遣到位,城市建设工程便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沐瑾走在路上,就见到军工部的兵卒带着俘虏在修路,商队绵延不绝,有往各郡赶牛羊马匹牲畜的,有拉布匹的,有卖盐茶的,有拉煤炭的,有拉木料的,有拉机器的,有拉干草的,货物种类极多,看都看不过来。

    他抵达仙水郡,便发现,人家不需要他,都能自己干得挺好。仙水郡郡守是谢有文的侄子谢朝,骑马摔瘸腿的那个。仙水郡的建设,处处可见淮郡贸易城的影子,估计他当初在淮郡干的那些年,以及跟着谢娥学了不少治理之道。豪商们是生意人,出来做生意赚钱,不需要别人操心,想法设法地搞发展赚大钱。

    沐瑾瞧他们干得挺好的,也放下心来。他在草原待到入秋,这才带着卫队回淮郡。

    让他挺意外的是,英国公在去年就已经逃回南边了,东陵齐国居然没有趁胜追击,既没有过江去打英国公,也没有来打他,而是将京城周边、东陵几郡荒了的土地都安排上耕作。

    虽说东陵齐国是奴隶制,但姜祁对奴隶并没有沐瑾想象中差,至少还是保障了他们吃饱穿暖,甚至学着淮国建起了作坊。

    生产力虽然比不上淮国,但人家也在偷偷学习努力追赶。

    沐瑾真心觉得,姜祁能从东陵一个郡大的地盘,在短短二十年时间,一路打回京城,真不是一般的牛逼人物。

    第215章

    沐瑾正在琢磨姜祁, 军情部将军齐仲来报。

    齐仲将探子绕西蛮山送回来的呈报到沐瑾跟前,道:“陛下,北边五郡降了。还有, 我们出长岭山的三条道都让姜祁的大军堵死了。他们在西蛮山脚下的云水县囤兵八万, 长岭关、平野关外,囤兵各十万,想是用不了多久, 便要对我们用兵。”

    他顿了下, 又补充句:“我们跟草原作战的消息,已经传到姜祁那里,他不可能等到我们在草原的战事结束,有力抽调兵力的时候再攻过来。”

    沐瑾颔首:“姜祁的地盘大,又一直鼓励生育,每对夫妻至少五六个地生, 甚至有生十几个的, 人口是最不缺的,想是会用人海战术进攻。”

    齐仲说道:“石油烧起来, 再多的人命都不够往里填的。之前他试攻的那一次, 石油烧过的地方,岩石都化了, 好多尸体只剩下点骨头残渣。姜祁不会拿人命进来耗,他若是学柴绪抄小道进山,我们无论是石油、还是投石机都将派不上用场。”

    沐瑾也头疼, 道:“要说守,最好守的就是东安关, 壁立千仞, 飞猿难过, 想要爬山绕小路,做梦。长岭山再是好守,姜祁要是调个几十万大军进山,踩都能把长岭山踩平了。姜祁去年攻下京城,今年收了北边五郡,长岭以西的地盘都落入他手,最迟到明年就会对我们用兵。我们这边,还有草原王的本部要清剿,好几万骑兵,全是草原上的精锐。一旦我们撤兵支援东安关,就给了草原王绝地反击的机会,他必定搏命。”

    齐仲犹豫道:“陛下,要不征兵吧?打下京城,不愁没军费。”

    沐瑾轻轻摇摇头,道:“眼下正是经济发展时期,一旦抽调走大量青壮耗在战场上,生产跟不上,不等仗打完,我们的经济得先垮。经济一崩,伴随的就是内乱、钱粮稀缺。”他缓声道:“撑一年,只需要撑一年!”

    齐仲很清楚,姜祁不会给他一年时间。不过,他只是负责收集消息,安排刺杀,怎么调兵遣将统筹大局是陛下的事,且如今这局势,他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增兵,陛下不愿意,他自是不好说什么,只道:“那我盯紧姜祁那边。”

    沐瑾颔首,道:“去吧。”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东安关没丢之前,他预想得挺好的,先收草原,再打英国公,占下京城之后,往东边打,翻过东安关把东陵齐国慢慢扫平,再过横断江打南边诸郡。可事实上呢?别人又不是傻子,哪会老老实实地等他强壮起来让他打。

    姜祁必然是要趁着草原未平,倾尽全力同他来场生死大对决。赢者得天下,输者灭国。

    沐瑾思量过后,去到书房找到正在批折子的萧灼华,把正在婴儿床里攀着床沿晃晃悠悠挪步子的小贝贝抱起来,一边逗着孩子,一边问萧灼华:“忙完了吗?”

    萧灼华手里的折子批完,道:“忙完了。”说完,抬眼看向沐瑾,问:“齐仲送什么消息来了?”沐瑾这皇帝当得更像个掌管全国军队的大将军,当皇帝要干的处理朝政的那些事情,倒是全让她干了。

    沐瑾道:“北边五郡全降了。”

    萧灼华立即明白过来,“齐国明年就要对我们动兵?”

    沐瑾说:“应该是。长岭山防线不好守,我打算亲自过去守。临江郡大营,我会抽调走三万兵力,要是……要是英国公府趁机派船来攻,你带着淮郡的兵马支援,给他们用火攻。”

    萧灼华思量道:“只有我们跟姜祁一直耗着,谁都无法出兵南下,对南边来说才是最有利的。

    我们跟姜祁对上,属于势弱一方,如果是柴贼当政,必定不会来攻我们。可他已经病倒,柴绪估计快要登基了。如果是柴绪掌权,他趁机攻打我们的可能性极大。抢在东陵齐国攻过来,掳掠魏、淮二郡,机械、技术、人才,可比占地更有价值,有了这些力量,或许,他能跟姜祁一争。”

    她的心思微转,抬眼看向沐瑾,问:“我守临江郡横断江防线?”她也能上战场了吗?

    沐瑾道:“嗯,你守。淮郡只剩下两万兵,都支援了临江郡,你身边就没兵了。你亲自带兵过去,这样身边既有兵,又能鼓舞士气,亲上战场,对战局也更清楚,有什么事能直接调派各处资源应对。哪怕战事告急,你退守郡城或者是退到魏郡,紧急招兵都方便些。”

    “我们走的是全民皆兵路线,村民在村长的带领下每天早晨、傍晚都要进行训练。招过来就是已经训练好的可上战场的新兵,打几场仗,把胆气练起来,就是可战之兵了。户部国库花钱的地方太多,没有余钱,如果不够,你用我私库的钱。我们的粮食是够的,只是兵卒们的薪俸太高,养多了发不起薪饷,但临时招兵支援一波的钱粮都是足够的。”

    萧灼华听着这话音不对,道:“你最近就要动身去长郡?”

    沐瑾道:“准备工作得做在前面,不能等到那边打起来了我再过去,到时候就很被动了。”

    打仗之事,攸关生死,萧灼华自是不好说什么,不过还是提了句:“军工部那边我会多催催,你那边战事若吃紧,当增兵时要赶紧增兵。一旦防线攻破,其损失远非增兵的这点耗费可比。”

    沐瑾“嗯”了声,道:“明白。”不增兵,防线难守。增兵,军费开销太大了。这事,他只能琢磨着来,不好再给萧灼华更多压力。

    他要出去,孩子交给萧灼华一个人带,加上她又特别忙,心头还是蛮牵挂的。

    可生死之战,赢者通者,输得全光,想在后方等着前线四姐、卫侯他们发挥,心头难安。

    九月初,沐瑾正要出发去横断江防线,军工部尚书马征紧急求见,提来一桶褐色夹杂着丝丝黑色的油。那油的味道又重又呛,让站岗的侍卫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沐瑾闻到油味蹭地一下子从坐位上起身,快步跑过去,入眼是一桶像柴油但有着诸多杂质的东西。

    马征见到沐瑾这样子,便明白,陛下估计见过或认识这东西,不过,仍旧说出此物的来处,说:“陛下,此物乃石油综过蒸馏提炼弄出来的。”

    沐瑾知道军工部淮郡作坊的石油储量不多,对马征说:“再从草原再调一大批油过来,你们多提炼些,送往长岭山和横断江防线。这油的提纯不够,杂质多,有毒,投放到战场上还行,试验时在露天空旷处少少的烧一些也可以,千万别在室内燃烧。至于民用,得等到提纯度、成份都弄清楚后,再看情况。”

    军工部尚书马征应道:“是。”

    沐瑾看着这桶油,深深地叹了口气。

    军工部尚书马征的心头一紧,问:“可是有何不妥?”

    沐瑾道:“这玩意儿烧起来,能把人烧到只剩下骨灰,投入到战场上,造成的伤亡会相当惨烈。”

    军工部尚书马征默默地看了眼沐瑾,心说:“上了战场就是生死之争,哪有不惨烈的。”他觉得还是让敌人惨烈些好,要不然,毁掉淮国的大好局势,无数人的心血,那才叫惨烈。如今的日子多好啊,还有那么多的新东西正在研制,还没见到只用蒸汽机推动就能迎着风浪前行的大铁船,没见到能让自行车、马车不颠簸的橡胶。

    沐瑾把淮郡的事务安排妥当,带着卫队先赶到横断江防线,从沐耀麾下抽调三万军队,带去长岭山。

    他赶了两个月的路,十一月才到长郡,没在郡城逗留,直奔驻扎在长岭县的赖瑶大营。

    东陵齐国三路囤兵,显然是打算三线进攻,无论哪一路大军攻进来,都算是攻破长岭山防线。这给了兵力不足的长岭山防线极大压力。

    沐瑾在三道关口处都只留了一万人,以石油罐、投石机为主要防守。其余的全部撒进山里,占据有利地形,打算跟齐国展开山地战。

    齐国兵力强盛,士兵不怕死,且东陵诸郡属丘陵地带,山地多,姜祁麾下多山民。他们进山,跟回家似的,对气候适应,也懂得通过植物生长情况、太阳、星星来辩寻方向。

    双方兵力悬殊,等到对方进山,也必是一场硬仗。

    沐瑾的安排就是从修建防御工事,多造箭弩、长戟,把对方挡在防御工事外。长岭山很长,如果是横跨长岭山翻过来,只有几天的路,翻过几座山头就到了。好在山里面峡谷深涧多,起起伏伏的,地形挺复杂的,给了他极大的发挥空间。

    整个冬天,大家都不敢歇,十万大军撒进山里拼命修建防御工事,一直忙到开春。

    开春的时候,军工部送来了一批新造好的望远镜。

    有了望远镜,算是又有了一个助力。第一批送到的数量有限,沐瑾最先给斥侯探报各都尉、营将各发了一个,剩下的再给各营发了两个,让底下的将领都先熟悉下。

    过了十天左右,第二批望远镜又到了,再逐渐给千总、佰长们安排上,等到后续再送到,再发给什长们。

    天气回暖时,齐国还没有动静,直到春耕结束,姜祁下令各地调兵去长岭关。

    同时,齐国皇帝派出使者,来招降沐瑾。

    来是齐国皇帝的亲弟梯,睿王。

    睿王年近四十,身材魁梧,隔着衣袍都能看到他身上的肌肉轮廓,一看就是孔武有力。言谈间颇具贵族风范,再衬上腰间的佩剑,颇有王侯之相。

    沐瑾看到睿王,有种看到春秋战国时期的诸侯王的感觉。

    比起皇帝是山匪出身,国祚只有二十年的大盛朝,包括一路打下基业的沐瑾,东陵齐国更像这片土地的主人。齐国统治天下数百年,即使亡了国,在东陵诸郡中,仍有分封的皇室血脉在延续他们的国祚,曾经的苟延残喘,通过数代人的蛰伏休养,在姜祁的带领下夺回京城,重新步入辉煌。

    在睿王身上,沐瑾看到属于这个世界的文明的身影。齐国亡灭多年,直到他打淮郡的时候,曹氏一族,都还顶齐国重臣后代的身份,在豪族中充当领头羊,直到被他扒了坞堡举族送去当俘虏才干趴。

    沐瑾在打量睿王时,睿王也在打量沐瑾。

    于大齐而言,所有称帝、自立的都是乱臣贼子,而沐瑾则是……妖孽!

    可偏偏这妖孽自十二岁离京,一路崛起,势不可当,他的作所作为已经深深地影响到天下,就连兵力强盛的大齐都不得不学习他开作坊抓生产提高生产效率那一套,不断地给奴隶提高待遇。

    睿王见到沐瑾的第一眼就是年轻,充满锋锐之气,举止间并没有出身大贵族的庄重稳妥。他通过探报、传闻听说过关于他的诸多事情,观他行事作风,还以为是个充满王霸之气的人,要不然,哪能不坐朝堂亦能震慑四方?却未料,亲眼看到后,王霸之气没见着,倒是看出几分随性。

    他在心里暗叹:“这可真是国祚衰弱时,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出来称王称帝。”可沐瑾此人确实妖异,不容人小觑。

    沐瑾看睿王光看人不说话,作为地主,率先开口,“睿王是想让我投降?”

    睿王真没见过这么直接的,不由得一愣,很是矜持地微微颔首,道:“正是。刀兵四起,民不聊生,我们陛下自是希望早日休刀兵,还天下太平。”

    沐瑾说:“你们是奴隶制,我这都往工业化发展了,没道理让我开倒车往回蹦吧?老天爷把我搞到这破地方来,总不至于是真让我来看你们诈尸,还陪你们诈尸的吧?我觉得它的意思肯定是让我送你们一程。”

    睿王在心里冷哼:“妖孽还敢借天意行事。”面色不显,道:“沐大将军,天下乃是大齐的天下,我大齐才是天命所归。自逆子造反起,这一百多年里,你可见过有谁稳坐江山的?便是得了那京城之地,可曾有过传完两代的?可见这天命,还在我大齐!”

    他继续说道:“即便是你,你祖上出自尚郡,又得清郡,你乃成国公府唯一嫡子,可如今清、尚二郡皆失!便是你借着一些本事,在西边立足,也不过得片隅之地,草原荒蛮,人烟稀少。长岭山难出,两侧有西峦山、横断江隔阻,你困这片隅之地,想要再有作为,怕是难了。”

    沐瑾哧笑一声:“莫说一座山,一条江,便是汪洋大海,也休想阻我。”

    他哼哼两声,斜睨睿王,“你们东陵齐国真要是天命所归,学我干嘛?派人来到我们这边来偷作坊图纸,偷我颁布的律令,不要说你们军队现在用的长刀,你们连奴隶割草的大镰刀都是偷学我的!一边偷学我的东西,一边说自己是天命所归,脸大不大啊!老子的兵,三万人守平野关,你们三十万人都没攻进来,照面就折了三四万,就你们那破烂战斗力,好意思说自己天命所归?”

    第216章

    睿王深知, 以沐瑾如今的实力,想让他投降是做梦,他此次前来, 不过是造势, 营造一种沐瑾是弱势投降方的印象,如此一来,沐瑾的大军对上大齐的军队, 在气势上就会先矮上三分。

    只要等到大齐军队攻破长岭山, 沐瑾兵败,招降之事就可以真正提上日程。

    虽说沐瑾妖孽,但他已在西边诸郡扎根之深,且不说诸多作坊里造出来的新鲜物什,在他全民皆兵的发展略策下,他治下的每一个村民、百姓每个人手里的都有刀枪武器, 想要攻破、占稳西边诸郡极难。因此, 招降沐瑾,学他本事, 再以水磨的功夫慢慢地把他耗死, 方是上策。

    如此,大齐必能开拓另一番不一样的局面。

    睿王知道沐瑾不会同意他的天命所归、招降之说, 却没想到此人竟是如此粗鲁,不顾君王仪态,不顾礼仪邦交, 直接开喷。他斥道:“沐大将军,你好歹出自名门望族, 岂能如此粗俗?”

    沐瑾道:“我粗俗怎么了?吃你家米喝你家油啦?再粗俗也比你们这些做贼的强。”他懒得跟他们费唇舌, 叫道:“来人, 把他们捆了,扔出长岭关,让他打哪来回哪去。”

    帐篷外值守的侍卫进来,抱拳领命,朝睿王走去。

    睿王闻言怒站起身,叫道:“沐瑾你敢!”他拔剑出鞘,摆出防御姿势。与他同来的随行官员,也纷纷拔出佩剑,护在睿王身侧。

    一名官员冲沐瑾叫道:“沐瑾,两军交战,你竟然侮辱来使。”

    沐瑾道:“我劝你们现在就投降,要不然,把你们的脑袋送回去,尸体挂城楼上壮士气。”

    睿王怒目而视,叫道:“你……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沐瑾说:“我又不跟你们建交,不杀你们,留着过年呐。我数一二三,要么弃剑投降,要么命留下。”

    睿王没见过如此无赖的,叫道:“你敢!”环顾席间沐瑾帐下的官员,无一人相劝,竟然还有端起茶杯喝茶的。

    方易瞧见睿王那怒不可遏的模样,慢悠悠地喝着新上的热茶,心头却是明白,陛下今天必然是要将他们的脑袋按下的,按不下,那就砍了。

    如今各郡的大豪族,细数出身,大部分祖上都是出自齐国臣子,姜祁是齐国帝室后裔,在名头上是要压天下所有人三分的。唯独陛下,白泽托生,天生神异,谁敢压他,命留下!

    此事,看似招降,实则为名份之争。

    在方易思量间,沐瑾已经数完三。

    睿王身经百战,随行官员也都是勇武之人,无一人放剑投降,反而见势不对,挥剑便朝沐瑾攻过去。

    帐中的侍卫立即将睿王一行拦下,在帐篷中与沐瑾的侍卫交起手来。

    方易看打得有点激烈,果断地把桌椅往后挪了挪,给他们腾点地儿。

    沐瑾的身前已经挡了好几排侍卫,怎么着他们都攻不过来,安心地坐在椅子上。

    没一会儿,睿王及随行的几名官员便都命丧侍卫之手。

    沐瑾道:“把脑袋砍了,给姜祁送回去,再把尸体挂到城楼上,再告诉姜祁一句,他弟弟不投降,死啦!”

    侍卫长赖松领命,把尸体拖下去,安排人将尸体送去长岭关交给守关的楚尚。

    帐篷的地毯上沾了许多血,侍卫上前把染血的地毯卷起来收走了,又换上新地毯,再把溅到桌子的血擦干净,把撞翻的桌椅清理好。

    高浚让面前的变故惊得直愣神,目光盯着被几具尸体抬出去后,才收回视线,朝沐瑾看去,一颗心脏砰砰猛跳,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生猛!

    他定了定神,想说姜祁必然震怒,倾尽全力攻打他们。随即转念一想,没有今天这事,姜祁仍然会全力进攻。除非是陛下自己做皇帝,否则,任何一位皇帝都绝不能容许他活着,且陛下有争天下的实力。

    齐仲稳坐如山,直到帐篷里清理干净后,才对沐瑾道:“已经探清楚,姜祁从北边五郡、京城诸县、东陵都有征兵,目前北边五郡的兵已经过了京城,不日即将抵达,东陵过来的兵稍晚些,但大概在六月中旬能到。此次出征大军数量……”他抬手比了一个八字!

    沐瑾的眉头一跳,道:“八十万?”

    齐仲道:“只会多不会少,后续极可能还会继续补兵。姜祁视我们大淮为心腹大患,必是要不惜代价攻伐。”换成他是姜祁,他也容不得白泽转世给这世界带来天翻地覆变化的陛下。

    沐瑾扭头对方稷说:“姐夫,你即刻赶去淮郡,让五姐再调石油,军工部提炼了多少燃油,全部送来。”

    方稷抱拳领命,道:“是,我这就去办。”又问沐瑾:“陛下还有何吩咐?”

    沐瑾道:“没有了,去吧。”

    方稷起身出去,立即去办这事。

    沐瑾又对赖瑶说:“四姐,你即刻通知长岭山里的各道防线,让他们把射程范围内的树木全部砍了,草杂能清的都清了,清理出隔火线。”

    隔火线?赖瑶的心头一震,随即明白过来:“是要以火攻守长岭山?”

    沐瑾“嗯”了声,道:“在交战之地清理出隔火线,以防引发山火,也能防止他们用烧山来对付我们。”

    赖瑶应道:“是。我现在就去办。”她又补充句:“睿王一死,姜祁必然立即进攻。”

    沐瑾点头,说:“你心里有数就成。”长岭山那么多道防线,最外围是靠近官道的,前面守,后面砍树隔出防火线,时间还是够的。他又沉声补充句:“死守长岭山。”

    赖瑶重重地向沐瑾抱拳,道:“遵命。”当即带着人赶回自己的营帐,下达命令。

    帐中只剩下沐瑾、方稷、高浚。

    高浚在心头盘算了下,道:“我们的石油存量应当足够。姜祁试攻平野关时,已经见过我们会用石油还击,不知他会做何应对?再就是,到了六七月份,雨季到来,用火,便不好守了。石油的火,一般的小雨浇不灭,可六七月份的倾盆暴雨浇下,就不好说了。按照姜祁调兵的行程和攻打东安关的时间看,他应该会选择在六七月份攻山。”他说完,便见沐瑾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太对,仿佛他说的不对,又透着种令人胆寒的幽深。

    沐瑾想了想,说:“用石油,我不担心守不住长岭山,我只担心一点,满山遍野烧死在火里的焦尸残骸,你们说,我们底下的兵将们看了,会不会做噩梦?那惨状,会把刚投入战场的士兵当场吓疯,会让无数的兵卒做噩梦,落下心理阴影。”

    方易和高浚听说过姜祁攻打平野关时的关卡处的惨状。那是活生生的人烧死在眼前,不是横断江边烧尸体。

    沐瑾对方易说:“提前给底下的将领们说,让他们做好预防准备。这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容不得心慈手软。”这话,更是他对自己说的。

    只不过,他终究是把热武器投入到战场。

    ……

    姜祁派出睿王去试探沐瑾,先压一压对方的势头,顺便看看长岭县的情况。如果长岭县没撤人,说明沐瑾准备充足,且人心稳定,会死守长岭山,他只能强攻。如果沐瑾有撤人,那就得做好打过长岭山趁胜追击的准备。

    哪想到,活生生的人进去,血淋淋的脑袋送回来。

    沐瑾的兵卒,把装有人头的盒子放在大营外,就撤了回去。

    姜祁盯着弟弟装在盒子里的人头,气得浑身发抖,双目赤红。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们兄弟俩相差不到两岁,这么多年来,兄弟齐心,立下赫赫功绩,甚至重新夺回了京城,复了国,却……却是让沐瑾那小儿给这样宰了!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杀来使者,必以倾国之力,诛之!

    睿王的三个儿子跪在帐中,伏地痛哭,发誓要让沐瑾血债血偿。

    姜祁当即下令:“猛攻长岭关,务必把睿王和诸卿的尸身夺回来。”

    睿王的三个儿子请命出征。

    姜祁应了,叮嘱道:“此次出兵,只为夺回尸身。如今还不到进攻的时候,且莫让仇恨和伤痛蒙蔽理智,中了沐瑾的计。我知你们痛心,朕也一样,但要报仇,越悲伤,就要越理智,越冷静。攻破长岭关,拿下淮郡,诛灭沐瑾全族,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睿王的三个儿子齐齐沉声应道:“是!”

    姜祁召聚全军,先祭睿王,再以沐瑾斩来使杀睿王之由激起将士们的愤怒,又悬下重赏,下令全军进攻。

    沐瑾有投石滚木,可长岭关险,山上驻军的地方有限,能囤石头的地方不会太多,一旦耗空,想要再采石头,面对源源不断的大军进攻可是来不及的。他先夺回睿王的尸身,消耗掉沐瑾大军囤积的石头,等到雨季来临,便是他拿下沐瑾的时候。

    东安关他都攻过来了,何惧区区长岭山。

    随着号角声响,齐国大军扛着盾牌、提前准备好的沙袋,顶着落石,朝着长岭关方向冲去。

    山上的落石、滚木砸下,投石机、着火的石油罐投入战场,那些被石头砸中的,当场倒下。让石油烧着的兵卒,飞快地脱去衣服盔甲,全身着火打着滚惨叫扑挣着挣扎的,则被旁边的什长挥刀斩杀给其一个痛快,更有甚者受不了疼痛,直接自我了断,其余的人毫不停留地继续朝着长岭关进攻。

    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往前扑。

    大罐的黑油砸下,烧出火海把路堵住,他们便将带来的沙子倒上去,将火扑灭。遇到陷坑,也用沙袋将其填平,大军踩着沙袋过去。

    落石、滚木、燃烧的石油罐源源不断地投落下来,许许多多的齐国士兵源源不断地倒下,却丝毫不能阻挡他们进攻的步伐。

    楚尚拿着望远镜,瞧见远处齐国士兵不要命地奔来的模样,深知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战斗。他等对方来到城墙下时,下令:“点火。”

    一声令下,火把从城墙上扔去城外的油沟里。

    城墙的水沟里,下面是水,上面是石油,火扔下去,立即变成长长的火龙,将攻来的齐国士兵和城墙隔开。墙头上的投石机、弓箭朝着攻来的齐国士兵投射过去。

    齐国士兵顶着盾牌抗着沙袋,来到油沟处,将一个个沙袋扔下去。前面扛沙袋的人倒下,后面的人跟上,扔完沙袋的人把死去同袍没带到的沙袋扛起来,扔到火里,哪怕身上中箭,仍旧硬扛着把沙袋扔下去。

    扔沙袋的地方,受到弓箭手的重点照顾,很快倒下大片的尸体,油沟里也堆积起大量的沙袋,很快,堆高的沙袋便高出了水面、油面。火烧完装沙袋的麻布,里面的沙土流出来。

    城墙上,油罐投掷在沙袋上、油沟外的尸体上,将火点得更大。

    随着齐国士兵来到城墙外,许多沙袋在油沟里堆起,之后又都让火海覆盖。城墙、城门,让一条着火的油沟隔成天堑。

    进攻半日,齐国大军伤亡惨重,在鸣金声中撤退。

    楚尚面色沉沉地看着退去的齐军,沉声下令:“通知全军,齐军如此悍不畏死,伤亡如此惨重,一旦我等失守,等待我等的必将是比攻城齐国更加惨烈的下场。战场之上,胜者生,败者死,我大淮军队,誓守疆域,保家卫国,不让寸土,不退半步!效忠陛下,效忠国家,死战不退!”

    第217章

    莫说底下的兵卒, 就连楚尚瞧着城外的惨烈景象都觉胆寒。战场上缺胳膊断腿皮翻肉绽头颅掉落鲜血飞溅的情形见多了,但满地活生生烧死的焦黑尸体,那蜷缩变形狰狞恐怖的模样, 才是分外骇人。

    去年守平原关, 火攻退敌之后,许多人夜里都做噩梦,更有人吓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吃不下肉, 见到烤肉就吐。

    楚尚心头哆嗦,面上却是沉凝冷静,吩咐底下的人统计双方伤亡战功,又派人去向沐瑾报讯。

    沐瑾驻扎的地方离长岭关并不太远,对城关处的浓烟看得清清楚楚,待听到楚尚派人来报, 直接带着人骑马赶了过去。

    他到城楼上的时候, 赖瑶也到了。

    赖瑶这是第二次见到战场上满地焦黑尸体的场景,仍是心头不适, 面色有点发白。她见到沐瑾过来, 抱拳行礼:“陛下。”

    楚尚俯身行礼,“见过陛下。”

    沐瑾站在城楼上, 抬眼望去,所见之入密密麻麻的全是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石油燃烧过后的刺鼻味道,还混着烧完尸体的味道, 那是焦肉味混着燃烧骨头的味道,令人格外不适。

    军功曹来报:“陛下, 赖将军、楚将军, 外面火势未灭, 无法出城,斩时无法清点对方具体伤亡,只从目测来看,退出去者,不到半数。”

    沐瑾问:“来了多少人?”

    军功曹回道:“十个营将。”

    十个营将,每人一万,这一场仗就丢了一半,要是再加上之前齐国试攻平原关的伤亡,将近十万人,而这两场仗都只能算是试攻。

    沐瑾抬眼看向外面的战场,心情格外沉重:“姜祁是在拿人命填火坑。”第一次是几万条人命试探他的防守方式,这次则是尝试能不能用沙子攻破石油燃烧的火。

    在他们的眼里,奴隶的命不是命,一窝窝地生,给口饭养活,是源源不断的消耗品,而对于如今的姜祁,十万、百万人,他消耗得起。

    长岭山防线囤积的石油极足,撑得起战争的消耗。

    可是……

    楚尚瞧见沐瑾的不忍心,劝道:“陛下,战场上,生死之争,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此战,我军未有伤亡。”

    沐瑾压下心头的情绪和想法,问赖瑶:“山里的防卫工程安排得怎么样了?”

    赖瑶看了眼外面的仍旧燃着熊熊火焰的油沟,道:“山里地形复杂,建不了油沟防线,若姜祁以沙子铺火,再不计伤亡地猛攻,怕是难守。”他们守的人看着这些火势、伤亡都觉得恐怖害怕,齐国那些进攻的人,真……不管不顾,生生地用来填这火坑。

    沐瑾闭上眼睛,狠了狠心,道:“不守了!”

    楚尚、赖瑶极为震惊。

    楚尚叫道:“陛下!不……不过了?”

    赖瑶的心思转得飞快,道:“姜祁的各路大军正在汇聚,我们即使趁着这波反攻回去,他们也会很快驰援。如今对方兵力众多,即使我们的骑兵没撤,都会被他们打围歼,以现在的兵力出战……”她叫道:“小七,战场上,容不下仁慈!这次出战是姜祁打我们,他都不心疼外面烧死的人,你心疼什么!”

    沐瑾说:“如果让姜祁一波波地进攻,我们双方一波波地耗,这场仗打下去,伤亡极可能上百万。那是上百万青壮!”

    楚尚看了眼沐瑾,明白他是心疼人口消耗。

    改朝换代的战争打下来,岂止百万伤亡。多少地方打完后,人口十不存一。陛下知晓甚广,提前防范了瘟疫,又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保全人口发展经济,才有如今的局面。他这时候还有心情去心疼对方的伤亡,显然是还有其他对敌法子。

    沐瑾道:“回大帐议事。”

    赖瑶、楚尚齐声领命,跟着沐瑾去到他的大帐时,方易、高浚、齐仲、卫侯岚铿等人接到沐瑾的传讯,都已经等候在帐中。

    沐瑾在主位上坐下,说:“从将石油投入到战场,我们这场仗已经从冷兵器转向热武器战争。冷兵器战争,得一个一个杀敌,而热武器战争则是成片成片地杀敌。将石油投入战场,原本只是想让它代替芝麻压榨的火油,给大家省些粮食。可战争一旦开打,就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停不下来。”

    众人在防守平原关见过石油的威力后,已然意识到打仗的变化。

    方易明白沐瑾的犹豫、挣扎,对沐瑾说:“陛下,战事一起,必然是以一方败落、覆灭收场。热武器的出现,想是随着生产发展必然会出现的。这就如同,织布,从以前的人工一梭一织,到如今一台蒸汽机带动十几台、甚至几十台织布机同时进行。”

    沐瑾有点意外地抬眼看向方易。

    方易想到昨天陛下怼睿王的话,说道:“我们跟齐国,已然走上不一样的发展路程,齐国是奴隶制,而我们正在工业化,这是一场冷兵器与□□,奴隶制与工业化的对决。我们有我们的优势,还能速战速决,避免长久消耗,减少伤亡,何乐不为呢?”

    楚尚和赖瑶也看明白沐瑾的纠结在哪里。

    赖瑶道:“石油都用上了,步子已然迈出去,都已经赶超到齐国、英国公的前面,哪有收回步子自断臂膀给敌方可趁之机的道理。姜祁三十万大军囤在我们关口外,还有五十万大军正在路上,而我们如今正在两面开战,如果柴绪掺合进来,淮郡立即落下危险之中。”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而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他们现在处于劣势,无论敌方死得有多惨,多恐怖,轮不到他们来心软手软。

    沐瑾扭头对站在身后的侍卫长赖泉吩咐道:“去火油库,把军工部提炼的燃油搬一桶过来,再提些石油、拿些大陶罐,找些泥土、碎铁渣、铁片、找些能燃的绳子过来,不要草绳,要编好的布绳,东西带到校场。”

    赖泉把沐瑾吩咐的全部记下,应道:“是!”立即点了几个侍卫火速去办。

    沐瑾起身道:“走吧,去校场。”

    帐中众人都不傻,听到沐瑾要的东西,立即明白这怕是石油作为武器有新的用法。

    沐瑾领着他们去到校场后,又安排兵卒垒沙袋防御工事。

    他则倒了三分之二的提炼燃油,又往里混了三分之一的石头,拌上碎铁块、铁砂子等尖锐物品,连上引线,陶罐口塞布,外面再稍微封了层泥,只留一个引线口。

    几个燃烧罐做好后,又让兵卒扎了些稻草人穿上士兵的盔甲立在旁边,还让他们去拖来只待宰的羊拴在旁边。

    沐瑾安排一个侍卫,拿着盾牌,去给引线点火,点完后就往旁边的沙袋防御墙跑,把盾牌挡在头上。他自己则带着底下的将领站得远远的,让他们看着。

    兵卒按照木瑾的吩咐,先把耳朵塞起来,再拿起火把点燃引线,拔腿飞快地跑到沙袋后面缩着,同时把盾牌顶在头上。

    随着引线点燃,引爆了燃油罐。

    爆炸形成的冲击波将穿着盔甲的稻草人、待宰的羊都炸飞出去,陶罐里的燃油变成了巨大的火焰团,释放出大量的浓烟。爆炸形成的轰鸣声,把除沐瑾以外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大团火焰过后,许多燃油溅落到地上,还在燃烧。

    炸得四分五裂的稻草人卷进火焰中,盔甲上沾到石油的地方还在继续燃烧,地上、盔甲上到处都是爆炸中飞溅出来的碎铁片、铁沙子以及破陶罐造成的伤害,原本好端端的盔甲瞬间破破烂烂,而在爆炸的地面,还有一个坑。

    沐瑾身旁的众人全都变了脸色,个个震惊地看着沐瑾。他们刚才可是清楚地看见,羊都给炸飞了,好多盔甲碎片散落出来。

    这要是换成人,好不到哪里去。

    沐瑾纠结许多,真给炸出来了,心头悬着的石头反而落地,道:“陶罐换成铁罐,算好引线燃烧的时间,点燃引线后,用投石机扔到对方战场上。近攻防守,也可以造小点的燃烧罐扔过去开炸,这个不同于火油,别贴着城墙扔,会把城墙炸毁的。”

    燃油难得,成本高,工艺难度大,原材料比火药难弄得多,好把控。姜祁想要仿造,难!

    姜祁一波波派人来攻,几万几万地死人,再多人都不够填的。倒不如双方摆开阵仗,面对面,一决高下。对方的大军汇聚到一起,前面的炸飞了,后面地看到可怕,自然就跑了。要不然,新招来的兵,没见过前面有多恐怖,跟傻子似的往前冲,源源不断地送。

    楚尚呆滞半天,回过神来过后,心疼倒在城墙外油沟里的石油。

    卫侯岚铿悄悄地打了好几个哆嗦,又看了眼沐瑾,才发现之前的仗,他都是在悠着打。

    赖瑶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却是半晌无语。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沐瑾:“配比是多少?你把方子写给我,我安排人弄。”

    沐瑾说:“掺提炼过的燃油是为了助涨火势,不掺燃油,只用石油,烧起来照样能炸,只是威力稍微小一点点,爆炸散出来的石油沾在身上,也很要命。往里添加铁片,只为增加杀伤力。”

    赖瑶定下心神,对楚尚道:“楚将军,等到城墙外的火势灭下来,即刻将出关的路清理出来。”她又吩咐全军上下,除了驻守平野关和云水关的守好关防外,山里的军队全部往长岭汇聚。

    造铁罐来不及,但长岭县有陶窑,陶罐管够,各式各样的都有。

    赖瑶决定按照沐瑾刚才配的方法来,哪怕军工部送来的燃油量不够大,但爆炸的声音、火势吓人,再配合投石机以及之前旧式的石油罐攻击,足够了。

    之前的石油罐是敞开式的,外面裹了层浸油的布,点着后扔出去,等罐子摔裂后油溅出来,沾到着火的油布上起火烧杀敌军。她是真没想到,密封点着会炸。

    长岭山上的驻守的军队连投石机撤退的同时,姜祁还收到沐瑾送来的信,上面只有一句话:憨批,敢在长岭关外摆开阵仗,面对面开战不!

    憨批?姜祁盯着那称呼看了好几眼,便琢磨起沐瑾要出长岭关当面开战的意思。虽然派出去的探子伤亡惨重,但多多少少还是探了些长岭山里的消息出来。

    沐瑾的军队在长岭山中修建诸多防御工事,那一层层险关,一座座山头攻下来,伤亡程度难以估量,还不如死磕入关道路最宽、最好走的长岭关。

    他都已经做好拿几十万人命填关攻进去的准备,沐瑾竟然放弃优势,以区区十余万大军要出关跟他当面对战?

    哪怕沐瑾的武器更加精良,人数差距足以打全歼。

    诱敌?

    说不通!沐瑾的火油沟把城墙护得严严实实的,长岭关外山上的投石机、滚木等又都摆在明面上,诱不诱齐国大军都得顶着投石机、滚木、黑油火海往前攻,沐瑾完全没必要出来诱敌。

    姜祁没理沐瑾的战书,下令催促后面的军队赶紧过来,又安排工匠造攻城梯。

    沐瑾攻打广庭郡用的梯子给了他思路。既然沙子灭不了油沟,那就造高梯子,让军队从火油沟上面翻过去。

    第218章

    在长岭防线调集军队、制造燃油弹的时候, 军情部齐仲紧盯长岭关外的齐军,但凡有消息都及时报给沐瑾和赖瑶。

    虽说姜祁刚折损了几万人,但正有各路军队朝他汇聚过来。

    齐仲告诉沐瑾:“姜祁用的是分封制, 有战功的, 能分得土地和土地上的奴隶,奴隶的财产、生命都是奴隶主的。这些奴隶主都是姜祁军中打仗不要命起家的,为姜祁效命, 征招、训练出来的奴隶在送上战场前会进行一场血礼仪式。”

    沐瑾问:“血礼?什么意思?”

    齐仲道:“百人为战, 只能活下来一半,再刨除掉受重伤的,能上战场者不足三十人。这些奴隶如果在战场上逃跑、不听命令,全家都会被捆起来架在柴堆上活生生地烧死。相反,若是立下战功,斩敌首级, 积攒够战功就能分地分人分财产, 成为奴隶主。分到土地的,无论地盘大小, 都称为军侯。”

    方易道:“以前没听说过会全家活活烧死, 是针对我们的火攻新实施的?”

    齐仲道:“是,以前有断臂、断腿、鞭挞、绞刑、砍头等多种责罚。对齐军而言, 我们是比英国公更为富庶更具威胁的肥羊。他们想要我们的作坊、新式器械工具、冶炼精铁的配方,以及难以数计的牛羊马匹,齐军上下都言, 只要攻破长岭关,西边诸郡的一切皆唾手可得。姜祁许诺, 拿下长岭关, 攻入城中, 长郡的所有一切,全军上下随意取拿。”

    沐瑾的眉头一跳,问:“这是要撒开军队洗劫长郡?”

    齐仲说:“是!我们有石油,姜祁打我们,注定会伤亡惨重,唯有更大的恐怖和利益带来的疯狂,才能压过迎火而上的恐惧,让他们以死攻城。”一人攻城被烧死,跟当了逃兵全家被烧死,还是有区别的。

    沐瑾仔细地想了想,问:“也就是说,哪怕我们用了燃油弹投掷过去,前方伤亡惨重,也不会把对方吓跑?”

    齐仲摇头,神情凝重,道:“姜祁军中的氛围,有些……探子说,是疯狂到令人窒疯,那些奴隶兵卒的眼神像凶狠的饿狼,军中的将领把奴隶当成野兽训练。我们和齐军一旦正面交锋,必是场死战。”兵力相差太悬殊了。

    出了长岭关,一马平川,齐国的人数优势可以全面展开。火攻的优势,压制不住对方的人数优势。

    沐瑾的神情变得格外凝重。

    帐中的气氛沉甸甸的。

    方易观察了下沐瑾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道:“若是对方只是双倍于我们的兵力,此战,或许可以一战?”他又补充句:“姜祁此战,怕是想与我们打国运之战。”对方把能够调动的一切力量都压过来了。他们还有一半的兵力,压在后方。

    沐瑾起身来到地图前,盯着长岭关外的平原,心情极为沉重。姜祁的军队如果死战不退,那么,这场仗将会变成大型绞肉机。

    他扭头问齐仲:“目前姜祁那边汇聚了多少军队?”

    齐仲道:“昨天上午到了五万,下午到了八万。五万是从东边五郡过来的,那些没迁走的,许多都抓进了军中。八万是北边五郡过来的,都是以前大盛朝的豪族投降了姜祁出了兵,这八万没什么战斗力。”

    沐瑾问:“将近二十万?”

    齐仲道:“八十万大军,最迟半个月内能到齐,除开平野关、云水关的二十万,还能有六十万。”

    沐瑾问赖瑶:“从上岭山撤下来的军队,什么时候能聚齐?”

    赖瑶道:“最快也得五天后。”从军令传过云,到军队赶过来,都需要时间。哪怕不带粮草,要运投石机等辎重运起来费劲,速度快不了。

    防线太长,面对对方这样的兵力优势,哪怕只守不攻,同样危险。

    沐瑾吩咐道:“尽可能多地造燃油弹和石油弹吧,最小的也要五十斤装的那种。”

    赖瑶应道:“已经在造了,全是用的百斤装的大坛子。”

    沐瑾说:“我们攻一波就退回来,后面做好接应,把他们追在前头的兵吃掉。关口外的投石机和滚木都安排好,大军撤回来后,把进关的路堵死。”现在都不是心疼战场上要死多少人的事,而是能不能守得住的事。

    赖瑶听得沐瑾不跟姜祁死磕,也是长松口气,应道:“好。”

    帐篷外传来侍卫的声音:“陛下,有草原捷报到。”

    沐瑾道:“送进来。”

    不一会儿,一名穿着都尉盔甲晒得黑里透红的女子迈步进入:“许琬见过陛下!”

    沐瑾又惊又喜,叫道:“六姐!你……你……你不是在草原打仗吗?”他都没调她过来,怎么就来了?

    许琬把兵部给的调令呈给沐瑾,道:“草原王本部让我们几路大军追得逃出草原,洗劫了旁边的一个叫月泉国的小国家,一路西逃。兵部知道战事紧急,留下五万骑兵镇守草原,令我率领三万骑兵加快赶来,中军大营的五万大军也在路上了。”

    沐瑾问:“三万骑兵到哪了?”就算是骑兵的速度,也不会快过驿站一路换马的快马报信速度,驿战的送信没到,许琬先到了,说明她是轻骑上路,自己提前赶过来送信的。

    许琬道:“大概还要等半个月才到。战事如何?”

    赖瑶说:“对方八十万大军,且大多数都是死战之兵。”

    许琬诧异叫道:“怎么可能?”死战?奴隶,给谁当奴隶不是当,调头跑了,回头等淮国的军队打过去,还能得自由身分地。

    赖瑶把姜祁的练兵方式、激励方式告诉许琬。

    成为自由身分地,哪有攻城后大肆掳掠获取钱财,又分地分奴隶,成为凌驾他人之上的奴隶主来得痛快。退一步讲,当了逃兵,姜祁若要处置谁,哪会等到淮国大军打过去。

    许琬来之前就知道姜祁不好打,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硬仗。

    她带兵打了这么多年仗,又不是没打过硬仗,再加上性格豪爽干脆,双拳用力互捶,道:“那就看谁的拳头更硬,打他!”

    沐瑾道:“先守稳关口,等大军到齐。”

    沐瑾在等长岭山上的兵步撤下来,等许琬的骑兵到,姜祁那边也在等大军汇集。

    军中的工匠也在琢磨怎么过火沟。他们又出了个主意,用铁铸的梯子架在火沟上方,再在上面铺铁板,铁板上面铺沙袋隔热。

    有斥侯来报,“陛下,长岭山正在撤兵,看方向是在往长岭关撤,山里的很多帐篷都拆了。”

    姜祁的次子姜承道:“他们在山里修建了那么久的防御工事,怎么会说撤就撤?是诱兵之计,还是真撤了?”

    姜祁问:“全撤成空营了?”

    斥侯道:“回陛下,安排了一些留守人员,并没有撤完。”

    姜祁问:“撤了多少人过去?”

    斥侯道:“无法探明,我们斥侯营死伤惨重,稍微靠近些的,都死了。我们进入长岭山后,行踪似乎就落入到他们的眼中,经常遭遇他们的伏击和围追堵截。”

    姜祁知道沐瑾的探子多,且全都是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加上他们在长岭山经营那么多年,明岗暗哨无数,对此不觉意外,挥手让斥侯退下。

    姜承站起身请缨,道:“父皇,儿子愿带兵入长岭山……”

    姜祁幽幽地扫了眼姜承,道:“煌煌大道你不走,非得去翻山越岭趟陷阱?”

    姜承瞧见父皇的眼神不善,抱抱拳,坐了回去。

    姜祁压根儿没打算攻长岭山。

    他们不熟悉长岭山的情况,布防情况、设伏布陷阱的情况,通通不情况,再加上长岭山地形复杂,一旦陷进去,让人从中切成好几截,首尾难相顾,不要说调头回去,是真能让人分段吃了。

    一条道能看到头的长岭关,再难攻,哪里有投石机、哪里的陷坑,早看得一清二楚,该怎么躲避冲过危险路段,心里已然有数。

    长岭山是官道,路修得宽,再加上位于风口,通风好,哪怕沐瑾的黑油烟大,也很快就会吹散,而且还能起到遮蔽作用,让山上操作投石机和重弩的兵卒看不清他们。这就给了他派擅攀爬人员摸上去偷袭的便利。

    姜祁又等了十天,四十万大军聚集在长岭关外。

    铁铸的梯子,在日夜赶工下,也造好了。

    他正要安排进攻,斥侯又有消息来报:“陛下,长岭关里的守军把出关的路清理出来了。”

    入长岭关的口子,两岸全是兵,斥侯一进去就会遭到乱箭射杀,只能蹲在较远的地方看,今天发现他们正用马车清理里面的落石,那些散落的尸体也都架起火堆烧了。

    姜祁想到沐瑾之前下的战书,心道:“当真要攻出来吗?”他的战场,怎么打,他说了算!

    无论沐瑾是想死守,还是想反攻,都不必理会,他攻他的!

    姜祁当即召聚麾下,令他们杀牛羊猪鹅,让全军上下全都敞开肚皮吃饱,明早全力攻夺长岭关。攀悬崖攻夺山上的投石机营的人员也都安排出去,等到明天大军进攻,他们在军队的掩护下往上攻。

    齐仲派出去的斥侯发现对面的炊烟比往天燃得多、燃得久,火速报告回去。

    齐仲一听,这是加餐啊,赶紧报告给沐瑾和赖瑶。

    沐瑾收到消息,径直出了帐篷,赶到长岭关城楼上。

    楚尚得知沐瑾过来,匆匆赶到:“见过大将军。”

    沐瑾看向关口外,问:“路都清出来了吗?”

    楚尚道:“都清出来了,油罐也都埋好了。”二十、三十、五十斤、一百斤装的坛子,全部装的混有锋利碎铁片的石油,以引线、灌满油的暗槽相连,每隔十步埋一个,埋了数千个进去,说是叫地雷战。

    沐瑾说:“行,等他们来攻。”

    他又派人再去叮嘱遍卫侯岚铿,等到城楼处往外发射燃油罐的时候,山上再动。在此之前,连投石机都不要动,让他们大军进关。山壁上那些石头不太稳当,容易被震松、有垮塌危险地方的人,全撤。一旦爆炸引起塌方,掉下去,是真会落得尸骨无存的。

    卫侯岚铿亲眼见过燃油罐爆炸的火势有多大的,再看沐瑾安排人埋了那么多的油罐,瞧着都心惊胆战,哪敢拿手底下娃娃们兵的性命开玩笑,安排他们全部退后。

    那些不好挪动、还要用的投石机放在原处,等下面炸完了,他们再过去,视底下的战况发起轰击。这万一塌了,投石机掉下去,大将军是不会怪罪的,但要是一个投石机伍、什整个儿掉下去,连他都要受到处罚。

    第二天,大清早,天刚朦胧亮,齐国大军朝着长岭关出发。

    第219章

    姜祁的军队行军三十里, 来到长岭山脚下,陈兵列阵,再往前就是进山的路, 亦是通往长岭关的必经之路。从此处进去, 两边全是陡峭的山,以前由山匪占据,如今则成了沐瑾守关的据点。

    抬眼望去, 一片青翠, 并不见沐瑾军队驻扎的身影。

    然而,据斥侯汇报,沐瑾的大军在山中极擅掩藏,帐篷颜色不是醒目的白色,而是涂成了青草般的绿色,帐篷上面还会有藤蔓植物做遮掩, 只有走到近前才能看见。

    从此处, 到长岭山,有十几里山路要走, 宽阔平缓的地带并不多, 而所有狭窄路段必有投石机、落石滚木等陷阱等着。

    姜祁派出先锋军,以佰为阵, 每佰相隔五十步,扛着重盾进山。一个什一块重盾,若遇到落石, 一什人立即缩在重盾下抱成团,有盾牌、盔甲抵挡, 能够减去许多伤害, 不至于一砸一个死。

    大军排列整齐, 迈着整齐的步伐,快步进入山里。

    姜祁带着后卫军等在长岭山外。

    过了两刻钟,便有探报回来禀报战况:“陛下,长岭山上未有落石滚木投下,大军顺利进行。山里的尸首、落石俱已清理干净,只剩下黑油燃烧过的味道。”

    姜祁挥手道:“再探。”

    姜祁的次子姜承道:“父皇,他们这要等到我们的大军深入之后,再以落石击之么?”

    姜祁道:“此次是大举进攻,若现在就把储备的石头投完,何以为继?他们必然要等到先锋军攻到长岭关口前,我军大部队都已经进入山中官道,以落石轰击,方才能对我军造成最大伤亡。”可等到那时,他派出去的精锐早爬上悬崖,攻下落石机营了。

    姜祁的大军一路畅行无阻地往里去。

    背着长刀、绳索,带着攀爬工具的突袭队伍,也借着草木峭壁的掩映朝着有落石痕迹的山崖爬去。爬到高处的人,把绳索挂在岩石上固定好,下面的人抓着绳子加快速度往上爬。

    很快,他们便到了投石机的下方,等到后面的人爬上来后,一股作气,翻上山崖对着投石机奔去,却赫然发现,只有投石机摆在这里,人不见了。

    “人呢?”

    一声询问,众人迅速环首四顾,赫然见到本该守在投石机前的兵卒们正聚在远离投石机好几十步远的地方,正左手盾、右手长刀等着他们。

    伴随着投石机营佰长一声令下,“杀——”投石机营的人,挥着长刀冲杀过去。

    这些都是卫侯麾下的娃娃兵,别看他们只有十来岁,却全都是死守过东安关从战场里厮杀出来的。爬山上来的齐国发出嘶吼,毫不势弱地冲杀过来。两方当即战成一团,然而,一方是刚攀岩上来的,且刀子是生铁浇铸的,又没有盾牌,另一方以逸待劳,经过这么久的军阵训练,配合默契,攻守得当。

    交手没多久,投石机营的娃娃们兵便将攻上来的齐军全部斩落。

    有些齐军,还没爬上山崖就被发现,在半途遭到弓箭射击,摔死在山崖下。

    攻夺山上的投石机营不利,并没有拿下对方,在姜祁的意料之内。沐瑾的军队,仗着兵甲精良,以及军阵配合,向来打的都是以少胜多的仗。第一批攻夺投石机营的人没有成功实属正常,好在攀山的绳索都已经挂上去了,只需要等到对方的投石在落下时,趁着他们操作投石机没有防备的当头再攻一波即可。

    随着队伍前进,齐国源源不断地开进长岭山中,在长岭关外汇聚。城墙外的黑油沟并没有燃烧,城墙上密密麻麻地站满守城兵卒,却不见弓箭手。

    先锋将军抬手一挥,旁边的兵卒吹响号角,擂响了战鼓。

    “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起,兵卒们扛着长长铁梯飞快地往城墙处奔去,他们来到黑油沟前,以最快的速度把梯子架上去,将扛来的沙袋铺在梯子的卡梢上,踩着梯子飞快地往上爬。

    兵卒往上爬时,心惊胆战地往下瞧,却发现黑油沟里竟然只剩下不到膝盖深的水,不见了黑油。

    可此刻,立功心切,顾不上想那些,他们只看了眼,便盯着城墙上拿着长刀的兵卒,发出大喊声,挥着长刀朝对方劈去,意图用刀子压住对方,夺关。

    城楼上,战鼓声响。

    手拿火把的兵卒点燃了投石机上的燃油罐。

    投石机上早已经准上燃油罐蓄势待发,而这些燃油罐用的是陶罐,外面裹着浸过油的布,随着火把引燃,呼地一下子烧起大火球,操作投石机的兵卒直接扳下拉杆。

    燃烧的火球呼地一下子飞出去,在空中划过,落在了军队中间。

    陶罐摔裂,里面的燃油飞溅开来,上面沾着的着火布条引燃了地上的燃油,呼地一下子烧了起来,瞬间冒起大量黑烟。

    地上的燃油顺着事先挖好的凹槽流到引线处,火顺着油烧过去,点燃了引线,又再点燃了埋在地下的燃油罐,引燃了里面的燃油。

    轰地一声爆炸声响,大量的燃油化成大团的火焰朝着周围涌荡开去,爆炸掀起的气浪将油罐里的碎铁片以及油罐周围的泥土、碎石,以及站得近的兵卒都炸飞出去。

    锋利的铁片在爆炸的威力下,有些插在盔甲上,有些插在兵卒的头上。

    最可怕的是爆炸时油和火在气浪的带动下喷溅出来,瞬间将其覆盖范围内的兵卒裹卷进去,当场把人的头发、皮肤都燎烧没了,那些混有粘稠石油的燃油落在地上便粘上了,火沾在上面燃烧。

    许多兵卒着火,发出凄厉的惨叫,疯狂打滚,其惨叫声却淹没在轰鸣的爆炸中。

    站在城墙上的兵将们,只看到随着一排着火的油罐落下,爆炸声犹如滚雷般轰轰隆隆迅速远去,而爆炸声响起的地方,巨大的火焰涌荡出,瞧着都觉骇人,紧跟着便是浓烟四起,原本还站着的齐军,有些人倒下了,有些人身上燃起火焰惨叫着打滚,还有些在地上痛苦挣扎。

    守城的兵卒们看着从火焰中扑出来的敌军,吓得猛咽口水。

    攻城的齐国听到爆炸声感觉到脚下的震动,回头望去时,让百步外的爆炸吓得当场手脚发软。

    沐瑾听到爆炸声一路远去,等到火势渐灭,烟也散得差不多了,下令:“开城门,进攻。”

    战鼓声再次响起,城门打开,十万大军从城里奔出。

    他们没有管地上的伤残兵卒,一路朝长岭关外奔去。

    姜祁骑在马上,估算着时辰,觉得差不多已经到关口处展开进攻了,却忽然听到山里发出轰隆隆宛若滚雷的响声,下意识地抬头看天气,以为是要打雷下雨,入眼却是一片晴朗。

    旱天雷?

    没过多久,便有探报骑马飞奔来报,神情惊恐至极:“陛下……陛下……火……”探报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恐怖的一幕,叫道:“火焰吞没了战场,先锋、先军以及大半中军全陷在了火焰中,大团的火焰伴随雷霆巨响冲天而起,白……白泽……白泽……”

    姜祁听到探报说白泽,就知道不好,以最快的速度拔剑划破探报的咽喉。他冷声道:“没有白泽,只有妖孽。”他迅速下令:“火需要油,油烧完,火就灭了。列阵,等火烧完,继续进攻。”

    他很清楚,如果不趁着沐瑾打草原,兵力不济,将其拿下,等待他的必是亡国灭族,大齐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处于燃油罐爆炸边缘的齐兵吓得当场腿软,恨不得调头就跑,却是不敢。

    他们盯着在火焰中惨吓打滚的人,想着如果逃了,自己和全家都要被架在火里这么烧,哪怕有些人吓得都尿裤子,腿抖成了面条,两条腿也牢牢地盯在地上,也不敢后退半步。

    火,很快烧完。

    只剩下一些黑石油块还在燃烧。

    地上,满是尸体,每一具尸体都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一些活着的人倒在地上挣扎扭动,却也是眼见着不行了。他们攻打平野关时,有被火烧伤的伤兵抬回去,最后却是身上的肉都烧熟了,大块地掉落、流黄水,在痛苦中死去。

    火焰渐渐熄灭。

    有营将骑马而来:“陛下有令,继续进攻。”

    齐兵哆嗦着望向前方炼狱般的战场,握紧手里的武器,想到怯战的下战,只能壮起胆子继续往前攻,见到那些在地上爬不起来,烧得没有人样的伤兵,只能用手里的武器结束他们的痛苦。

    他们往前走了没多远,突然听到整齐的步伐声响。那声音是脚步声伴随着盔甲摩擦形成的声响,仿佛在有一支军队正在朝他们靠近。这支军队从满是烧死尸体的战场中出来,又因为山路崎岖,有山体树木遮挡了视线,看不见,只能听到声音,这就给人一种仿佛从地下出来的鬼兵般恐怖的感觉。

    往前攻的齐国吓得生生地停下步子。

    领军的营将也抬起手,喊:“停!”

    声音越来越近,前面弯道的尽头,一支扛着重盾的军队以十人为一排,迈着整齐的步伐开来。

    出来的淮军见到齐国军队居然没有败退,还在前面等着他们,随着先锋将军岚樟一声令下,“杀——”大军保持整齐的步伐,一步步朝他们逼近。

    狭路相逢,勇者胜!

    齐国过来的营将深知此时若退,此战便败了,且沐瑾的军队迎出来,双方战作一团,他们的投石机、黑油火攻攻击便再不能派上用场,当即下令:“杀——”

    四十万大军攻城,哪怕前面有折损,此刻,齐国的军队,仍是沐瑾大军的两倍,此刻,还有颇大胜算。

    双方都要攻,于是在官道上展开厮杀。

    官道狭窄,沐瑾的军队以伍、什为单位,抱团,切入齐军中,先将照面接触的齐兵跟后面的进行切割,然后围剿。

    齐军之前叫爆炸吓着了,对火的畏惧刻进骨子里,如今见到对方的军队出来,将对火焰的畏惧都化成凶戾狠劲发泄在长岭关出来的沐瑾大军身上,拼命地朝着他们攻去。

    双方都在拼命,而沐瑾军队的装备更为精良,再加上各伍、什配合得当,使得战线不断地往齐兵方向压,在中午时分,将进入长岭山的齐兵都斩杀,但他们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受伤退到战场后方的极多,好在拼命把对方挤出了长岭山官道,出了官道就是平原。

    等待已久的一万长岭关骑兵飞奔而出,一分为二,两股骑兵,每股各五千,飞快地绕行姜祁的侧翼。

    姜祁拿下京城,缴获不少马匹,也是有五千骑兵随行护卫。他当即调出三千骑兵,去左翼拦截,留了两千骑兵以防不测。至于另一侧,则赶紧让他们缩紧阵形,把钩镰枪营派在最外围。

    骑兵见到钩镰枪并没有冒然进攻,而是继续绕行寻找战机。他们绕着姜祁大军跑了大半圈,遇到去拦截左翼的骑兵,以及朝着左翼骑兵去的步兵,又抄了对方的侧面,进入对方的步兵军中。

    姜祁的三千骑兵陷在一万骑兵中间,很快便遭到了围剿。

    沐瑾带着卫队骑马出了长岭山,来到京城平原。他的卫队盔甲颜色跟普通兵卒有不同,很快便引起姜祁的注意。

    沐瑾骑在马上,拿着望远镜,朝远处被骑兵牢牢拱卫的地方望去,也见到了姜祁。

    姜祁认出沐瑾,拔剑出鞘,大喝:“随我杀——”从大军中冲出去,直扑沐瑾。他一动,身后的骑兵、押阵的中军全部动了,随着他一起朝着沐瑾冲杀过去。

    沐瑾心道:“挺猛啊。怕你啊!”挥着长刀朝着姜祁就去了。

    他一动,身旁的卫队、关注战局的营将们也全都朝着姜祁去了。

    沐瑾可是知道,他要是不出,王不见王,姜祁战事若是不利,很可能会退回京城。他出来,那双方就看鹿死谁手了。他的卫队,也是想要战功的!有他在,士气都不一样。如果让姜祁退回京城,就凭姜祁这股劲,必然还会继续征民招兵。

    连年征战,已经是人口锐减死伤惨重,再让姜祁再招几波兵霍霍,那还不得十室九空没人了。

    石油运输全靠马车,运输量有限,长岭关的石油存量几乎已经耗尽,再靠火攻守,难了。

    沐瑾决定,亲自出来干他,尽量把姜祁留下。

    姜祁深知沐瑾有多可怕,打定主意,死也要把沐瑾留下,甚至不惜同归于尽。只有沐瑾死了,大齐才有可能延续下去。

    第220章

    就在沐瑾从长岭山中出来后不久, 一辆帐篷式样的由十六匹马拉的大马车驶了出来。

    这马车的轮子足以到成年壮汉的胸口,其宽度能够占据两辆马车的车道,车棚呈帐篷式样, 上面插着写有“主将”二字的大旗正迎风招展。马车三面敞开, 居中设主座,两侧设客座,正前方则是一平台, 台子两侧立有战鼓、挂有铜锣。此刻, 鼓手已经立在战鼓旁,双手握紧战鼓,目光落在赖瑶身侧手拿令旗的旗官手上。

    赖瑶坐在主位上,拿起望远镜查看战局。

    她的主将行军大帐位置高,看得远,一眼望去, 将战况尽收眼底, 见到沐瑾和姜祁都朝着对方去,心中迅速做了决断。

    她当即下令:“火速命令骑兵切中路, 拿下姜祁!”

    旗官立即挥旗, 报出:“骑兵,切中路, 斩贼首”三个旗号。

    鼓手闻令,先是一齐大力敲动一声鼓响,表示切鼓令的意思。战场上的淮军听到鼓声响, 都下意识听向鼓令,然后便听到连续两声鼓响, 知道是骑兵的鼓令。

    战场上的骑兵听到鼓令, 一边迎敌, 一边听着后面的命令,待听到切中路、斩贼首的鼓令,激动地调转马头,拼命驱动身下的坐骑,以锐不可当之势朝着中间直扑过去。

    斩贼首,那出敌击战的头功!要是哪个运气好,拿下姜祁的脑袋,就算是兵卒,战功都够升佰长的。

    赖瑶扫了眼迅速朝着姜祁切近的骑兵,下令各路营将营集结军阵,切割敌军。

    平原作战,军队摆得开,同样军阵也摆得开。

    对方人多,那么便将十万大军分成十个万人军阵,将对方的军队困于阵中,切割蚕食。

    这时候,三个营将营为中路大军,以重盾兵、重甲兵为抵御主力,扛住对方正面攻过来的大军,另外六万大军则分别从两翼过去,左右各两支万人军阵攻其侧翼,剩下两万人,分别从左右两翼绕过去,围其后路。

    万人军阵中,又以千总营、佰长营为单位,分成一个个小军营。在展开包围途中,就会把沿途遇到的敌军收入阵中,以配合作战的方式进行围剿,一步步侵吞歼灭,直到最终实现全面包围、全歼。

    这套打法,是在草原训练出来的,用来困围骑兵的,后来草原王带着骑兵跑远了,但军阵训练并没有落下,因为除了草原,还有京城平原要打,这套军阵打法同样适用。

    沐瑾的军队优势不仅在于盔甲武械上,更在于军队配合上。

    再就是,兵卒们有厚实的盔甲做保护,除非特别保霉让人戳到眼睛、脖子等要害,想要一击致命很难的,大部分都是受伤后流血不止造成的伤亡,以及倒下后因为周围到处都是人挤来挤去,站不起来,被活活踩死的。

    军阵配合,进攻、防守相结合,有谁要是倒下了,旁边的队友能立即护一下,伸个援手拉起来,每个什都配有医疗兵带有急救物资,遇到受伤较重、失血严重的,在队友的掩护下能够及时得到救助包扎。

    血流不止地战斗,跟缝几针涂上伤药、裹上纱布再战,造成的死亡程度可大不一样。

    再就是甲衣,沐瑾的军队最不缺的就是牛皮。用的是三层牛皮制的厚甲衣,重盾兵是铁甲,而姜祁的军队则是单层牛皮甲衣,许多还是羊皮、猪皮、藤编甲衣,防御力度弱上许多。

    人数再多,甲衣比别人的薄,刀子没有别人的锋利、厚重,大部分还用着长矛,单兵战斗力比不上,军队配合指挥上也比不上,人数差距因为之前的那场烧燃弹爆炸,也拉近到十万打二十多万。

    最开始,双方刚照面,赖瑶还没赶到,双方混战,姜祁那边还能跟沐瑾的大军战个旗鼓相当。赖瑶出来,全军呼应配合,整个战局立即呈现一面倒的势头。

    姜祁身陷战局,正在朝沐瑾冲杀过去,听到战鼓声响,心头立时涌现起不好的预感。

    沐瑾在战场上,竟然还有人擂鼓指挥作战。

    他下意识地朝着后方望去,一眼看到后面的主将大帐,满目诧异地看向已经冲到队伍最前面,正挥刀斩敌的沐瑾,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沐瑾是将门出身,从无败绩,其擅战之名极盛,再加上登基称帝,如今亲上战场,竟然不是他指挥作战,而是当个冲锋陷阵的将军?

    沐瑾登基称帝了,哪个将军敢指挥他?

    可事实上,沐瑾的军队,是真有指挥。

    姜祁思量间,旁边的骑兵,以及正面攻过来的沐瑾,已经杀出来好几十步远,正在朝他逼近。特别是从侧面斜插过来的骑兵,那轰隆隆的马蹄声响、掀起的尘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哪怕兵卒子们手里拿着钩镰枪,对着冲杀过来的骑兵,连瞄都没瞄准,枪杆便让骑兵那一米多长的大长刀挥刀斩断,再在马匹的撞击、践踏下丧命。

    有少数反应快的,把钩镰刀挂在骑兵身上,将对方拖下马,旁边的骑兵立即侧应上来,将枪杆斩断后,把落到地上的同袍拉上自己的马。待寻到有空马,骑马的人靠过去,马背后方的骑兵一个飞扑过去,便又上了马,继续战斗。

    骑兵过来,一路上所向披靡。

    姜祁一眼看出,骑兵是朝他来的,且沐瑾的军队涌过来的越来越多,很显然,己方不敌,已呈败势,这种情况下,只怕自己还没靠近沐瑾,就已经先让骑兵围了。

    他想到还有二十万大军正在赶来的路上,平野关、云水关各有十万,目前至少还剩下十几万人,整合起来,还有再战之力,当机立断,大喊:“撤!”毫不犹豫地调头就跑!

    他有两千骑兵拱卫,往回撤的速度极快,很快便跑到大军后方,却一眼看到正有两支万人军队正在飞快绕向后方,意图对自己展开合围,又惊又后怕。幸亏自己反应及时,要不然,怕是要让沐瑾打个围歼!

    骑马的速度,远比步兵一边杀敌一边合围的速度要快。

    姜祁往后一跑,鸣金收兵的敲锣声响起,齐军也随之调头往后跑,跟展开合围的军队、身后追击的军队赛跑。他们的盔甲薄,重量相对较轻,再加上逃命,全都用上了最快的速度。

    可人的腿再快,跑不过马的。

    对方这么一跑,立即失了防御,骑兵冲进溃逃的齐军中挥刀猛砍,对着脑袋、脖子下去,一刀一个!

    沐瑾带着骑兵卫队,跟自己的骑兵大军汇合,也只追上一些步兵,但齐军大部队已经跟着姜祁趁着包围圈合拢前跑了。

    赖瑶拿着望远镜,根据扬起的尘烟、盔甲的颜色判断战场形势,确定对方已经脱离包围,又一次变换鼓令:停止追击、战场扫尾。

    沐瑾远远地看了眼齐军逃跑的方向,调转马头回去。他回到主将大帐,问赖瑶:“怎么样?”

    赖瑶道:“刚开打,对方就跑了,至少跑了将近二十万人。”

    对方四十万大军过来,让他们留下一半,也算是不俗的战绩了。

    赖瑶道:“姜祁必定还会来攻。”说话间已经把沐瑾从头看到脚,看到他的盔甲、脸上都有血,但甲衣没破,也没见到有伤口,放心下来。

    沐瑾道:“攻就攻呗。”他的眼里添了几分笑意和松快,道:“姜祁跑得这么快,说明他的心里虚。两军打仗,打的就是一个气势,他心虚,不敢拼命,先就输了一半。”

    赖瑶没好气地扫了眼沐瑾,说:“换作是我,大军刚到城门口就让你这么一通炸,早调头回去,考虑怎么投降了。”白泽之名加上西边诸郡飞速发展带来的新物什,就算是昔日的齐帝正统也不由得他们不怕。

    再是齐国皇室正统又如何?天要亡他们!

    战场上大混战,各营将把自己军队所笼罩范围内的斩杀清点出来,再将那些来回奔袭踩踏中分不清是谁杀的斩杀数量分一分,将收缴到的兵械收集成堆,等着马车来拉,又把敌军尸体抬到低洼处,等回头弄点火油过来点火烧完后再洒上石灰掩埋。

    大战过后,如果不把尸体处理妥当,容易引发瘟疫。

    战场上的人多,各营把要清理的区域一分,到傍晚时分便都弄好了。他们押着少数没死的战俘,拉着用马车装好的战获,回程。

    入了长岭山,官道上还都是尸体,这会儿却是来不及收了,只能把堵路的尸体往旁边挪了挪,等到明日再来收。

    齐军溃败,即使想要再攻,还得重新整合兵力、鼓舞士气,没个十天半月时间攻不过来。

    沐瑾回到大营后,洗干净身上的血污,填饱肚子,赖瑶领着军功曹来到沐瑾的大帐中,呈上战报。

    虽然的他们的人数少,但仗着□□便利,且齐军溃败太快,只死了几百人,加上重伤的还不到两千,轻伤的那些都不用管,包扎好伤口养几天就又能投入战场。

    俘获到的齐军不多,只有一千多人,这些都是跑在后面让骑兵围住后投降的。

    在齐军溃败前,除了战死的,就是负伤倒下被人补刀或被踩死的,没有投降的,也不会有倒在战场上混在尸体堆里诈死的,因为倒下的都会被踩了又踩,人踩马踏,装死只会变成真死。

    打这种防御战,除了捡点武器,基本上没什么收获。

    打英国公的军队还好,好歹盔甲还不错,特别是打禁军,那些都是制作精良的铁甲。打齐国的军队,那些奴隶兵穷到只剩下他们自己,盔甲扒下来也都没什么用,捡那点皮料,拆卸重新加工的成本都抵不上料子钱。

    几乎就是说,这场仗打下来,没有收入,纯开销。哪怕对方有将近二十万人是炸死的,不需要发多少战功奖励,那些石油、燃油也是要成本的,还不低!从开采、运输、装罐,全都是钱。军工部提炼出的燃油就更不必说了!

    沐瑾算账算得格外心痛,打齐国,估计得夺了对方的大营粮草,抄了皇宫、贵族的家才能有钱赚。

    姜祁撤回大营,等到各营把逃回来的人数报上来,脸都黑了。

    虽然他对伤亡数已经有了判断,也不是折不起这些人,可想到沐瑾是怎么给他造成的伤亡,只觉无比愤怒。

    上苍竟然降下沐瑾这么一个颠覆朝纲礼法的妖孽,而萧赫那狗东西,竟然把沐瑾放出了京!萧赫给沐瑾派兵放他离京前,都不好好查查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么!若是早发现异样,一杯毒酒赐下,哪会是如今的局面。

    可事已至此,再怒也没用,姜祁只能去想怎么打败沐瑾。

    兵甲器械、黑油火攻、军阵、骑兵乃是沐瑾的四大优势。他之前派出探子混在商队中,想花重金找军工部的官员买沐瑾的配方,却让那些官员把探子给扭送到军情部领了笔奖赏。

    沐瑾竟然给低贱工匠封爵,甚至有封侯的!一边是贵族爵位高官厚禄,一边是通敌赚金子,军工部的官员大放厥词:区区一点金银财宝就想收买我等,这是看不起谁呢。我等随便弄点方子,开个作坊赚的都不止这些。啊呸!

    姜祁压住心头怒意,将麾下将领、官员都召来,问他们对于此战有何看法?兵甲器械、黑油火攻的方子,在打下沐瑾之前怕是没什么想头了,但军阵却是可以想办法破一破。

    不然,人数优势被军阵克住,如今天这样对方一变阵,战局瞬间一面倒,那可真是想胜,难了!

    十万人,打二十多万,他们竟然敢打围歼战!要不是姜祁亲眼所见,他都不敢信。

    位列三公之一的司马说道:“陛下,非我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实话实说,我们的军队,除了数量多、不怕死,旁的都比不过沐瑾的军队。

    他们在战场上,看似分散成团,实则为相互配合的一个整体。鼓声一响,立即有军队随之变动。就说那骑兵,原本正在清剿陛下派出去的三千骑兵,虽说当时我方骑兵已经伤亡惨重,但还剩下数百骑在拼死作战。

    对方听到鼓令,毫不犹豫地放弃身旁激战的骑兵,调头便朝陛下扑过去。若非陛下见势不对,即刻退走,后果不堪设想。仅凭对方能做到令行禁止这点,便已是极难对付。”

    他说完,扫向坐在席间的各路公侯们。将近二十万大军折在沐瑾的火攻之下,折在里面的公、侯、子爵都有,好几个封国的兵都没了,人心浮动啊。

    在座的公侯子爵们,朝中各路将军,能做到放弃眼前到嘴的战功,随着鼓令而动吗?

    席上众人扫了眼司马,谁都不敢跟他顶嘴,但脸色亦不算好。奴隶没了,再征召就是了,可谁家的子弟不心疼,一条长岭山官道竟真了全军覆灭之地。再是填人命攻城,也不是这么个填法!

    司马对姜祁说:“沐瑾不是说,要与我等摆开阵仗当面打吗?那就让他来!我们摆开兵马,跟他们硬碰碰地打。他们配合密切,变阵迅速,但人数有限,我们就以几倍于他们的兵力,把他们的每个军阵都困住、拖住。他们想要用军团切割我们的大军,我们只要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就只能各自为战。沐瑾大军出战,必定会把投石机也安排上,但只要我们双方混战成团,对方的投石机便没了用场。”

    姜祁算了下后面二十万大军赶过来的时间,以及将平野关、云水县大军调过来的时间,道:“那给沐瑾下战书,约他二十天后再战。”集结六十万大军全力一击,他就不信沐瑾不应战。

    如果沐瑾出战,那就打围歼战,如果沐瑾不出战,再攻一次就是了。

    那些黑油是从草原运来的,哪怕是用马车一批批押送过来,运输数量也有限。耗过这两波,他相信沐瑾的存量已然不多。这次先锋数量派少些,源源不断地增兵打,几十万大军轮换着攻,日夜不停地攻,就不信攻不下来。

    第二天,沐瑾就收到姜祁下的战书,约他二十天后,摆开军阵,一决胜负。

    他“呵”了声,说:“姜祁还真约战啊?”他把战书递给方易。

    方易看完战书,小心地收好,说:“这个也算是可以放入国家博物馆的宝物了吧?”打姜祁,绝对够载入史册。

    别说再过二十天,再过五天,许琬麾下的三万骑兵就到了。

    这可是平原!骑兵跑马的地儿,等到双方陷入混战的时候,骑兵冲击,哪怕对方人多势众也够撕开一道吃肉的大口子。

    最主要的是,骑兵支援,便意味着草原战事的结束,长岭山即将有大量援军抵达,姜祁想要再攻长岭山便没了丝毫胜算。

    沐瑾就回了姜祁三个字“约就约”,再加他的一个章。

    姜祁盯着这三个字琢磨半天,也看不出沐瑾面对悬殊巨大的兵力到底有没有底气。不过,打仗从来都是靠的拳头,底气硬不硬的,就那样。

    他派出探子,想再探探长岭关的情况,但那边的封锁严更了,派去的探子全都有进无出。

    以前打东安关再难,怎么也能爬到山顶,远远地看一看对方的兵力情况。到这长岭山,山都让对方占完了,进去的探子,活着出来的越来越少,几乎探不到什么有用的价值。

    姜祁只能把心思用来训练军队上,让他们尽快适应面对沐瑾的打法。东陵山多,以前他都是打攻城战,扛着攻城梯派人爬城墙猛攻就是了,或者是派人潜入城中里应外合拿城。

    他自十五岁上战场,征战二十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沐瑾这么多可怕花样的。好在只要拿下长岭山,至少到边山防线之前,都好啃了。这就如攻东安关一样,只要拿下东安关,东陵诸郡、京城千里平原尽入他手。

    夺关的伤亡确实大,但夺关之后的利,更大。

    从传讯到云水县、平野县,再到大军在长岭关外跟姜祁的军队汇合,半个月时间过去。

    姜祁把汇聚过来的大军进行整合,调动军队士气,拟定作战安排,调派物资等,忙忙碌碌五天时间过去。

    这次跟沐瑾摆开阵仗开打,不用跑那么远的路,离开大营二十多里远,便开始摆开阵仗。

    他的人多,直接摆成长方形,且战线拉得极长,宛若一只展开翅膀的大雁。这样等到沐瑾的大军一攻过来,两翼的军队就可以对其展开合围。十路大军,各围一个军阵。他再带领中路大军,直扑对方中军。

    姜祁的大军抵达战场摆开阵势的时候,沐瑾的军队也到了。

    探报得到的消息,云水县、平野县的兵都调来了,眼下那两个县是空县。

    沐瑾只在那两边各留了五千人,靠着险关勉强可以守一守,出关夺城没戏。眼下战局都押在长岭关,那两处双方都只能放一放。

    姜祁的人多,官道又只有那么宽,行军队伍长得老长了。

    沐瑾的人少,比姜祁的军队晚到,却先集合好。

    战场上拼命,又不是建交,哪来那么多客套。他的大军集合好,摆开阵势,便立即朝着对面发起进攻。

    沐瑾这边一动,姜祁那边的大军也立即出动。中间的往前迎敌,两翼展开合围。

    齐军的人多,占地面积宽,包围圈更大,随着兵卒们的跑动,很快便将队伍变成半圆形,朝着奔过来的淮军围去。

    姜祁有了上次的经验,没有再亲自上阵杀敌,而是坐镇后方,挑了个能够俯瞰全局的小山坡。

    他得站高,看得远,对战场的形势看得更加清楚。

    这次沐瑾的大军是合在一处,组成九个方块形,稳步前行。

    在九个方块的后方,还有一个稍小的方块,由骑兵、步兵混全,明显是主将和沐瑾所在,再在他们的后方,还有一万骑兵掠阵。

    那九个稳步前行的方块军队间,隔有大大小小的间障。万人方阵之间的间隙较大,而在万人军阵的中间,还如同街道巷子般分成诸多小巷。

    很快,涌进军阵的齐国大军,随着对方的军阵间隙,就像大海流进了小河,被分流成无数条小河、小溪,夹在了军阵中间。

    随着双方交战,很快,齐国大军穿过一个个军队,将其团团包围的同时,也绞合在一起搏命厮杀。甚至有大量的齐军杀到了主将所在的军阵前。

    姜祁看着后方巍然不动的骑兵,心头难安,问身旁的司马:“为何沐瑾的骑兵不动?”

    司马说道:“如此重重围困之下,一万骑兵改变不了战局。”

    蓦地,远处传来的鼓响声又是一变!

    主将身后排列的骑兵动了,没如之前那样绕攻侧翼,而是直接迎着正前方中路大军的军阵两侧缝隙杀过去。

    都说沐瑾的骑兵惜命,从来不用来冲阵!

    然而这次,他的骑兵直迎着杀到后方的齐军冲杀过去。双方激战在一处,骑兵在逐渐往前压。

    号角声响,却是从长岭山方向传来。

    长岭山脚下的官道中,大量的骑兵疾奔出来,他们出来后,立即分兵两路,绕向战场外围,直接攻向两翼。

    伏兵!还有一支骑军伏兵!

    姜祁身上的汗毛瞬间全部竖了起来,连眉头都立了起来,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草原援军”生生地咽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杀入战场的骑兵。

    那支骑兵的数量极多,好似源源不绝,前面的骑兵都绕过了半个战场,后面的骑兵才跑完!

    至少是三万骑兵!

    果然是从草原调来的!

    这三万骑兵分成佰人阵,直接抄了包围圈的后方。那是从最没有防备的屁股后开始砍,所过之处,齐兵纷纷倒下,整个围攻队伍瞬间从后方开始溃散。

    六十万大军,竟然遭到了对方的夹击。

    沐瑾的军阵这时候又变了!

    九个方阵营的大军,散成十人、佰人的队伍杀进了骑兵中,展开大混战。

    明明是齐军人多,却是有无数的齐军不断倒下。明明是有包围圈的,却成为了一团乱战,而骑兵的优势在这平原地带的乱战中发挥了十成十!

    大乱战,六打一,刨开骑兵战斗力,就算是五打一,四打一,也占优势。

    然而,姜祁发现,无论什么时候,无论看向哪里,身穿黑甲的沐瑾大军始终牢牢抱成团,大的团有近百人,小的团至少五人、十人。齐兵多的地方,他们抱团大,齐兵少的地方,他们抱团少,一旦发现不敌,立即就近抱团,再盾兵、刀兵相结合,进行反扑。

    战场上的军阵看似没有了,但仔细看去,便会发现整个战场上,仍是到处都是小型军阵,且正在不断切割碾压齐国大军。

    姜祁的眼前阵阵发黑。他的人数确实多,但在打法、兵械上,差得太多,哪怕想学沐瑾的这样的打法,盾牌、兵械跟不上,单兵强度、小队作战能力跟不上,也无法发挥这样的威力。

    造盾牌,要扛住二十多斤重的锋利大刀砍的盾牌,木质的根本不行,得铁盾牌加牛皮。如果单纯是铁铸的太沉了,扛不动,且铁多贵啊。

    哪怕战斗还在继续,姜祁的脑子里仍旧浮现起两个字:败了。

    他并没有下令收兵,而是想着尽可能多地消耗沐瑾的兵力。

    沐瑾的兵不多,死一个少一个。他的抚恤金、战功奖赏都厚,养兵的负担大,沐瑾死一个兵的损失能超过他死十个兵的。他死得起,沐瑾死不起。

    鼓令再次一变。

    数万骑兵全部调头脱离战场,直奔后方。

    姜祁看到他们过来的方向,分明是朝着自己来的。他立即下令:“摆开防御阵型!”盾牌再贵,他的禁卫军还是用得起的。

    重盾兵架起重盾,将姜祁围在中间。长矛兵手里的长矛架在盾牌上,骑兵敢冲阵,必然让长矛扎个人仰马翻。

    然而,骑兵到了近处后,突然放慢步子,聚到一处,待分散时,好多人手里都多了点燃的火把。

    他们在举起火把的同时,又从身后的马屁股上拿起一个个五斤装酒坛子大小的罐子。在点燃罐子后,拍马飞奔,借助飞奔之势将罐子甩入了人群中。

    大量的罐子飞奔落下,吓得所有人都慌了神,有退开的,有往重盾下面躲的。

    罐子如雨点般落下,却没有预料中的黑油贱出来,而是……空的。

    重盾兵惊魂不定地看去,发现是虚惊一场,还没等回过神来,骑兵已经到了跟前,挥起长刀砍断起在外面的长矛,撞开了重盾冲杀了进来。

    姜祁见到对方骑兵杀到跟前,而己方人数众多,隐呈压倒对方之势,有拼个两败俱伤的可能。

    对他来说,两败俱伤就是胜!

    他不愿放弃这大好的局面,且作为戎马起家开疆拓土的帝王,自有傲气,绝不愿在战局还占上风的时候就因为对方有骑兵杀到跟前就逃跑。那成什么了!

    他还要不要带兵打仗了!

    姜祁一把捞起自己的武器,飞身上马,带着身后的两千骑兵冲杀出去。

    忽然,远入的战场上传来许多人起声高喝:“姜祁已死,降者不杀——”

    “姜祁已死,降者不杀……”

    那声浪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沐瑾的骑兵中也有人跟着大喊,“姜祁已死,降者不杀……”。他们一边大喊,一边朝着姜祁和他身后的骑兵冲杀过去。

    姜祁气得暴跳如雷,大骂:“沐瑾,无耻小儿!”可面对对方这么不要脸,他还要脸,前面就该溃败了,大喊:“一起喊,陛下还活着!”

    他身后的骑兵大喊,陛下还活着,可哪抵过得沐瑾数万大军的喊声,很快就给淹没了。

    不要说中间混战的骑兵,就连后卫的步兵都直懵:是不是陛下真的死了?

    这一犹豫,哪还有之前拼命的势头,很多人在心慌意外中分神丧命。

    齐军领兵的将领、公侯们听到喊声,一回头,就看到沐瑾的骑兵已经攻到陛下所在的禁军中,双方杀成一团。那可是三四万骑兵!禁军只有五万!

    有人当即坐不住,大喊:“护驾——”带着军队回去救援。

    这一调头,还是公侯们往回撤,旁边的人跟着往回逃,本就慌乱的齐军一看大家都在跑,也赶紧调头往回跑。

    赖瑶见到齐军反扑后方,立即敲响鼓令,让骑兵赶紧突围走人。

    几万骑兵听到鼓令声,再看后面的齐国大军过来了,以最快的速度退出战场,先往后方跑,拉开距离后,再绕道往回撤。

    姜祁刚逮着一个营将来回交战十几个回合,对方突然掉头就跑了,气得发出愤怒的吼声,却是无可奈何!对方几万骑兵过来,禁军和他的骑兵都伤亡惨重,眨眼的功夫就只剩下几百骑。这么点骑兵冲出去追击只能是送人头。至于步兵,穿着铁甲的步兵,怎么可能跑得过骑马的骑兵。

    骑马脱离战场,见没有追兵跟来,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先下马,让马喘口气,自己也喝点水吃点随身带的肉干补充体力,之后避开齐军主力,从侧面绕回去,吃点往回逃的小股齐兵。

    齐军一逃,队伍全散了。哪怕想敲鼓让他们调头再打,士气都没了,只剩下慌乱,面对赶到跟前救驾的众人更不好说什么,姜祁只能下令鸣金收兵。

    姜祁恶狠狠地盯着远处的主将大帐,决定回去之后,自己也要建一个更高大显眼的。绝不能让大军再被他们唬弄了去!

    司空也气得浑身发抖,大骂:“信口雌黄的无耻小儿!无耻!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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