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荒岛二十五

    天际擦黑, 夜晚的树林,多一层神秘色彩,不知名的鸟雀发出咕咕声, 随即, “咔嚓”的, 有人踩断树枝, 打断鸟鸣。

    火把在密林中能照亮的区域有限,四人用两个火把, 勘别地形,一边走着。

    以往夜里不行动的惯例被打破, 没有人提出终止, 也没有人提出回去。

    他们找大半天,没查到宁姝的影子,只能靠傅松越,通过些微的人活动的痕迹判断出走向, 这中间走过岔路, 所以直到现在,才看到那片被山火侵蚀的区域。

    傅松越蹲下,他摸摸地上的灰烬, 眉头紧锁。

    乔其深手指点点太阳穴,脸上少了戏谑笑意, 这大男孩难得露出沉思:“这个灰烬,为什么会这么整齐。”

    当时宁姝走得着急, 没有来得及整理隔离带的痕迹,因为高墙阻拦, 这一圈灰烬呈现圆形, 放不知情的人看来, 整齐而十分诡异。

    言屹捏紧火把,朝四处望去。

    他的指骨还有些泛疼,打傅松越打的,当然,傅松越也没好到哪里去,火光下,男人的唇角有一块淤青阴影。

    如果不是为了找宁姝,他们也不会合作走到一起。

    “看这里。”乔其深指着宁姝之前踩空的地方,把火把凑过去,草木有明显的折弯痕迹,痕迹范围不大,很大可能就是宁姝留的。

    她来过这里,现在,又去哪里呢。

    所有人心里都覆着一层阴霾。

    突的,傅松越眯起眼睛,他朝远处走去,看到一条经过人长年累月行走,踏出来的小径,那里没有花草。

    裴哲缓缓把长袖往下捋,挡住蚊子的侵袭,他低声说出所有人都放在心底的揣测:“这个岛上,还有别人。”

    毕竟岛上有淡水,有蛋白质,极有可能有活人,不过不知道是和他们一样落难的,还是……原住民,但附近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也没有流血事件,至少可以确定,宁姝没有事。

    乔其深摸摸下巴,突然松口气,他向来会调弄氛围,便说:“说不定是山神呢?宁姝可能被山神抓走结婚……唉怎么办,那我们就是勇士救公主了。”

    从来没有玩过游戏,看过动画的裴哲反问:“什么是勇士救公主?”

    乔其深摇头:“不行,表哥,你和我们有代沟,这话我要是和宁姝说,她一定很快就能明白我想表达的那种感觉,所以说,你不适合和我们年轻人沟通。”

    裴哲些微无语:“……”虽然他只是比宁姝大一岁。

    莫名被映射的言屹和傅松越,脸色都微微一僵,言屹反应快,瞥了眼傅松越,无所谓,最老的反正不是他。

    言屹无意识地陷入精神胜利法中,真要论年龄,傅松越这种老男人才不配宁姝。

    傅松越则拂开手中灰尘,他神色淡淡的,打断两人的对话,声音稍显沉冷:“看路。”

    *

    “当然,也不全是假的。”

    在叹息崖,宁姝小小给阿尧玩个转折,这青年似已经不太相信她,他紧绷唇角,稍显严肃,想要从她手中拿回兄长的遗物。

    宁姝一个错身,把玉佩握紧在手里,笑眯眯地说:“因为我有附加条件。”

    阿尧顿了顿,虽然不太习惯她的说话方式,也听不太懂她的一些词汇,不过,从她的语气里,他知道带走兄长遗愿的这个要求,不是不能完成。

    宁姝清清嗓子,说:“其实和我一同落到珍岛的还有四人,他们也必须和我一起走。”

    但是让阿尧帮一个人走,和帮五个人走,难度不一样。

    宁姝说:“阿婆也一定看出还有人一起的,”在老人看来,一个姑娘家家,流浪了十来天不止,怎么可能浑身这么干净,“我就和阿婆说,我能让他们也一起留下来。”

    阿尧愣了愣。

    宁姝放慢话语:“到时候,我假装和你缔结婚约,麻痹阿婆知觉,你把我们五个送走,如何?”

    这个计划不算高明,当然,落实起来也很简单。

    阿尧静静地看着宁姝。

    这个男人的双瞳,似有一种大海般的包容感,深不可测,悠远至极,他在考虑计划的可实施性,眉间隆起一道褶皱。

    直到回去时,他都没有给宁姝一个明确的答复。

    宁姝不着急,她还有四天,如果阿尧真的帮不上忙,以她的能力,即使不用狗比游戏半个积分,也能离开这个群落。

    系统:可恶,你倒是给我花积分啊!

    就是从游戏的设计视角出发,离开珍岛的关键点,一定是在桃花岛,不然“带走遗憾”的任务,就颁布得没有半点用处,这不就是引导她从桃花源这边走吗。假如真的离开桃花源,不知道何年何月何日才能离开荒岛,毕竟每五天就来一次自然灾害,这谁都受不了。

    宁姝收腹,吸了口气。

    她正沉思,前面的男人停下来,宁姝好险差点撞上他的后背,而阿尧半侧着脸,淡淡地说:“你先和阿婆说,还有四个男人。”

    没有明确答应,不过就是有回转的余地。

    宁姝:“遵命,一切听你安排。”

    阿尧抿了下嘴唇。

    这一晚,宁姝暂时歇在一个寡妇家,寡妇叫李追月,四十五六岁,头次见这么水灵的姑娘,穿得还这么奇怪,不比古人见到现代人的心情差,但不难分辨出,她眼底隐约有点羡慕。

    羡慕宁姝去过外面的世界。

    在这里,宁姝才问清楚,这220来个人里,适婚男女中,男的只有30人,女的却有52人,但几百年前祖宗定下来,为生存之计策,必须一夫一妻,否则几百人的小团体乱了套,无法齐心协力,迟早有一天会消失在历史洪流里。

    这么看来,就有22个女子婚配难定,而阿婆之所以希望宁姝留下来,极大的缘故是阿尧。

    “阿尧是阿婆唯一的骨血,可惜至今二十五,却不曾亲近过哪个女孩,他带你回来,可真是极为罕见,”李追月给宁姝铺床,叹气,“我要是年轻个十岁,倒还真想试试,嫁给这种男人,不用愁。”

    宁姝心里暗道,香饽饽呢。

    临睡前,宁姝问睡在另一张床上的李追月:“姐姐,以前是有人离开过珍岛吧?”

    她嘴甜,李追月愿意和她多说两句,就翻个身,叹气:“我小时候,还有个好伙伴离开呢,你别看叹息崖说是百年来想离开的人的坟墓,其实,二十多年前死的占一半以上,另一些才是七十年凑的。可能惹怒山神,山神愿意让我们活在这里,已经是恩赐,现在大家都不敢离开。”

    而且要离开的绝大部分是男子,这部分人如果没有出事,现在适龄男女,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岔口。

    李追月觉得自己说太多,便闭上嘴巴。

    宁姝心里倒有点猜想。

    凡是所有看起来像怪力乱神的东西,说到最后,不过是人为。

    第二天一个大早,宁姝和李追月一起起来的,李追月要赶制冬衣,宁姝就帮忙淘米煮饭,还去他们开垦的田地里走一趟。

    劳动人民的双手果然值得令人钦佩,一个海岛,竟然也能过出小村庄的悠闲。

    对中老年人来说,一辈子在这里,不是坏事,他们对这里如数家珍,这辈子的根就在这了。

    宁姝望着因冬季而显得荒芜的田野,舒出一口气,突然,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转过身,几个小孩躲在树后面观察议论她。

    “异邦人。”

    “她穿得好奇怪。”

    “昨天阿园居然还和她说话了!我妈妈说会被山神抓走的!”

    看被她发现,小孩们吓一跳,如鸟兽散,有个小女孩跑得太着急,“噗叽”一声摔倒在地,她的小伙伴可没有等她,一个个跑得更快乐。

    小女孩很着急,眼眶都红,可手臂膝盖也很疼。

    宁姝不记得她,她昨天并没有出现在围绕她的那堆小孩里,此时,女孩看着宁姝的眼睛也都是恐惧,用夹生汉语说:“我,我才不怕你!”

    宁姝不由笑起来,有人欢迎她,向往外面的世界,就有人害怕。

    她走到女孩身边,女孩明显瑟缩,她便蹲下,看着女孩擦伤的手,拿出自己备用的酒精以及红药水,缓声说:“给你上药,可以好得很快,也就不疼了。”

    或许是她神色太平和,长得也漂亮,女孩咬咬嘴唇,放松警惕,她明白药是好东西,很珍贵,珍岛有专门药田培植,但很珍贵,只有重病才会用药,平时的小伤小痛,都是忍下来的,而宁姝带来的药,看起来还很奇怪。

    宁姝掀开她的衣裳,给她处理手上脚上的伤口。

    她动作利索,女孩只感觉到一点疼痛,随后伤口就被纱布裹好,没有那种麻麻的刺痛感,她都有点好奇地挥挥手。

    宁姝说:“好了,下次小心点吧。”

    女孩看着她,微微红了脸,很小声地“嗯”了声,赶紧跑了。

    宁姝干脆席地而坐,不一会儿,树木后头,走出高大的男人,方才那一幕,他都看在眼里。

    包括她是如何细致温柔地包扎,以及,没有半点和小孩们计较,人的善意是可以伪装的,但眼底纯粹,却很难装得出来。

    她是无害的。

    骤然之间,阿尧心里划过一个念头,她不该一辈子留在这里,成为困在笼子里的鸟。即使从第一面看到她,他心中就激起不小的波澜。

    甚至会觉得缘定三生的说法,很顺耳。

    宁姝回过头,对他笑了笑,她眼眸明亮,鬓角的发丝拂过她柔软的嘴唇,也似撩动人的神经,像羽毛挠着心口。

    阿尧压住神色里的复杂,简短说出四个字:“我答应你。”帮她和另外四人,彻底离开珍岛。

    作者有话说:

    宁姝:小case

    第82章 荒岛二十七

    那个外来者, 决定留在珍岛。

    消息像湖面涟漪一圈圈泛开,不到半天,岛上200来人就都知道, 有关心的再仔细问, 姑娘留在谁家, 哦, 阿尧家,就是说阿尧最终会和她成亲。

    不少女孩子红了眼眶, 又安慰自己,反正和阿尧在一起的, 不是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 被一个岛外人抢走,何况人家长得怪好看的,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

    几个挽着头发的妇人,蹲在家门口择菜, 一边嘀嘀咕咕:

    “我说阿尧怎么这个年纪, 还没有心仪的女子,还是得那姑娘长得俊俏啊。”

    “是啊,可比咱们凌春要好看呢, 早上凌春知道消息,躲在屋子里半天没出来, 这姑娘太会挑人了。”

    “嘘。”一个妇人用手肘戳戳说话的妇人,示意她, 原来是当事人来了,那妇人收嘴, 毕竟这个姑娘和汉人同根同源, 能听懂他们的话。

    作为话题中心人物, 宁姝脸上带着浅笑,朝她们几人笑笑,阿尧就站在她身后,也对那几位伯母婶婶点头。

    阿尧长相自不必说,那姑娘模样也是少见的,这么看来,也有点古人所说的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妇人搭话:“阿尧啊,带你媳妇来见祖奶奶?”

    阿尧愣了愣,说:“是。”

    妇人把择好的菜往一旁放,让出路:“快去吧,祖奶奶去庙里给你们挑吉日,回来后就在屋子里待着呢。”

    屋内光线有点暗淡,岛上没有电,夜间照明一般用木禾,白天将就。阴影里,阿婆坐在藤条椅上,手上捻着写吉时的红纸,看到阿尧和宁姝,浑浊的眼里一亮:“孩子,你来了啊,快坐,最近的吉日是一个月后。”

    宁姝在旁边的小杌子坐下,阿尧站得近一点,打断阿婆的话,说:“祖奶奶,宁姝还有事和您说。”

    阿婆看向宁姝,宁姝这才笑了解释:“其实和我一同落难的,还有四人。”

    阿婆神色淡淡的:“四个?都是女孩么?”

    宁姝摇头:“可不是,是四个青壮年,最小20岁,最大32岁。”

    早在听到青壮年这三个字,阿婆眼睛就一亮,珍岛其他都不太缺,就缺青壮年,但很快她冷静下来:“他们也想离开珍岛?”

    宁姝手掌撑着脸颊,似有些惆怅,说:“想倒是想啊,但都这么久了,我问过阿尧,这里没法离开,实在没办法,我们几百年前是一家的,族人一起生活,才是最好的路,如果阿婆同意,我把他们找来,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说这话时,她漆黑的眼睛里流露星芒,再加上她面嫩,唇红齿白,笑得很真诚,有种令人忍不住抛弃猜疑,相信她所有话的冲动。

    阿尧盯着她侧颜卷翘的睫毛,突然发现,自己是不是多少也因为她的神态,最终答应她的要求。

    阿婆经历的多,她思索着,迟疑说:“先让我见见那几个孩子。”

    虽然没有一口气答应,也还是有戏。

    宁姝说完自己的,偷偷给眼神阿尧,阿尧就按两人事先说好的,对阿婆说:“祖奶奶,吉日是下个月,有点久。”

    阿婆说:“哪里久了?古时候那些大户人家,三书六礼,走个半年一年的大有人在,就是小门小户,一个月后的婚期也不多见,咱们这是剪掉多少习俗。”

    阿尧垂下眼睛,沉默。

    阿婆知道这孙子主意大,主动说:“那你说,想要什么时候?”

    阿尧看了眼宁姝,按她教他的,说:“明天?”

    这个时间太赶,宁姝一提出来,他就反驳宁姝,这绝无可能,只是宁姝说,要跟阿婆提要求,就得把要求往最离谱的方向提,然后再抛出一个退而求其次的要求,这样阿婆才会答应。

    当时她语重心长对阿尧说:“你放心,交给我办就是。”

    眼下,阿婆想拿手边的拐杖打人,宁姝连忙站起来拦:“祖奶奶别生气,阿尧也是着急,”她咬咬嘴唇,红了脸颊,“你想想他二十五岁,我们两人也是难得情投意合,阿尧等不及了,哪还能等到一个月后……”

    阿尧:“?”

    阿婆这才反应过来,孙子素了这么多年,再沉稳的性格,着急也能理解,阿婆坐下,又打量宁姝的身段,挺好生养。

    不过这外来者就是不一样,这些话都说得出口。

    她咳嗽一声,说:“但这么仓促,也不在吉日成亲,不然到时候,你们可能会感情诸事不顺。”

    宁姝眼眸一转:“也不一定要提早婚期,明天可以先订婚呀。”

    “古代不是有三书六礼,要换庚帖,现在外面都流行订婚,把两人关系确定下来,到婚期再过门。”

    阿婆皱起眉头,老人家思想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

    宁姝站在阿尧身边,在他身后,用手指戳他的背脊,硬邦邦的,因她这个动作,阿尧突然怔了下,引起阿婆的注意。

    阿尧蜷起手指,放在上唇,小声说:“祖奶奶,我觉得可以订婚。”

    阿婆第一次发现,自己孙子还挺急色,但总比以前不近女色好,她终于是点点头:“行吧,按你们的方式来。”

    就这样,两件大事确定好,一出屋子,宁姝先松一口气,而阿尧脸色有点僵,耳垂微红,脑海里嗡嗡嗡的,还在回想宁姝刚刚和阿婆解释的,他事先根本不知道她会那么说。

    宁姝跟他说了几句话,他都没听到,没给回应,她歪了歪头,用鞋尖戳着地板,凑到他面前,问:“怎么啦?”

    女孩眼神明亮清澈,带着狡黠。

    阿尧回神,他捻了下指头,反问:“我们情投意合?我等不及了?”

    宁姝眼睛带着笑,开口却是道歉:“对不住啊,编排了下你,可这一切都是为了把你哥哥带走嘛,你学过没,小不忍则乱大谋,大不了,我下次给你编排回来咯。”

    阿尧挑眉,又好气,又好笑,好一个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况,哪有下次?

    他盯着宁姝被风吹拂的发梢,微微出神。

    是啊,没有下次了。

    他在乎的,并不是宁姝想的那样,而是宁姝似乎认为,他对心仪女子会急色,但不是的,他会敬重她,爱护她,这才是心之所悦,至于亲近,祖辈常言,发乎情,止乎礼,反而是最后一层。

    应该是的。

    阿尧脚步变慢,不远处宁姝回过头招手:“快点,我们去找那四个人。”

    每十年,岛上会造一艘船,这已经成为岛上的一个节日,过去,想离开小岛的人,也是通过这些船只离开,现在,船变成吉祥物般的存在,阿尧知道这些船能开,但是船只放在很隐蔽的地方,还有人24小时守着。

    之所以非要来个订婚宴,就是想趁整个岛上人员到处走动,最混乱的时候,登船离开。

    宁姝掰着手指,给阿尧说:“四个男的,年纪最大的体能很好,能帮忙把船只弄出来,就叫他大力士好了,剩下两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一个脾气有点暴躁,暴躁哥,另一个每天有点神游,神色冷淡,叫冷淡哥,最后一个年纪比我小,就叫……嫩脸弟吧。”

    有些名词,阿尧以前没听说过,不过,等他和宁姝真的找到那四个人时,他毫无障碍地把他们的脸和称号对上。

    大力士身板最厚,面无表情,但对他的敌意最明显。

    暴躁哥在捏拳头。

    冷淡哥微微眯起眼睛。

    嫩脸弟脸上则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可见宁姝用词精准,他是有点想笑,但想到在宁姝看来,自己可能是“野人哥”,嘴角就有点提不起来,不管古今,野人都不是什么好词。

    尤其是那个容貌英挺漂亮的暴躁哥,指着他,惊诧反问:“这是哪里来的野男人?”

    傅松越几人脸色都不是很好,在他们摸排大半个晚上,草草休息两个小时后,他们在找的那个人,却带着一个男人回来。

    宁姝没有遛他们,先解释桃花源的存在,以及订婚事宜,四人心中存疑,只是宁姝办事不会有大问题,事关如何离开这座岛屿,阿尧这个人,应该能信。

    却看宁姝挽住那个陌生高大男子的手,说:“大家记住,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的丈夫,你们自我介绍一下吧。”

    裴哲没有说话,他眼神有点飘远,而傅松越按按额头,有动作的竟然是言屹,他咧嘴,笑得还挺勉强:“我叫言屹。”即使是假结婚,就是很不爽。

    阿尧:“……”不,你是暴躁哥。

    宁姝拍掉手上的蚊虫,说:“所以现在,我们要去见阿婆,你们记得表现得正常……哦不,就这样吧,至少让人看不出毛病。”

    乔其深这才举起手,挥挥,笑嘻嘻说:“当然,宁姝姐姐说的嘛,我肯定第一个赞成~”

    宁姝:“那谢了。”

    裴哲抿抿唇,傅松越从胸腔沉沉地送出口气。

    带着这四个游戏钦定的攻略对象,到了桃花源,一下吸引不少目光,阿婆见过他们也很是喜欢,虽然这里面几个脸色不怎么样,不过要是真的热情,反而容易让她猜疑,年轻人么,见识过外面的世界还愿意留下来的,少之又少。

    但,等他们知道离不开的时候,就该死心。

    订婚礼上,有一样东西,必须是新郎亲自交到新娘手上,这个习俗无可考据,据传,是两百年前流浪到这里的白肤金发人带来的,最开始是说戒指,但在珍岛每个女子都要干活,特别是织布的女孩,戒指影响效率,最后便变成手串或者项链,都是男方从十来岁就开始准备。

    到阿尧这,他以前从来没有准备过。

    到这时候去挑玉石打磨,已经不现实。

    阿婆说:“我那有一块成色漂亮的玉石,是你曾奶奶留下来的,交给那女孩吧。”

    阿尧摇摇头:“我自己弄。”

    倒也不是因为宁姝最后会走,而不肯把玉石给她。

    他找到一棵香木,爬上树木,掰下最顶端的树枝,刮掉树皮,切块,开始打磨,动作十分利索,木屑慢慢在他脚边堆积。

    有些东西,总归是要自己做的。

    这一天,对珍岛的民众来说,可算是轰动,不止阿尧和宁姝宣布明日“定亲”的消息,还有四个男人加入珍岛,岛屿沉浸在过节前的氛围里。

    等阿尧把香木珠打磨好时,天色见黑,他回去的路上,看到许多人在为他订婚的事奔波,因为岛上人人相识相知,每次婚事,基本都是所有人相互帮顾,这场订婚也是按大婚的规格而来。

    阿尧揣好手上穿成线的香木珠。

    夜间,北风微冷,宁姝在这里吃过一餐小麦面,今天光是试嫁衣就忙活大半天,也没机会和那四人说点什么,希望他们能够看在大家的共同目标上,安分守己。

    不一会儿,有人来找宁姝,说是阿婆找,等宁姝进阿尧的屋子,才发现阿尧也在,屋子里除了阿婆,还有几个岛上年长的妇人。

    阿婆说:“既然订婚按正婚来办,规矩也按正婚的来。”

    宁姝:“什么规矩?”

    阿尧愣了愣:“祖奶奶……”

    阿婆摆手:“我都听你们的话,弄了个劳什子订婚,规矩这点,要听我的。”

    一个年长妇人掩嘴笑:“阿尧可是害羞了,当初也是你自己说的,要着急圆房呢。”长辈的打趣,其余人都笑起来,只有阿尧咬紧后槽牙。

    宁姝明白了,这座岛上,繁衍是第一要务,有一些开放的习俗,也能理解,她反客为主,牵住阿尧的手:“祖奶奶的意思,我懂了。”

    阿婆笑起来:“好孩子,像我们种庄稼,土地肥沃尤为重要,我们叫这‘试耕’,我把图册放在你们床头,不懂的,看看就明白了。”

    那些年长妇人又开始笑。

    看把阿尧戏弄得满脸通红,她们也就满足了,把空间留给小年轻们。

    宁姝松开阿尧的手,坐下来,颇有兴趣地拿起床头的东西,那是简易的麻纸,摸起来很粗糙,能画出东西来也不容易,没想到画得还不错。

    她倒是悠闲自在,阿尧却按住眼睛,突的小声说:“外面,有人听……”

    宁姝:“?”

    阿尧把声音压得极低,又说:“也是习俗。”

    和闹洞房有点像。宁姝挠挠脑袋,小声问:“谁来听啊,听多久?”这决定她要演戏的程度。

    只看阿尧目光瞥向窗外,良久,才从喉咙里压出几个音调:“长辈,以及长辈挑选的十个适龄男女。”

    *

    前面有人带路,傅松越四个人跟着他。

    “他们叫我们是有什么事?”乔其深问。

    言屹心情不好,说:“不知道。”

    傅松越说:“小声。”

    他们可以随自己性格,但不能太出挑。

    裴哲则拍拍身上沾染的花瓣,今天刚到这里,他不善言辞拒绝,那些姑娘们在其他三人那里碰壁,就把花都塞给他,导致自己收到不少花。

    他走得有点慢,刚一抬头,就看远处已经布置好的红绸,十分喜庆,他目光微微一凝。

    其他三人看这场景,心里好像也被这红色兜头一阵火意。

    就在院子里,阿婆坐着,几个年长妇人站着,还有五六个年轻女子,阿婆则朝他们招招手:“来,孩子们,跟你们介绍我们岛上习俗。”

    第83章 荒岛二十八

    “长辈, 以及长辈挑选的十个适龄男女。”

    在阿尧说出这话时,宁姝有所预感,10积分一个【小视野】放到外面, 立刻就看到, 阿婆与包括傅松越等在内的几个年轻人, 都站在院子里。

    听完阿婆的讲述, 那四人神色各异。

    乔其深刚想说什么,傅松越压住他的胳膊, 声音低沉:“我们知道了。”

    倒不难想象,阿婆也借此刺探他们态度, 看到同伴入乡随俗, 如果他们态度反对,那她对他们愿不愿意加入珍岛,会存疑。

    乔其深只能低下头,看鞋尖, 让别人看不出他的神色。

    裴哲则和言屹换了个眼色, 宁姝有自己的办法,他们是信任她,何况那个阿尧, 和他们有利益关系,应该也不想毁掉计划, 就会配合宁姝。

    为了离开这里。

    四个人什么都没有说,阿婆则点头, 露出满意的神情。

    该不该说弄巧成拙,这不就是正好搞一搞愤怒值么。宁姝眸底流光微动, 突然笑起来, 用气音对阿尧说:“那我明白了, 不过,要你配合一下。”

    怎么配合?阿尧还没问出口,眼瞳缩起。

    却看宁姝踮起脚尖,她细长手指按在阿尧的后颈,那块从来没有人碰过的地方,随后用力一压,阿尧不由低头。

    屋内漏出火光,在窗棂投下模糊的影子,纤弱女子的影子,主动迎合高大男子,两个黑晕交叠一处,还不够,她伸出另一只手,挂在他脖颈上,男子就是再木,此时也无师自通地,把手放在她的纤腰上。

    屋外,瞧见这一幕的妇人,都捂住嘴巴,观礼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子这么主动,不愧是外来者。

    裴哲抿了下嘴唇,言屹干脆闭上眼睛,乔其深却看得眼睛有点直,圆眼睁大,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

    这是错位动作。宁姝侧脸贴着阿尧的脸颊,嘴唇离阿尧的距离,仅仅一毫米,她眨了眨眼,睫毛蹭着阿尧的脸颊,以那为中心,阿尧整张脸,倏然之间发烫。

    他控制不住地,将双手放在她的腰上,可是没敢用力,他害怕心跳声,脉搏击鼓的声音,会通过手掌,传到她身上。

    在宁姝看不见的地方,他眼睑颤抖着。

    在这种情况下,她还小声说:“不好意思啊,冒犯你了。”阿尧不太能听懂她所说的话,只知道自己脸颊上,拂过温暖的气息,一瞬间,他的鼻息重了几分,脑里像是被按下某个开关,竟然刷刷地跳出那些不该跳出的画面。

    直白点说,就是他以前最看不起的,所谓急色。

    想咬住她的嘴唇,想箍住她的腰,想看她的乌发散落在床帏之间的模样。

    阿尧屏住呼吸。

    宁姝只消轻轻一推,他往后退几步,躺在床上,她自己也躺下,不过是在上方,这个姿势能给外面的人带来的遐想,已经不少了,“噗嗤”一声,灯火熄灭,屋内一片漆黑。

    屋外,傅松越的喉结上下挪动,轻捏了下指节,发出类似烛火哔啵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身体,都会像火炉一样,阿尧身上的温度也不低,透过一层层衣物,传到宁姝身上,这个时节,很是温暖。

    宁姝手指将发丝撩起,随后,手掌按在阿尧肩膀,她听到脑海里,系统传来的播报:“叮,【愤怒的男人(完成度60%)】+10%!”

    10%?还挺多的。

    宁姝闷声一笑,对上阿尧沉沉的眼眸,又小声说:“我还没演过这东西,不知道实际怎么样,临场发挥,你别笑,不然我也会笑的。”

    阿尧移开目光,低低应了声,他倒是想笑,也得看笑不笑得出来。

    宁姝仔细回想以前朋友塞给她的某东西,她轻喘一下,不够大声,传到外面时,不比蚊蚋虫鸣大多少,在有些人的耳里,就像一道雷鸣。

    只是宁姝本人,却有点找不到感觉,感觉不够真实,也怕瞒不过外面老道的妇人。

    算了,都是低吟,宁姝想象一把刀戳进自己肚子里,多少感觉有点疼,但还是叫不出来。刚好垂眼,看到阿尧的手还搭在自己腰上,便眨眨眼,说:“你用力掐一下我的腰。”

    阿尧:“真的?”

    宁姝:“快点,不然我叫不出来。”

    阿尧:“……”

    他犹豫小会儿,终于是,那虚虚搭在她腰肢上的大掌,一个用力,捏住满掌的柔韧。

    宁姝突然咬住嘴唇。

    明明是他掐别人,却有一刹那,阿尧自己眼前微黑,好像有什么要冲出来,以至于他扣住她的掌心,微微发麻。

    急色?发乎情止乎礼?在这一刻之前,他标榜的所谓喜欢,所建立的三观,轰然坍塌,原来所谓稳重,只是还没遇到他真正愿意动心的。

    他也不过是个,逐色之徒。

    目光所及之处,女子微微皱着眉头,粉嫩的嘴唇,被她的牙齿咬出一个淡淡的压印。

    不敢再看,阿尧闭上眼睛。

    他们是不可能的。

    外头,言屹脚底碾了一块石头,发出“啪”的一声,阿婆看向他,言屹则直接转过身,离开现场。

    乔其深喉头有点干,只小声说:“我也不想留了,可以吗?”虽然是问话,他也沉不住气,转过身,跟上言屹的脚步。

    妇人揣测到理由,笑了:“这几个小伙子,火气真是旺盛。”

    裴哲和傅松越都没说话。

    见事已至此,阿婆和妇人不多留,妇人起哄说:“散了散了,让人家夫妻两好合。”刻意调高的声音,也是一种习俗,告诉房内新人,不要太拘谨。

    傅松越和裴哲,一前一后朝树林走去,不一会儿,就看乔其深和言屹停歇在那棵树处,乔其深嘴里嚼着草根,他似笑非笑,突然说:“还好我忍住哦,没冲进去,不然计划就没了。”

    言屹脸色阴沉:“就让宁姝呆在那?”即使再信任她,但他不信阿尧,他心里如火燎般,焦得人难受。

    裴哲说:“那些人都走了。”

    傅松越淡淡地说:“那么回去吧。”

    没有明确说回哪里,几人心里都明白。傅松越拿着一颗石头,打到阿尧屋外的窗户,随即,里头传来一声暗号咳嗽声。

    宁姝安然无恙。

    但一整夜,他们谁也没动,就在阿尧屋子外盯着,直到拂晓时刻。

    阿尧趴在桌上睡觉,宁姝没好意思独占一整张床,不过他一声不吭地坐在椅子上,这床不睡白不睡,她自己睡了一整晚。

    天亮时,就有人来叫阿尧,阿尧哑着声音回应,那人以为是昨晚累着了,笑哈哈地离开。

    阿尧片刻无语,他搓搓脸颊,也不敢看宁姝,只盯着地上的砖缝,直到眼角余光看到宁姝走过来,他下定决心,往左旁迈出一步,挡在宁姝面前。

    宁姝正在揉眼睛:“?”

    阿尧眼神游移,把手伸出来。

    掌心放着那串自己打磨的香木珠子,用粗线穿在一起,不是宝石,不是珍珠,不亮眼,但有种古朴韵味。

    仿佛不管过去多久,不管经历什么,这串珠子,会永远保持这个模样。

    宁姝反应过来,问:“这是?”

    阿尧说:“这是送给你的……礼物。”是定亲礼物。只是“定亲”这两个字,阿尧没有说出口。

    “谢谢。”宁姝声音上扬,嘴角不由翘起,她伸出双手,那串珠子因为捏着太久,每一个珠子都沾染他的体温。

    她勾起手指,柔软的指腹抚摸香木珠子,抬眼睛盯着阿尧,又一次说了一声:“谢谢。”

    “叮,恭喜玩家触发NPC【真诚的祝愿】,获得道具【香木珠子】!”

    【香木珠子】:一串用香木打磨的珠子,里面倾注了许多的心血,但它不是佛珠,没必要拿来念经,好像有种神秘的力量,所以是稀有的A级哦!道具评级:A级。

    看着“念经”那行文字,宁姝被破游戏猜中了,她真往佛珠想,毕竟是A级道具,她现在仅有的A级道具,就是【竹编小粽子】,能耐也不小,她还以为下个世界可能是灵异风格,这串珠子能驱魔之类的。

    系统:……想太多。

    阿尧看宁姝在发呆,本来因为看到她的笑意而松弛的心弦,又紧绷起来:“怎么了?”

    宁姝说:“没事。”

    把香木珠子放进口袋里,她又补了一句:“刚好,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铜币在珍岛已经绝迹。

    珍岛太小,某种程度上已经进入天下大同的社会,几百年前先辈留下的铜币,也被融化浇筑成其他东西,因此,阿尧是第一次看到实物的孔方兄,以前都是在古籍记载看到的。

    他摊开手心,宁姝将铜币放妥,合拢阿尧的手掌。

    宁姝说:“给你留个纪念。”

    阿尧:“……”

    这枚铜币,贴在他的掌心,烙下深深的印记,直到定亲宴现场。

    按旧俗,阿尧接完“新娘”,和宁姝一前一后从屋子里走出来时,面对众人的欢笑祝贺,阿尧脸色有点僵硬,一身大红衣裳的宁姝,主动挽住他的手。

    礼服的形制是经过珍岛发展的,专为显示腰和臀,勾勒出宁姝的身材,而阿尧生得高大英俊,宁姝依偎在他身旁,两人从身高样貌和气质上来说,无可挑剔,见者无不说般配。

    先去见阿婆,敬茶。

    阿婆脸上的褶子堆起来:“好孩子。”给红封。

    一一见过珍岛的长辈,到小辈这边,宁姝和傅松越几人见上,乔其深笑得十分乖巧:“姐姐穿红色,很好看哦。”

    裴哲趁着旁人不注意,换了宁姝手中的酒杯,说:“不用喝太多。”

    傅松越端坐着,没有动,言屹则咬着牙齿,小声问:“那个阿尧,没有为难你吧?”

    宁姝不好和他们沟通太多,摇摇头,这时,有几个岛上人走过来,傅松越端起酒杯,朝她抬抬手,面上看不出喜怒:“恭喜。”

    宁姝分心看一眼任务进度,早在看到她和阿尧一起出场,就从70%到达80%。

    不得了了,一举两得。

    哎呀,男人急了。

    这也是她料到的结果,没想到引入一个新的对象,能这么容易刺激愤怒值。

    喜宴从下午到晚上,岛上男人在拼酒,阿尧也被灌好几杯,他酒量其实不错,只是平时其他男人没得机会灌他,不知道他深浅。

    看情况差不多,阿尧装出醉了的模样,旁人和他说两句,他反应好一会儿,才眯起眼睛,眼神迷蒙,好在他平时沉默寡言,装醉酒,不会多吃力。

    不一会儿,阿尧被人扶着进洞房,外头嘻嘻哈哈声音不减,而当房门关上,阿尧的眼底一片清醒。

    床边,宁姝自己将喜服脱下,身上穿着的就是简单的T恤外套和短裤,温差让她手臂浮起一粒粒小小的疙瘩。

    阿尧拿着一件深灰色的外衣,披在她肩头,两人对了个眼神,有种无声的默契,一个推窗,先跳出去,另一个留房中,把门闩上了,以防万一,然后由外面那个敲敲窗户,表示无人,里面的再出去。

    “接下来还有习俗,庆新生。”

    “除了新郎新娘,岛上所有人,都会围着篝火,起舞祈祷新生。”

    这习俗听起来就有点非东方,多少是东南亚群岛带来的,不过,这也是他们所有人唯一能够瞒着岛民,离开珍岛的机会。

    傅松越四个人,也得准备好理由,他们昨天刚加入珍岛,乔其深就做那个因自身信仰不同,反对篝火祈福模式的人,裴哲性格稳,让他来演说服者,于是上演一出乔其深不愿意,裴哲劝说,最后乔其深还是跑了,裴哲去找的友情戏码。

    虽然但是,通过【小视野】看到这一幕的宁姝,无言以对——乔其深演技还不错,但裴哲的说服,就很欠味道,甚至硬邦邦的,还好岛民没有一个有异议,某种程度上来说,脸真的是能够弥补演技的缺陷和遗憾。

    剩下傅松越和言屹。

    他们不能一次性跑完,两人就留下来,原定计划是,两人各自找岛上的女孩搭话,聊天,聊着聊着可能氛围很好,就各自分开,篝火宴本质也是相亲宴,无可厚非。

    因为岛上人把他们四人视为一体,所以言屹就算先走,傅松越还在,他们就不会有多少警惕之心。

    问题就出在找女孩环节。

    两人长相各有千秋,傅松越的身板更像阿尧,言屹却有种男人少见的绮丽之美,女孩们不好选择,这就算了,那两人也迟迟不肯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傅松越压低声音对言屹说:“你先。”

    言屹:“怎么不你先?”

    傅松越额角一跳。

    直到一个大胆点的女孩,率先向傅松越表达兴趣,傅松越带着人往一旁走,边聊天,言屹这才不得不找上另一个女孩。

    一直默默观察的宁姝,终于松口气。

    此时,她和阿尧穿过重重山林,阿尧感受到她气息变换,问:“累了吗?”

    宁姝:“没事。”她的体能还是可以的。

    船坞建造在珍岛5公里以外的地方,他们首先确定在2公里处的哨岗集合,宁姝和阿尧等了15分钟,乔其深和裴哲前后到达。

    乔其深盯视着阿尧,脸上灿烂一笑,松口气,凑到宁姝面前,把阿尧隔开,他说:“终于和宁姝姐姐一起了!姐姐是不知道我们之前多担心啊。”

    阿尧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就是有点不舒服,好像宁姝和他待在一起,就有危险。

    当然,男人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读秒。

    又过去15分钟,这回是言屹走在前面,傅松越在后面。

    言屹颊上有一块地方泛红,他抬着手,用力搓脸颊,脸色黑得要滴墨水,偏偏乔其深聪明得很,一下猜到原因:“言屹,你是不是被女孩强吻了啊?”

    言屹气不打一处来,冷声说:“关你屁事。”

    乔其深:“你脏了~”

    阿尧:“……”

    宁姝:噗。好险忍住,没有笑出声。

    言屹指头一捏,傅松越立刻说:“别吵,走。”

    阿尧带着他们穿过一条小道,十二月的天气,热带依旧有枝头绿叶,撩过阿尧的脸颊,不由让他想起方才暴躁哥一直蹭脸的动作。

    他有点理解暴躁哥,不想被其他人亲近,但是如果是喜欢的人……

    他想起宁姝昨日的鼻息,痒痒的,就是落在刚被叶子蹭过的肌肤上,霎时,他放在袖子里的那枚硬币,变得格外灼热。

    只是,他现在在送她离岛。

    他们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

    而这几个男人……阿尧垂下眼睛,看着傅松越给宁姝搭一把手,让宁姝翻过一堵两米高的土坡,这些男人,和宁姝才是同一个世界的。

    从来没有觉得,这段距离这么短。

    船坞的船,大小也就和游艇差不多,最多只能容纳五六人,他们几人上去,基本满了,船有些年头,不妨碍它们出行,几个年轻人合力把它引到海面。

    船上还有罗盘、饮用水之类的,以及前辈探索出来附近的地图,一些补给点,够用了。

    临上船前,宁姝站定,她看着阿尧,小声说:“其实,这个岛并不是不能离开。”那是被迷信掩盖的真相。

    阿尧愣了愣。

    宁姝说:“你验过你哥哥的尸身有没有?”

    阿尧沉默了。

    他不是不知道,岛上的老人在阻止青年离开,因为青年一旦全部离开,老人小孩自生自灭,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也无法得到延续,他们是个大家庭,理应团结起来。

    中老年人在岛上大半辈子,生于这个岛,亡于这个岛,繁衍生存的思维也深入骨子,即使对外自称明人,但,他们不愿意再离开这里。

    所以,如果有谁鼓动离开这个岛屿,过不了多久,“神”就会降下惩罚,夺走他的性命,阿尧的兄长就是其中一人。

    但所谓神,不过是有些人放纵恶意的道具。

    海潮声起,阿尧点了点头,他明白的,他都明白的,对兄长下手的人,就是祖奶奶,这是一块疤,他明知道真相,却无能为力,这么些年,他过得很拉扯,最终,他选择当一个沉默的人,让祖奶奶,让全部人认为,他和兄长性格截然相反,绝对不会产生离开珍岛的念头。

    曾经,他和兄长约定好,要一起离开。小时候,兄长无数次地拿着小船的模型,告诉他,离开这里要怎么做,离开珍岛后的世界,吸引着前人前赴后继。

    可惜那时候兄长已经察觉到什么,先用生命,帮他试出一种可能,却让他就此止步。

    兄长的遗愿,一直是他的心结。

    “宁姝,快上船!”

    “宁姝。”

    那几人在船上呼唤她,宁姝释然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摆摆手:“那我走了,谢谢你。”

    这是今天内,她第三次和他说谢谢。

    阿尧站在岸边,看着那艘船,在海水的推动下,离他远去,一米,两米,三米。

    为何明知道结局,他还是,忍不住抓住这片刻的幻景。可在这之后,带走兄长的遗愿的她,与他将不会再相见。

    船上的人背对着她,海风拂过她的长发,她突然转过身,高声问:“阿尧!”

    阿尧回过神,他眉宇之间,流露出些许茫然无措。

    宁姝把双手放在唇边,说:“我还没问过你——”她的声音在海面上,裹挟着一阵风,带到他的耳畔:

    “愿不愿意跟我走!”

    第84章 荒岛二十八(2)

    跟她走。

    阿尧瞪大眼睛。

    她的声音, 恍若穿透阴翳一道光亮,撕开片片乌云,直直照进阿尧的眼中, 一瞬间他眼眶泛疼, 竟然才发现, 自己好像一直在等待一个可能。

    直到这个可能实现。

    阿尧的心脏鼓噪, 明明是夜,他却好似看到船上亮光如昼——他被唤起与兄长在一起, 思考和想象外面的世界的记忆。

    是啊,每个人都有权利, 出去外面看看。

    离开不是绝路, 掩杀向往,才是扼住他前进的步伐。

    他想走,想和兄长一起走,想和她, 一起走。

    不由分说, 阿尧沿着岸边,朝船只跑起来,而船舷处, 看到他的身影动起来,宁姝也知道他的答案。

    她松一口气, 按住被海风吹拂的头发,回过头看掌船的傅松越:“停一下停一下, 阿尧要上船。”

    傅松越抓着船桨,他盯着波涛外那道人影, 目光滑到宁姝带着一些激动的脸颊上, 恍然发觉——

    自从上了荒岛, 一切人事物,变得不可捉摸,及至此,他再也没能在她的脸上,看到曾经对他一个人展示的笑容。

    她想收走的东西,就能够收走。

    可是感情,不应该是覆水难收吗?如果,如果最开始,在她把玫瑰偷偷插.进他的衣兜时,他能够及时发现,是不是也能及时发现自己心中的那一分悸动,不至于用行动,用言语,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她,乃至于,到现在根本触碰不到。

    傅松越握紧船桨。

    他喉头有一口气梗着,让他放不下。

    很不甘心啊,一直自己和自己较劲,才发现,原来他早就被抛下。

    宁姝盯着阿尧的身影,提高了声音:“傅哥?傅松越?”

    乔其深的声音,代替傅松越出现:“你想让阿尧上船?”男孩笑得温良,“可是你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反悔吧,他熟知这一带,如果想让我们的船被珍岛上的人发现,想必有很多办法吧?”

    他的声音相对轻快明亮,说着说着,手指蜷缩按在下颌,俨然是认真思考,但只要仔细琢磨,就知道他强词夺理。

    他在给阿尧找污点,显然,他作为珍岛人,和他们的立场天然不同,阿尧的让步,没有让他们把他当做自己人。

    宁姝懒得和这人多说,她目光移向言屹和裴哲。

    言屹握着船桨,他张张口,也知道乔其深说的不合理,但,一旦想到所谓洞房花烛,两道影子亲密依偎的画面,他突然明白,不能再多一个人。

    尤其是让人这么不爽的一个人。

    他低声说:“抱歉,宁姝,我觉得乔其深说的有道理。”

    宁姝又看向岸边,阿尧的影子,越来越小。

    裴哲:“……”

    裴哲不是能言善辩的人,强迫症让他强迫自己减少对他物他人的关注,即使如此,他也能知道,宁姝对阿尧,和对他们四人,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他承认,出于私心,他也不想把阿尧带回去。

    而此时乔其深又说:“何况,假如真的带他回去,户口怎么解决?他也算半个古代人了吧,能适应现代生活么?”

    宁姝干脆抱起手臂,看乔其深输出。

    乔其深:“有些东西,就适合当展品,供人观赏,但可不能拿下来。”

    宁姝“哦”了一声,突然笑起来:“那在师弟眼里,我是什么类型的展品呢?”

    乔其深愣了下。

    宁姝:“有收藏价值?有点意思?不贵但是能把玩?”细细想,作为一个对他们四人来说,是“贫民”角色的人,能总结出这么些特质的。

    傅松越抿起嘴唇,乔其深很快摆摆手,回:“师姐是人呀,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

    宁姝:“是啊我是人,那我做什么选择,是出于我作为一个人的权利,这一点,你们大家都不反对吧?”

    她说着,眼眸在夜中映出点点荧火,一一掠过他们四人的模样。

    他们似乎也没想过,为了一个阿尧,宁姝会沉下脸色,会上升到所谓权利,好像他们所有人潜意识地,否认她作为人的选择权。

    他们有这么做吗?

    言屹润湿嘴唇,眉宇一沉,说:“我尊重你,不过,我还是不认可把那个男人带走,这件事情不是冲突的。”

    傅松越捏紧手中的船桨,指节发白。

    却看宁姝靠在船舷处,她莫名一笑,看不出生气,只有释然:“那么,记住你们的话,不要生气哦。”

    说完,只看她往后仰倒,从船上直直坠入海水之中!

    为了一个与他们毫不相干的男人。

    怎么可能不生气。

    傅松越抛下船桨,他反应快,爆发力极高,两人离得也不远,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却只抓到她衣裳的一角,紧接着,“噗通”一声,宁姝跌落进海中。

    “林宁姝!”

    这一带有几处暗流,这是阿尧之前跟他们说过的。

    所以,阿尧在看到那道身影坠海之后,也立刻扎入海水之中。

    很奇怪,明明他离她至少已经有十米的距离,但在他扎进海里的时候,却一下子,抓住她的手,他们近得咫尺之间,只要迈出那一步,就能够相互触碰。

    那串香木珠子,一同圈住他们的手。

    夜晚的海底很黑,但阿尧睁开眼睛,还是看清楚了宁姝的口型——

    是你吗。

    阿尧:“?”

    来不及多想,一股洪流般的力量,将两人卷住,往底下拉,阿尧闭上眼睛,宁姝也闭上眼睛。

    “叮,【愤怒的男人(完成度80%)】+20%!任务达标,副本【荒岛(度假岛)】通关!将有为期一个月的【快乐期】,玩家是要留在……”

    否否否否否。

    “好的,【快乐期】进行转换,根据此副本的质量,共换成100积分!请玩家稍后查收!”

    “副本即将关闭……”

    咕噜咕噜。

    海面上,一片安静。

    言屹和傅松越跳下去,乔其深和裴哲水性不好,没有跟着下去,不一会儿,那两人浮上水面,都是摇摇头。

    这片海虽然有暗流,但离岸边不远,不应该眨眼之间就找不到任何人影。

    乔其深想到什么,大笑出声。

    裴哲看了他一眼。

    乔其深拍这大腿:“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就他妈像做梦一样……说不定这从头到尾,就只是一场梦而已。”

    裴哲:“……需要的话,我可以推我的心理医生给你。”

    乔其深:“不用了,表哥自己留用吧。”

    “滴嘟——滴嘟——滴嘟——”

    就在乔其深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警笛声,这片从未有现代科技涉足的海域,就像被解开封印,在海上寻找他们快一个月的救援队,在这个关头,终于到来。

    可即使如此,在附近所有海域,也没找到女子的身影。

    言屹披着浴巾,他出神地看着双手。

    傅松越站在游艇甲板上,他点燃了一根香烟,烟尖泛红一点,犹如远处天际一点日出的痕迹。

    他没有抽烟,而是眺望远处。

    日光炫目,只可惜,假使离开荒岛,依然满目荒芜。

    第85章 宫闱乱一

    咕噜咕噜。

    在海水中, 耳鼻与外界失去联系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消失,下一刻, 宁姝浑身一轻, 耳畔传来琵琶嘈嘈切切声, 檀香飘飘, 甫一睁眼,对面圆台上, 一个少年正在抚弄琵琶。

    即使有点距离,也能觑见, 少年身姿单薄, 却瘦而不柴,仪态翩翩,容貌清隽,鼻梁秀挺, 十五六岁, 最是可采撷的年纪。

    那垂着的眼睫毛,遮掩住少年的眼睛,察觉她打量的目光, 他眼神从左飘移到右。

    似乎是害怕的。

    新世界?这次怎么没有进入空白空间?宁姝皱了皱眉,系统带着一连串播报, 突突突地来了:

    “恭喜玩家通过【度假岛(荒岛)】!”

    “恭喜玩家获得成就……”

    “恭喜玩家开启S级副本,并且达成完美通关, 获得积分1000!目前共有积分1825!打败70%的玩家,获得称号【赚钱侠】!”说完这句, 系统突然卡壳, “咦, 怎么突然就进入第四关了?”

    宁姝:“我还想问你呢。”

    这是个古代世界。

    宁姝收回盯着少年的视线,她怀疑她再盯下去,少年弹琵琶的手指得抖掉帧。

    她转而观察四周——红砖碧瓦,廊腰缦回,楼阁参差,飞起的檐角下,挂着一个个云母八角灯笼,大白天也点着蜡烛,在风下,流苏轻晃。

    宁姝靠在一张檀木美人榻上,在她接管意识之前,原来的主人在仆从眼里,只是听着琵琶声睡着了。

    她手指在扶手上,随着琵琶奏乐的节奏敲着,边问系统:“阿尧呢?”

    阿尧是上个世界里,和她一起跳入海底的人,也是她送出铜币的人,最后关头她离开上个世界,阿尧却不知道怎么样。

    结果系统比她还懵:“我靠?我要去上个世界查看,但上个世界也关闭进入维护!”

    宁姝:“也?”

    系统:“你之前所有世界都维护了!”

    一两个世界就算了,三个世界就有问题,它狐疑:“该不会是你做了什么吧?”

    宁姝无辜地眨眨眼:“在你们监视范围,我能做什么违规?”

    正好这时候,游戏给来邮件反馈:【叮,检测到前三个世界关闭出于同一故障,是所有角色的攻略值皆超过80%,所引发世界秩序紊乱,请玩家注意分配攻略精力,避免造成全攻略对象动心!由于系统D707缺少正向引导,在此通知扣除该系统本月全部绩效,将全公司通告,以儆效尤!】

    系统:“……”

    宁姝:“……”

    系统心态崩了:“我叫你攻略一个,不是叫你攻略所有人!”

    被扣除一个月全部绩效是真的很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它替宁姝擦屁股,宁姝当然不是故意的,但也不能说鬼知道那些人怎么回事。

    作为既得利益者,该有的心虚还是要有的,她咳了咳,说:“可能是我,不太顺手,用力过度了?”

    系统:“呜呜呜我的绩效,呜呜呜我想辞职了,呜呜呜!还被所有同事知道了,丢死人了!”

    宁姝:“……”

    系统:“你就不会安慰安慰我吗?”

    宁姝想了想,果断道:“我注意一下,这个世界应该不会又出现这种情况。”

    系统程序一寒:“你快别立flag了!!!”

    游戏还给上个世界的数据,除了被关闭世界外,没有别的差错,阿尧没有出事。

    宁姝扶着扶手,站起来,一旁的侍女立刻迎过来,低声问:“殿下可有不适?”

    宁姝:“无碍。”

    系统因为被扣绩效,生无可恋,声音萎靡:“叮,玩家进入第四关·宫闱乱。”

    “友情提示:玩家已彻底度过新手期,从第四关开始,难度会显著增强,第四关也是许多玩家受挫失败乃至丧命的节点,请玩家谨慎对待。”

    【宫闱乱】副本,和以前三个副本有一个本质区别。

    以前的副本,宁姝以几乎空白的身份进入世界,他人对她的第一印象,都是由她亲自操作的,现在这个副本,多了“原主”,就是身体原来的主人。

    如果说以前宁姝穿越的角色,都是白纸,那这个角色,已经被涂抹颜色,宁姝还要接受这个色彩带来的影响。

    系统:“是的,原主已经拿你的身体,按照人设经过一定剧情,你把身体接管回来后,才是游戏剧情的开始。”

    “这具身体叫陆宁姝,是个公主。”

    公主?

    宁姝低头,一身绯红百蝶叠纱裙,流光溢彩,手是她的,指染豆蔻,细白手腕上戴着金银钏与成色极好的红宝石,尽显华贵。

    终于拿到一个身份高端的角色,但不能掉以轻心,她一下抓住重点,问:“原主是什么性格?”

    系统:“叮,触发【记忆胶囊】x1,请玩家使用。”

    副本和以前直接给【背景前情】也不一样,而是给原主的记忆。

    【记忆胶囊】:储存了原主的记忆,玩家需要通过原主记忆,自行选择判断,部分细节能够触发记忆。PS:有时候,人会选择性记住一些东西,选择性忘掉一些东西,不要盲信记忆胶囊哦。

    目前,记忆胶囊里,大概是原主的人设,以及原主这十六年来经历的事的大概。

    陆宁姝,大周朝的嫡长公主广德公主,主要是她娘玛丽苏,她沾了点光彩——先皇后曾是大周有名的女将,足智多谋,容貌绝美,却被皇帝强行收入后宫,虽受尽皇帝宠爱,却郁郁寡欢,红颜薄命,在她五岁时撒手人寰。

    先皇后厌恶宫闱,自小忽视原主,临终前,到底心软了,怕原主被其他妃嫔贵族欺负,给她留了一支自己带出来的精兵,红甲卫。

    十一年过去,红甲卫如今人数五千,是先皇后的心血,红甲卫对先皇后及公主忠心耿耿,先皇后传红甲卫给陆宁姝,一度被其他宗室大臣忌惮,只是皇帝自知愧对先皇后,不顾众多反对,同意长女执掌红甲卫,成为红甲卫统领。

    按说,陆宁姝的人生开局,虽不十全十美,金手指还是亮闪闪的,接下来长公主应该广开后宫,养面首,打突厥,留名青史可能都不是问题,但陆宁姝执掌红甲卫以来,性格越来越嚣张,飞扬跋扈,空有脾气没有能耐,导致得罪的人,能围绕长安排队三圈,没被人暗杀成功,还得托红甲卫暗地里保护。

    只是,红甲卫的保护也不是永久的。

    当初红甲卫统领和皇后约好,红甲卫只保护宁姝十三年,到她十八岁那年,红甲卫要么解散,要么打散融入其他军队,自由来去。

    这也是皇帝点头同意陆宁姝执掌红甲卫的原因之一。

    当然,这事只有红甲卫以前的统领、皇帝和陆宁姝知道,但并不妨碍陆宁姝丝毫没有居安思危的意识,造作得很快活,浪得一批。

    比如现在,台上那个少年,就是陆宁姝从南风馆,在众目睽睽之下,掳过来的乐师,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至今几天过去了,外头还在传陆宁姝骑马掳人的名场面,只恨败坏先皇后之风。

    至于陆宁姝这么做的动机,就有意思了——为了气大将军尉迟序。

    记忆胶囊推演到这里,同时,宁姝的游戏面板,如同以往那般,慢慢浮现一行字:

    【尉迟序】:可攻略对象一,二十五岁,虎威大将军,行军大总管,大周朝军权执掌者。

    陆宁姝即使有红甲卫,在尉迟序面前,也得夹起尾巴乖乖做人,偏偏陆宁姝不这么觉得——

    就在三年前,边疆之战方歇,尉迟序班师回朝,十三岁的陆宁姝在城楼上,对他一见钟情,然后就展开,死缠烂打的追求。

    宁姝:“……”

    就,一个男人不喜欢你,难道你死缠烂打就有用啦?

    她不懂。

    这套路没什么稀奇的,炮灰女配标配嘛,三年来,尉迟序不止心里,眼里都找不到陆宁姝半个影子,只是,即使过去十一年,先皇后在民间依然是个传奇,尉迟序碍于先皇后和红甲卫,一直没有太落陆宁姝面子。

    好嘛,结果原主陆宁姝,脑子确实有点瓦特的,人家不落面子,在她看来就是有戏,于是更加死缠烂打。

    这次知道尉迟序在议亲,原主不止砸了人姑娘家,还去抢了两个男人进公主府,想气尉迟序。

    人大将军气不气,宁姝是不知道,但她知道,她现在接手的是个烂摊子。

    被掳来公主府的,有两人,一个现在在台上,另一个……宁姝刚坐直身体,就见一个侍女步履凌乱,来报:“殿下,殷公子在闹自尽!请殿下快去看看!”

    宁姝:“……”

    淦,这殷公子总不会是她的男宠吧,那就只能是,被陆宁姝掳来的另一个倒霉蛋。

    果然,她的推理触发【记忆胶囊】,记忆胶囊给出一段新的回忆:

    殷公子全名殷漾,字漪之,是原主掳来的另一个男子,不同于乐师身份低位,这个殷漾,可是出生世家。

    掳殷漾的时间和那乐师不一,原主陆宁姝先掳乐师,几天后看尉迟序毫无反应,才掳的殷漾,还是今早出门时掳的。

    带着红甲卫,公主作恶起来,简直和菜市场买鱼那么轻松。

    系统好不容易从错失绩效的悲痛缓过来,有点幸灾乐祸,说:“这不就是废物公主和她的男人们嘛?”

    宁姝抽空回系统:“这么炮灰的公主都没人干掉,怎么不是公主和她的废物男人们。”

    系统:?你还想被人干掉啊,醒醒你现在就是公主!

    宁姝整理分类记忆胶囊带来的回忆,一边往青莲院赶。

    陆宁姝的公主府极尽奢华,她刚刚所在的院子,叫菡萏院,住着小可怜乐师,而那位“殷公子”被她安排在青莲院,两个院子之间隔着后园,奇花异草,假山峻峭,青石板铺就的蜿蜒小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极尽奢靡。

    有点奇怪,公主尚未出嫁,怎么就有自己的府邸。

    记忆胶囊带来的信息,有点模糊,还得先放一放,去青莲院解决问题比较重要。

    宁姝跨进青莲院,只看不远处,几个仆从压着一个身着纯白单衣的少年。

    少年披头散发,脸色发白,依然能看出他五官俊美,那眼神,在扫过宁姝时,带着深深的憎恨。

    他就是事主殷漾了。

    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世家子弟,被长公主掳到府中,就算是清清白白,也为世人所耻笑,无法抬头做人。

    许是抱着必死之心,殷漾全然不顾陆宁姝的面子,冷嗤道:“陆宁姝,你借着先皇后之势逞能,你是个无能废物,你这种女人,别说虎威大将军,就是路边一条公狗,看你一眼都晦气,先皇后假若在世,必得被你气得来登仙……唔!”

    他说话语速极快,咬字清晰,声音清朗悦耳,读书人骂人就是不一样,不带一个脏字,却死戳陆宁姝的痛点。

    从他开口直呼宁姝大名开始,侍从们吓得魂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堵住他的嘴,其余人皆跪地,瑟瑟发抖。

    宁姝其实还好,骂的又不是她,但她不能说“没事大家起来吧”,陆宁姝本来的人设,不可能眨眼之间变成亲和好人,不然她要么被当做鬼上身,要么侍从们以为她话里有话,吓破胆,原主身上的色彩,让宁姝不是想当好人就能立刻当好人。

    捋清楚这逻辑,她板着脸,看向一边侍女,道:“搬张椅子。”

    侍女愣了下,立刻低头:“是。”

    椅子是紫檀木雕刻的,椅子一侧两个红甲卫高手,椅后两个打扇侍女,遮住日光,还有侍从跪在地上,碰上葡萄与茶。

    这排场,要多大就有多大。

    宁姝拂拂裙摆,坐下后,身体微倾斜,一手撑着脸颊,垂下眼盯着殷漾:“你想自戕?”

    殷漾一副与她无话可说的模样,他闭上眼睛,一心求死。

    宁姝拍拍手,对那几个押着他的人说:“放开吧,殷公子想死,你们谁都不准拦着。”

    此话一出,如水入油锅,宁姝身边的侍女第一个跪下,直呼:“殿下三思!殷漾乃殷家三子,此番,此番……”

    侍女是想说,此番强行把人掳来公主府,已是触众怒,殷漾的大伯在朝中乃兵部侍郎,二伯是骁勇卫统领,殷漾是武将世家难得的读书的料,他十五岁中举,若不是殷家盼他稳妥,压他三年后再殿试,此时,他早已进翰林成清流。

    然而,也就是在他十八岁这年,他遇到人生最大的坎。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目前看来,宁姝就是这道坎。

    心里槽得再厉害,宁姝面色也一派冷凝,她目光逡巡四周,没看侍女,目光钉在殷漾身上,她笑了笑:“此番,怎么?”

    侍女声音如蚊蚋:“殷家长辈带着殷家十七口人,跪在长华门……”

    长华门乃皇宫西门,十多年前,有一起重大冤假错案,苦主就是跪在长华门三个时辰,感动先皇后,由先皇后推动调出案卷,平反案子。

    可惜如今,长华门依然是长华门,作恶之人,却变成先皇后的嫡长女,广德公主。

    外面对陆宁姝的骂声,如果能化成水,长安得被淹掉一半。

    这种情况下,殷漾要是死在公主府,就是皇帝,也不可能全须全尾保住陆宁姝,只是陆宁姝身份特殊,不一定会死,但公主府的下人,将会迎来灭顶之灾。

    明明有更好的办法,侍女想着,提议:“殿下,让红甲卫按住殷公子就好了。”

    宁姝袖子底下的手指,轻掐着手心,突然,她一拍扶手,呵斥:“怎么,这公主府,是我做主,还是你?我的话不管用了是吧?”

    侍女跪地:“奴婢不敢!”

    其余人只好松手。

    殷漾一得自由,将嘴里的白布扯出来,丢到地上,随后朝西南方一跪一拜,扬声道:“祖母,父亲,母亲,孩儿不孝,只能先行一步,只望家中长辈康健喜乐,望国中朝廷再无蠹虫!”

    少年眼角泛红。

    临终之前的肺腑之言,最是感人,虽然,这货又把陆宁姝骂了一遍。

    宁姝察觉到,她身边的侍女,眼中含着不忍。

    就在少年摸到挂在梁上床单时,宁姝突然道:“殷漪之。”

    她喊了他的字。

    殷漾不理她,她拽紧床单,伸长脖子,却听那蠹虫的声音,暗含讥讽:“你可想好了,你这次死后,我顶多是被罚进皇庙,五年十年后,风头一过,我照样出来吃喝玩乐,还能去你的坟墓前,载歌载舞,举杯欢庆。”

    听到最后八个字,殷漾身形猛然顿住,似乎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回过头,瞪大眼眸:“你敢!”

    宁姝换了个坐姿,双腿交叠,用一种流里流气的口吻:“怎么不敢?我都敢放你自戕,还有什么我不敢的呢?”

    “还是说,你觉得你大伯,兵部侍郎,能够收回我的红甲卫?”

    说到红甲卫,殷漾手臂浮现青筋,少年目光几欲喷火:“你不过是遗臭万年之徒,不要以为有红甲卫,你就能潇洒自在一辈子!”

    这倒是,宁姝能潇洒的时间,也就两年而已。

    她眯起眼睛,笑得宛若狐狸:“遗臭万年?你们文人不是最喜欢读史书吗,你说我遗臭万年,那你这种……”她停了下,“世家儿郎,被迫变成公主男宠,还上吊自尽的人,你觉得,史书会怎么写你呢?”

    殷漾骤地目眦欲裂。

    宁姝哈哈大笑,形若放浪:“我不追求身后名,但是你,堂堂进士,百年之后,后人议论的不是你写过什么文章,做过什么贡献,而是你在公主府自尽而亡。”

    “祭奠你的地方不是殷家祖庙,不是翰林清流之地,而是长公主府。后人会揣度你长得有多漂亮,会揣度你多么瘦弱无能,才会被公主掳走……”

    她还没输出完,殷漾已经恨极气极,从凳子上跳下来,迅猛如豹,朝宁姝扑过去。

    他到底是不甘心的。

    几乎是眨眼之间,殷漾就冲到宁姝面前,在扬起的发丝间,他的五官愈发明显,少年人不愧是能原主瞧中掳走的男子,五官精致如画,却不孱弱,而有一种锐利的带有攻击性的俊俏,若出鞘之刃,不避锋芒,美得令人过目难忘。

    宁姝一动不动。

    他杀心不改。

    下一刻,他就被红甲卫按住,猛地砸在地上。

    宁姝这才站起来,她蹲下身,居高临下地盯着殷漾。

    她的这具身体,不再是白莲长相,而是在宁姝本来的底子上,将她五官变得更加秾丽,一双眼角微扬的眼睛,非但不够纯良,还有种妖艳之美。

    尤其是,此时她眼底含着浅笑,怎么看,都带着十足的讽意。

    殷漾粗声喘息着,他十指抠进泥地里,指甲微微翻起,殷红血渍浸入泥地。

    宁姝靠近他,蹲下身。

    他撇过头,不肯理会她,宁姝自蛮横地用手指,挑起殷漾的下巴,她用只有殷漾才听得到的声音,说:“以你的才华,留名青史的方式是公主男宠,多可笑。”

    殷漾怔愣住。

    “殿下!宫里德全公公来请殿下进宫!”又有一人来报。

    毕竟殷家十七口人,还在长华门跪着呢。

    宁姝站起身,她裙摆一转,道:“走。”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1:

    一开始,殷漾:就是路边一条公狗,看你一眼都晦气!

    后来,殷漾:我不如狗.jpg。

    小剧场2:

    宁姝:“这么炮灰的公主都没人干掉,怎么不是公主和她的废物男人们。”

    尉迟序:没干掉还把自己搭进去,我是废物。

    殷漾:没干掉还把自己搭进去,我是废物。

    莫见雪:没干掉还把自己搭进去,我是废物。

    莺歌:没干掉还把自己搭进去,我是废物。

    ————

    当当当!我胡汉姬又回来啦!宗旨依然是:万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之前上个副本结束时,以为挂了请假条,结果没挂,为表示歉意,也不知道有多少亲亲留下来了(断更作者拿来锤没错我说的是我自己),本章2分评从发章24h后发红包昂,也是庆祝新世界~谢谢大家支持~

    第86章 宫闱乱二

    李德全是皇帝身边何福润的徒弟, 长了张胖胖圆脸,常堆着笑,很是喜庆, 见到宁姝, 便道:“小祖宗, 快进宫吧!”

    宁姝脚步不停, 直问:“父皇怎么说?”

    李德全回:“是师父嘱咐小的过来的,陛下如何想, 小的也不清楚,还请殿下速速前去宫中。”

    宁姝瞥他一眼, 是个滑头, 挺会摘事。

    没能从李德全那获得有效信息,宁姝懒得浪费口水,一行人穿过仪门,她登上轿舆, 临了, 掀开车帘,指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侍女:“你,上来。”

    侍女应是, 低头上车。

    宁姝食指点太阳穴,终于从原主的记忆里, 调出侍女的名字——彩鸢。

    不是原主连侍女名字都记不住,只是原主惯用的贴身侍女, 是一个叫紫玉的,相比, 彩鸢很没存在感。

    只是前几天, 紫玉被原主派出去做事。

    对了, 做什么事来着……宁姝没能一下在记忆找到,她先放一放。别人的记忆,相当于一份他人的传记,很难立刻全盘接受。

    轿舆很大,彩鸢跪在地上,她十指收袖,搭在膝盖上,肩膀紧绷着。

    方才殷漾要自尽,彩鸢是一副不忍之色,宁姝放缓声音,问:“彩鸢,你是否认识殷漪之。”

    侍女头低得更下:“回殿下,不曾。”

    宁姝立刻变脸,冷硬问:“哦?真的?”

    简单三字,却有种强压,彩鸢心中一颤,不由自主道:“奴婢只是……”她咬牙,“只是曾见过殷三公子的画,殿下知道,奴婢素来爱画,渴盼受殷三公子指点,所以……”

    轿舆里安静好一会儿,彩鸢后背滑过一滴冷汗,才听到宁姝淡淡道:“原来如此,你起来吧。”

    没有被责骂,彩鸢大着胆子,看向公主殿下。

    往日广德公主眉宇间,有股轻狂浮躁,此刻,却多几分沉淀,好像一块蒙尘玉,尘埃被擦拂而去,露出本质,初露耀目之色。

    彩鸢暗暗纳罕。

    到皇宫比想象中要快,宁姝记忆还没梳理好,就不得不下轿,相比公主府,皇城大气且庄重,它恍若沉睡的猛兽,巍峨宫墙内,锁着数不尽的繁华。

    宁姝轻吸口气。

    御书房外,宫娥屈膝行礼,替宁姝打帘,霎时,龙涎香气迎面扑来,宁姝甫一迈进御书房,看到的不是皇帝,而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背对着她,头戴小冠,身着圆领紫袍并玉带,脚踩皂靴,宽肩蜂腰,背影便有器宇轩昂之姿。

    宁姝脑海立刻浮出一个人名:尉迟序。

    随步伐迈开,距离一点点接近,在她眼中,尉迟序挺拔的后背,修长的脖颈,骨骼疏峻的耳朵,到他侧颌清晰的线条,喉结的弧度,眼睫毛长影,以及,高直的鼻梁,愈发明显。

    这个男人,有种北地风光的清狷高俊。

    察觉她观察的目光,那双本来前视的眼瞳,倏地往旁一动,隐有不耐。

    正好,她就站在他身后一步,及至此时,以她与尉迟序为中心,四周的景色人物仿佛才被渲染开。

    正首是皇帝。

    宁姝行礼:“父皇。”

    “孽障!还不跪下!”皇帝拍龙纹红木长桌,疾言厉色。

    宁姝毫不犹豫,立刻跪下。

    御书房内除了尉迟序,还有殷漾的大伯,兵部侍郎,殷成翰,他穿着朝服站在尉迟序身边,离宁姝三尺距离,正憎恶地瞪着宁姝。

    殷成翰向皇帝作揖,道:“陛下,请为臣子侄做主!”

    皇帝指着宁姝:“广德,你瞧瞧你做的什么事!你是真想去济恩寺度过余生是不是!”

    皇帝骂得狠,却没说到惩处,宁姝安静听着,也在打腹稿,但在骂完宁姝后,皇帝却缓颊,对殷成翰:“殷爱卿,事情闹得长安沸沸扬扬,不若如此,便让殷三尚了广德,算两全其美之策。”

    宁姝:?

    好家伙,每个熊孩子背后都有熊家长。

    直到这时,她的记忆胶囊涌来几个画面,是原主捅娄子,皇帝帮忙擦屁股的事。

    得,这才是原主行事越来越嚣张的直接原因。

    殷成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是来讨公道的他怎能把子侄给赔进去,叫他这张老脸怎么对三弟,怎么对殷家列祖列宗!

    可恨他是武举上任,口才不佳,否则也不该只是嘴唇抖了抖,大呼:“陛下万万不可!”

    “如何不可?”皇帝背着手,“你之前不是也说过,广德之行为,有损殷家,有损殷三的声名,事已至此,为弥补名声,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臣侄子并非自愿……”

    皇帝冷哼了声:“你以为广德就很乐意?要不是广德一时糊涂,你们殷家,也没有尚公主的资格!”

    宁姝:爹,您真是我亲爹。

    这办法简单粗暴,能堵住悠悠众口,保下宁姝,但不全算好事,从宁姝人生角度说,这种婚姻是结仇不是结姻,从游戏角度说,她不想太快和殷漾绑定。

    她抬眼观察皇帝。

    皇帝年四十二,正值壮年,作为前玛丽苏男主,面容俊美,只脸色些许苍白,身体或许不甚康健。

    知道皇帝身体不好的前情,隐约能猜出,他为何强词夺理,也要让宁姝和殷漾成这个婚,尽快把宁姝嫁出去,才能让她在他百年后,苟下去。或许在陆宁姝刚掳人时,他也愤怒,最后出于多重考虑,做出这个决定。

    当然,宁姝能猜到的初衷,殷成翰也立刻想到,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是广德公主错在先,怎么能让臣子侄承担错误……”

    宁姝心里摇头,殷家大伯可要吃亏,有理也变成无理。

    毕竟皇权是天。

    果然,皇帝拿起桌上杯子,砸到殷成翰身上:“放肆,殷家能尚公主乃是几辈子求不来的福分,在你这儿,就变成错误?”

    殷成翰吓得立刻跪下:“臣不敢!臣罪该万死!”

    给一巴掌再给甜枣,皇帝又说:“当然,是广德不厚道在先,责令钦天监定下婚期后,朕不会委屈你们殷家。”

    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没有别的余地。

    殷成翰有点不甘,公主品德虽有亏,可皇帝铁了心护住她,他能怎么办?到底不是他自己亲儿子被掳,而且如若因此,得了皇帝允诺,换来亲儿子仕途通畅……

    只是,殷家作为武将世家,娶回一尊大佛,又该如何自处?这种憋屈事,他又怎在同僚之间抬起头来?

    还没等殷成翰想好,只听两道声音响起:

    “陛下。”

    “父皇。”

    宁姝和尉迟序,几乎同时开口。

    宁姝仰头看向尉迟序,男人让一步,没有继续说话,于是她继续:“父皇,儿臣知错,只是孩儿掳走殷三公子,是事出有因。”

    殷成翰说:“你还能有什么原因!不过就是见色……”

    “咳。”

    尉迟序轻咳,让殷成翰吞下后面“起意”两字,广德公主纵千错万错,他也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这么指责。

    皇帝暂不计较殷成翰的冒犯,对宁姝说:“好你个事出有因,你倒是说说看。”

    宁姝眨眨眼,说:“儿臣只是听说,殷三公子画工极好,请他来公主府绘画罢了。”

    殷三极擅绘画,倒是连皇帝都听闻过的事,他曾在四年前的赈灾义卖中,一幅冬日赏雪图画卖出三千两白银之高价,若不是作为文人,读书为切要,他名气应更高。

    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皇帝眉头微松,但殷成翰不服:“公主着红甲卫上街,直接把人从书肆掳走,这叫请?”

    宁姝对殷成翰说:“殷大人应当听说过,前几日,有一男乐师进公主府,方法粗暴了点。今天,我让红甲卫去请殷三,但红甲卫成日打打杀杀,脑子不灵活,以为用同样的办法,这不就误会了呢。”

    殷成翰:“公主的意思是,一切只是红甲卫的错?那为何不惩处红甲卫?”

    宁姝白他一眼,说:“怎么能把错推到红甲卫身上,你们殷家不也有错?”

    殷成翰难以理解:“殷家何错之有?”

    宁姝大言不惭:“谁让殷三长得太好,让红甲卫误会我也是要抢回来玩的,你说这男人长得太好有什么用?搞得我也一身腥,我可不会喜欢书呆子、臭石头。”

    这个角度可真清奇,尉迟序都多看这位草包公主一眼。

    殷成翰气得直跳脚,连敬语也不用:“你,你你你……你无耻!”

    既然宁姝自己提出更好的办法,皇帝也不坚持,则拊掌大笑:“好了好了,殷爱卿,闹来闹去,这不就只是个误会么,至于这么生气?朕就说,广德也不一定看得上你们殷家,广德偏爱的,还是身姿强健的高大男儿。”

    譬如尉迟序。

    殷成翰怀疑自己再待下去,迟早要被气死在御书房。

    皇帝铁了心把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说:“殷三画工了得,不能白白在广德公主府作画,福润,”他叫身旁侍立的公公,“从内库拨黄金五十两,周式紫毫笔一套,澄湖纸一扎,赐给殷三,让他勤勉作画,不可偷懒。”

    何福润点头:“是,陛下。”

    皇帝又问殷成翰:“殷爱卿,可还有别的话想说?”

    殷成翰压住叹息,长揖:“臣,谢陛下隆恩。”

    殷成翰先退一步,御书房就剩下宁姝和尉迟序,这时候,皇帝才问尉迟序:“卿方才,要说什么。”

    尉迟序道:“回陛下,臣刚刚是认为,陛下想点鸳鸯谱,应询问公主意见。”

    正好,公主的意见,就是不要。

    宁姝心底哟了声,尉迟序心性还不错,难怪原主坚定认为自己有戏。

    皇帝说:“难为你替广德着想。”

    尉迟序撇清关系:“为陛下解忧,乃是下臣本分。”

    皇帝摆摆手:“罢了,你随广德去长华门看看。”殷家在长华门跪着,宁姝总该去看看,以免遭人指摘,虽然这长公主也没什么名声。

    尉迟序:“是。”

    强掳殷漾这事,总算过了。

    尉迟序走在前头,宁姝稳稳地跟在他身后。

    因见到皇帝,她脑海涌出不少和家人相处日常,除了皇帝,她还有两个异母哥哥,也只有这两个哥哥,相对而言,皇帝子嗣不丰。

    她在仔细捋顺他们的关系,没太留意其他,而尉迟序皱了皱眉。

    他是行军习武之人,即使在长安三年,也改不了走路快的习惯,往日,广德早就被他撇下,要么气喘吁吁,要么叫他等她,聒噪不已。

    但今日,广德竟跟上他的步伐,且两人的距离,保持在三步,不多不少正好。如不是潜意识为之,步数应会越来越大。

    不能完全肯定,他可以试试看,于是,本在急行的男子突的停住。

    身后人确也立即刹步。

    尉迟序眸底划过一丝疑虑,看他没有动,宁姝从他身后越过他,她的衣摆浮动,带来一阵微弱的风,一股淡淡的檀香,萦散于空中。

    她回头,问:“将军怎么了?”

    尉迟序面色不改,他继续往前,丢下一个字:“无。”

    宁姝心念一动,她立刻跟上,故意问:“将军刚刚替我说话,让我非常感动。”

    好半晌,尉迟序只回三个字:“想多了。”

    宁姝:“……”

    尉迟序这条线,是追妻火葬场?

    和以前把攻略对象摆开讲不一样,现在面板上,只出现两个人,尉迟序是一个,还有一个是殷漾,似要触发一定的条件,才会出现新的攻略对象。

    但目前看来,火葬场没什么特殊的,因为殷漾也是。

    没差,就不好选。

    及至长华门,已近酉时,日头西斜,将人的影子拉得极长,殷家包括殷成翰,一十七口人都在。

    跪了一个时辰,众人脸色发白,殷成翰扶起年过六十的母亲,说明事情,殷家老太君拍殷成翰的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何福润亲自送来赏赐,也给足殷家面子。

    一家恍若逃脱大劫,虽在一段时间内,会被长安城内当成笑话,总比殷漾真被公主府掳走当男宠好。

    等他们瞧见宁姝和尉迟序先后出宫门,本来放松的氛围,又一次僵硬,几个年纪轻的,压不住脸色,甚至直接黑脸。

    “见过大将军,见过公主殿下。”殷家人福礼。

    “快起来。”

    宁姝恍若未查,她虚扶一把,对老人家笑笑,道:“是我手下红甲卫莽撞,闹出这种笑话,回去后,我教训教训他们。”

    难为公主还会说客套话,台阶递过来,殷家众人只好接台阶下,老太君说:“是我们干着急,望殿下海涵。”

    宁姝眼角余光扫过殷家一圈子辈,忽的察觉,殷家人里,有个姑娘一直盯着她。

    姑娘二八年华的模样,姿容秀美婉约,双眸含着细微恼意。

    宁姝扒拉过原主的记忆,一下认出来,她就是殷家与尉迟序议亲的姑娘,按原主模糊的记忆,叫雪儿,既然是殷家人,那就是殷雪儿。

    知晓尉迟序议亲,原主很吃醋,暗地指使红甲卫砸掉殷雪儿家门口的狮子,到现在,狮子还没换好呢。

    好在殷家没有实质证据,不然新仇旧恨一起算,殷家人多少得给她扎几个小人,当然,也不代表殷家啥也没猜到。

    不过,原主会掳到殷家人,是个意外,她是临时起意掳的美男子,没来得及调查人家背景,就留给宁姝摊子。

    见过殷家人,宁姝先行一步,突然身后一小阵嘈杂,她回头一望,只看尉迟序扶住殷雪儿的前臂,虽在殷雪儿站稳后,便立刻松开,到底姿势有点亲密。

    原来殷雪儿刚刚站不稳,尉迟序经过她时,她险些摔倒,尉迟序就顺手扶了一把。

    她含羞带怯,声音娇娇的,对尉迟序福身:“多谢大将军。”

    尉迟序道:“无妨,回去后,冷敷膝盖。”话也不算多,但比起对原主和宁姝的态度,一个天一个地。

    殷雪儿点头,满脸粉红。

    宁姝:噫,段位好低。

    不过宁姝不喜欢、也没那个心思跟别的女性抢男人,假如尉迟序真和殷雪儿走到定亲那步,这个攻略对象只能叉出去。

    只是迄今为止,似乎因原主的捣乱,他们没成。

    她目光太直白,尉迟序掀起眼睑,直直盯着她。宁姝想了想,决定遵从原主人设,她双眸睁大,露出恼怒,随后跺跺脚,留给尉迟序一个潇洒离去的背影。

    尉迟序微眯起双眸。

    她发髻上的蝴蝶鎏金发钗,在空中折出忽明忽灭的光泽,犹如方才,她因恼怒眼底流露的光泽,些许潋滟。

    好似哪里不对,又哪里都没有不对。

    宁姝走后,殷家上下总算活过来,喜气洋洋,殷雪儿是二房嫡女,殷家二爷携二夫人,笑着与尉迟序寒暄:“大将军,我夫人酿了竹叶青,风味独特,那日我喝一小坛,睡了一天一夜,不知道大将军可要浅尝……”

    尉迟序不赞同般地摇头,冷声道:“军中禁酒,骁勇卫乃长安城防一部分,你切勿饮酒误事。”

    搭话不成,反被斥责,二爷脸色一红:“大将军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尉迟序没和殷家人多待,客套完便回将军府。

    这座府邸是他三年前击退突厥后,皇帝赏赐的,它占地广,屋舍林立,然而尉迟序上无老下无小,没有女主人操持,府中下人,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府中显得格外空旷,冷清静谧。

    用过晚饭,洗漱完毕,他身着浅灰中衣,坐于书房太师椅,姿态端正,剑眉冷潇,一页页迅速翻过书册。

    侍从白鹤进来添茶,几度欲言又止。

    尉迟序没有抬眼,问:“有事?”

    白鹤嘿嘿一笑,道:“将军,殷家托人来,想问将军,是否对殷家四小姐不满……”

    殷四便是殷雪儿。

    尉迟序说:“之前不是说过么,不合适。”

    他这年纪,只因常年征战沙场,否则早该当爹,前段时间,他应朋友之荐,相看殷家四女后,并无多少情绪,便婉拒了,只是,殷家还不想放弃。

    白鹤叹息:“我早跟他们说将军一言九鼎,既觉得不合适,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他们还不信,不过他们好似以为是被广德搞砸的,算了,反正广德也不缺这一两个仇人。”

    提到广德,尉迟序合起书本。

    他眼前浮现过什么,顿了下,说:“白鹤,你着听雪阁,安排人盯着广德的行踪,不论异常,皆上报给我,切忌暴露。”

    白鹤没多问,直应:“是。”.

    另一头,宁姝回到公主府,还有一件事,她没弄清楚自己为何能建府。

    不排除这个朝代公主未婚可建府,但既然作为第四关,逻辑会更严谨,任何她觉得不对劲的,她得弄清楚。

    估计是原主忘得差不多,记忆胶囊继承给她的,更模糊了,就差别人提醒一句,才能触发记忆。

    她站在窗户前,只看庭院草木繁盛,修理得当,很是悦目,月光如水洒入石阶,偌大宅院,殷漾晚上就被殷家接走了,忽略男乐师,只住她一人,是有点空旷。

    宁姝吹会儿夏风,忽的问彩鸢:“公主府建成,许久了吧。”

    彩鸢回:“是,三年了。”

    三年?宁姝挑了个话术,呢喃:“三年前,也不知道怎么样……”

    彩鸢不明,以为宁姝在感慨,回道:“殿下莫不是想到,莫公子。”

    宁姝:?

    莫公子,什么东西。

    只是,彩鸢的话,让宁姝从记忆胶囊里得到一个人物——莫见雪。

    莫见雪,字其寒,如果活到现在,应是二十九岁,他十一岁就随先皇后征战沙场,屡次立功,却因此落了点病根,人如其名,若雪易化。

    但病弱公子能耐可不低,先皇后进宫后,他接手当时人数三万的红甲卫,成为红甲卫统领,如果不出意外,后来应当能手握大周军权,也没有尉迟序的事了。

    后来的事,显而易见,在先皇后和皇帝的压迫下,十一年前,红甲卫锐减至五千人,莫见雪交出红甲卫,隐于市。

    直到四年前,十三岁的陆宁姝在大街上惊鸿一瞥,极度迷恋他,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死相逼,所以即使两人差十几岁,皇帝就给陆宁姝和莫见雪赐婚了……

    赐婚了。

    婚了。

    了。

    就在三年前,公主府修成,大婚前一个晚上,莫见雪旧伤复发,突然暴毙离世,于是,广德公主成了未嫁先寡之人,这事当时风靡长安,有传闻说公主克夫,不过这话到底因为宁姝的皇室身份,没有传太久。

    而陆宁姝也搬进公主府。

    万万没想到,她原来还是寡妇呢。

    自那之后,原主既爱莫见雪那种病弱美人,又渴望康健硬汉,比如尉迟序。要不是有这一出在先,原主也想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皇帝给自己和尉迟序赐婚。

    只不过,客观来说,尉迟序不是皇帝能随意动的。

    也就是,几乎是莫见雪刚死,原主见到尉迟序,就爱上了。

    这女人花心起来也就没男人什么事了。

    不过除了变心快,公主爱上一个人时还是挺执着的。

    宁姝翻开面板,除了【尉迟序】、【殷漾】之外,第三个攻略角色也出来了:

    【莫见雪】:二十九岁,前红甲卫统领,于三年前去世。

    因为他“已去世”,攻略角色的字体,是灰色的。

    但她的攻略对象总不能是死人,三年前那场暴毙,是莫见雪死遁的招数,他不想成为承受尚公主福分的人。

    不难推测,红甲卫被宁姝抢走,他对宁姝不会有多少正面情绪。

    “叮,恭喜玩家通过自身推理,从记忆胶囊找出第三位攻略对象的信息,获得成就:【“毁人不倦”长公主】!”

    系统:“嘻嘻,诲人不倦,毁人不倦,这个谐音梗玩得怎么样?”

    宁姝:“你大可以再直接点。”

    系统:“啥?”

    宁姝:“请叫我恶霸长公主。”

    系统:“你不要适应得那么快啊!”

    彩鸢发现宁姝陷入沉思,今日,殿下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她斗胆说:“若莫公子知道殿下还记得他,亦会安息的。”

    宁姝心想,不好意思早忘了个精光。

    可以的话,莫见雪也忘记她多好。

    她把玩鬓角发丝,既然原主的喜好,是病弱,殷漾对应康健,那早上那个男乐师,气质和病弱还挺对得上。

    他就是第四个攻略对象。

    宁姝突然问彩鸢:“乐师叫什么?”

    公主花心不改,彩鸢也不意外,回到:“回殿下,乐师艺名莺歌。”

    彩鸢话音刚落,宁姝的面板上,浮现第四位攻略对象:

    【莺歌】:十五岁,真名未知,自幼在南风馆习乐,精通琵琶、笛子、古筝多门乐器。

    “叮,恭喜玩家在一日之内解锁所有攻略对象,完成隐藏任务【找寻你的攻略对象】,速度打败99%的玩家!获得高级成就【论海王的鱼塘有多深】!~”

    系统:“嘿嘿,现在我应该正式跟你说,欢迎来到第四关~”

    宁姝:“和我说话注意点。”

    系统:“?”

    宁姝:“我现在是恶霸长公主。”

    系统:……所以适应得这么快真的不会翻车吗!

    作者有话说:

    宁姝:就算翻车扣的也是你的绩效呀~

    系统:求你别翻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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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宫闱乱三

    第四位攻略对象也浮出水面, 宁姝打算趁热打铁,去会会。

    至于天黑闯独居男子住处,她是恶霸欸, 欺负民男, 才是基本操作。

    彩鸢提着风灯, 在前面开路, 夜晚的菡萏院,有些许荷花香气, 看门的婆子一看宁姝,连忙跳起来, 朝屋里喊:“莺歌公子, 殿下来了!”

    给宁姝一种她来临幸莺歌的错觉。

    同样被掳过来,比起殷漾差点自尽,莺歌就识相多了,不仅没有寻死觅活, 在白天还给宁姝奏了一曲《荷香调》。

    比起白天乍然一瞥, 此刻,少年的模样更为直白清晰,烛光洒落在他身上, 勾出他瘦削肩膀,五官处在尚未完全长开之时, 眉宇既有雌雄莫辩的婉约孱弱,又有少年天然的清爽, 端坐在圆墩上,抬眼瞧宁姝, 格外动人。

    莺歌出身南风馆, 南风馆是长安最有名的伶人馆, 他这副容貌不算绝色,却别有趣味,别说是乐师,就算说是卖身的小倌,也毫无违和。

    那天,原主对莺歌见色起意,又想判断尉迟序对自己的感觉,于是二话不说,着红甲卫把他从南风馆抢回公主府。

    一路上,南风馆的阿爹还一边追一边喊:“殿下不可啊,乐师卖艺不卖身!”

    原主身边的紫玉,嗤笑着落下一句话:“进了你们这烟花之地的,哪有卖艺不卖身的理?不过是为哄抬他的身价。”

    既入风尘,便也别无选择,即使莺歌是良籍,宁姝作为皇帝宠爱的公主,想抢也使得。

    南风馆对上权贵,只能打落牙齿吞进肚子,不过陆宁姝可不是抠门的人,临了丢几锭金子,总算堵住南风馆阿爹的嘴,堵不住长安城众口便是。

    此刻,菡萏院。

    宁姝嚼碎这段记忆胶囊送来的画面,面前的少年,正捏着袖子。

    他像只误入狼窝的小白兔。

    许是宁姝一直没有发话,莺歌认命般地吸口气,抬起眼睛,倏地站起身,他一只手放在自己腰带上,轻轻一抽。

    宁姝抬眉。

    少年身体瘦却不干巴,锁骨到胸膛的肌肤白洁,质感如玉,宁姝只一眼,按在他手臂上,阻止他下一步动作,问:“你这是做什么。”

    莺歌眼眸低垂,说:“殿下晚上过来,不是只与草民聊聊天,草民,从了殿下便是。”

    明明是狠话,从他的嗓音出来,倒像小白兔在做最后无谓的抵抗。

    宁姝:“……”

    嘿,这家伙对原主还挺了解,假如现在她是原主,本来带着色心,被这么一激,估计突然就食之无味,没有意思,上赶着的才香。

    但她芯子换人了,强取豪夺它不香吗?

    宁姝心下一转。

    莺歌身高只比她高一个手指,她轻易将手掌按在莺歌肩膀上,突的,捏住那片粗糙的布料,往下一拉。

    没料到她会有这举动,莺歌乍然一惊,连忙抓住衣服,道:“殿、殿下!”

    宁姝往前一步,本来放在他肩膀的手,动作更无遮拦,竟然沿着衣襟,探入莺歌的衣内,手指压在那清薄的肌理上。

    一刹那,莺歌浑身僵硬。

    果然奇怪,宁姝经历过好几个世界,莺歌身上这种肌理,一摸就知道是习武之人,既是习武之人,怎就沦落到南风馆,她可不信,南风馆的阿爹会专门请人教莺歌武功。

    果然,攻略对象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她笑得温和:“怎么,不是你说要从了我么?”

    莺歌面上浮起薄红,张了张口,没找到更好的措辞,但他不知道,他这模样,更激人欺他之心。

    宁姝抿抿唇角,她仰头,眸中闪烁狡黠的光芒,气势却碾压着莺歌,两人的距离,女子身上那股淡淡檀香,一个劲地往莺歌鼻子里钻。他眼神慌得乱飘,压住宁姝在他胸膛作乱的手指,他闭上眼睛,声音发颤:“殿下……”

    宁姝从鼻腔里,懒懒地发出一个音调:“嗯?”

    不等莺歌说话,宁姝继续:“我是个很平和的人,别说我强迫于你,我便问问你,你想怎么从了我?”

    刷的,莺歌脸颊上的红,流到脖颈,他像一只被煮熟的虾,阖起的眼睫,在剧烈颤抖。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宁姝颇有耐心地等了会儿,才缓缓开口:“既然你不说,那我就问别的事了。”

    莺歌微睁开眼睛。

    宁姝:“莺歌,你身上的皮肤肌肉,有一股韧劲。”

    少年的肌理,不是那种成块的强硬,却蕴含强大的爆发力,眼看着莺歌彻底睁开双瞳,宁姝笑起来,然而,再找不到半分暧昧,她又问:

    “所以,你会武功?”

    莺歌蓦地清醒。

    他忙后退一步,背着宁姝,窸窸窣窣地整理好衣带,这才回头,躬身行礼,才说:“回殿下,草民自幼被养在南风馆学艺,殿下有多不知,琵琶也好,笛子也罢,都需要体力演奏,故而,草民确实需要经常锻炼身体,只是别说武功,不入流的三脚猫功夫,也没学会一些。”

    “哦~是这样啊。”

    宁姝背着手,轻声踱步,她视线一直在莺歌身上,莺歌便保持躬身的姿势,十分拘谨。

    突然,宁姝咯咯笑出声,她脚步欢快地走到莺歌面前,扶起他:“好了,我只是问一句,你解释这么多,倒叫我以为你有什么隐情呢。”

    莺歌:“殿下……”

    突变只在瞬息之间。

    他话音未落,只看宁姝手里多处一根蝴蝶宝石簪子,这是她刚刚偷摸摸从头上拔下来的,那簪子尖锐的一端,对着莺歌的脸,使出十成气力扎去,这情况下,如果真的插.进去,可不是破相这么简单,可会直直插到后脑,令莺歌丧命。

    莺歌也能感受到那杀气,他的瞳孔猛地缩起。

    他却似吓傻了,没有躲避,直到那尖锐的簪子,临了改变途径,擦过他的脸颊,险些刺入他耳廓,好在,只在他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宁姝盯着莺歌。

    空气瞬间静默,过了会儿,莺歌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他泪眼蒙蒙,少年脸颊上滑落血珠,咬着嘴唇,跪下道:“若殿下不喜草民,请赐草民一死,而不是这般玩弄草民……”

    宁姝手指翻转收起簪子,也忙扶起莺歌,她眼底流露心疼,拇指擦去莺歌的血与泪,放轻声音哄道:“不哭了,我方才也是,以防万一,不曾想还是误会了你。”

    “你知道多少人想刺杀我么,若不是红甲卫,我得死七八次以上,也不怪我这般警惕吧。”

    莺歌还是扑簌簌地掉泪。

    美人的眼泪我见犹怜,宁姝很是轻声哄几句,又允诺绝不随意糟践他,又叫郎中包扎,万事搞定,这才离开菡萏院。

    回头,她还让彩鸢给菡萏院拨四个小厮,供莺歌差遣。

    莺歌成了公主府里,除了宁姝之外,第一个小主子。

    等宁姝回到自己的芙蓉院,她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她换身衣裳,由彩鸢给她梳头,虽经过这么折腾,她眉宇带着浅笑,把玩那根刺伤莺歌的簪子。

    极少见到公主有这般放松的时候,彩鸢忍不住好奇,明知僭越,却忍不住问:“殿下心情还不错?”

    宁姝回:“是的。”

    不等彩鸢问为何,宁姝主动说:“玩了一把猫捉老鼠的游戏。”

    她是猫,莺歌是老鼠。

    没有躲开她的簪子,这样的莺歌,似是不会武功,难道,真是她误解了?并不是的,莺歌忽略一个要点,那就是,普通人面对伤害,都会下意识躲开。

    除非他不是普通人,为了减少她的怀疑,故意不躲开,玩苦肉计。

    却过犹不及。

    好了,试探完,这几个攻略对象,宁姝可以重新给他们做一个归类:

    尉迟序,大将军,对她的感觉几乎负数;殷漾,武将世家的文人,估计离拿刀砍她就差一步;莫见雪,前红甲卫统领,权谋受害者,不得不死遁,不可能对她有好感;莺歌,成天嘤嘤嘤,其实是个会武功的乐师,却隐瞒武功,也不可能对她有正向情感。

    每一个都有坑,从难度简易来看,选谁难度都差不多。

    何况,她度过新手期,成为长公主,还老是考虑难度,畏手畏脚,岂不是对不起她的恶霸人设?

    系统:“你他吗真的在享受恶霸人设啊!”

    宁姝:“有什么不好?时代变了,一时恶霸一时爽,一直恶霸一直爽——那这样吧,我选莺歌,至少我的身份能碾压人家不是。”

    系统:……好大一个恶霸!它问:“你确定?”

    “确定。”宁姝没有再犹豫。

    “叮,玩家触发主线任务【飞莺(完成度0%)】!另外,触发伴生任务【四弦千遍语,一曲万重情(完成度0%)】,请玩家加油!”

    这回的任务名字,可真文艺。

    系统:“这可不是我起的,脱离新手关卡后,我没有起关卡名的权限了,呜呜。”

    宁姝点点头:“我懂,按你的习惯,估计是【黑莲乐师的心上公主】?”

    系统:“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宁姝:“呵。”

    系统:莫名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不过,那种【霸道总裁爱上我】模式的起名,宁姝嫌太直白老土,但看着简短的名字,以及白居易的诗,她突然怀念那种土里土气,总比不说人话云里雾里好。

    宁姝:“什么叫伴生任务?”

    系统解释:“伴生任务,比以前的支线任务要重要很多,每一个角色都有自己的伴生任务,如果玩家选择的是别的角色,也会触发不一样的伴生任务,它和主线相互影响,如果主线任务完成,伴生任务没有达到80%,依然不能判定完成任务哦!”

    在宁姝的面板,【四弦千遍语,一曲万重情(完成度0%)】就在主线的旁边,紧紧相贴。

    好吧,确实麻烦很多。

    房中拔步床上,宁姝打个呵欠,看彩鸢掖纱帐,她不由问:“紫玉还没回来么?”

    彩鸢也不知道紫玉去哪,紫玉经常给公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活,她低头说:“回殿下,应该这两天就回来了。”

    还是没有触发有关记忆,宁姝没再问,不一会儿,便陷入沉睡.

    另一头,一只脚下绑着信笺的白鸽,掠过静谧的长安的夜空,直抵长安西一座山庄内,扑棱停在窗前。

    “咕咕,咕咕咕。”

    白鸽红色的眼珠子,盯着窗中之人。

    月色下,一双洁白的手,握住白鸽,轻柔地解开鸽子脚下的信。

    那是个身材颀长的男人,他带着半边面具,看不清全部长相,只是露出的半边鼻子下颌与嘴唇,俊逸非常。

    他骨节分明的手,展开信笺,纸上没有文字,只有一串符号。

    男人浏览完,无头无尾地喃喃:“性子,变了么。”

    他转过身,将纸张放在烛火下,火舌以极强的侵略性,吞噬着纸张,不一会儿,地上只余些许黑灰。

    暗处,听雪阁影卫问:“阁主,将军命阁里跟踪九号,是否从明日安排人?”

    “不必,”男人仰头看月光,唇畔微微勾起,“我自有安排。”

    第88章 宫闱乱四

    暑气渐盛, 鸟雀呼朋唤友,疏而停歇在枝梢,只是尚未站稳, 被底下人用竹竿惊走, 免得它们扰了公主清梦。

    彩鸢在门外, 等到辰时末, 才小声推门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床铺上竟然没有人影。

    彩鸢很是一惊, 以为宁姝被人掳走,要喊人, 却看宁姝穿着骑装, 乌发束在头顶,手握一柄没有开刃的剑,身姿落拓自然,自屋外走来。

    她瞪大眼睛, 宁姝还觉她大惊小怪:“怎么, 没见过我早于巳时起来?”

    话当然不能这么说,彩鸢很聪明地绕开这个问题,说:“殿下起来了, 怎么也不叫人。”

    在古代,皇室子弟辰时起床已经是睡懒觉, 何况原主经常睡到辰时后一个时辰,巳时, 底下人也都习惯惫懒,一般等到日上三竿, 才有动作。

    不过, 彩鸢不是, 宁姝辰时起床,发现彩鸢在耳房缝补衣裳。

    她把带鞘剑丢给彩鸢,彩鸢急急忙忙接着,只听她说:“也没什么,一时兴起。”

    早上没什么人走动,她是去后园练剑,莺歌会武功,她不能太拉,免得有一天真的要强取豪夺他,还打不过人家,丢恶霸集团的脸。

    这具身体,也继承宁姝过往世界的部分累积,肌肉不会软绵绵的,舞剑动作轻盈,底子不错。

    彩鸢不知道宁姝在想什么,她暗自慨然,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殿下竟也有勤勉的一日。

    洗漱完毕,小婢在梨花木圆桌摆上早膳,莲叶羹,梅花香饼,鲜笋肉包,焖冬瓜,并一碗甜乌梅汤,宁姝用完乌梅汤,下人来报,说是永安郡主来了。

    每个纨绔少不了狐朋狗友,陆宁姝身边也少不了这种角色,就是永安郡主。

    永安郡主闺名陆安雁,与宁姝同年,只比宁姝小三个月,乃庆王嫡女。

    庆王封地在蜀,八年前,以探望外祖为由,把一双儿女送来京城,包括嫡女陆安雁。期间庆王一次都没能进长安,事实也是,庆王佣兵蜀地,尚无嫡子,送嫡女进京,是为降低皇帝疑心。

    当然,暗涌在下,表面依然是光鲜的。永安郡主亲爹有钱,自己好歹也是个郡主,神仙日子过得不比陆宁姝差。

    按说在长安好好经营,不至于沦落到和原主一样,“孤芳自赏”,可惜陆安雁好美男,十二岁时在路上,曾盯着一美男子瞧,自己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从此成为长安的笑话,也就只能和陆宁姝混,从记忆胶囊的碎片来看,两人臭味相投,没少出霍霍男人的计划。

    比如这次原主抢男人刺激尉迟序,就是和她一起参详的。

    此时,陆安雁身着枣红交织绫襦裙,外罩丝质长衫,走路时广袖漂浮,仙气飘飘,然眉毛浓,五官稍显紧凑,肤色黄得很均匀,这身衣裳和她的气质比起来,显得不伦不类。

    日头已经上来了,她一路避着阳光,由侍女一路打着伞。

    见到宁姝,陆安雁便挤眉弄眼,笑个不停。

    宁姝瞥她:“什么事,你就别卖关子了。”

    陆安雁提袖掩嘴,笑得嗤嗤:“广德,我说你就装傻吧,你府上昨天大半夜的叫郎中往菡萏院去,嗯哼?”

    宁姝“嗨”了声:“我道是什么事,你还挺爱窥我后院生活。”

    陆安雁端起茶杯牛饮罢,说:“你玩什么那么过火,居然还请郎中,可别把那娇滴滴玩坏了,要不,我把我屋里那位送给你,保证耐玩。”

    往日这种场合,都是紫玉在,今日彩鸢在一旁听得头垂到胸口,快羞死了去。

    宁姝拿葡萄粒儿砸陆安雁:“小泼货,你玩过不要的就给我,枉我平日你带你好吃好喝的。”

    陆安雁笑着求饶,又说:“好姐姐,要不我给你找个新的俊俏小郎君!”

    “免了,”宁姝拿葡萄往嘴里丢,慢慢地嚼,“我还不打算换,等腻了再说。”

    两人聊得正欢,又有仆从来报,殷三公子上门了。

    宁姝用手帕擦唇角:“请他进来,西南角的屋舍外墙是空白的,着人带他去画,若殷公子问画什么,就说随他心意。”

    殷漾被游戏选做攻略对象,多少有点能耐,她没必要太得罪他。

    是的,得罪可以,毕竟早就得罪了,但太得罪没必要。

    彩鸢点头称是。

    陆安雁压低声音,问:“你不弄一下他?我听说他昨天骂你很难听呐,什么狗不狗的,就该给这种小子点颜色瞧瞧,不然总以为读书人清高呢。”

    宁姝:“为难他有什么意思?殷家上下十几口人盯着,他从我这出去缺胳膊少腿的,麻烦的不还是我和你。”

    陆安雁觉得有道理,突然来了兴趣:“听说他长相很俊,我还没见过呢,要是真得长得好,我都心动了……嘿嘿,现在去看看!”

    宁姝说:“算了吧,”她拨弄茶壶,“日头这么大,西南角那也没个亭子,你要在日光下看他,就算有伞,那热浪迎头来,够灼你几轮。”

    陆安雁一听,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算了算了,我都这么黑了。”

    她没察觉,自己每提出的一个主意,都被宁姝随口挡回去,偏她还觉得宁姝很为她着想,她这身皮肤不能再黄。

    陆安雁抱怨:“过几日,长安马球赛又来了,我就是每年这个时候晒黄的,可咱们都得去看,去助阵,晒死个人。”

    宁姝:“不是在宴上看么。”

    陆安雁说:“就是热,我怀疑那暑气裹在风里,把我熏黑了。”

    宁姝:“你是鸭么能被熏。”

    陆安雁:“好啊你说我是鸭!”

    两人笑闹起来,彻底把殷漾抛在脑后。

    末了,陆安雁还在公主府蹭了顿午饭。

    差人送走陆安雁,午后日头正好,宁姝身旁,小婢在打扇,芙蓉院正屋里摆上两个冰盆,凉爽宜人,叫人一躺就不想起来。

    小憩片刻后,宁姝休息饱了,她梳好头,对着镜子扶下簪子,突的问彩鸢:“你说,是不是每件公主府里的事,都能传到外面去。”

    彩鸢愣了下,道:“这……奴婢不知。”

    还能有不知的么,宁姝想起陆安雁的话,殷漾怎么骂她、菡萏院夜里叫郎中,这些消息,不过一个晚上,陆安雁就知道了,其他人哪能不知?

    这公主府,就和筛子似的,兜不住消息,芝麻大的事也成外人谈资,岂不可笑。

    既然她接手,肯定整治,只公主府上下人口多,成分也不确定,她的动作不好太随便,太明显。

    想到一个法子,宁姝低喃:“那就这样吧。”

    趁着长安马球赛的风,公主府也举办一场蹴鞠赛。这个消息,在夏日伴随着习习晚风,传到公主府各个下人那里。

    大周习俗,长安马球赛,是一年中除去端午、中秋、除夕外,最为热闹的节日,

    下人们没资格观看马球赛,有的这辈子连马都没碰过,蹴鞠相对简单,且是在自家公主府就能比一场,如何不让人兴奋?

    更激动人心的是,管事提醒他们,若事情忙完,则可自行练习蹴鞠。

    第二日,就有人去空旷地练球,不到下午,就闹了点矛盾。

    宁姝听到嘈杂声时,在速读书架上的书,这些书都是大周民生相关,搁在架子上,原主从没看过,积累一层厚厚灰尘。

    “……让我见殿下。”

    “殿下在午睡,你不能……”

    争吵声越来越大,她将书放回去,维持午睡的单衣穿着,只披上一件薄如蝉翼的外衫,推门问:“什么事这么吵?”

    门外,彩鸢与几个婢女,拦着的人,却是殷漾。

    殷漾竟然主动来找她,宁姝颇感新奇。

    为方便作画,他头戴纱罗软巾幞头,束着襻膊,挽起袖子,露出精瘦腰线和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他手上沾着一块青蓝颜料,却显得其余皮肤更为干净。

    殷漾目视宁姝,忽的挪开眼睛,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

    宁姝问:“到底什么事?”

    彩鸢还没开口,殷漾躬身一揖,冷冷地说:“殿下,府上下人就在我绘画之处练蹴鞠,说了几次都不走,实在打搅我作画。”

    殷漾本想尽快画完,再不进公主府,但他如今被扰得满心怒火,画得就慢了。

    宁姝“哦”了声:“彩鸢,让人不准再去西南边,下次要是因这种事扰着殷公子,这蹴鞠赛就取消。”

    彩鸢应声是。

    殷漾却皱起眉头,愣在原地。

    宁姝声音平直,没有其它情绪,问:“你还有事?”

    殷漾回过神:“无事。”

    他以为,按外头传的公主的脾气,没那么容易帮他解决这个问题,他前几天骂得有多狠,自己也清楚,公主睚眦必报,从刚进公主府,他一直在等她找茬,也做好这个准备,结果,她连这种事也没有为难他。

    算了,这是好事。

    谁要和这种轻浮、无耻、骄奢淫逸的女子扯上关系。

    殷漾挥开脑中疑惑,一边极速挥动画笔。

    另一头,宁姝倒是好奇起殷漾的画,听说他一幅画能卖三千白银,虽有赈灾义卖的主观因素在内,但在这个世道,确为天价,何况他这么年轻,假如有一天殷家家道中落,他光是卖画,就能养活一家子人。

    这样的画,不看白不看,还要带着莺歌去看。

    宁姝打开面板,手指在主线【飞莺】上点点,敲系统:“如果我没猜错,飞莺即飞鹰。”

    系统声音温柔:“你可以去商城看看,有关主线支线释义刷出来了,只要50个积分哦!”

    宁姝:“就算降价到5积分,你觉得我会买吗?”

    系统:“啧。”抠门侠的称号不是白得的。

    宁姝继续分析:“如果只知道傻傻刷人家好感,估计很难加,一个飞字,就是提醒玩家,还要刷他的眼界、感知,乃至心境,方能助他翱翔于空,我说的对吗?”

    系统:“不对不对不对,都错了!”

    宁姝肯定了:“我明白了,就是对了。”

    系统这小性子,她激了它一下,如果她猜错,它应该会幸灾乐祸叫她快买释义,反之她猜对,它只会恼羞成怒,比如现在这样。

    系统:“……”老底都被掀出来了,给孩子留一条底裤吧。

    确定后,宁姝去菡萏院提莺歌。

    少年身着白袍,眉宇隽秀,周身气质清软,他乖巧地坐在椅子上,能感觉出他这两天过得很安和,直到看到宁姝,脸上浮过一丝不知所措,随即掩饰起来。

    他坐着比她矮,宁姝低头,手指抚摸他脸上结痂的伤口,问:“还疼不?”

    莺歌摇摇头。

    宁姝又说:“回头我让人送来玉肌膏来,你这张脸可不能留下疤痕。”

    但若真的在意,怎会等到这时候才想起来,这事两人心知肚明,没拆穿罢了。莺歌低垂眼睫,轻应:“多谢公主。”

    宁姝捏捏他的脸颊:“真要谢谢我,陪我去做一件事。”

    西南边的墙壁,涂上底层祥云山脉,最前面的一只神兽已经画好,看来,殷漾画的是很常见的五神兽下山送福。

    整体画作还没好,已能一眼能看出其精美。

    殷漾不在,宁姝问一旁侍立的小童,才知道他去解手了。

    宁姝指着墙:“还没画好呢,咱们将就看看。”

    莺歌仰头,许久没说话。

    宁姝牵着他往后走几步,能更清晰地看出那神兽的模样,她问:“如何?”

    莺歌:“很漂亮,”他读书少,不懂还有哪些词汇能形容心底情绪,只看着那神兽,疑惑,“这是……麒麟吗?”

    宁姝笑了:“呆子,那是獬豸。”

    “獬豸?”

    “獬豸代表执法公正公明,是一种瑞兽。”宁姝解释。

    她摸着下巴,殷漾在公主府画的第一头神兽是獬豸,多少有点讽刺公主府的意思,这人脾气真刚。

    还好他只要不跳不叫,画完后,他们很快就没交集。

    听说是獬豸,莺歌双手合十,对着它一拜。

    想来心里十分崇尚公正公明。

    不远处的假山,殷漾靠在假山上,他回来时,宁姝正给莺歌解释獬豸是什么,他还听到那声温柔的“呆子”,顿觉浑身鸡皮疙瘩涌起,一阵恶寒。

    草包公主,就只能在南风馆乐师前装装墨水。

    为了不给自己找罪受,他要待到他们离开再回去。

    他心里无趣,便默背诗经,忽的,只听那草包公主说:“你也别拜了,拜这种獬豸没有用。”

    莺歌:“为何?”

    宁姝仰视墙壁,她嘴角挂着浅笑,摇摇头:“听过画龙点睛么?”

    这种小故事,莺歌有所闻,他点点头,宁姝又说:“这头獬豸,就缺了‘眼睛’。”

    “眼睛?”莺歌盯着獬豸,它威风凛凛,那双眼睛明明炯炯有神……不对,公主殿下说的眼睛,好像不是真实的眼睛。

    宁姝又说:“是了,光从外形,这獬豸无可挑剔,细节完美,姿势优雅,但,或许是作画者不上心,它的神韵被破坏,空有形,而无神。”

    莺歌听得云里雾里,但在宁姝的话过后,他倒是品出一点滋味,这头獬豸似乎和凡间兽类一样,也没那么神威。

    假山后,殷漾手指紧紧攒在一起。

    这獬豸当然不够,他只拿出六分技巧,却半分心力也没用,打一开始,他认定画在公主府的东西,不配他用心付出。

    可,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人直接戳穿,却是另一回事,何况是他这么瞧不起的人。

    他面上火热,有恼,亦有羞。

    最后,殷漾花了极大气力,才强迫自己不要出去,和这公主对峙,眼不见心不烦,他放轻步伐离开,在后园四处转转,但又被蹴鞠的声音吵得不得安宁,灰溜溜回来后,公主和那个乐师,早就走了。

    殷漾长吸一口气。

    奇怪的是,之前侍立一旁的小童,却拿着画笔搅动颜料。

    小童是殷漾从殷府带来的,性子有点懒,殷漾只有站在梯子上作画,需端茶倒水时再使唤他,难为他竟然在搅动颜料,这般颜料才能保持最好的状态,不用他再费力搅回来。

    却听小童抱怨:“三公子,公主事真多,方才她叫我搅动颜料,好像说什么矿石颜料,放久它颜色会沉下去,叫我搅到你回来,可累死我了。”

    殷漾:“你现在在公主府,管好你那张嘴。”

    小童嘿嘿一笑,又问:“公子?你刚刚干啥去了啊,拉肚子吗?”

    殷漾皱眉:“闭嘴。”

    他抬头看自己画的獬豸,即使不愿意承认,但陆宁姝,好像并不全是个草包。

    骤然之间,前两日宁姝对他说的话,隐约在耳畔响起:

    【以你的才华,留名青史的方式是公主男宠,多可笑。】

    似乎也不全是讥讽。

    至少听完这句,他寻死之心彻底歇了。

    殷漾看着自己落笔画错的一笔,烦躁地“啧”了声。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一开始,殷漾听宁姝叫莺歌呆子:yue!

    后来宁姝骂殷漾臭石头,殷漾:不公平,你怎么不叫我呆子啊!!(震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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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宫闱乱五

    公主府西南边有片荷塘, 颇有夏日气息,雨后日光燎人,最是适合去荷塘乘凉。

    宁姝有意在莺歌面前刷存在感, 当带他到荷塘, 只看荷塘水波荡漾, 莲叶田田, 荷香阵阵,岸边栓着小木舟, 她顿时起了玩心,问莺歌:“你划过小舟么?”

    莺歌摇头。

    他从小的南风馆长大, 没玩过很正常, 莺歌还没说什么,便这位殿下神色怜悯:“以前你从来没有坐过这种小船吧?你从来没有看过这些美景吧?”

    莺歌:“……”

    她拍拍莺歌肩膀,沉重叹息:“没关系,以后你跟着我, 保证能过得很好。”

    这语气有多欠就有多欠。

    莺歌轻扯嘴角, 回:“多谢殿下。”

    系统愣了愣,难得哔哔:“你干嘛说这些欠打的话。”

    自从被扣绩效后,系统盯她盯得还挺紧, 宁姝唤人来解下小舟,简单直白地回复:“因为我是恶霸, 我高兴。”

    系统:“你知道这几晚我睡觉掀开被子里面都是恶霸吗!”

    宁姝:“略略略。”

    她先一步上船,走到船头, 莺歌后脚,宁姝侧首看他一眼, 既然他批层马甲, 要想让他开诚公布, 她不能太真诚。

    这年头,谁还没几个马甲,草包公主这马甲就挺好。

    原主以前也常来这取乐,宁姝与莺歌上船,彩鸢便在岸上侍立。

    小舟就只够两人坐,若都把腿坐直,还不太够,划船不难,莺歌试了下,小船就像漂浮在水面一片落叶,慢悠悠动起来。

    水面荡开一道波纹,在日光下粼粼,惊动底下锦鲤,两人于舟上,周身伴着根茎修长的荷叶,仿佛隐匿其中。

    莺歌划着划着,禁不住停下。

    他们两人,似乎到一处无人之地。

    无人便无声,无声也便无恼,世上所有纷纷扰扰,与他们再无干系。

    宁姝说:“还喜欢这里吧?”

    莺歌眨眨眼,其实,他谈不上喜欢,也绝不是讨厌,只是,从没有这种感受,好像把自己抛到尘世之外。

    但是,他眼底微动,道:“喜欢。”

    宁姝瞥他一眼,没揭穿这小乐师不太成熟的伪装。

    其实他的演技,骗骗原主,瞒过绝大多数人,没什么问题,只是男人么,宁姝还看不懂他们口是心非的时候吗。

    她笑说:“喜欢就好,日后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来这里练琵琶,岂不美哉?”

    莺歌垂眸应:“是。”

    船上一小格子,放着饵料,宁姝找不到鱼钩,又看湖里养的是锦鲤,就歇了垂钓的心思,毕竟受人豢养的鱼儿,一有饵就咬,没意思。

    她惬意地倚靠在船舷上,仗着身份,理所当然地占大片地方,手上抓把饵料,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水里抛。

    一瓯日光正正好落在她的手臂上,那肌肤白胜雪,随着她手臂动作,很是晃眼。

    莺歌不由自主地打量起她。

    他还从没见过,有人能坐得这么随性。在大周,讲究站如松坐如钟,便是南风馆,只要有旁人在,男人们就不会歪斜躺着,否则给人第一眼,便很放浪。

    但这个斜靠姿势,在她身上,半点不违和,她衣裳上的每一道线条,顺着她动作,服帖地勾勒出慵懒一种慵懒,看着就是舒心。

    被荷叶切割过后的阳光,洒落在她莹白面颊上,她抬起眼睑,长睫微动。

    有一刹,莺歌恍若发觉,她的面容有点陌生,恬静却怠情,别说以前的广德公主,就是放眼长安,或许也找不出多少人有这种气质。

    忽而,她那双眼尾微挑的眼睛,朝他这里瞥来,咧嘴一笑,问:“怎么,被我美到了?”

    莺歌立刻奉承:“殿下自然是极美的。”算了,是他想多了。

    宁姝没接他的话,只是把手递过去,大方地把鱼饲料分给莺歌:“喏,你也试试喂鱼吧。”

    莺歌应是,他倾身,从她手心捻起一点饵料,他的指腹只沾饵料,没碰宁姝的掌心。

    宁姝捏捏手心剩下的饵料,这小子警惕心还不弱,一边往河里丢饵料,她又问莺歌:“在南风馆过得如何?没被为难吧?”

    莺歌答:“日子……还行,只要不犯错,只要听话,爹爹待我们还算温和,温饱皆不是问题。”这种世道,对普通人来说,能解决温饱,已是满足。

    宁姝又问:“对了,你和你们馆的那个魁首,交情怎么样?永安郡主对他很有兴趣。”

    莺歌小声说:“我是乐师,与他们往来不多。”

    对哦,老把他当成小倌了,宁姝“哦”一声,又问:“你的琵琶技巧是谁教的?弹得还不错。”

    莺歌回:“是南风馆爹爹统一安排的。”

    宁姝:“你学得是最好的吧?”

    莺歌犹豫了一下,斟酌道:“倒也不是,有比我好的,只是我与他们往来也不多。”

    忽而,莺歌动了动身体,这点动静打断宁姝的问话,她转头,看着他,问:“怎么了?”

    莺歌面色有点隐忍与尴尬:“没事。”

    宁姝:“其实……”

    莺歌:“?”

    宁姝:“你脸上有蚊子。”

    至于为何是在莺歌脸上,只因两人都是长衣长袖,蚊子找不到下嘴的地方,只好挑着最嫩之处,实属缺德。

    得亏莺歌强忍着不去挠它。

    宁姝“噗嗤”地出来:“你还挺招蚊子。”

    莺歌眨眨眼,很是无辜。

    若伸手赶蚊子,却显得对公主不敬。

    眼看着那蚊子似乎呼朋唤友,这片静谧之地,又多了两三只蚊子,宁姝忙脱下搭在肩上最外层的披帛,帮他挥掉蚊子:“去去去一边去。”

    披帛薄如蝉翼,就在莺歌的脸上左挥一道,右挥一道,痒痒的,带着一股檀香香风,直叫人想打喷嚏。

    莺歌闭上眼睛,抓了抓手心,才忍下拽住披帛的冲动。

    宁姝则扇得挺起劲,反正烦躁的不是她。

    她倒要看他能演到什么时候。

    她把披帛兜头丢在莺歌脸上,莺歌伸手扒拉下来,宁姝抿唇笑:“你把头包起来吧,别又被蚊子咬了。”

    他窘得脸都红了,宁姝挪到他身侧,将披帛缠着他的脑袋,在脖子处打了个结,然后拍拍他的脸颊:“这样成了吧?”

    莺歌:“……”

    好一会儿,他才说服自己不要披帛纱衣。

    宁姝摸下颌:“你这样,好像个小姑娘哦。”

    莺歌耳朵都红了,气息难得粗了点:“殿下!”

    宁姝:“好了好了,不玩你了,我们回去,”莺歌想取下披帛,宁姝阻止他,说,“不,你还是包着,我来划船就好。”

    不有分说,她抢走莺歌手上的船桨,哼着小调,一边划船,却每次在看到莺歌时,都要憋着气小声地笑。

    “噗。”

    “噗。”

    不厚道,极其不厚道。

    莺歌悄悄地,肺腑深吸。

    后知后觉的,披帛上那若有若无的檀香,都散开了,却没留多少,却多出一种淡淡的暖香,幽幽然,像是一块暖玉,又像是一阵春风,几分缱绻。

    它并不惹人反感。

    但意识到,这应是褪去檀香的遮掩后,广德公主身上最本来的香气,莺歌屏住呼吸。

    这没什么,女人胭脂水粉用得多,身上多少带点香气,何况广德公主向来奢靡。

    回到岸边,莺歌脸上被蚊子咬的包,都肿大起来,宁姝忍着想用指甲帮他上“十字封印”的冲动,唤来莺歌的小厮送他离去。

    又千叮咛,万嘱咐那小厮:“千万别让你主子挠脸,破相了就不好看,我早上拿了玉肌膏过去,刚好能用。”

    小厮连忙应是。

    目送莺歌离开的背影,宁姝站在荷塘边,手上把玩着披帛,过了会儿,她侧过身,对彩鸢说:“对了,你去南风馆帮我问问,教习乐师的都有谁,都教过谁,那些老师也好,学生也好,现在都在哪。”

    这件事不难,只是彩鸢疑惑:“这是……”

    宁姝说:“哼,莺歌以前在南风馆居然被这些人欺辱,”她把披帛拽得死死的,“现在他是我的人,待我找到那些人,挨个算账!”

    果然是公主的性子呐。彩鸢道:“是,殿下。”

    而本该恼怒的宁姝,此时脸上却带着莫名笑意。

    查身世嘛,哪用去商城买个价值500积分的【身世调查指南】,一想到这玩意上架时,竟然还敢通知到她主页面板,简直是,割韭菜的狗比系统和狗比游戏。

    系统:“呜呜呜,你骂游戏可以,别连我也一起骂了嘛,价格又不是我定的。”

    宁姝:“看在你现在没怎么强行推销的份上,那我多骂几句游戏,狗比游戏狗比游戏。”

    话音刚落,宁姝隐约听到一声不满的咕哝声,却不属于系统,而没有意外,系统听不到这个声音。

    宁姝提了提嘴角。

    另一头,莺歌回到菡萏院。

    不远处传来撞击声,砰砰不止,莺歌走了几步,问身旁小厮:“这是什么声音?”

    小厮回:“公子不知?殿下下令,要在府上举办蹴鞠赛,不禁谁参加,这是从前都没有的事,好多下人乐疯了,瞅着空就练习,就是咱许管事都没忍住,偷偷踢一回呢。”

    给下人举办蹴鞠?别说大周,前朝也从未听闻。

    这事放其余长安贵人家中,会遭人到鄙夷,哪有主子许下人这般胡闹的,只是广德公主性子,倒真做得出来,她是好玩成性,连皇帝都奈她无法。

    小厮知晓公主如今对莺歌最有兴趣,说:“对了,公子。”

    莺歌换掉弄脏的外衣,示意他继续。

    小厮:“殿下偏爱强健男儿,公子若是得空,也踢踢球,一来强身健体,二来也能引起殿下的注意,好叫殿下常来。”

    被提醒如何固宠,莺歌好是愣了一会,才掩住眼底复杂神色,点点头:“你说的,我记住了。”

    又赏小厮一两碎银,小厮笑得找不着眼睛。

    莺歌进房中,嘱咐:“我累了,要歇息会儿,无事莫来打扰。”

    小厮刚得了赏,态度十分殷勤:“是是是,公子好好休息,气色才能更好。”

    阖门,轻轻放上门闩后,莺歌蹲身,手伸到床底下,在床板黏连的地方,拿出纸笔,他干脆坐在干净的地板上,把床当做案几,认真地写画着什么。

    那小厮说的没错,广德喜爱健康强壮的男人,可是,在三年之前,她其实更爱瘦弱带点病感的男人,譬如,莫见雪。

    这三年,她追在尉迟序身后,况且是个女纨绔,喜好多变无常,渐渐的,无人一直记得她这个癖好,也无人再感慨英年早逝的莫见雪。

    写完东西,莺歌对纸张吹吹,少年干净清澈的眼神,蓦地暗淡,他之所求,只有公正。

    目前看,计划没有失败之处。

    他把写了的纸张,和剩下的纸和笔一起藏起来。

    晚上无事,莺歌好好擦了下自己的琵琶,不多时,却听外头传来讲话声,打开门,是芙蓉院的侍女送东西,是个方正的木盒子。

    莺歌领赏,温声道谢。

    他身边的小厮,与有荣焉道:“殿下果真喜爱公子!”

    侍女眼唇笑道:“你个泼皮的,殿下哪能不爱公子,殿下一回去,就着人找这东西,说起来,还很不好找呢。”

    莺歌笑笑,他打开盒子,倒希望是什么趁手的金银,方便赏给这小厮。

    他需要在公主府培养自己的人。

    然而,打开盒子后,他却怔在原地。

    小厮好奇地探过头,没弄懂,嘀咕道:“这玉佩是什么东西啊?麒麟?”

    莺歌拿出那块玉佩,沁凉的手感,有如闷热夏夜的一阵清风,神兽的头首一只角,睥睨天下,十分威武,然而相比寓意吉祥的麒麟玉佩,用它做玉佩,实为少见。

    他低声对小厮道:“不是,这是……”

    “獬豸。”.

    将军府上。

    “嗒”的一声,黑棋落子。

    听雪阁送来公主府一日之事总结时,尉迟序正执黑子,与另一男子对弈。男子戴着半边面具,气质清冷,正是听雪阁阁主,两人容貌俊美,各有千秋,这般坐在一起,颇为养目。

    “……以上,便是公主府内一日发生的事。”

    睡到日上三竿,与乐师游公主府,又泛舟荷塘,晚上追着一只肥猫想玩耍,差点跌一跤,冒失得没有公主样子……似乎,没奇怪之处。

    尉迟序敏锐地察觉,如果有任何错漏,应该是发生在陆宁姝睡觉期间,她是有点功夫底子的,说不准背着旁人,起来练武。

    他问:“确是睡到日上三竿?”

    听雪阁影卫坚定,且毫不犹豫道:“是的,将军。”

    尉迟序随手下一粒黑子,吞掉几粒黑子,问:“全说完了?”

    影卫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说:“还有一件小事,下午申时三刻,九号和乐师上岸后,乐师脸上,府上的人都在传……”

    尉迟序眯眼:“她打人了?”

    影卫:“不是。”

    尉迟序:“是何事?”

    影卫:“说是九号急性,把人的脸亲红了。”

    尉迟序未曾亲近过女子,他不能理解,皱起眉头:“如何能亲红人?”

    影卫无奈,撅起嘴示范,然后说:“这样嘬的。”

    尉迟序:“……”

    想到有一次,陆宁姝在晚宴喝醉酒发酒疯,就对着他,撅起嘴,一脸色眯眯的,尉迟序瞬间不太好,险些捏坏手里黑子。

    他黑着脸道:“以后这种事,不用告知我。”他没有兴趣。

    影卫:“是。”

    挥退影卫,阁主则温和地笑了笑,尉迟序手摸进棋盅里,他盯着棋盘,问阁主:“你是想长安马球赛时,重回长安,对吧。”

    阁主说:“的确如此,也就两日了。”

    尉迟序放下棋子,男人眼中沉沉,对着阁主一笑:“那我提前跟你说一声,欢迎。”

    阁主端起一旁澄澈的酒水,对他一敬:“某在此,多谢将军。”

    作者有话说:

    莫见雪入局啦!

    不出意外以后都是23点后更新啦!呜呜呜希望周末能调整回来T T

    第90章 宫闱乱七

    七月初六这日, 天蒙蒙亮时,公主府下人来回走动。

    年纪较小的侍女提着羊角灯,绕过回廊, 橘黄灯光朦胧摇曳, 在侍女步入屋内之时, 这点微弱灯光, 被红烛发出的明亮光芒吞噬。

    她将灯搁在桌上,吹灭, 彩鸢从里间打帘出来,问:“怎么样, 东西找到了么?”

    侍女福身:“没有。”

    “算了。”

    镜子前的宁姝转身站起, 彩鸢手巧,替她挽了飞仙髻,乌黑发丝间一片素净,再瞧她一件白色棉质里衣, 往常的妖艳, 便被压下两分,恍若避世仙子般的冷清。

    侍女不由有点呆,立刻低头。

    宁姝扶扶鬓角, 又说:“找不到就算了,换一套头面。”

    前两日, 宁姝非抱一只披金雪腹的猫猫进屋内玩,对人家一顿猛薅, 结果猫爷大怒,大闹天宫, 打翻妆奁, 卷走金镶玉莲花头面里的一只纯金莲花耳环。

    那套头面足金打造, 缀着品质上上乘的红宝石,花纹勾连,繁琐精美,大气富贵,造价暂且不提,光论人工,去年三月开始打造,到今年六月才好,极尽奢侈。

    如今,被猫爷卷走一只耳环,且找不到合适的替代,这套头面不能戴了。

    彩鸢心里可惜,回道:“是。”

    收好华丽的头面,彩鸢找出几套还没在宴上戴过的头面,宁姝选中一套红珊瑚并绿宝石的簪子发钗。

    簪钗上头,她对镜子左右瞧瞧,唇上抿一层轻薄胭脂,轻轻一笑。

    猫爷,背锅辛苦了。

    耳环是宁姝用细线,绑到猫爷浓密的猫发里,为此,手险些被猫爷挠破皮,系统还在面板上打了一行字: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不过效果很好,她以缺一只耳环为由,理所当然把它收起来。

    倒不是她不满那套头面,那套是很漂亮,但就是太漂亮,太打眼了,若加个衔珠凤凰,够格给皇后用,甚至说,比皇后所用,还要金贵夸张,原主再受宠也只是公主,这么招摇,嫌自己身上枪眼子不够多呢。

    只是,要是她突然不肯戴它,也引人奇怪,她在公主府还没培养心腹,不如创造客观原因,将它收起来.

    红日从东方冒头,宽敞的马车缓缓朝西郊驶去。

    马球赛在西郊的练武场举办,朝中官员皆可参加,地方各道,也按赋税定名额,派人前往长安。马球赛并歌舞酒宴,将持续一日,宴罢便是七夕,过去每年,都能缔造不少才子美人的佳话。

    宁姝在车上打盹,不多时,嘈杂声由远及近,随风潜入马车之中。

    “李大人,请。”

    “王知州,许久不见,这回上京来多住几日?”

    她睁着朦胧眼睛,掀帘瞧,马车停在演武场外,各位大人、夫人、公子小姐,相互寒暄,好不热闹。

    演武场正首,有一方大殿,四周镂空,视角极好,能俯视演武场。

    宁姝座位在上首第三,第一二是两位异母庶出兄长,对面是尉迟序一干重臣,她左手边,依次是几位长安城的贵女,包括永安郡主陆安雁,从宴上安排,大周风气开放可见一斑。

    其他官员女眷的宴席,也在正殿,不过隔着三扇屏风,互通,亦能清楚听到那边的欢声笑语。

    宁姝刚坐下没一会儿,陆安雁立时眼巴巴凑来。

    她一身鹅黄广陵锦襦裙,整个人像跳跃的圆芒果,不能说丑,但也谈不上漂亮,她对宁姝挤眉弄眼:“今年地方上,来了不少才俊,我瞧着,可有意思极了。”

    宁姝轻抿一口茶:“哦?都有谁?”

    陆安雁指着远处一个绯红衣裳、大腹便便的官员,宁姝故意立刻问:“他?”

    陆安雁推她,急忙说:“不是啦,那种管不住自己身材的肥猪有什么好看的,是他旁边的!”

    官员身旁,是一个瘦高男子,他头戴幞头,身量颀长,肩背比例极好,这种时候仍粗布衣裳,一看就是寒门,但即使衣裳不显,他身上竟有几分矜贵。

    今日,也是二十道的官员,唯一一天上长安却不需述职之日,他们还能选择带一个到三个人随同参与,经多年演变,带谁来很有讲究,举子成为不二之选,是最能为官员自己仕途铺路的。

    虽两人只瞧见他背影,乱阿姨已能笃定:“这人定是个极其俊俏的,不输给南风馆那些人儿。”

    宁姝摩挲下颌:“能被官员带在身边,当是很有潜力的举子。”

    陆安雁立刻歇掉色心:“算了,举子欸,你都拿殷漾没办法,我就别想了。”

    她如此识相,宁姝就放心了,其实不止因为举子,殷漾还好,长安世家子,那要是动寒门清流,天下读书人把你祖辈棺材板掀咯。

    陆安雁回到自己位置后,不一会儿,太监宣:“临王殿下到。”

    临王是宁姝二哥,二十三岁,长相端正,承皇帝三分俊美,加之白衣玉带,姿貌风流倜傥,原主的记忆里,与他关系挺好。

    他奇怪地看着宁姝的头饰:“小妹,你怎不戴那金镶玉发钗?”

    宁姝那套夸张的、不合时宜的头面,还是临王帮忙找材料、人工,宁姝顿时疑心,临王莫不是有意为之,只为将陆宁姝置于众矢之的?

    她挑起眼尾瞧临王:“还不是那猫,把我一只耳环衔走,都不整齐了还怎么戴。”

    下一刻,临王突然面容愠怒,猛地拍桌,把一旁侍立的宫女吓得哆嗦,他道:“什么猫这么没有眼色,小妹,我回去帮你抓猫!咱们烤了它!”

    宁姝:“?”得了,临王单纯是个二缺。

    她瞥左右,道:“你们下去吧,这儿不用你们伺候。”

    宫女:“是。”

    不谈这个,宁姝想起前阵子,临王被派去江南赈水灾,她问他:“二哥,你先前去江南,可还好?”

    提到江南,临王就来劲,母妃耳提面命,叫他许多话憋着不敢告诉别人,但小妹信得过,他压低嗓音,绘声绘色讲起在江南的所见所闻——

    宁姝总结了一下,作为钦差,临王没接触过任何灾情,几乎是,带着银子过去,被当地官员带去临县,被伺候得服服帖帖。

    “那江南美人真软,”临王咂摸着,惋惜道,“可惜不能带回来。”

    宁姝听得直揉眉心。

    临王又说:“我见江南如此富庶,怎还需赈灾?就该加税,再加点……”

    宁姝手快,立刻捂住他的嘴巴,还好周围无旁人,否则,这种话传到皇帝与大臣耳里,他别想好过。

    临王闭上嘴,宁姝才松手,她拿帕子沾茶水,擦擦手心。

    她动作轻缓,脸上神色沉静,本来娇俏的五官,敷粉上妆后更加秾丽,临王看得心旷神怡,直觉江南美人也不过如此,还是他妹妹漂亮。

    他嘿嘿一笑:“这里又没有别的人,小妹为何捂我嘴巴。”

    宁姝说:“二哥,小心隔墙有耳。”她随口捏造,自己最近看一本传奇,里头有位大侠,就是因不注意,被人偷听机密之话,险些丧命江湖。

    她话语简短,却讲得很是生动,临王直了眼:“然后呢?后来那大侠没被黑旋风打死吧?”

    宁姝:“……”她哪知道,她现编的好吧。

    她咳了咳,说:“那本传奇叫《武林大侠大战外星核弹用魔法打不败科技》,你爱看自己去看。”

    名字这么长,临王的脑子有点不够使,只好放下被剧情勾起的好奇心。

    宁姝见他孩子心性,却真心疼妹妹,她压低声音,说:“还有,二哥,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不能再说给别人知道。”

    临王说:“我明白,母妃也嘱咐了,我也只同你说。”

    宁姝强调:“加税的话也不能说。”

    临王挠头:“为什么,江南那么有钱……”

    见他还是没搞懂,宁姝干脆咬着牙:“你若想让起义军打到皇宫,大可到处去说。”

    起义!临王猛地一愣,立刻拍自己的嘴:“不说了不说了,说了又没什么好事。”

    宁姝不怕临王口风不紧,他这小脑瓜子,也就靠口风紧,才没惹得皇帝厌恶,才能在皇宫活下来。

    末了,临王眼睛滴溜溜转,又问:“怎没见紫玉啊?”

    宁姝:“我让她离开长安,出去做事了。”

    临王“啊”了声:“她不在?我刚还捎她进门呢,她说她回来得慢了点,你马车没等她先到西郊了。”

    宁姝疑惑:“那她现在人在哪里?”

    临王摇头:“估计在做事。”

    原主惯用的紫玉,可终于回来,但,为什么是这个节骨眼?宁姝在脑中搜索一番她让紫玉办的事,无果,便撑着下颌,观察下首聚得越来越多的官员。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她那个世界,据说唐朝到晚唐时期,百姓依然认为自己是盛唐,大唐无双。

    所谓晚唐,是后世给划分的。

    人在一个时代,必定被时代拘束视角。

    大周不若表面繁华,更甚者,如果子嗣皆如此,皇帝又病体缠身,军权旁落……

    她思考问题,自然没有留意到,大殿柱子后,一双漆黑描金短靴,从阴影里离开。

    打从一开始,尉迟序就在那,他并非刻意躲在那里当柱后君子,只是,恰好他来到之时,宁姝出于警惕,总往后看,他又不想暴露自己听到前情,只能一直干站着,这一站,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入耳了。

    如今宁姝放松警惕,尉迟序绕了一道,从大殿另一边入座,宫女迎上,为他倒酒。

    耳中听着酒水淅淅沥沥之声,他不着痕迹地盯着宁姝,若有所思。

    宁姝大喇喇瞧回去,却看尉迟序端起酒杯,对她示意一下,他俊逸的面上毫无表情,这个动作也很寻常,宁姝对面,其余臣子就有起来朝她行礼的,但以前,尉迟序可从没做过这种事,他一向最瞧不起原主。

    乖乖,大将军今天怎么了。

    没等她想好,只看一个身着浅紫衣裳的侍女,提这裙子匆匆走来,对宁姝笑嘻嘻道:“殿下。”

    那一瞬,宁姝才对“紫玉”这个人,有具象的认知。

    紫玉,从小跟着原主,行事机敏,脑子灵活,是处理事情的一把好手,每次原主要搞事,或者闯祸后,都得派紫玉去解决,前阵子要不是紫玉不在,原主当街抢人的行为,在紫玉的谋划下,应该会更加合理。

    真正意义上的心腹。

    宁姝收回打量目光,刚挂起笑容,紫玉就略带点兴奋:“事成了!”

    宁姝:“?”

    事?什么事?

    刹那,记忆胶囊因为这四个字,吐出一波记忆来,这记忆越读,宁姝越震惊。

    原来原主决定对尉迟序,霸、王、硬、上、弓!

    而且,这还不是第一次,原主之前就试过一次,奈何手法虽干净,没被抓到端倪,可尉迟序光靠内力与定力,就把药效逼出来,她很不服,把紫玉派出去,是寻找一种极为罕见的媚药。不管男人的武功内劲如何,它皆能让其丧失理智,只剩□□,必要发泄。

    此时此刻,这媚药,就下在她对面,尉迟序的杯沿。

    对,以防尉迟序吃出不对,药是紫玉换上宫女衣裳,给后厨制造点混乱,趁宫女处理事情,涂在大将军那一席的酒杯边缘。

    瞬息,宁姝调整好心情,要笑不笑:“紫玉,你真细心。”

    紫玉得意,小声说:“殿下,我可是废了好大功夫,才找到的药,还找人实验过,绝对不出问题。”

    “房间也已准备好了,就在后殿第三间,很清静,绝不会有人过去。”

    宁姝:“……”

    那是房间吗?不,那是她安息的坟墓。

    她终于知道记忆胶囊的设定,狗在哪儿了,竟然通过触发机制,隐匿原主做的事,等着给她致命一击——真给尉迟序吃下那种虎狼之药,一定会开启作死线be结局。

    怎么办?

    上去打翻他的杯子?是很直接的办法。

    但是,不说众目睽睽之下,这会给宁姝自己带来多少麻烦,她是要穿草包公主马甲,但不是要真的成为草包公主,她还要洗白自己呢。

    最重要的是,那动作目的性太强,别说尉迟序,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是人精,多少能猜出是杯子有问题。

    尉迟序智商可不低,顺着查下去,她还是有大麻烦,连同上次下药的旧事,也会被翻出来。

    系统:“其实,之前500积分买一个剧情指南,就能得到提醒。”

    也是玩家太抠门啦!她现在有1800多积分,花500积分买个剧情指南怎么了嘛!

    咳,虽然这也是游戏的积分回收计划之一,不够光彩,但毕竟进阶世界,没有点难度,它也过意不去。

    只是,系统说完后,宁姝却陷入沉默,没有和以前一样怼它,它还有点不习惯,又问:“你怎么啦?”

    宁姝指腹摸索着酒杯,忽的说:“我大概是可以平安度过,且没有对广德的名声造成任何影响。”

    系统:“?”

    这题目前为止,还没有提供过别的解法。

    它下意识否定:“不可能,除非你去商城买点道具。”

    宁姝:“要那玩意干嘛,你放心,不该给你们赚的积分,我一分都不会花。”还没等系统恼怒,宁姝又说,“对了,我们要不要打赌啊,如果我做不到,就拿500积分买那个指南,如果我做到了……”

    系统问:“怎么样?”

    宁姝忽然笑得灿烂:“如果我做到了,你以后把任务提醒的那个‘叮’声,改成狗叫声‘汪’。”

    系统:它怀疑宁姝在暗示它是狗!

    但是,一次回收500积分欸……系统下定决心,道:“我和你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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