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思仙 [V]
月宫。
越祎送走了几个仙官,又给玄溯输了些法力。
应时进门,就见她坐在榻边,望着昏迷不醒的男仙。
虽说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见她这么专注地守着旁的生灵,他就是觉得不舒服,忍不住出声道:“祎祎,药熬好了。”
越祎道了声谢,笑道:“我来吧。”
应时将碗交给她,看着她一勺一勺地喂着玄溯,心中吃味,嘀咕道:“早知道我也跟着去了。”
能得她这么妥帖的照顾,他简直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
越祎将碗轻轻搁在桌上,以法力催发药效,道:“从明日起,这药不必再熬了。”
“嗯……啊?”应时看了眼榻上的仙,露出个笑容道,“他要醒过来了?”
可恶的男仙总算要醒了,不用祎祎再守着了。
越祎摇头,道:“他还不能醒。”
非是醒不了,而是不能。
应时没明白过来,道:“为何不能?”
“他身上的魔气已然散尽,再过些时日,伤也能全好了,可神魂中的魔气还在,”越祎轻声道,“若非神魂沉入了识海,只怕会继续扩散,直至侵蚀灵智。”
“要如何才能清去神魂中的魔气?”应时想起几日里往来的仙,问道,“那些仙官也没有法子?”
“有,但都算不得良方,”越祎道,“只能寻来灵草,一点点拔除。”
“这么麻烦,你还要守他多久?”应时气恼地道,“干脆就让魔气扩散,大不了变成魔,也没什么。”
越祎想象了一番,笃定地道:“不可。”
“怎么就不可了?”
越祎垂眸道:“如若成魔,就再不是这个‘玄溯’了。”
理性尽数泯灭,魔性鸠占鹊巢……
他曾说过,她该站在高处。
于她而言,他又何尝不是?
这样的存在,不该被任何东西拉下神坛。
应时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咽下去了,更不想待在这里,郁闷地走出门,化作龙形跃入清池。
凭什么那么护着他?
分别了数月,好不容易回来,都不看龙一眼。
瞥见又有个仙飞入月宫,在对方经过水边时,应时道:“你师妹还在守着他呢,别自讨没趣。”
句尘脚步停了一下,继续走向房门。
应时见一个两个的都不搭理龙,一甩龙尾,潜到了水底。
管他们做什么?
有这闲心,还不如睡觉。
越祎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应时去而复返,将伤药涂好才回过头。
看清来者是谁,有些诧异。
他每次寻她都是直接进来,哪有今日这般站在门外踌躇的模样?
句尘收起眸中的情绪,提步跨入门中,一反常态地阖上门。
“师兄?”
“我有些话想与师妹说。”
越祎并未多想,道:“有什么话是应时听不得的?”
句尘不语,走到她身旁,看了眼榻上的玄溯,抬手将帷帐放了下来。
仙纱阻隔出两处空间,里侧是躺着的男仙,外侧是一坐一站的师兄妹。
句尘满意地颔首道:“不错,我不是很想看到他这张脸。”
越祎:“……”
“师妹,”句尘收起了漫不经心的姿态,难得认真地道,“你是不是对这个玄溯,生出了什么私情?”
她何曾对谁这么上心过?
他素来从不喜藏着掖着,然而这话却犹豫了几次,方才问了出来。
越祎没打算瞒他,坦然地道:“嗯,他很重要。”
句尘沉默了许久,道:“那我呢?”
越祎愣了一下,道:“师兄,你不是……”
“不是,”句尘打断道,“不曾有什么女修,不曾有别的生灵,我从未放下过对你的情意。”
越祎反应过来,大概也能猜到他是为何编了故事。
“师兄,总有个先来后到。”
“你想说我迟了一步?”句尘俯身握住她的肩膀,道,“师妹怕是忘了,若真要论起来,他才是后到的,你我相识得比他早,相处得比他久,我们一起闯祸时他还没出世呢!”
“抱歉,”越祎别开了视线,道,“师兄待我极好,可我给不了师兄想要的。”
“这就是你在下界避开我的理由?”句尘讽刺地笑了下,语气莫名地道,“我当初为何要放任你躲着我?”
他的退步换来的,竟是她在飞升之后,全然斩断了他的后路。
“我少有将谁放在眼里,却一直都在看着你,”句尘定定地望着她,道,“师妹,你也看看我。”
越祎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句尘逐渐松开了手,只觉得希望彻底湮灭,眸光也黯淡下去。
她眼中有愧疚,有不忍,却没有情意。
她看不到他。
“师妹,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不会纠缠你。”
“师兄向来洒脱,万不该为情所困,”越祎以为他想开了,宽慰道,“值得追求的女仙不知凡几,即便是妖魔,两情相悦也未尝不可。”
“师妹,我还没有说完,”句尘勾起一个笑意,道,“只是不纠缠,并不意味着放弃。我说过,我只能看到师妹一个。”
至于旁的生灵,他没有与她们纠缠的兴致。
“你我之间不会有结果的。”
“师妹,话不要说得太满,我从不相信有长久的情意,即便是有,”句尘道,“你哪天觉得乏味了,想要春风一度,师兄也乐意奉陪。”
不等她说出拒绝的话,句尘已转身离开。
人间。
句尘不知坐了多久,也不知喝了多少杯,仍旧压不下心中的苦涩。
酩酊之际一闭眼,又是她的笑颜,又是他们过去的点点滴滴。
明知不该如此,明知应当放手,可他偏就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那就不做了。
句尘任由情绪决堤,一杯复一杯地灌着酒,想到自己撂下的话。
旁人的情意未必长久,可他的却是覆水难收。
等不到她,他就去游历五湖四海。
总有一天,会变成他们同行。
“没想到,你也有买醉的一天。”
句尘听到声音,抬眸扫过去,疑心自己看错了,道:“不乖乖待在你的魔界,跑来凡人的地盘做什么?”
白钰在他对面坐下,开了坛酒,给他倒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句尘确信,就是他眼花了。
他和白钰相看两厌,彼此都没有给过好脸色,不至于抽了风对饮。
没有去深究到底是谁,句尘仰头饮尽,只觉得口味与别家不同,道:“这酒叫什么名字?”
“醉思仙。”
“好名字,可有来历?”
“算不得好名字,说是‘醉思仙’也不妥当,”白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兀自沉吟道,“不醉亦思仙。”
“什么不醉亦……”句尘忽然清醒了几分,瞧清对方之后,面色一变。
当真是白钰,这思的是谁还用问吗?
他脑子里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少说有一半都是关于师妹的。
“我怎么和你喝起来了?”句尘冷笑一声,拿起剑霍然起身,离开了酒楼。
白钰没有动作,仍旧坐在桌边,直到夜幕时分,圆月高悬。
他们见了他都问一句,他为何不待在魔界。
是啊,他为何要出来?
白钰望向窗外。
因为在凡间,他能更清楚地看到那轮明月。
越祎在月宫待了半年,除却外出觅得清去魔气的灵草,鲜少出门,也没有去寻神器。
不仅是忙于为玄溯疗伤,也因察觉到有魔族潜伏在暗处。
想来又是为白钰所遣,不知是不是意图抢夺碎片。
越祎也不着急,一味地晾着他们,只等他们放松警惕,再作打算。
这一晾,却是先等到了赤宛的书信。
“皇姐,族中姐妹说妖界新来了两个生灵,尤擅医毒,只是脾气有些古怪,你想救那男仙不如去碰碰运气。”
越祎喂给送信的妖兽几枚灵果,回房收拾着仙石和法器。
应时见她要出门,已然习惯地道:“祎祎,你又要去寻灵草?”
“并非是去寻灵草,而是去寻疗伤的方子,此去难免耗些时日,劳烦你守好玄溯的仙躯。”
应时连忙道:“你要去哪寻方子?”
“妖界。”
应时拦住她,道:“祎祎,带上我!”
她寻灵草多半很快就归,他跟着去过两次,觉得没有意思就不再去了。
今日听她这话异于往日,上次她去魔界就是个教训,此番说什么也要跟着。
越祎迟疑片刻,道:“好。”
于是在玄溯的卧房外设下层防护结界,才带着龙离开。
三日后。
越祎踩着松软的泥土,步入山林。
妖界比别处要热,她一来就换上了单薄的衣衫,此刻身处树林深处,微风吹来,倒是有了几分凉意。
应时在识海中道:“两个妖物倒是会挑地方。”
越祎应了声,却是在思索着别的事。
初来六界,尤擅医毒,住在这种地方,且是两个生灵……
不会这么巧吧?
及至小路尽头,见到竹屋前熟悉的身影,越祎不禁感慨。
有时候,还真就这么巧。
容成若偏头,见女仙抱剑而立,望着他的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明妹?”
“是我,好久不见。”
屋后的妖循着动静走出来,看清女仙的面容,倏地攥紧了手中的灵草。
容成寻眯起双眸,死死锁住了猎物,道:“祎祎。”
他们还没有去找她,她倒是先送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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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再猜 [V]
越祎跟着他们进了房门。
容成若给她倒了杯茶,道:“说吧,又要炼什么药?”
越祎:“……”
容成若道:“非是炼药,你应当也不会来找我们。”
越祎望着坐在对面的二妖,一抬手,桌上堆起一摞仙石,道:“你们可有法子能清去神魂内的魔气?”
容成寻笑道:“祎祎,你这就见外了,想要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何至于用俗物来换?”
容成若却是皱眉看了她半响,道:“药方自然是有,可你并无魔气侵扰之状,是否弄错了?”
“不是我,是玄溯。”
“穹古阁的那个男修?”容成寻的笑意逐渐收起,道,“他自己没手没脚,还要你替他跑这一趟?”
越祎道:“他来不了。”
“既来不了,就说明他没这个命,”容成寻嗤笑一声,道,“你们什么关系?非师非徒非亲非故,何必如此费心?”
越祎摩挲着杯壁,没有开口。
容成若到底心思敏锐些,察觉到什么。
容成寻收到兄长递过来的眼神,也明白过来,面色微沉,一改之前好说话的态度,道:“祎祎,你该不会以为这些就够了吧?”
越祎拂袖,仙石旁又堆起更高的一摞,扫过二妖的神情,将指环取下,道:“里面的东西随你们挑。”
这么多的财物,足以让生灵心动。
“明妹,”容成若放下茶盏,两指叩着桌面,道,“你向来思虑周到,这些法宝若是给寻常的妖物,足够买得一条命,可于我和小寻而言,你算漏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我们的感情,”容成若沉声道,“正因你的在乎,我根本不想救他。”
“我知道了,”越祎将指环和仙石收起,淡声道,“告辞。”
容成若闭了闭眸子,道:“慢着。”
越祎已然走到了门口,却被二妖拦住。
“明妹,我答应了。”
越祎讶异地抬眸。
容成若道:“我们帮不帮,根本影响不了你的想法,对吗?”
他们了解她,既然打算救那个仙,定然不会轻易放弃。
越祎道:“天底下治伤的法子不只一个,你们不给,我自然要去别处寻。”
容成若意味不明地道:“是啊,你会去找别的生灵。”
那么多觊觎她的,谁知会不会从哪冒出来一个,为了讨好她献上什么法宝?
与其等到彼时,再用不到他和小寻,不如今日应下。
“明妹,那些身外之物我不会要,我只要你记得,此番是谁帮了你。”
“我也不要,”容成寻盯着她的双眸,道,“祎祎要记好,你究竟亏欠了我和兄长多少,不必你还,最好……”
最好永远亏欠下去,亏欠的越多越好。
越祎在林中住下。
统共三处竹屋,皆为两层,楼下是待客炼药之所,二层是休憩的卧房。
两个妖各占一处,中间的留给了越祎。
容成寻见她不解,道:“你想问我与兄长既是各用一处,何必多建一个?当然是给你准备的。”
越祎沉默许久,道:“有时放手对彼此都好。”
“能歇了将你捆起来的念头,对我来说已是放手了。”
话落,容成寻就去忙着准备灵草了。
他们并未告诉她究竟是什么方子,只说能将魔气清尽,又称此药耗费心神,须得交替炼制,每两日再停一日。
越祎见他们轻松的模样,清楚是刻意拖着炼药的进度,因是找他们帮忙,也不好催促。
容成若在山外布了迷障,防着有妖兽误入,也是谢绝了其他生灵的打扰。
应时颇觉无趣,从识海中出来过一次,旋即就被采药的二妖骗去,再回来时已陷入昏睡。
容成若道:“他误食了灵果,怕是要睡些时日。”
越祎知晓是他们搞的鬼,以法力探了一下,见没什么大碍,便由着他们去了。
本以为也就止于此,终究还是低估了二妖折腾的程度。
清晨。
越祎一梦方觉,因着安神香还有些迷迷糊糊,不甚清醒。
翻了个身,感到一具温热的躯体蹭了过来。
“天还早呢,再睡会儿。”
清冽好听的男声钻入耳中,尾音带着钩子般,蛊惑着听者的心神。
越祎揉了揉头,确信昨晚是独自入睡,且阖上了门。
掀起眼皮看过去,见对方的衣服整整齐齐,哪里是刚醒的模样?
房中窗子大开,这是梳洗完毕才过来,上了她的床榻。
越祎道:“多谢提醒,往后必定锁窗。”
男妖握住她拿起外袍的手,道:“能否猜出我是谁?”
越祎看着他束的发,道:“容成寻。”
“为何?”容成寻愣了下,道,“我特意学了兄长束发,你还猜得出来?”
“倘或你不束发,我就会猜是容成若学了你,”越祎顿了下,思索道,“不对,即便穿着打扮一样,也有不同之处。”
“什么不同之处?”容成寻心情极好,状似调笑地道,“能把我们区别开来,即便为祎祎死也值了。”
“不同之处太多了,”越祎抽出手,披上外袍,道,“比如你兄长很少说这种话。”
“那祎祎觉得,”容成寻伸手揽住女仙,带着她倒在自己身上,“兄长会做这种事吗?”
身后传来脚步声,竟是容成若也翻窗进来,道:“明妹觉得,我会这么做吗?”
“别闹了。”越祎正要起身,肩上按过来一只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容成寻的手圈在她的腰上,那肩上的只能是容成若。
“我也会的,明妹。”
容成寻抱着她转了个身,将她压在榻上,微微让开几分,扣住她的右臂和右肩。
容成若单膝跪上榻边,扣住她的左臂,俯身贴在她的耳际,道:“明妹在我们这里待得可还快活?”
容成寻侧躺在她的右边,呼出的气息带着药草的清香:“还有更快活的,虽说我和兄长不曾尝过,但也略知一二,祎祎若有心思,不如试试?”
越祎道:“你们这么好奇,去找别的生灵来得更快。”
“哪有别的生灵?我们只想找你,”容成若笑了下,“若你也不要,我和小寻怕是此生都没有机会了。”
“是吗?”越祎佯作可惜,在他们以为她要松口时,道,“那就不试了,没有这种事死不了的。”
容成若:“……”
容成寻深吸了口气,道:“祎祎,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你想,我们就是你的囊中之物。”
“莫说我们两个,你继续执着于那个玄溯也无妨,”容成若理着她的发丝,低声道,“当真不再思量一番?”
越祎召出苍韶,剑柄敲过他们的手臂。
趁其吃痛松手,越祎推开他们跃下床榻。
看了眼被团成一团的外袍,又低头看了眼皱巴巴的中衣,只得再拿出一套,到屏风后换好。
二妖看着屏风后影影绰绰的身形,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也从榻上起身,整理着衣衫,心道这结果在意料之中,也谈不上失落。
这里是上界,不必急着修炼,也没有寿限。
他们与她,来日方长。
又一日。
越祎正坐在树下翻著书,忽然嗅到一阵香气,抬眼望过去,见不远处的石桌上放了两盅汤。
想起轮到了他们定下的休息之日,不由笑道:“不是说炼药‘耗费心神’,怎么次次都要弄些小玩意儿,不觉得累了?”
容成寻挑眉道:“哄你开心如何会累?这可是妖生最大的趣事。”
越祎走近了,见除却两盅汤,另摆了四个碗,左右都是空的,自己面前的两个已然盛满。
这架势不像是做出来让她喝那么简单。
二妖在她两侧坐下。
容成若笑道:“明妹猜猜哪个是我做的,哪个是小寻做的?”
容成寻道:“每种只能尝三口,猜不对就不要喝了。”
越祎:“……”
见她站起来要走,二妖一左一右拉住了她的手腕。
“祎祎,你要去哪?”
越祎道:“我不是很想喝了。”
容成若不赞同地道:“我和小寻熬了好一会儿,你就这么把我们打发了?”
容成寻配合地作出悲戚幽怨之态,说的话却是捏住了她的软肋:“如此伤了我和兄长,明日再去炼药,手上不稳出了差错,可如何是好?”
“是啊,保不准还要前功尽弃,”越祎替他们补了句,又道,“那就只好另寻医圣了,也没有别的办法。”
见她根本不吃这套,二妖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手,心中发苦。
越祎不再逗他们,重又坐了回去,道:“毕竟是一番心意,我尝就是了。”
容成若反应过来,却是气笑了,道:“好哇,倒是会反过来拿捏我们。”
“应当有些烫,”容成寻暧昧地道,“祎祎若懒得动手,我吹凉了喂你。”
“不必。”
待两碗都尝过,越祎皱眉,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难为你了,”容成若轻声道,“左边是小寻做的,右边是我做的。”
“话也告诉你了,”容成寻慢悠悠地接过他的话,道,“祎祎再猜,兄长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越祎又舀起一勺,片刻之后,无奈地道:“抱歉,你们的苦心白费了,我尝着是一样的。”
二妖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满脸写着难过。
最终还是容成寻忍不住,笑道:“当然一样,这汤是我们一起做的,只是分成了两份。”
容成若道:“不错,我刚刚说的是假话。”
“……”越祎扶额,道,“我的苍韶呢?”
“明妹,不至于拔剑,真的!”
“祎祎别生气嘛,是不是汤不好喝?我去重做,让兄长陪你!”
山中无岁月。
药炼得差不多了,只缺最后一步,即能丹成。
“明妹,帮我取来桌上的灵草。”
越祎走到桌前,迟疑地道:“全部?”
容成若也没多想,道:“是。”
越祎拿给他,容成若看清之后,道:“这昨日刚采来的灵草,小寻怎么乱放。”
容成若捏着根部放在一旁,想到什么,看向女仙的手,见果然被茎叶刺破了。
当即停下手上的动作,握住她的手腕。
越祎道:“只是小伤,药还未炼完……”
容成若打断了她,道:“小伤也拖不得,药何时炼制都行。”
容成若拉着她走向屋外,经过昏睡的巨龙,进了容成寻的住处。
“小寻,你做的好事。”
容成寻微怔,看到越祎手上的伤,才想起自己随手放的灵草,连忙去翻玉瓶,道:“兄长,你那里的伤药用尽了?”
“没用尽何必过来找你?”
越祎看着手上的伤,伤口不大,却凝不起法力治愈。
二妖找着伤药,越祎偏头,被一物吸引了目光,隐约看到其上的花纹,诧异地道:“上清镜?”
容成寻道:“昨日采药捡回来的,你若喜欢,拿去就是。”
“并非喜欢,它有些像我寻的神器。”
越祎将其从一堆杂物中抽出,仔细看去。
那物沾到了她的血迹,竟泛起瑰丽的光,点点星芒聚成光束,又迅速散开,将屋内的三个生灵,连着屋外的龙,一并吸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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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应时 [V]
越祎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她的血,好像有点问题。
待到再度醒来,甫一睁开双眼,就看到了上方蔚蓝的天空。
她躺在一片花海中,远处隐约传来鸟鸣兽啼声。
越祎理着脑中纷乱的思绪,抬起手看过去,见上面的伤口已然愈合。
当年两块碎片合在一起,又沾了她的血,才去了修仙界。
今日也是碰了她的血,生出那般异动。
如此想来,苍韶剑斩碎轮回镜那次,她能落入时空裂隙,也不只是力量破开了空间,或许还有血的影响。
尚未继续深想,越祎感到身下微软的“地面”动了动。
一道气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胆小仙,你怎么敢压着我!”
越祎微愣,正要起身,就被拦腰圈住了。
“怎么,想走?”
越祎偏头,道:“你不想我压在你身上,我要走你又不让,你要我如何……”
声音忽然卡壳。
那被她垫在身后的生灵,与应时的模样几乎没什么分别,只眉眼的轮廓更深邃些,周身的气息也更为沉寂。
越祎道:“松爪。”
应时下意识松开了手,反应过来,冷声道:“你命令我?”
越祎俯视着他,只觉得这气势还挺唬人的,道:“没时间同你玩笑,你既也被神器带了过来,就一起去找离开的路。”
“你在说什么胡话?”应时站起身,拂了拂衣服上的灰尘,道,“这是我的地盘,你要我离开?”
越祎察觉到不对劲。
“此处有上古灵植的气息,”苍韶在她识海中道,“他应当也不是我们认识的那条龙,我没有感受到灵契的存在。”
越祎有种不祥的预感,道:“如今统共有几界?”
应时疑心自己碰到了一个傻子,道:“四界啊,还能是多少?”
猜想得到了验证,越祎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竟又回到了上古时期。
越祎抬眸打量着对方,试探道:“应时?”
“做什么?要走赶紧走,别打扰我睡觉。”
应时说着,跃上高大的树木,在枝干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心道这样总不会再有东西掉下来打扰他了。
越祎站在树下,倍感新奇。
名姓相同,样貌相似。
千万年前,也有个“应时”。
“应时,此为何界?”
应时不耐烦地道:“你一个仙不知道这里是……吗?”
越祎听到这句原本完整,却被什么抹掉了部分字眼的话,觉得似曾相识。
当年她与若木相谈,也是如此。
越祎沉吟片刻,道:“神界?”
应时嘀咕道:“还能是哪?”
越祎颔首,叹了句果然。
自己说的话他能听得,他说的话自己听不得,有什么力量在阻拦她这个外来者去探寻往事。
就如同那有关神界和众神的所有痕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既知晓千万年前有这么个神界生灵,回去之后该试试应时的神位。
越祎想起自己上次如何离开,道:“此处离四界交汇之地有多远?”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越祎只以为对方睡着了,抬头却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祎祎?”应时面色有些茫然,回过神来从树上跳下,环顾了一圈,道,“这是哪里?”
越祎看着他:“……”
也是此时才知气质是多么玄妙的东西,分明是一个躯壳,这蠢龙用起来,与刚刚的“应时”多少有些不同。
越祎将自己惊动神器碎片的事告诉他,又道:“这里是上古时期的神界。”
“什么?”应时面露震惊,道,“怎么可能?”
越祎皱眉道:“为何不可能?”
“世间生灵根本无法滞留在别的时空,法则之力第一个不许……”应时顿了一下,道,“莫非那就是法则之力的压迫?”
越祎抓住了一个字:“‘那’?”
“我不甚清醒时感觉有力量在挤我,也不知一路跑到了哪里,忽然就醒了,然后就看到了你,”应时捏了捏自己完好无损的胳膊,注意到自己的打扮,奇怪地道,“我何时换了这么身衣服?”
越祎解释道:“这躯壳并非是你的,而是为此界一生灵所有。”
“难怪能逃过法则之力,”应时惊起一身冷汗,道,“若它无法将不属于时空之内的生灵丢出去,会选择直接抹杀。”
越祎诧异地道:“抹杀?”
“是啊,若非运气好夺了个舍,怕是会魂飞魄散,”应时看了她一眼,道,“你也夺舍了?这模样倒是同你原来一般。”
越祎笑道:“这是我的本体。”
说着,召出苍韶,在他面前挥了两下。
应时愣住,难以置信地道:“你为什么没事?”
越祎摸了摸鼻子,道:“实不相瞒,这是我第二次来到上古,并没有感受到你说的法则之力。”
应时沉默许久,道:“祎祎,你不是人。”
“我本来就不是人,我修炼成仙了。”
应时:“……”
“哦对了,你也不是人,”越祎提醒道,“你这新壳子和之前的差不多,他也叫‘应时’,大概是个神祇。”
“神祇?”应时消化着她的话,道,“你是说他可能就是过去的我?”
他夺了自己的舍?
“不错,”越祎望着无边无际的天地,道,“既然神器能将你带过来,容成若和容成寻应该也在这里。”
毕竟应时本在屋外,离得神器远些,没道理他来了,屋内的两个反倒被落下了。
希望他们也能有地方躲过法则之力,不然若因为她的缘故,致使他们被抹杀,她此生都无法释怀。
一仙一龙想要打探消息,然则附近的鸟兽不会讲话,只好离开此处,循着生灵栖息之地,找寻二妖的踪迹。
应时化作龙形,载着越祎飞上高空。
如此三日不眠不休,于仙而言本不是难事,可应时不知为何尤为困倦,身形一晃,就径直跌落下去。
罡风刮过身侧,越祎连忙凝起法力减缓速度。
眼看着临近地面,龙身陡然停下,发出一声怒吼:“是谁胆敢骑在我的身上?”
越祎:“?”
越祎被甩下了龙背,巨大的龙爪按住了她的肩膀。
巨龙道:“是你?”
越祎望着上方怒气冲冲的巨龙。
此番唯有一种解释,这是此界的原身,而非那条蠢龙。
巨龙化作了人形,她肩膀上的龙爪也变为人手。
应时扣住她的下巴,道:“你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些?果真不怕我杀你?”
越祎不语。
若他知晓千万年后变成了她的护剑灵兽,会痛哭流涕恨不得掐死她吧?
应时盯着女仙,她分明身处弱势,却没有半点胆怯与慌乱。
越祎不闪不避地对上他的视线,委婉地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让我坐上去的?”
“你觉得我会相信?”应时冷声道,“你给我下了什么法术?为何我想不起发生了何事?”
“你放手我就告诉你,”越祎道,“我不是很喜欢你这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应时不但没有松开,反倒手上用力,将她的下巴捏出了红痕,道:“休要耍什么花招,交代清楚再谈别的。”
越祎耐心耗尽,挥开了他的手,打出一掌。
应时躲避不及,生生受了一击。
见她又劈来一记手刃,应时释放出神威,却发现那招式没有丝毫滞涩。
一个仙也能扛过神威?
应时挡开她的攻势,在她再度出手前,抓住了她的手腕,举过头顶。
越祎神色不变,看准空隙,膝盖向上一顶。
应时心头火气,仗着龙族皮糙肉厚,宁可不躲,也要将她的双腿制住。
仙、神之躯到底差些实力,女仙动弹不得,应时一手攥紧她的双腕,另一手蹭过她的侧脸,沉声道:“还打吗?”
越祎状似妥协般放柔了声音,道:“小仙多有冒犯,还望神君饶过这次。”
起初不安分的女仙,终于软倒在自己身下,应时的征服欲得到了满足,生出些难以名状的愉悦感,也注意到他们的姿势有多么暧昧。
女仙本就生得好看,更加之经过交手的动作,此刻发丝凌乱,气息不匀。
应时心中有些异样。
女仙语气诚恳,情真意切,任谁都想不到她还会挣扎。
应时眼见着一道凌厉的剑气划过,急忙后撤,力度一松。
越祎挣开之际迅速抬手,抓住对方打斗时冒出的龙角,翻身将他制住。
女仙骑着应时的腰身,一手抓着龙角,另一只手握着剑柄,剑刃横放在他的颈前,勾唇道:“还打吗?”
局势对调,原话奉还。
应时怔愣地看着身上的女仙,比起那柄利剑,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谁教你碰龙角的?”
闻言,越祎下意识地捏了下,疑惑道:“为何不能碰?”
应时闷哼一声,泄露出轻喘,道:“你这小仙,属实放肆。”
“放肆?”越祎将剑刃向上一推,划破一道细长的血痕,道,“命捏在我手里,你能奈我何?”
应时不知是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薄红蔓延至耳根,道:“我不会再伤你,给我放手!”
“求仙是这个态度?”
“……求你,放手。”
越祎笑了下,还未放开他,就听身后响起一道戏谑的声音:“哎呀真精彩啊,你这老龙好歹是个神祇,怎么还欺负仙界晚辈?”
应时没想到会有生灵暗中窥伺,面色几度变幻,道:“寻木,你看热闹就罢了,少说风凉话。”
也不看谁欺负谁!
?
第84章 敲打 [V]
越祎偏头,看清对方的面容后,目露惊讶。
容成寻?
寻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注意到她的神情,笑道:“怎么?”
越祎回过神来,这里有“应时”,有“容成寻”,是否还会有个“容成若”?
上古三大神木,容成寻是寻木,那容成若莫非是……
“小寻,应时和此仙恰至情浓,你何必过来打扰这一遭?”
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乍一听是正经无比的劝言,实则满是揶揄。
应时沉声道:“若木!”
若木显出身形,本是随意地看了过去,目光倏地一顿,诧异道:“是你?”
若木盯着她与应时的动作,看热闹的心思荡然无存,道:“千年不见,你竟是成仙了。”
寻木察觉到气氛古怪,道:“兄长认得她?”
若木抿唇不语。
越祎松开手起身,道:“如今你束的这发,已然极好。”
“是吗?”若木语气莫名地道,“只怕在你眼中,远不及应时神君吧?”
当年分别之时,她说有缘自会相逢。
谁知“缘”竟是这般,让他亲眼看到她与旁的生灵多么亲昵。
“怎么会远不及他?”越祎对比一番,认真地道,“在许多事上他不及你。”
若木的不悦散去,道:“说这话也不怕得罪了应时神君?”
越祎道:“应时神君一向大度,怎么会怪罪?”
应时忍不住磨牙,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视线在若木和女仙之间扫过。
自己不痛快,也不能让他们如意。
应时抬手圈住女仙的腰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些,道:“怎么还闹脾气了?下次我绝不还手。”
闻言,若木的目光冷了下去。
越祎知晓他这话是在有意误导,道:“应时神君,我们好像并不是很熟吧?”
应时玩上瘾了,对着女仙更是温和的哄劝之态,道:“这里还有两个生灵呢,给我留些情面,回去你想怎么样都行。”
“这话说得我差点就信了,”越祎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应时:“……”
失算了,忘了他们并没有互通名姓。
越祎看了他一眼,淡然地吐出两个字。
“蠢龙。”
险些被他的表象蒙蔽了,哪曾想,露出的本质还是那个样子。
应时咬牙切齿地道:“你!”
这小仙真是欠教训!
越祎不想浪费时间同他动手,腰身一转,挣开他的手臂,轻巧地避到若木身后。
若木压下笑意,将女仙护住,道:“应时,你当真要同一个小辈计较?”
寻木适时补刀,道:“打不过也说不过,好不容易扯谎,又被落了面子,真惨。”
应时怒极,不想留在这里,甩袖就要走。
忽然晃了下身形,睁眼看到二神一仙,面露错愕。
越祎瞧见他的反应,传音道:“应时?”
应时见她不说话而是用了传音,即便心中不解,也传音道:“我方才好像睡着了,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两个妖了?”
越祎了然。
应时的两个神魂都在这具躯壳内,一个占据主权时,另一个陷入沉睡,彼此都不会有记忆。
既如此,二妖的魂魄有没有可能就在若木和寻木体内?
寻木以为这龙要走,见他又止住了动作,也不说话,只一味地看着女仙,不由挑眉道:“你这老龙,不会是气傻了吧?”
越祎在应时开口之前,传音道:“他们不是容成若和容成寻。”
应时难得聪明一回,也没有反驳,望了她一眼,化作龙形飞向高空。
寻木见越祎没有收回目光,调笑道:“这么不舍,怎么不追过去?”
若木皱眉道:“小寻。”
寻木还不曾见兄长这般护过谁,心下对女仙更为好奇。
若木看向越祎,道:“此来神界,是要做什么?”
越祎正愁如何找个由头,刚好对方就递了个话柄。
依着推测,她必定要与这两个神祇接触,才好找到二妖。
“来散心,也是来寻你,”越祎道,“你是我在神界认识的第一个生灵,自然少不了来一趟。”
“第一个生灵……”
若木低喃了一句,很想问应时是她招惹的第几个生灵。
那条龙临走前看她的眼神,带着旁的生灵轻易无法插足的默契。
有什么是他们知道,而自己却不知道的。
听到女仙说没有住处,若木顺势开口,带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神力卷过落叶,平地拔起一间新的竹屋。
越祎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住了进去。
半月后。
越祎正要熄了烛火入睡,就听到了敲门声。
随手披上外袍,越祎打开门,被抱了个满怀。
“明妹。”“祎祎!”
越祎一愣之后,彻底心安。
无论是二妖,还是应时,被牵扯入此界的生灵都还活着。
容成寻揉着额头,对她抱怨道:“我和兄长原本能早些来找你的,只是抢个肉身太难了。”
二妖将事情原委讲给她。
他们也是通过夺舍逃过了法则之力,但与应时不同,他们始终清醒,能看到若木和寻木做了什么事,却争不到肉身的控制权。
两次失败后,他们不敢继续,怕引起神祇的警觉,于是转而藏到了暗处。
今日若木和寻木饮了酒,神魂陷入昏睡,他们才得了手。
“明妹,我们要如何……”容成若面色一变,道,“不好,他快醒了。”
话落,二妖的身形消失在原地,回到了院中的石桌旁。
越祎:“……”
越祎阖上门,思量着如何行事。
既已互相知晓身在何处,就唯有想办法一同离开了。
倘或顺利,他们通过四界交汇之地,去万千小世界之上,再回到原本的世界。
只是眼下二妖根本拿不到躯壳,不知能否让若木和寻木帮忙。
因怕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越祎不打算直接开口,而是先旁敲侧击。
是日。
越祎坐在树下擦拭完佩剑,抬眸望向天际的云霞。
若木在院中侍弄花草,注意到女仙的神情,道:“这几日没有陪你出去游玩,可是觉得无趣了?”
“是有一些,在神界待得够久了。”
若木手上的动作一顿,道:“你想离开?”
“嗯,也该回仙界了,过些时日,我再来寻你。”
“过些时日是多久?又要千年?”若木眸光微闪,道,“隐居于此,不问俗世,难道不好吗?”
越祎将他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
这个若木,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让她教他束发的少年了。
越祎隐下实情,不动声色地试探道:“百年千年,又有何分别?”
若木意味不明地道:“于你我分别而言,十年都久。”
越祎颔首道:“确实如此。”
倘或他知晓他们隔了千万年,根本没有帮忙的可能。
若木做好了她会反驳的准备,猝不及防得到了认可,道:“你也觉得久?”
“哪怕再短的时日,终究不如不分别,隐居于此也不错,只要你不赶我走。”
若木松了口气。
她留下了,不必他来动手。
待女仙回了房中,寻木才显出身形,给自己倒了杯茶,道:“兄长,你也听到了,她不可能永远留在此处。”
若木道:“但眼下不会离开,不是吗?”
“那个女仙并不安分,兄长何苦陷进去?”
“小寻,你好像对她有很多误解。”
这就差明摆着说她的坏话了。
寻木见他不信,偏偏又不好明说,只得赌气地将茶杯搁下。
罢了,还不如去寻那个女仙,敲打一番,让她收心。
越祎躺在摇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看到出现在房中的身影,有些意外。
寻木勾唇道:“很惊讶?”
越祎道:“何事?”
寻木隔着一张桌子坐下,道:“今日没有去会你那小情郎?”
“什么小情郎?”
“应时神君,”寻木见她毫不惊慌,眯眸道,“怎么,还想装傻?”
老龙走的时候还一脸气怒,结果呢?
自己几次三番撞破他们私会,可是瞧得清楚!
那老龙没有半点嚣张之态,乖顺至极,那副讨好的模样,他看了都觉得不争气。
想来若是以龙形现身,那尾巴必定摆得欢快。
女仙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你跟踪我?”
蠢龙能控制躯壳的时候,多半都会跑来找她。
别说寻木看到了,应时神君也早已习惯,任由她将他当坐骑。
寻木见她还能理直气壮地反问他,眸光有些危险地道:“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我兄长的心思?”
“你想多了,我和应时没有关系,和若木也没有关系。”
寻木不信她的鬼话。
她这么敷衍的回应,还能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想左拥右抱?
寻木冷笑了一声,道:“好一个‘没有关系’。”
“你执意觉得有,那便是有吧,”越祎补充道,“我待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包括你也一样。”
寻木心头一跳,为自己一瞬的失神而不齿,撂下一句话就匆忙离开了。
“你觉得他们两个一样,不要带上我,我不是被你玩弄的愚蠢之辈。”
因着心中烦闷,寻木当晚多饮了几杯。
次日一早醒来时,却发现他正躺在越祎的榻上。
?
第85章 归去 [V]
寻木脑中一片空白——
各种意义上的一片空白。
他没有记忆,想不起发生了何事,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怎么会和兄长喜欢的女仙睡在一处?
难道他们……
寻木稳下心神,只想着立刻离去,将此事埋入不见天日的记忆深处。
偏巧越祎翻了个身。
寻木动作一顿,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放轻了呼吸。
他知晓这女仙姿容极好,却从未如此近地看过她。
尤其是那眉眼,与她说话时对上她的双眸,会下意识地忽略别处。
此刻她在睡梦中,才让他有了认真打量别处的机会。
寻木的视线一路向下,掠过她的鼻尖,停在唇上。
昨晚,他与她就在此相拥、亲吻、缠绵……
寻木心如擂鼓,就见那唇微微上扬,道:“好看吗?”
寻木抬眸。
女仙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似笑非笑注视着他。
寻木又是窘迫,又是气恼,憋了许久才吐出一句:“风流成性,不知羞耻!”
“寻木神君,”越祎笑了一下,提醒道,“这好像是我的房间吧?”
寻木面色变幻。
越祎抬手,在他戒备的目光下,将床榻里侧的衣袍丢给他,道:“放心,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趁没有别的生灵看到,快些走吧。”
这的确是真话。
夜半时分,容成寻得到了躯壳的控制权,摸进她的房间,一同说了会儿话,告诉她寻木是怎么跟踪她,又是怎么同若木诋毁她的。
“祎祎,他一个神祇,怎么尽做些让妖不齿的事?”
最让他不满的,还是寻木对她的挑衅。
什么叫被她玩弄的愚蠢之辈?
自己巴不得被这女仙玩弄呢,然而送上门去当这“愚蠢之辈”,她都不肯要!
容成寻也说不清自己存了几分私心,道:“不能放任他这样下去,谁知会不会坏了我们离去的筹划?”
越祎思索片刻,对方做的事确实带来了些麻烦,瞧见容成寻的神情,道:“你有办法?”
于是在寻木的神魂即将苏醒时,容成寻推着越祎躺在了榻里,自己则隔了段距离躺在外侧。
寻木本就对她心存厌恶,如此一来,往后必定会避得她远远的。
听到越祎的话,寻木没有动作。
他是想走,甚至做好了打算,待此事消弭于无形,他会去云游四界,过个千年再回来。
然而被她赶着走,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了。
就这么迫不及待?
就这么担心被兄长发现?
寻木将外袍拿开,语气莫名地道:“什么都没有发生?”
因与容成寻秉烛夜谈良久,越祎格外困倦,勉强提起力气,道:“不错。”
寻木见她这副惫懒之态,显然是昨晚折腾了许久。
事实摆在眼前,她还能面不改色地扯谎?
是啊,于她而言,和那两个生灵之间也是“没有关系”。
她如此随意,是觉得这种事没有什么妨碍吗?
寻木道:“我为何要走?”
越祎听出了不对劲,迟疑道:“你喝的那酒后劲还在?”
“我清醒得很,”寻木以手勾起她一缕墨发,道,“用完就丢,果真无情。素日里,你也是这么打发兄长和那条龙的?”
越祎挥开他的手,道:“他们比你知情识趣,从不会多加纠缠。”
寻木的眸光有些冷。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作为神祇的傲气不允许他再待下去。
可此时因着女仙的态度,心中的烦闷占了上风。
“正是这份‘知情识趣’,才让你有了拈花惹草的闲心吧?换作是我,会让你没有心思去想别的,”寻木蛊惑地道,“天色尚早,我们再来一次?”
“哪有什么‘再来’,我们真的不曾发生过什么,何必让我这个‘风流成性’的女仙玷污了你的清白?”
寻木见她还在狡辩,对他全然的抵触,语带讥讽地道:“这么不愿?应时可以,兄长可以,唯独我不可以?只他们两个,真的能喂饱你的胃口吗?”
“我和他们也不曾有什么,你大可以去问。”
“你可真是厉害,”寻木叹了一句,道,“既能这么说,怕是已然串通好了。”
越祎道:“哪怕应时和我串通一气,若木总不会骗你。”
寻木冷笑,兄长早已偏向了她那边。
“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把他们驯得服服帖帖的?”寻木覆在她的耳边,暧昧地道,“不如让我也见识一下你的手段?”
越祎:“……”
屋内突然落下一道愠怒的声音:“小寻,你在做什么?”
寻木目露诧异。
兄长怎么会一早就过来找这女仙?
若木看着榻上的两个生灵,他从未想过会有被他们同时背叛的一天。
翻腾的气忿灼烧着神魂,同时又无比心寒,凉意一直透到了骨子里。
即便是处在这种冰火交加的煎熬下,也没有女仙眼中的平静让他更为绝望。
见状,寻木心下有了定夺,道:“兄长,我说过这女仙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可是信了我的话?”
反正都被发现了,不如直接认下,也好让兄长看清她的真面目。
“是信了,”若木气笑了,道,“难怪你会说她不安分,原来这‘不安分’就是因你而起,还有谁会比你更清楚?”
寻木想说不只是自己,又怕兄长迁怒这女仙,对她动手,只得道:“是因我而起,与其等她负了你,不如先由我来。”
寻木找着借口,劝自己这都是为了兄长好。
任由兄长越陷越深,待知晓她和别的生灵牵扯不清,定然不好受。
就让自己来承担一切,他会看好她的,不让她祸害别的生灵。
若木对他的无耻感到叹服,做了这种事,还能这般理直气壮。
“小寻,你是想让我放手,好成全你们两个?”
寻木隐约感觉到自己有些过分,退了一步,道:“兄长一起也未尝不可。”
毕竟除了他和兄长,还有那条龙。
且这只是他所看到的,谁知会不会在别的什么地方,也藏着觊觎女仙的生灵?
他不喜欢分享,但自己一个未必能守住她,有了兄长增加成算,也并非不能接受。
然而站在若木的角度却并非如此。
原本是他能独占的存在,被横插一脚就罢了,这后来者还一副主导的姿态。
这让他如何忍?
若木的法力攻过来时,寻木有一瞬间的错愕,下意识地将女仙护住,才拂袖挡下一击。
因顾忌着越祎,若木也没有下狠手。
二神对视一眼,默契地离开了卧房,到了院中放开手脚。
开始还是赤手空拳,后来也不知谁先亮出了兵器,招式也带上了杀意。
越祎见并非什么小打小闹,忍不住皱眉。
若她实力足够,倒是能上去拦下双方,然则权衡一番,还是见机行事更稳妥。
应时身在不远处,一察觉到动静便赶了过来,就见那向来关系笃厚的双生兄弟大打出手。
“祎祎,这是怎么了?”
越祎见来了帮手,道:“把他们拦下再说。”
一仙一龙飞身上前,各自将寻木和若木的杀招化解。
寻木冷声道:“滚开!”
这条龙没少从女仙那儿捞好处,今天还这么没眼色,真是……
碍眼。
应时不悦道:“你以为我想多管闲事?”
若非祎祎,莫说打架,他们死了又与自己何干?
若木看向挡开自己剑招的女仙,眯眸道:“你这是在帮小寻?”
越祎淡声道:“你不妨先冷静下来,听听我的解释?”
“你永远不必向我解释,我不会怪你,即便你做错了事,”若木轻声道,“只要解决了引你做错事的生灵,我们自然能回到之前的关系。”
越祎微怔。
她一直以为这对双生兄弟中,容成寻是更偏执的那个,在此界也是寻木。
今日听到这话,才知她想错了。
若木是没有寻木闹腾,他身上多出来的几分,与其称为稳重,倒不如说是深沉。
不曾表露出来的,未必就是没有,也可能是压抑得极深。
容成若在若木躯壳中,将争斗与交谈声尽收眼底。
自己本就比小寻更疯——
一直如此。
若木手中捏出法诀,隔着女仙丢向寻木,手上的利剑也刺了过去。
越祎提剑一挡,剑气在手上划出一道伤口。
若木道:“你宁可受伤也要为他挡下这一击?”
“非是为他,”越祎没有在意血迹流过手背,望向他道,“你们是至亲,何苦为了外物刀剑相向?更何况这个外物根本不值得费心。”
若木正要说话,却见异变突生。
女仙的血液落至地面,带起一阵剧烈的震颤,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若木被一股力量拂开,感到体内有东西被抽离出去。
那应时神君也醒了过来。
三个神祇抬头望过去,面露惊骇。
只见女仙处在一片光晕中,身后飘着三道魂魄。
三道魂魄的模样,与他们三个的本体委实相像。
越祎握住掌心的碎片,察觉到它与自己之间那若有若无的感召。
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回到六界中。
越祎按下神器的异动,望向对面的三个神祇。
还有些事情尚未解决。
若木想要靠近她,却被一道无形的光幕隔了开来,心中浮起巨大的恐慌。
为何他会有种,再也见不到她的错觉?
越祎先看向那位应时神君,解答了困扰他许久的疑惑,道:“你的肉身时常不受控制,是因为被‘夺舍’了。”
寻木看到那与自己很是相像的魂魄,有了一个猜测,道:“昨夜我也是被‘夺舍’了?”
越祎颔首,道:“你我确实没有发生什么,我和另外两个神君也没有什么关系。”
寻木哑然,所以他是误解了。
越祎瞥了眼若木的神态,既说明了缘由,不至于让这双生兄弟生了罅隙。
若木消化着事实,却没有半点喜悦,心中被另一种情绪占据,见她说完就要走,道:“慢着!”
“还有何事?”
“你究竟是谁?你要去哪里?”
“我并非此界的生灵,你可还记得初见时我并未成仙?彼时我所说的‘人’,将会生于未来,我来自千万年后的世界,”越祎解释道,“至于去往何处,当然是归于我所在的时空。”
若木有些恍惚。
如此说来,他与她之间隔了千万年,隔了一世又一世。
“你何时再来?千年?”若木盯着她,道,“我可以等。”
“于你而言,两次相见横跨千年,但我并非是隔了千年才来。只是比起上次,我踏入了千年后的时空,”越祎道,“若说归期,我的回答依旧是‘有缘自会相逢’,或许百年,或许千年,或许再也不见,你不必等我。”
若木道:“别走……”
越祎握住碎片,带着三道魂魄,缓缓消失在上古的天地间。
?
第86章 苏醒 [V]
脚一沾到实地,越祎立刻回了竹屋,翻出指环,从空间中取出了卷轴。
碎片沉入后,代表着妖界的光团消失,化作一枚红色的标记。
想到上古的三个神祇,越祎握着卷轴走到了院中。
沉睡的巨龙睁开双目,见到越祎,连忙化作人形凑了过来。
“祎祎,我们回来了?”
越祎颔首,就见二妖站在门边,神色很是复杂。
容成若走近了些,因背着光,眸中的情愫晦暗难辨,一手抚过她的侧脸,道:“还好,转世之后又遇到了你。”
越祎一愣,道:“若木?”
容成若收回手,摇了摇头。
容成寻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道:“方才从上古回来,我和兄长想起了些往事。”
无一不是关于她的。
“若木等了你许久,”容成若解释道,“终究没能等到,只好封存了对你的记忆,如此忘了,只当从未见过。”
容成寻见兄长把话说得简单,只字不提背后的心酸,自己也不好说什么,道:“寻木也一样,如今忆起来的正是被封存的部分。”
容成若盯了她半响,将沉重的情绪抛开,恢复了往日轻松之态,道:“明妹,你可想知道那条龙怎么样了?”
“他也将你忘了,”容成寻眸中闪烁着恶劣的笑意,道,“不过不是他想忘的,而是我和兄长给他用了一点……有趣的药。”
应时不用想就知道定然不是好东西,怒道:“你们两个!”
“急什么?”容成若看了他一眼,道,“‘应时神君’并非对明妹情根深种,忘了也不妨事吧?”
容成寻面露可惜,道:“若不是担心那老龙将事情说出来,害得若木想起什么,何至于把药浪费在他身上?那些神草养起来可是麻烦得很。”
“你们……”应时气恼地道,“这也不是你们随便碰我记忆的理由!”
越祎也道:“如此是有些过分了。”
闻言,二妖对视一眼,认错却是极快。
“祎祎,我们错了,”容成寻软下了语气,道,“我们自然知晓不可擅动生灵的记忆,除了此番,应当也不曾有哪次做过这样的事。”
能下手那么痛快,也是因为瞧着这条龙不顺眼。
“明妹,即便是有过,”容成若轻声道,“我们向你立誓,今后绝不会再犯。”
这话真心实意,他的确不会再做了,哪怕是消去自己的记忆。
至于若木的做法,心绪平复下来之后,他只觉得愚蠢。
畏畏缩缩,只想着逃避和遗忘,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也得不到她。
换作是现在的他和小寻,无论如何都要死死地抓住所有回忆,不可能放过半点与她相处的痕迹。
“祎祎放心,药效再怎么样也抵不过转世,等恢复神身,一切都会忆起来的。”
容成若补充道:“而且明妹觉得,真的有那样厉害的药,连神祇的力量都能压住吗?”
于他们而言,无论是主动封存,还是被迫忘记,倘或执着于那段记忆,不至想不起,多半是不愿。
应时左思右想,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看着他们花言巧语哄骗女仙,忍不住抬手将法术丢了过去。
二妖侧身躲过,见他又是一击,也有了些火气,旋即一转攻势,对着应时打出一掌。
越祎观望了会儿,看出彼此都没有下死手,大概只是想把上古没有打完的架补上,也就放心地转身走开了。
应时见她离开,连忙收了手。
二妖也没有再打的心思,提步追上女仙。
“明妹,你要去哪儿?”
“祎祎可是饿了?我去给你摘些灵果,再做些羹汤?”
越祎回身道:“不打了?”
容成寻笑眯眯地道:“本来就不想,我和兄长都清楚你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
容成若听出他的意思,面不改色地将过错推了出去,道:“你所厌烦的事,我和小寻哪里会去做?若非有生灵先行动手,我们不会理他。”
应时知道这两个妖物一肚子坏水,心中不忿,但比起同他们争吵,他更在意眼前的女仙,在她望向自己时,道:“我也不打了,勉强饶过他们。”
越祎举起手中的卷轴,道:“那刚好,有件事要麻烦你们。”
于是将神位之事告诉了他们。
听完所言,容成若思索道:“我得到的几段记忆并没有牵扯上这些,更不知三代神祇何名何姓。”
容成寻道:“我也没有印象,莫说别的神祇,我连寻木是哪代都不知。”
越祎沉吟片刻,抬眸笑道:“敢试吗?”
“有何不可?”容成若眸光微闪,道,“有我和小寻在,还怕被反噬?”
“错了最好,”容成寻点破了兄长的心思,直言道,“留在这里养伤,总比别处稳妥得多,反正世间没有我和兄长炼不出的药。”
越祎:“……”
二妖望向卷轴上浮起的字迹,发现那几个同样爱慕女仙的生灵赫然在列,面色有些不好看。
顿时收起了随意的心思,取而代之的是不服气的念头。
越祎从第一行挨个看过去。
初代神祇只剩孤零零的一处,二代神祇已齐,三代神祇则是全然的空白。
第三代神祇中,有两处空白几乎是连在一起的。
相较于其余神祇各自分开些距离,这两个未免挨得太近了。
若是双生,倒也能解释得通。
二妖注意到越祎的表情,不必等着开口,已然将血落在了她视线停留之处。
漆黑的毛笔出现时,容成若最先反应过来,略一思量,也没有写自己的名字,而是改为了“若木”,又将“寻木”一并题上。
卷轴上泛起光亮,越祎识海中现出两道古木之影,所司掌的事务也一并显露出来。
木影消散之际,隐约传来两句模糊的叹息声。
“分明同源,为何总要偏袒桓木……”
“你何曾看过我们两个……”
越祎回神,道:“是司掌世间草木的神祇。”
二妖见她的面色有些不对,道:“怎么了?”
越祎迟疑道:“桓木是谁?”
闻言,容成寻怔愣,容成若则是皱眉。
他们只是听到这两个字眼,就下意识地厌恶,如同有什么在啃噬着内心。
像是嫉妒,又像是不甘。
越祎没有得到回应,也不意外,想到那句“同源”,转而在识海中问道:“苍韶,与若木、寻木同源的不是无患木吗?”
苍韶也忆不起什么,猜测道:“与上古三大神树同源的也没有别的生灵了,或许桓木就是无患木?”
应时察觉到气氛古怪,出声打破道:“祎祎,我还没试呢。”
越祎抬头,有些拿不准让他试哪一处。
想到三个神君平辈相称,便指着若木一旁的空白道:“放在这里吧。”
应时划破掌心时有些忐忑,二妖都能成功,若自己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神祇……
血落下后,应时见女仙并未受到反噬,才松了口气,书上名姓。
霎时,越祎的识海中显现出巨大的龙影,随后安静地消失了,并未有多余的动静。
越祎道:“是司掌万兽的神祇。”
应时露出个笑意。
不错,一听就很威风,与他相符。
是日。
趁着二妖外出采摘草药,越祎留下仙石和几件法器作为报酬,又收好药瓶,离开了妖界。
一路进入仙界,越祎看到不远处的两个身影,疑心看错了。
容成若望着龙背上的女仙,笑道:“明妹,你离开怎么也不知会我们一声?”
“祎祎不告而别就罢了,真的不考虑多收两个生灵吗?”
越祎明白他们是什么打算,道:“若我今日开了这个口,往后就会有第四个、第五个,待到那时,即便你们两个联手,也未必能斗得过别的生灵。”
二妖交换了个眼神。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这第一步,只要她今日能允了就好。
容成寻道:“祎祎,我和兄长并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非但是我,你们从未顾及过玄溯的感受,这种事我是不是该问过他?”
“我们为何要顾及他?”容成若道,“万一他也同意呢?”
不同意最好,那个玄溯能识趣些乖乖离开,就只剩下自己和小寻陪着明妹了。
“他不会,”越祎笃定地道,“情爱容不下第三个生灵,设身处地,若他想让什么女仙女妖挤到我们两个中间,我是万不能容忍的。”
她宁可不要,也不会与别的生灵分享。
越祎见二妖不说话,道:“炼药和神器的事还要多谢你们,今后有需要我相助之时,尽管开口。”
容成若立在原地良久,看着女仙的身影渐渐远去,道:“小寻,我不想放手。”
“我也不想,更不能……”容成寻眯眸,道,“纵是千年万年,总会等来时机。”
二妖出现之前,一仙一龙还在说着话。
可自从碰到他们,应时就陷入了沉默。
直到回了月宫,未等越祎询问,应时就一声不响地跑了出去。
越祎也没有多想,径自回了房间,将药给玄溯服下。
药效挥发出来,藏在神魂中的魔气透过躯壳,丝丝缕缕地向外逸散开。
如此半月。
玄溯仍在昏睡,越祎每日以法力为他疏导着经脉。
又一日。
越祎应邀赴了仙乐宴,归时天色已晚。
同去的南楼曲回了曲乐司,越祎则带着他所赠的竹笛,回了月宫。
走过长亭,就看到清池正中,月树之上,坐着个身影。
越祎眸光微动,飞身踏过水面,向着树下而去。
玄溯望过去,那双一贯疏冷的眸子,此刻倒映着远天的星宿,溢满了温柔的情意。
“越祎。”
?
第87章 月池 [V]
越祎跃上树枝,与他并肩坐下,抬手探上他的脉门。
“想来再休养几月,就能全好了。”
玄溯知晓她为了自己四处奔走,道:“这段时日让你忧心了。”
“你本就是因我而伤,”越祎笑了下,看到他手旁的酒壶,道,“怎么还饮起了酒?”
无论天宫的仙酿还是人间的清酒,他向来很少沾。
“上次试过,方知沐浴而饮,不失为世间妙事,”玄溯眸中带着笑意,道,“一壶未尽,就拿过来了。”
越祎才注意到他换过了衣袍,想起上次是何种情景,心中有些微妙,轻咳道:“独酌哪里比得上对饮?”
于是玄溯又取出个酒杯,见她手中还拿着什么,倾着酒壶的动作一顿,道:“这是?”
“楼曲仙君所赠,说是由极东之岛的仙竹制成,尤为难得。”
玄溯道:“你觉得楼曲仙君如何?你又如何待他?”
“翩翩君子,清雅无边,”越祎想了会儿,道,“我视他为半个知音。”
“知音……”玄溯满上一杯,却没有给她,而是放到了自己唇边。
越祎反应过来,道:“玄溯,你该不是醋了吧?”
玄溯面上很是平静,淡声道:“倒完才知是最后一杯,一壶酒既开了头,总要饮个全然,才算得圆满。”
越祎听出他话中之意,也不回应,笑道:“果真不给我?”
玄溯无奈,妥协般地递了过去。
越祎看了眼,却是道:“我不要了。”
玄溯微愣,就见女仙挨了过来。
双唇轻碰,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越祎分开些距离,与他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唇上沾着清润的酒液,道:“这样就够了,余下的我不会动,这壶酒从头至尾都是你的。”
话落,正要撤回身形,对方却在她动作前吻了过来。
覆在唇上的温热之感,比起过往要深刻许多,没有哪次有如此重的力度。
越祎的呼吸乱了一瞬,想退开时,后脑被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按住,腰身也被圈紧。
“玄……唔……”
柔软滑入口中,裹挟着清甜的酒香,原本的轻吻逐渐加深。
越祎莫名生出了醺醺然的醉意,神魂好似坠入了广袤的海域。
温柔到,有种窒息的错觉。
有什么滚落了下去。
先是酒壶,又是酒杯,再是那支仙木制成的竹笛……
最后,是她和玄溯。
拥吻的身影从月树上跌入清池,沉到深处,隔着水面越来越远。
越祎感受到周身的冰冷,睁开了双眸,撞入了对方眼底。
那片蔚蓝中漾着无尽的情思。
二仙的墨发/漂散在水中,彼此交缠。
越祎以手抵在身前,想要将他推开,忽然感到池水变得温热,恰如那仙泉,让她舒适地想要喟叹。
隐约想起他对水的控制力堪称可怕,即便在识海中也有施展的余地。
对方察觉到她的分心,再度收紧了怀抱,追逐缱绻中,那透入骨血的酥麻感,引得神魂都在颤栗。
越祎的思绪渐渐飘远,直到完全沉浸下去。
分开之际,越祎浮出水面,平复着喘息与心跳。
玄溯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冷吗?”
比起此刻的月池,外面的夜风是要凉一些。
越祎道:“你并非喝了一整壶酒吧?”
玄溯沉默片刻,也不再瞒她,道:“嗯。”
说什么一壶未尽,他早已将其倒去了大半,只抿了一口,让自己染上酒气。
毕竟他的酒量委实不好。
“所以是假借醉意,以行放纵之事?”越祎的指背蹭过他的脸侧,点在他的唇上,道,“是怕我不开心?”
玄溯眸色渐深,却还是压住了欲念,道:“是。”
“待到那时,就将过错推给醉态?”
玄溯闭眸,道:“……是。”
越祎收回手。
玄溯不怕被她看穿,唯恐她会生气,察觉到她离开,却又不敢看她的神情。
心绪纷乱中,就听女仙叹道:“玄溯,看着我。”
玄溯睁开双眸,见她笑望着自己。
“你怎么会觉得我会生气?换言之,你为何会认为这是强迫?既是两情相悦,不至于稍有些不顺我意愿的事,就如此担忧,”越祎见他怔愣,忍不住逗弄道,“不必如此小心翼翼,莫说今日只是个亲吻,就是别的也无妨。”
“越祎。”
“嗯?”
“天道并非无欲无求,也非冷心冷情,克制力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强,”玄溯别开视线,道,“莫要如此撩拨我。”
“不开玩笑了,”越祎道,“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调养身体要紧。”
玄溯应下,先上了岸,又转身向她伸出手。
越祎只以为是要拉自己上去,将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玄溯握住,却并未用力,而是半弯下腰,将女仙打横抱起。
以法力散去水意,身上恢复干净清爽的女仙被他轻轻放在了榻上。
玄溯在她眉间落下一吻,道:“我去将落入池中的物件取出来。”
越祎劝道:“若是累了,明日再去也不迟。”
“无妨,只捏个法诀就好,误不了多少时辰。”
玄溯阖上房门,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她那些关心的话,让他欢喜之余又有些无力。
……未免将他看得过于脆弱了。
他还未曾有哪一刻,这般迫切地想要回到本体。
以本体的实力,世间再无生灵能够威胁到他,他也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无论这伤害源自于谁——
包括他自己。
翌日。
越祎醒后,沐浴完换了身衣物,才走出房门。
玄溯坐在清池边的石桌旁,手中拿着一卷玉简。
越祎在他身侧坐下,见桌上放着酒壶和酒杯。
“这些是从池底取出来的,”玄溯道,“那支竹笛,我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
玄溯颔首。
越祎将法诀丢入清池,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探寻了半响。
“没有别的生灵来过,那物也未生出灵智,不该凭空消失才对,”越祎沉吟道,“莫非是材质有异?”
仙竹,极东之岛……
“你就不怀疑是我?”玄溯忽然道,“或许是我找到后将它毁去了,如此不但解决了碍眼的物件,还能让你与楼曲仙君生出嫌隙。”
他昨晚表明了态度,完全有理由,又有时间去做。
越祎笑道:“你向来坦荡,绝不屑于做这种事。”
因为清楚他的性子,她下意识地忽略了这种可能。
有的生灵不去算计,不是因为心无城府,甚或他们恰是谋略远超等闲之辈,只是不肯罢了。
不择手段者众多,但玄溯不是其中之一。
玄溯心中情绪翻涌,并未说出什么,只是握住女仙放在桌上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月光洒落在二仙周身,拂过树梢的风都轻了几分。
数日后。
越祎没有直接去寻南楼曲,而是问了相熟的仙君,见都不曾听闻仙竹之事,知晓须亲自去一趟。
玄溯本想跟着,见她摇头,只得道:“一路小心,我等你回来。”
“不急在这一时,”越祎宽慰道,“等你身子大好,诸事尽毕,我们就辞了仙职去云游四海。”
越祎收拾妥当后,挑了个清早动身,没有将玄溯吵醒。
经过月池时,听到池中有声音传来,疑心是竹笛的动静,连忙潜了进去。
然而游过一圈,并未发现踪影,只好返身回了岸边。
越祎双手扶上实地,耳际拂过一阵风,转过身去,就看到一双巨大的龙目。
应时有些恍惚,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当年。
他与她初见时,在那问道宗后山的湖中,她也是这般回头,他们才对上了视线。
越祎诧异道:“你何时回来的?”
方才必然是他弄出来的声响,可又在她靠近时藏匿了身形。
应时有些憋闷地道:“我离开这么多日,你就没有半点不适?”
越祎眨眨眼,道:“其实你可以再不回来。”
“你!”
“你也该感受到了,”越祎道,“自我们从上古回来,你与苍韶的契约就断了。”
“……那又怎样?”
一开始,他只当是暂时消失了,可这些天一直没有重现。
“不管是因为时空乱流还是那位神祇的力量,契约都解开了,”越祎笑道,“应时,这大概就是天意。”
她记得自己为何留他,这几百年也够了,刚好有此机缘,索性将他放走。
“天意?”应时怒道,“何至于说得这么好听?你不就是想让我走,好和你的玄溯双宿双栖,每日在这月宫中逍遥吗?”
池水实在有些凉,越祎只想上岸,没有反驳他,道:“我放你自由,难道不好吗?”
应时显出人形,挡住了她转身的动作,将她困在自己的双臂间,道:“还没有到千年,你凭什么放手?”
越祎后背抵住池岸,见他靠得近,不自在地向后偏了下头,道:“早些不是……”
“莫说千年没到,即便到了我也不可能走,”应时打断道,“祎祎,这灵兽契约你既结了一次,就别想着反悔,我们往后都是绑在一起的。”
他这话,倒是将龙族固执霸道的本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越祎知晓他向来是认准了什么,就再也听不得劝,只得换了种说法,道:“今后你我就是仙友,除却少了道契约,也没有什么变化,且不必再受制于我,岂不更好?”
应时盯着她,道:“你休想。”
他要的就是那道契约,那是他们之间最深的羁绊,是她身边任何生灵都比不上的。
应时沉声道:“契约没了,我们就重新结契。”
他已然丢下了所有的傲气,上赶着成为她的护剑灵兽。
法力划破掌心,他将滴着血的手凑近了些,道:“苍韶不能没有护剑灵兽,你不能丢下我。”
——应时不能没有越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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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乐谱 [V]
趁女仙反应不及,应时抓住她的手,咬了上去。
那不知何时显现的一对獠牙极其锋利,轻易刺破了她的指腹。
甫一尝到腥甜,应时就收了力气,獠牙也消失不见,担心弄痛了她,又覆上一层法力,没有半点划破自己掌心时的果断。
应时看着属于他的印记,喉头微动,将自己流血的手与她的放在一处,道:“祎祎,你该画契约阵了。”
越祎:“……”
很想告诉他契约阵用的是心头血。
越祎有些头疼地道:“应时,你这样会让我误以为你心悦我。”
应时气恼地盯了她良久,道:“没错。”
纵然再不想承认,可他的在意,他的嫉妒,他的占有欲,他所有因她而动的情绪,无一不在提醒着他,这就是事实。
多年以前,他怨她四处惹事引来灾祸,对她所带来的麻烦厌恶至极,但更多的是对她的成见。
可如今,与她有牵扯的争端分明只多不少,他厌恶的却只有纠缠她的生灵,对她则生出了陪伴的念头。
哪怕是缩在这远小于湖海的月池,哪怕是伏在她脚下做一只护剑灵兽。
到底是哪里变了?
是因为知晓了苍韶的力量,还是因为清楚了她的本性……
又或者最重要的,是他动了情。
越祎沉默了会儿,道:“应时,你被苍韶困得太久了,在下界时你守在问道宗,到了仙界你又长留月宫,不曾看尽五界,也不曾游遍四海。”
应时嘀咕道:“我虽抱怨,却从未后悔过,过去是我使命如此,如今是我心甘情愿。”
她不曾拘着他,而是他自己不想跑去别处。
“我的意思是你结交的生灵太少,莫说别的生灵,龙族中的女仙君们你也不识得几个,”越祎解释道,“你与我相处得太久,待看遍世间风光,就不会再有现在的想法了。”
应时满腔愤怒涌了上来,道:“你不信我对你的情意!”
越祎被吼得一愣,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见他委屈地看着自己,抬手像往常那样拍了拍他的脑袋。
应时的火气当即散了大半,在她动用法力止住血,愈合他们的伤口时,那仅剩的几丝不悦也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祎祎,玄溯有什么好的?”
“有什么好……”越祎忽然有了借题发挥的成算,抬头看向他,道:“不是他好,而是你哪里都比不过他。”
应时面色一白,他本是随口一言,谁知会得到这样的答复,根本不像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她少有让谁难堪的时候,是为了玄溯吗?
“应时,且不论样貌和品性,只说他的实力,在此界鲜有敌手,仙帝所能允他的职权也极高,你什么都没有,如何与他争?”
应时想起被玄溯的仙威压得抬不起头来,又加上她的话,只觉得万分屈辱,道:“你在乎的是这些?你也会看重这些俗物?”
越祎继续添了把火,道:“不错,只要站在他的身后,我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你何时学会依附了?”应时摇头道,“你在骗我,不然你怎么不去做你的冥后,或是和白钰在一起?同仙帝平起平坐,不是能得到更多?”
“他们想掌控我,玄溯不同,你该知道他对我有多么纵容,”越祎笑了下,道,“让你失望了?我不值得你耗心思,你也给不了我什么,还是分开为好。”
话落,见对方仍旧杵着没有离去,越祎有些意外。
“是不是站得足够高,实力足够强,又比他更纵容你,你就会换个生灵依附了?”应时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道,“早知你这般作想,我不会赖在你身边,任凭自己成了一条废龙。”
越祎瞧着他的神情,有意激起他的血性,道:“你知道了也没用,难道还能强到让我另眼相待的地步?”
“祎祎,你会后悔的。”
越祎顺着他的意思,道:“我期待你让我后悔的那天。”
应时道:“记住你的话。”
越祎从清池中走出,刚整理好衣袍,就见那立下豪言壮志的龙去而复返。
应时将海螺模样的物件塞到她手中,面色不善地道:“我体内还有人界的碎片,你何时想取走就催动此件法器,我会回来。”
应时无比痛恨自己,分明自尊都被她踩在脚底了,却还在为她考虑。
越祎有些感慨地道:“能为苍生至此,你一如当年,是个深明大义的好龙。”
应时有些脸热,薄唇紧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为正气凛然。
对,他就是为了苍生,不是为她着想!
然而飞出月宫前,应时还是没忍住,丢下了一句话:“祎祎,即便不取碎片,你若唤我,我也会来。”
龙影出了天门,一头扎入了东海。
应时在半路上就已经冷静了下来,他没有她以为的那么蠢,但是此番他愿意装傻。
他再明白不过,倘或她喜欢的是玄溯本身,无关实力和身份,自己就真的丝毫机会都没有了。
他宁可她看重外物,这样还有一争之力。
以他的血脉,定能在四方龙族闯出一番天地。
五界生灵哪怕是龙族也要避讳应姓,只因应姓传承自应龙。
而应龙,正是祖龙。
最终越祎还是没能去成极东之岛,她一出月宫,就碰到了传信的仙鹤。
“参见月一仙君,楼曲仙君请仙君一叙。”
曲乐司。
越祎步入门中,循着琴音找到了坐在树下的仙君。
一曲终了,南楼曲双手轻放在琴弦上,笑道:“‘曲乐’有音,我便知晓你来了。”
越祎回以一笑。
“曲乐”是她从下界带来的那把琴。
曲乐司,曲乐。
他初定下琴名时,她曾言以一司之称来为乐器赋名未免太重,但他坚持,她也不好再劝。
越祎在他对面坐下,道:“楼曲仙君今日怎么起得这般早?”
南楼曲望向女仙,一时没有开口。
他们确实从未这么早相会过,除却这次,应当也找不到时机了。
越祎见他犹豫,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道:“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不妨直言,我也能相助一二。”
“不瞒月一仙君,”南楼曲叹道,“我并非早起,而是一宿未睡。”
“为何?”
“几日前我曾予你那仙竹之笛,原本如何待它皆任你定夺,我也不该再问,”南楼曲见她果然有些不自在,隐去唇角的笑意,皱眉道,“可我昨日感应不到它的气息了。”
“楼曲仙君能感应到它的气息?”
“非是我,而是它,”南楼曲从袖中拿出一物,道,“它们本是一对,一支响起,另一支会遥遥相和,我昨日闲来无事取出了这支,却……”
越祎起身,对他认真一礼,道:“抱歉,我一时失手让它落入了月池,不知为何再也寻不到了。”
“此仙竹遇水则化,”南楼曲道,“当日我从苦寒之地取来仙竹,又耗了许多时日才制成两支……可惜了。”
“是你亲手做的?”越祎更为愧疚,道,“原本我今日是要去极东之岛,先带回两株,再向你赔罪的。”
她没有想过瞒他,只等做完力所能及的事再坦言,不至于太无礼。
谁知偏巧与应时耽搁了会儿,还未动身,就赶上了他主动问起。
“月一仙君费心了,即便带回,我也没有兴致再做一支。”
越祎第一次见他愠怒,想到毕竟是她没有善待他的心血,他脾气再好也该有怨言,斟酌着道:“不如取来之后由我制成两支,一支留在月宫代替你所赠与我的,另一支给你,你也将我所做的弄坏,这样可否能出气?”
南楼曲以为她会软声宽慰,听到这话,顿时对她清奇的思路感到无奈,但也没有太出乎预料。
她待他虽好,却很有界限感,这因物件而起,她自然会用物件解决,而非掺杂什么感情。
南楼曲看着木头一样的女仙,提点道:“月一仙君,我看到仙竹只会更气。”
“我要如何赔罪,楼曲仙君才能消气?”越祎轻声道,“此事怪我,莫要因我的过错而心生烦闷。”
“是要怪你。”
越祎有些诧异,这话委实与他一贯的作态不符。
他素日与众仙相处,总能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无论何种情景,都不会让对方感到困扰或麻烦,唯有舒适和放松。
此刻这么讲,大概是真的气过了。
“所以,合该做些什么来弥补失误,”南楼曲抬手示意她坐到身边,道,“月一仙君请。”
越祎坐下,离他所示意的位置略远。
南楼曲见状,却是向她靠近了些,将手中的一沓白纸递给她。
越祎翻了几页,认出那勾画的图纹是散乱的乐谱。
“南海龙王设下的群龙宴就在百日之后,我受龙王所托准备宴会奏乐的曲谱,”南楼曲以手摩挲过纸面,与她指背相碰时顿了一下才收回,道,“尚有几段未成,月一仙君可愿相助?”
越祎迟疑道:“我于曲乐上的造诣远不及你,只怕帮不了多少,反倒误了你的事。”
“你我每日共谱,我再完善几分,总归出不了岔子。”
越祎没有再推拒,道:“好。”
从曲乐司离开,越祎往月宫的方向走去,隐约觉得不解。
她也好,相熟的仙君也罢,没有一个知晓仙竹古怪的特性,可见并非仙尽皆知,甚至是冷僻。
依着南楼曲的细心妥帖,为何没有提醒?
想到他光风霁月,又是与她相知的仙友,越祎收了心思。
她怎能如此揣度他?
他终日忙着乐谱,忘了也是常事。
南楼曲回了书房,从案上拿起一卷工整的乐谱。
这才是他为群龙宴所谱的那份。
仙竹那般材质,他既予了她,就是等着被毁坏。
他知晓它在当晚就消失了,与众仙往来时更听闻了她在打探消息,又赶在她去极东之岛前,将她拦下。
再有意让她心软,顺理成章地应下他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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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交锋 [V]
因有天宫朝事,二仙定下了午后会面,越祎开始日日前往曲乐司,入夜才归。
是日。
越祎午觉方醒,推开房门,就见那身着月白仙袍的男仙坐在清池畔。
南楼曲听到动静,偏头望过去,略一颔首道:“月一仙君。”
“楼曲仙君怎么过来了?”
“不能总让你往我那里跑,换我来寻你一次,”南楼曲笑道,“琴和乐谱都带过来了,还有你素日最喜欢的茶种。”
越祎暗叹当真是体贴入微,道了句谢,在他一旁坐下。
越祎翻过散在桌上的乐谱,抽出下方一页,指着中间位置道:“昨日我回来后又改了两处,这里不妨添上……”
南楼曲听着女仙将所思细致地解释给他,心神却飘到了别处。
目光沿着那轻点纸面的手向上,划过她的下巴,落在她的唇上,又描摹过鼻尖,流连在她的眉眼之间。
越祎没有听到回应,抬头道:“可是有哪里不对?”
南楼曲不知何时已然靠得她极近,在她觉得不适要退后时,指着一处字迹,道:“为何不添在这里?”
见她将注意力偏移,没有心思去管他们过近的距离,南楼曲唇角微弯。
越祎思索着,再度将想法说与他。
南楼曲收回了放肆的视线,凝神听起她的见解。
二仙商议许久,南楼曲倒了杯茶,递给她道:“歇息片刻再改也不迟。”
越祎接过。
南楼曲道:“先前一直未问,那竹笛为何会落入月池中?”
越祎动作一滞,又喝了两口才放下茶盏,不好将具体情形告诉他,只得避重就轻,道:“我那日在月树上饮了壶酒,又因着倦意,下来时不太稳当。”
“确是闲情逸致,”南楼曲望见女仙身后不远处,那道刚从屋后走出来的身影,不动声色地道,“不知是月一仙君独饮,还是与谁在一起?”
越祎也没有隐瞒,道:“还有玄溯。”
南楼曲眸光微闪,道:“都说那位仙君不是很好相处,终日冷冰冰的不见笑颜,与他同在月宫,也是难为你了。”
“倒也没有外界传闻的那般,虽然是有些不爱笑,”越祎顿了下,想起玄溯与她在一处时,好像时常带着笑意,“……他本性极好,只是与众仙少有往来罢了。”
听到这话,南楼曲心下一沉,面上却是意会之态,道:“你不必碍于仙僚身份为他说好话,以你我的关系大可坦言,我可是记得你曾说过,最不喜他这样的仙君。”
越祎正回忆着究竟是哪句话让对方有了这般误解,就见他两指拨弄过乐谱,皱眉道:“怎么缺了几页?”
“缺了?”越祎将茶盏拿开,帮他一一数过。
“想来是我漏拿了,”南楼曲面露愧色,道,“待我去取来。”
“且慢,”越祎唤住了他,道,“我去吧,哪能再让你跑个来回?”
南楼曲也没有推辞,轻声道:“那就有劳月一仙君了。”
待将女仙支开,南楼曲才出声道:“方才不知玄溯仙君在此,话中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对方并未如他所预料的那般识趣地离开,反倒在他面前坐下。
南楼曲眸中划过惊讶,抬手为他斟了杯茶。
玄溯接了过来,却是放在手边,并没有喝,道:“清音谷老祖,南楼曲?”
南楼曲看到他的动作,笑意未减,道:“你是何方后辈,可知这样有些失礼?”
“不必以辈份压我,”玄溯的眸光尤为平静,甚至有些漠然,道,“你的手段无伤大雅,但有时用得过了,会招来你最讨厌的麻烦。”
“手段?”南楼曲觉得好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生灵这样评判他。
“若想我换个说法也无妨,”玄溯道,“你可以一直做下界修士口中那个风华无双的老祖,或是天宫众仙称赞的楼曲仙君,但万不该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说这种话的?”南楼曲一手摩挲着杯壁,语气不紧不慢,依旧维持着一贯的平和,吐出的字眼却没有那么无害,道,“你也该听到了我与她的话,你所把握不了的,还要占着不许别的生灵碰?”
南楼曲一边饮着茶,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倒是沉得住气,没有被刺激到失态。
他原本还有几分与其结交的兴致,毕竟无论是哪一方面,对方无疑都远胜过别的生灵。
自己引以为傲的所谓“风华”,对方也有,且几乎是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举手投足间毫不费力。
可越是这样,同在月一仙君面前,对方于他的威胁就越大,所有的欣赏便全然化为了敌意。
玄溯并没有将他的挑衅放在眼里。
不管自己有没有立场,都不必在这种时候讲出来,他不想把和她的关系作为炫耀的凭恃。
至于对方与她说的话,也是不可信的。
她少有在背后议论哪个生灵的时候,想来是对方看到自己在场,才会刻意与她说那句话,好挑拨他们的关系。
“你执意要碰,我也不会拦你,但她的情意不是用什么手段就能得到的,你不信大可以试试,”玄溯知晓他的意图,道,“只是试些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若敢伤到她,我不介意出手,也不介意诛仙。”
与最后一句同时落下的,是堪称恐怖的威压。
南楼曲勉力稳住身形,触及到对方冰冷至极的视线,心中剧震。
面前这位玄溯仙君,此刻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危险了……
这不是能轻易惹怒的生灵。
遥望见女仙的身影,玄溯收起威压,南楼曲也平复好纷乱的思绪。
“月一仙君既已回来,我也无法继续同玄溯仙君相谈了,”南楼曲目露可惜,好似他们从来没有针锋相对过,言语间却没有忘了给他添堵,道,“毕竟时间紧迫,我与她又总会聊起私事而误了时辰。”
玄溯没有理会,回身之际,见女仙飞落到院中,眸中忍不住带起笑意。
越祎也不禁笑了下,注视着他离开。
南楼曲状似打趣地道:“月一仙君,他已走远了。”
越祎收回视线,扬起手中几页白纸,道:“我不好翻你的东西,也不曾乱闯别处,只在你往日抚琴的地方找了找,原是落到地上了。”
“找到就好,”南楼曲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实则早知它们在何处,在她坐下时,语气莫名地道,“别的生灵不能翻我的东西,月一仙君不同,我那住处中哪里都是去得的。”
越祎心道他这客套话也太暧昧了,让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去接。
南楼曲观察着她的神色,知晓点到即止,才好长久下去,于是将话题带回了乐谱上。
之后,南楼曲再也没有去过月宫,只若有似无地向越祎提起,在她追问时又面露难色。
越祎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他如此作态,显然是因为玄溯。
她清楚玄溯很有分寸,即便他真的做了什么……
那又如何?
玄溯和别的生灵相比孰轻孰重,应该如何抉择,是无需犹豫的。
一日,二仙在月宫同坐,无意中聊起曲乐司,越祎也就随口提了句,问他是否与南楼曲生了不快。
玄溯虽在用心擦拭着佩剑,回话却很是认真:“你若想知道,我会将我同他说过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你。”
“不必,你想如何说和做,只依着你的意愿就好,我不会插手,”越祎笑道,“我更想知道另一件事,你如今不介意我同他来往了?”
“……介意,”玄溯将剑缓缓归鞘,低声道,“但只要你与他不曾越界,就是无碍的。”
“那若是我,或者是他哪天越界了呢?”
“我相信你不会,至于他,”玄溯望着曲乐司的方向,道,“倘或他越界了,我也相信你会解决好一切。”
总之,他相信她。
越祎看了他半响,颔首道:“嗯,我会解决好一切。”
乐谱半数初成时,南楼曲言要自行完善前半段。
越祎得了闲暇,刚好天朗气清,便拿出了卷轴。
神器碎片六具其四,除却人界那片,就只剩仙界了。
她帮着准备乐谱,不能离开太久,如此寻仙界的碎片再合适不过,一来一回耽搁不了几日,大概能赶在南楼曲整合好乐谱之前回来。
越祎摊开卷轴,让阿卷动用了力量,霎时,一道白芒指向了东方。
阿卷惊喜道:“仙界的碎片就在天宫之中!”
越祎一愣,卷轴向来寻的都是离她最近的碎片,但没想到此番居然能这么近。
几个仙君四处打探神器的消息,谁知有一片就在他们最容易忽视的地方。
越祎飞身跟上卷轴,途中却生了意外,那指引的力量逐渐减弱,眼看就要消散。
越祎来不及细想,连忙加快了速度,也顾不得留意周围的环境。
桃红衣裙的女仙远远瞧见越祎,正想与她说会儿话,就见她风一般地掠了过去。
一旁的蓝袍仙童看着她飞入一处,疑惑地道:“月一仙君去殿下的寝宫干嘛?”
“难不成……”女仙与仙童交换了个眼神,反应过来,轻咳了两声,道,“想什么呢,年纪轻轻不学些好!”
仙童被倒打一耙,委屈地道:“你自己乱想,还要反过来赖我!”
女仙捏了捏他的小肥脸,吓唬道:“敢顶嘴了是吧?我找你师父去!”
“别别别,我错了!”
越祎赶在白芒消失前,到了碎片所藏之处。
“阿卷,为何力量会散?”
“我也不知,”阿卷满是不解,贴着墙壁飞了一圈,恍然道,“啊,这下面埋着仙阵!有仙阵相阻,无怪乎力量散去。”
越祎想说什么,就见几步开外的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青桓轻靠在门边,戏谑道:“皇姐,你在我卧房外做什么?不如……进来坐坐?”
?
第90章 仙阵 [V]
越祎这才注意到身在何处。
若论起来,她无缘无故在他卧房外鬼鬼祟祟,能不生气已是给她面子了。
“抱歉,没能提前知会你一声就擅闯了过来,”越祎道,“我来寻神器碎片,因此处有仙阵,卷轴力量不稳,方才实在是等不得。”
得知她是为了公事而来,青桓眼中划过失望,注意到卷轴盘旋的地方,道:“皇姐是说,我这卧房下非但有神器碎片,还有一道仙阵?”
越祎道:“不错。”
“神器碎片我自然感应不到,可是仙阵……”青桓皱眉道,“我素日并未察觉到有仙阵的气息,且寝宫初建时,也有仙官探查过,不该留着它才是。”
阿卷被仙这般质疑,气呼呼地道:“分明就是有,我不会弄错的!”
青桓听不到阿卷的声音,思索片刻,道:“不如先劈开此处,且看底下究竟如何。”
越祎颔首,提醒他道:“你先将房中的物件收好,免得被损毁。”
“没有什么重要之物,莫说是物件,即便连同这卧房一并损毁也无碍,”青桓笑道,“我既因皇姐而失了住处,就只好搬去月宫了。”
“没了住处?”越祎打量着四周,道,“你这偌大的寝宫,可是比我月宫的屋舍要多。”
“这倒是,”青桓佯作恍然,道,“我这寝宫比月宫要大,却是独自住着;皇姐那处小就罢了,又是和别的仙君一起,我怎么好再去占你的地方?”
越祎预感到他接下来不是什么好话,果然下一瞬——
“所以皇姐来我的寝宫,你我同住吧?”
“……青桓,正事要紧。”
青桓笑了下,也没有再继续玩闹,转身回去将物件整理一番,放入另一间屋舍。
越祎见他忙完,苍韶出鞘,道:“你退后些。”
青桓一愣,他本打算与她合力击开,没想到她竟是不需要他帮忙。
青桓退了几步,只等她劈不开时再出手,道:“皇姐,此处铺的并非什么寻常的仙玉,你怕是难以……”
话未说完,伴随着巨大的震颤,仙玉已然断裂。
越祎再度将法力注入剑身,横斩出去,地面被劈开一道几丈宽的缺口,剑气波及到卧房的墙壁,裂隙从下方一直蔓延到顶部。
青桓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苍韶上,心下惊疑不定。
一柄仙剑如何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越祎提剑走近了些,一眼望去,下方深不见底,仿佛神魂都要被拽入其中。
青桓见她欲飞身下去,抬手拦住她,道:“皇姐,难保底下不会有什么凶险之物,还是待我唤来天兵再去更为稳妥。”
越祎道:“若当真有对付不了的凶险之物,我能破开这仙玉,它也早该出来为非作歹才对。”
更何况仙界满是祥瑞之气,轻易生不出邪祟。
青桓也不再犹豫,紧随在她身后。
二仙沿着峭壁向下。
青桓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为她撑开屏障挡住灰尘,落地时伸手扶了一下,道:“小心。”
越祎本就站得稳,看到他的动作,笑道:“我算是明白,仙界为何会有那么多女仙思慕殿下了。”
青桓想说他对她们并非如此,然则她说完就去探路了,显然是随口一言,不禁心中沉郁。
越祎燃起烛火,后背忽然贴过来一道温热的身躯。
“既如此,皇姐也会思慕我这样的仙吗?”
眼见着火苗险些灼伤对方的手,越祎连忙拿远。
青桓垂眸看了眼,干脆以法力将焰火熄灭,攥住她的手腕向后方一带,将她压到了石壁上。
仙者目力极好,即便一片漆黑,也能看到近处的光景。
于是未等她抬头,青桓以手覆住了她的双目。
青桓隐去眸中翻涌的情念,道:“皇姐,不要看我。”
他不想让她厌恶,更怕控制不住自己。
他也不该单独与她至此,更不该抱她。
闭塞的黑暗中,呼吸相融,气息交缠,悄然滋生的渴求被肆意扩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青桓低头靠在她的脖颈处,低喃道:“皇姐……”
越祎叹道:“青桓,我已有心悦的生灵。”
青桓身形一僵,心跳几乎停滞,勉强挤出一句话,道:“你说什么?”
越祎推开他,道:“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青桓有些狼狈地别开脸,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的失态。
他不必想,都知道自己此刻的面色有多么难看。
越祎重新燃起手中的烛火,向前走去。
青桓迟了几步才沉默地跟上她。
走了不知多久,二仙到了路的尽头。
越祎隔着雾蒙蒙的仙阵,看清了悬在空中的碎片,想要向前却触到了一层无形的阻力。
没有丝毫法力的波动,无怪乎地面上的仙者察觉不到它的气息。
因瞧不出究竟是什么阵法,越祎只得试着捏了几个法诀。
良久,无奈地放下手。
她无法进入仙阵,也无法将碎片引出。
“咫尺天涯,分明近在眼前,却无法得到,”青桓语气莫名,似是在暗喻什么,视线定在神器上,没有看身边的女仙,道,“月一仙君放心,我会禀明父君,遣仙官来破开阵法。”
越祎听到他的称呼,从善如流地道:“有劳殿下。”
青桓:“……”
二仙原路返回,途中无言。
落到地面时,青桓虚扶了一下,在她望过来前又松了手,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有意无意地摆出了那副天潢贵胄的气度,与在众仙跟前的疏冷无二。
直到女仙飞身离开,依旧不曾回首看他一眼,青桓闭了闭眸子,将所有情愫按了下去。
仙帝听闻有碎片的踪迹,当即传召了十余位精通阵法的仙官。
次日,仙官们带着法器聚到了仙阵前。
一一试过后,又商讨良久,才对着二仙说清了结果。
“殿下,月一仙君,这仙阵委实麻烦,我们也没有把握。”
“是啊,我等看不出此阵的来历,唯有依着路数慢慢拆解,再逐个破开。”
“这么复杂的仙阵,倘或拆解开来,少说也是几千种,还要避开神器碎片,难呐!”
……
青桓道:“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
仙官们面面相觑,为首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仙官掐指算了几息,道:“少说百年,且未必有十成的把握。”
青桓见身旁的女仙面色如常,道:“诸位只管安心破阵,不必过于烦忧。”
众仙官一礼,齐声应下。
薄暮时分,仙官们各自散去,等白日再来。
青桓唤住越祎,道:“月一仙君,神器尚缺几何?”
“还缺两片,”越祎将卷轴展开,向他示意那仅剩的光团和带有裂痕的图案,道,“这里是仙界,此一处是人界。”
青桓抚过代表人界的图案,看清浮现的字迹,眸中带着凉意。
他早就知晓神位之事,父君被反噬伤到时,还是他代为料理事务。
可他不知,竟是有了这么多的名姓。
“你能想到这么多生灵,却从来没有问过我,”青桓语带轻嘲,道,“果然赤宛也在,你在人间时就袒护她,她是你的皇妹,而我什么都不算,是吗?”
“你要我如何把你当血亲?”越祎看着他,道,“她可没有像你一样,对我存着那般的心思。”
“那他呢?”青桓心中升起怒意,指着“应时”二字,质问道,“他都能在其列,你把我当什么?”
他向来轻视的那只灵兽,都能在她身边占据一席之地。
青桓见她不语,更觉怨怼与不甘,召出佩剑划破掌心,随手将血珠抛了过去,目光停在她的身上,未曾移开半分。
血珠落到二代神祇之间,因没有位置,只得飘向离得最近的空白。
越祎也看着他,没有去阻拦,只当是容忍他的一次任性。
自始至终,没有谁去在意卷轴如何,也没有抱什么期许。
是以,当卷轴泛起光亮,漆黑的毛笔凭空出现时,二仙才难掩震惊地望了过去。
青桓回过神来,提笔落下“青桓”二字。
越祎的识海一暗,旋即浮现出一方清澈的水域。
水中生出幼嫩的枝叶,又逐渐拔高,直至成为参天巨木,树梢上隐约可见一个身影。
画面消散之际,越祎看到水域的角落处,有两个紧挨着的绿芽。
没有任何预兆地,她就明悉了那是何物——
若木,寻木。
青桓竟是……
越祎睁开双眸。
“司掌仙界的初代神祇,也是桓木。”说这话的却不是越祎,而是青桓自己。
越祎道:“你如何知晓?”
“只是忆起了几件往事,”青桓面色尤为复杂,道,“原来这就是嫉妒,难怪若木和寻木那般怪我。”
赤宛之于他,正如他之于二木。
如今是他嫉妒赤宛在皇姐心中的地位,当年则是二木怨他更得一位神祇的纵容。
至于那位神祇的模样,他没有看清。
不过也并不重要,他根本不在意那位神祇,唯独想得到皇姐的情意。
然而……
人间帝王也罢,司掌仙界也罢,无论越桓还是青桓,有些东西到底求不得。
“皇姐,”青桓只觉得想通了什么关窍,也不再冷脸相对,道,“无论你和谁在一起,都是我的皇姐。”
能不能得到并不影响他去争取,即便无法靠近,也绝不该后退。
这话音极轻,越祎又满腹心神都在神位上,也就没有听到。
她当年曾有些猜测,但因仙帝未能成功,才收了心思。
可眼下再看——
青桓必定是下一任仙帝,所以她的感觉没有出错。
这些神祇,尤以司掌五界的为甚,他们终会归于原本的轨迹。
几日后。
南楼曲整合好乐谱的前半段,就给越祎递了信。
于是越祎恢复了午后去曲乐司的日常,上午则时常到青桓寝宫,帮着仙官们拆解阵法。
是夜。
越祎甫一步入月宫,就见一个身影飞奔了过来,正要避开,对方却眼疾手快地丢了个法阵过来。
趁她被阵法缚住,对方扑到了她身上,紧紧圈住她的腰际,道:“呜呜呜祎祎姐姐,我好想你……你不知道我为了早些飞升来找你,吃了多少苦……”
“……风羲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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