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对于她迷路的说辞并不怀疑,毕竟这马场面积确实不小,只追究她身份。
黎生想了想,道:“我是主宅跟过来的下仆,今日太子驾临,担心马场这边人手不够,所以就补派了些。”
男子看上去有些疑惑:“可是主宅过来的人,衣服制式相同,你这身……”
黎生脑子转得极快,立刻补正:“我只是个粗使小厮,和跟在主子身边的人自然不同。”
男子点头,似乎已完全放下戒心,朝马厩里走去。
黎生松了口气,正要脚底抹油,不妨那男子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道:“你原本在做什么活?怎么会乱跑到马厩?”
黎生心道还没完没了了:“哪里缺人我就补上哪里。”
男子道:“我这里就缺人,既然如此,你就留在这里帮我的忙吧。”
参加跑马会是黎生的任务之一,如果她真的留在这里,那这次就等于白来了。
可是她并没有着急拒绝。
因为就算自己现在走了,也根本没有办法找到合理身份参与到跑马会中。但如果留在马厩……
黎生折返到男子身侧:“今日既然是跑马会,想必这些骏马都有可用之处,一会可需要我们帮忙牵过去?”
“这是自然,而且为防中途有什么意外,我们两个还得策马跟着。”或许是想到眼前之人是被自己抓来当白工的,也不好将任务安排得这么密,故男子又道,“不过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稍事帮忙就离开,我再去别处借人就是。”
乐意至极!
黎生立刻摆出一副干劲:“有什么不乐意的,在哪里干活不一样?”她扫视附近,搜寻自己能帮上忙的活,“需要我做什么?”
男子道:“还有两匹马没有刷完,我们得尽快赶工。桶里的水脏了,你去帮我换一下吧。”
黎生这辈子虽然没有干过这样的苦活,但前世好歹也算是搬过砖的打工人,所以并不迟疑,上前便提起两桶脏水,道:“还未请教要去哪里换水?”
男子回头看见她手中竟然拎了两桶水,微微吃惊。
这装水的桶因是专门用来刷马的,为了防止被马踢洒,他特意在桶壁上放了极重的磁石,平时便吸靠在马厩外面的铁栏上。
他自己平时拎两桶水都有些费劲,可眼前的小郎君居然能不费力地提起。
男子感慨道:“你力气还不小。”
黎生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知是因着黎生的勤劳,还是她的力气赢得了男子的钦佩感,男子竟主动道:“我叫聂央,你叫什么?”
黎生信口胡编:“赵虎。”
男子又道:“换水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你出门往东走十几步就能看见一口井,废水倒在旁边的枯池子里就行。”
黎生依言出了门。
果然如聂央所说,那口井离马厩很近。黎生先把废水倒掉,又将空桶挂在井索上,摇臂将桶放下去。
桶沉入井底,便只剩下了微现波澜的水面,上面正清晰倒影着黎生这惊世骇俗的妆容。黎生看着自己这副狼狈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嗯,更丑了。
刚才那位仁兄看见自己这个样子竟然还能保持平静,实在令人佩服。不过自己到底为何会觉得他眼熟呢?
等等。
聂央……央……
颜央???
那道记忆中的身影和刚才男子的容貌重叠,黎生瞬间便确认了他的身份,心中便只剩下惊疑。
当年父皇亲自下旨将颜央驱逐迢阳,并下令,其至死不得还都。如果真是他,他到底如何进得迢阳,为何又混进聂家做下仆?
黎生突然又联想到自己抽到的卡牌,以及“重伤预定”buff,心里隐隐升起一个不祥的疑问——
颜央到底是出于某些原因一直隐藏在聂家,还是听闻自己今日会来所以才特意隐匿在此呢?
黎生返回马厩时,颜央正在认真刷马。
此刻她已认定他是心怀叵测,所以反倒觉得他干活的样子属实认真,实在是干一行爱一行的典范。
而且……
也难怪自己适才一时竟认不出他来。
记忆中的颜央也是清俊白皙那一挂的,跟温久的风格差不多。可现在的颜央皮肤已经被晒成了小麦色,手臂遒劲有力,眉目也因为他周遭肃杀的气息而显得冷峻。
当年他恨离迢阳,多少闺中少女泪湿红袖。可现在的他,却已然不再符合迢阳的审美。
也不知道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
颜央本专心干活,忽然察觉身边目光,但转头回望过去时,却见对方正低头认真刷马。他一边在心中暗笑自己想多了,一边又忍不住打量起这小郎君来。
而今迢阳本就流行扑粉,颜央见得多了,本不觉得奇怪。只是眼前这人身形高大,又力气惊人,实在不像是一个会沉湎于脂粉的人。再者说,这妆确实也太奇怪了些。
正看着,小郎君却突然回眸:“你似乎对我很好奇。”
本以为是对方偷窥自己,现在却变成了自己偷窥对方。颜央老脸一红,轻咳了一声,道:“毕竟是不熟悉的人。”
小郎君倒也不生气,淡淡道:“你手上的刷子似乎用了很久。”
颜央没想到对方话锋转得如此快,下意识跟着低头看向自己的刷子:“嗯,是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上一任马夫留下来的。”
小郎君点了点头,刷马的动作并不因谈话而减缓:“你来这里很久了?”
颜央道:“有一些时日了……”他却并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你现在跑来我这边干活,主宅的人寻不到你该怎么办?”
小郎君“呵”了一声:“一个粗使下人而已,便是我留在你这里了,也没人注意得到。”转而又道,“不如我便在你这里留下来吧,此处可还缺人?”
颜央本认真地思考着这小郎君的提议,抬起头,却见对方正看着自己。浓厚脂粉之下,唯有那双明眸不得遮掩。他虽然想不通原因,却直觉觉得对方的注视中似乎带着些冷意,便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一阵忙活过后,眼前的马终于都刷完了。黎生刚落下刷子,前院便已派人过来帮忙牵马。来的人以为黎生是马厩的人,所以虽觉得她面生却也未多问。
可当马从后院被牵到前院马场后,却又来了一个地位看着不低的管事。他先将这些马粗略打量一番,又对身后小厮道:“你们几个上前仔仔细细给我查验这些马,若是之后出了任何问题,你们都别想活!”
小厮们闻言都惊恐地垂了头,立刻上前查看。
黎生本站在较远的后方,但不只是因她高得太过明显,还是因她脸上这辣眼的妆容实在是让人难以忽视,管家竟然注意到了她。
这管家可并不是只掌管马场或本宅之一的人。
他通管整个聂府的人员名录,每个月都会向聂家主母上报三次。莫说是人,就是这马场中每一块石头摆放的位置,他都烂熟在心。
是以,他立刻指向黎生:“你!过来!”
黎生心道糟糕,却也因此确定颜央和她不同,并非今日才混进来,恐怕已经在这马厩中工作有一段时间了。
磨蹭至管家近前,对方已确认她是个生人,厉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混迹在马厩之中!”
颜央本以为管家叫黎生过去,是因她身为主宅来的小厮却到处乱跑,心中正后悔刚才不该留她这样长时间,却不料竟突然听得管家这句怒喝。
颜央惊疑道:“你不是聂家下仆?那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对我说谎?”
黎生回头看了颜央一眼,既担心自己身份暴露会立刻导致答题失败,又担心这家伙要是知道自己就是太子,直接冲上来跟自己决一死战。
想了想,她决定立刻编一个新的谎,来圆上一个谎:“其实我是……”
她话没说完,已有一道内息极稳的脚步声急切踏来,黎生跟着众人一同抬头,看着那人衣袂转过墙角,出现在他们面前。
——居然是温久!
他眉头紧锁,额间竟挂着细密汗珠,目光不住搜寻着什么。直到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才松了口气,仿佛有什么一直挂在心头的事被放落了回去。
黎生和他对视半晌,正准备搞点小动作提醒他不要拆穿自己。
不料温久却抢在她之前,环视众人,从容道——
“抱歉,惊扰了各位。她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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