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负心 [V]

    风羲松开手,看向与自己相比过于平静的女仙,委屈地道:“五百多年不见,你好像一点都不想我。”

    一边说着,一边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

    越祎感受到落在手上的温热,不由打趣道:“是啊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风羲抬袖擦了擦她手背上的泪水,学着谷中长老那样板起脸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祎祎姐姐仔细看看,我是不是不一样了?”

    闻言,越祎认真打量着他。

    他确实与当年不同了,身形抽长了许多,面容本就精致漂亮,飞升后更胜从前,眸中那份澄澈纯粹倒是一如往常,不曾泯灭。

    配上这身白衣,单站着不说话,就有了凡间画上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者之姿。

    此刻神情冷然,也拿捏出了仙君们的架势。

    在女仙的视线下,风羲的脸越来越红,连忙窘迫地看向别处,色厉内荏地道:“别……别看了!”

    说完又觉得语气有些重,嗫嚅道:“祎祎姐姐若是喜欢这副皮囊,我给你绘幅画,随你放到哪里去看。”

    越祎有些好笑地道:“我要你的画像做什么?”

    “你想要我给你绘些别的也好,无论是阵符、生灵、山水都可以,”风羲挺了挺胸膛,道,“我在下界时,手里的符箓和画像可是千金难求,我还上过风华榜榜首!”

    主要是劲敌都飞升了,所以才轮到他成了榜首。

    “风羲师弟果真厉害,”越祎见他一副恳求夸奖的模样,赞了一句,道,“那你所说的‘吃苦’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修炼缺很多天材地宝,只好不停地绘制符箓拿去拍卖,”风羲道,“有了灵石就去买材料闭关修炼,材料用尽了就再出来绘制符箓。”

    他原本也不着急,直到眼睁睁地看着觊觎她的修士们都飞升了,沉不住气,才开始疯狂修炼。

    他修炼得晚,天赋又全在阵符一途上,只好多用些宝物将修为堆上去。

    好在他体质异于旁人,绘制阵符也能增强实力,终于在同门羡慕嫉妒的目光中飞升了。

    越祎想象到背后的辛酸,道:“何苦将自己逼得那么紧?”

    听到她这句关心的话,风羲只觉得所有的阴霾尽数散去,面上露出个灿烂的笑,道:“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熬,修为有进益的时候我也很开心啊,我又能离你更近了!”

    越祎一愣。

    “祎祎姐姐,你不修无情道了,总不该再拒绝我了吧,”风羲对着她眨巴着眼,道,“我要和你结为道侣……不对,仙侣!”

    师兄师姐们说,倘或喜欢的修士有太多追求者,定要抢先一步,将关系定下来。

    虽然他一来就提不太妥当,但他已然比那些家伙迟了许久才到此界,正所谓夜长梦多,不能再拖了!

    “你说什么?”越祎被这转折打了个措手不及。

    风羲取下手上的指环,又从袖中拿出剩下的数枚,塞入她手中,道:“过几日上殿听封后我就有仙位了,每年领来的仙石,再加上现有的这些,我的东西全都给你。”

    越祎将指环放回他的掌心,斟酌着措辞,道:“我确实不修无情道了。”

    风羲心思敏锐,知晓大概是要拒绝他,失落地垂下头。

    久别重逢,且他才哭过一场,越祎不想打击他,可也不该瞒着,道:“我有仙侣了。”

    风羲呆立在原地,怎么也想不到会听到这话。

    “不可能,你骗我,”风羲第一次尝到欲哭无泪的感觉,情绪堵在心中找不到发泄口,酸酸涨涨的,又泛着密密麻麻的痛意,“你怎么会有仙侣呢?”

    “风羲师弟,我若不想,大可以直接拒绝,何必编出这种话来搪塞你?”

    风羲深深吸了口气,道:“是谁?”

    越祎笑道:“是玄溯。”

    风羲的心径直坠了下去。

    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她提起对方时,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笑容……

    她是真的动了私情。

    风羲忆起穹古阁的那个玄溯,当年在云雨宫时自己就讨厌他。

    后来玄溯越来越强,在她飞升后,成了修仙界最可怕的天才,自己也没了相争的心思。

    若是在别的方面败给他,自己还能忍一忍,可感情不一样。

    风羲满心的不服气,那个玄溯凭什么?

    “他会给你画像吗?他会给你制符箓吗?他会把一切都交给你吗?”风羲拽住她的衣袖,道,“我会,祎祎姐姐别要他,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越祎见他眼中蓄满了泪水,将落不落,难免有了几分心软,却还是将他的手拂了开来。

    风羲茫然地看着空了的双手,在她转身时抱住了她的胳膊,道:“你个负心薄情的女仙,当年说永远不会赶走我,不会厌弃我……”

    话未说完,风羲的神魂陡然落入一股让他觉得恐惧的寒意中,仙躯打颤之际,越祎抽出了胳膊。

    风羲被冻在原地,看着她走到不知何时现身的玄溯身旁。

    玄溯牵起她,并肩走上长亭,渐行渐远。

    待他们离开,风羲也恢复了知觉,望向月树后影影绰绰的二仙。

    自己是不够胆大,甚至有些怯懦。

    但那个玄溯以为这样就可以将自己吓退,未免太小瞧仙了。

    思慕她的生灵那么多,自己确实弱小,可谁说弱就不是优势?

    她自己就是最强的,所以不慕强;又吃软不吃硬,胁迫定然不管用,却会保护弱者。

    往后的路还长,她食言了没有关系,他会替她记得;抛下了他也没关系,他不会离开她。

    既然说好了永远,那就一日都不能少。

    半月后。

    越祎刚到青桓的寝宫,看见那由远及近的身影时,没有丝毫意外。

    以风羲对阵符的掌控程度,仙帝不会埋没了这么个奇才,定会让他与仙官们共破仙阵。

    但她惊讶于他的态度。

    风羲好似忘了上次与她见面发生的事,亲昵地道:“祎祎姐姐,我奉仙帝之命,来帮你破仙阵了。”

    “他叫你……‘姐姐’?”

    风羲转头,认出开口的正是仙界的殿下,察觉到对方的敌意,干脆利落地又唤了一遍:“祎祎姐姐。”

    字正腔圆。

    青桓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道:“皇姐,我怎么不记得,我曾有这么个兄弟呢?”

    “‘皇姐’?祎祎姐姐,你和他什么关系?”

    左右二仙目露不悦,同时望向越祎,明摆着是要让她做出选择。

    “风羲是我在下界的师弟,青桓是我在凡间历劫时的故友,”越祎无视了他们的小动作,笑道,“仙官们都到了,还是先去破阵吧。”

    二仙互相看不顺眼,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私事私了,比起他们的恩怨,消弭天劫、找寻神器更为重要,他们不能给她添乱。

    三个仙飞入地下,到了仙阵前,与仙官们见了礼。

    风羲凑近看了会儿,道:“你们就是这么破阵的?”

    这话带着不自知的傲气,很是得罪仙。

    身着黑衣的仙官性子急一些,听到这新来的小仙如此轻视他们,道:“风羲仙君可有什么高见?”

    “不该先控制住它吗?”风羲随手捏了个诀,仙阵顿时暗淡了下去,“此阵不但会绕着阵眼自旋,还会绕着仙界中心乱跑,再过段时日,又会带着碎片继续向东偏移了。”

    仙官们恍然,难怪每解开一处,过上几日再看,缺口就变到另一个方位去了。

    越祎也明白过来,仙阵是从别处挪过来的,所以寝宫初建时,才没有生灵发现它的踪迹。

    一位老仙官以手捋着胡须,疑惑地道:“仙君是如何知晓的?”

    风羲却看起来比他还要疑惑:“这难道不是一眼就能看……”

    想起什么,当即收了声。

    他在修仙界时,一贯就是凭着这种直觉来破阵画符,本以为大家都会。

    及至后来,师父师叔师伯告诉他说:行了知道你厉害,别炫耀了。

    他郁闷了好久,想着上界的仙们应该和他一样,不会把他当怪物。

    哪曾想,他们也不会。

    仙官们一时沉默了。

    风羲将注意力移回阵法,盯了片刻,气恼地道:“还没见过这般麻烦的仙阵,不是难为破阵的仙吗?”

    绿袍仙官感同身受地叹道:“是啊,的确麻烦,它……”

    还未说完,就听到了风羲的下一句话——

    “要一个月才能破开。”

    众仙官:“?”

    你管这叫麻烦?

    不对,你在说什么鬼话?

    老仙官只当他是年轻,信口开河也是常事,道:“仙君说笑了,哪里是一个月就能解开的?”

    “就是一个月,你们着急也没有用,”风羲瞥了眼越祎,嘀咕道,“不过如果祎祎姐姐也着急,我会努力快一点的。”

    一开始说话的黑衣仙官听到此言,只以为对方那些话是意图博取越祎的好感,不由冷哼一声,道:“我实力不济,帮不上风羲仙君什么忙,先行告辞。”

    走过越祎身边时,却是换了温和的语气,道:“月一仙君莫要轻信他的妄言,且让他试上一月,倘或出了岔子,再给我传信,我愿为仙君分忧。”

    越祎客气地颔首,笑道:“有劳仙官。”

    黑衣仙官被她笑得俊脸微热,轻咳一声,离开了此处。

    陆续又有仙官请辞,只说下月再来。

    青桓见女仙一副预料之中的模样,道:“皇姐,你相信他?”

    风羲期待地看向她,眸子亮晶晶地道:“祎祎姐姐,我说的是真的。”

    越祎怕他压力太大,宽慰道:“风羲师弟只管放手去做,不必去想能不能成。”

    “祎祎姐姐放心,”风羲弯起唇角,仿佛回到了下界,也是顶着众人的质疑声破阵,那意气风发之态很是惹眼,道,“定然能成。”

    ?

    第92章 神位 [V]

    因少了部分仙官,破阵过程中常有需要帮忙之时,越祎也就往青桓的寝宫跑得更勤了些,下午则是雷打不动地去曲乐司。

    午后,曲乐司。

    越祎凝眸看着乐谱,在心中过了一遍,又提笔删去两处。

    察觉到那道不容忽视的目光,越祎抬头,果然见南楼曲又瞬也不瞬地望着她,眸中是温和的笑意,让她生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

    南楼曲的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道:“改好了?”

    越祎颔首,将纸递向他。

    南楼曲却没有接,而是凑近了,顺着她的手看过去。

    清浅的呼吸拂过脸侧,越祎不自在地向侧方避开。

    “如此尚可,”南楼道,“待我添入谱中,也就成了。”

    闻言,越祎只觉得肩上的担子瞬间卸下。

    这后半段乐谱,他前几日已然整合得差不多,方才修了些细节,倘或无误,她再也不必因它往这里跑了。

    南楼曲坐回原处,将乐谱誊在白纸上,状似无意地道:“月一仙君今日也去了殿下寝宫?”

    “不错,神器之事干系重大,总要看过才能心安。”

    南楼曲动作一顿,道:“毕竟是寝宫,殿下又曾追求过仙君,去多了难免会有闲话。”

    “素日都是与仙官们同在,并非我和他独处,”越祎见他目露不赞同,想到他是个重礼的仙君,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道,“我会留意一些。”

    “月一仙君向来极有分寸,”南楼曲笑道,“待神器之事终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越祎忆起与玄溯的约定,道:“或许会辞去仙职,云游四海。”

    “辞去仙职……”南楼曲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答复,力度不慎重了些,墨迹氤氲开来。

    越祎见他神色不对,道:“怎么?”

    “……那就提前恭贺月一仙君了。”

    越祎笑道:“这也太提前了,且不说寝宫那片尚未拿到,人界的也还遥遥无期。”

    南楼曲隐去所有情绪,将最后一笔落下。

    既聊到此事,越祎思及他飞升后在那万卷司,曾将测仙阶的仙石弄出大动静,便向他提起了神位。

    “你想让我一试?”南楼曲抬头望向她,道,“月一仙君开口,我哪有不应的道理?”

    越祎暗叹他果真是这天宫最好说话的仙,提醒道:“若是错了,恐怕要养上许久的伤。”

    南楼曲轻声道:“舍命陪君子。”

    卷轴缓缓展开,字迹飘向空中。

    如今只余三代神祇未齐,两处空白一前一后,隔着两指宽的间距。

    南楼曲依言滴入血珠。

    二仙没有受到丝毫反噬之力,不由对视一眼。

    南楼曲回神,执笔题好名姓。

    越祎等了会儿,未见识海有什么反应,正疑心时,就听到了飘渺的琴音。

    断断续续,不甚分明,仿佛来自遥远的亘古,穿过无数山川湖海和时空乱流,才落入她的耳中。

    越祎睁开双眸,道:“楼曲仙君,你本是司掌音律的神祇。”

    “音律……”南楼曲神色复杂难辨,却唯独没有意外,兀自将琴放好,道,“月一仙君,乐谱已成,可愿听我为你弹这一曲?”

    “楼曲仙君请。”

    南楼曲垂眸,双手落在琴上。

    乐音从指尖流转而下,初时清澈柔缓,几个低音后逐渐缠绵曲折,待到曲终,尽数化为幽怨与悲切。

    越祎面上的轻松自在早已消失。

    从头到尾都与乐谱不一样,但偶有转音处,又能依稀分辨出熟悉的曲调。

    他竟是将乐谱拆解后打乱了,又润色了几分。

    若只是这些,或许还可能是他开了个玩笑,然则最重要的……

    此曲的意境大为不同。

    即便是换成别的乐谱,也不能掩盖一个事实,南楼曲的琴心变了。

    那往日没有悲喜,空灵悠远的风光中,染上了执着悱恻的情念。

    “月一仙君,我想你该明白了。”

    毕竟他们是知音,以琴心意会彼此的情愫,并非难事。

    越祎确实明白了,她没有哪一刻觉得如此透彻。

    “我时常在想,早知你会去修仙界,我定要晚几千年再同你飞升,”南楼曲道,“我会护你安稳,陪你升修,我们之间会有许多美好的回忆。”

    “是吗?”越祎不置可否,道,“所以那仙竹是你故意为之?”

    “你生气了?我只是想借此与你相处,一起完成只属于你我的曲乐。”

    越祎了然,倒是符合他的清雅作态。

    倘或她也对他有情,这般别致地剖白心事,的确能够触动她,待结为仙侣,纵使过个千年,回想起今日也是会心一笑。

    只可惜……

    越祎挑明道:“你的苦心白费了,你我此后也不必再做什么知音。”

    语罢,起身走出了曲乐司。

    南楼曲在树下坐了良久。

    他用了她为他从下界带回的,那只有他们同在时方能发声的琴,弹了他们耗费心血谱成的乐曲,最终却是如此收尾。

    他为此琴赋名“曲月”,从不是曲乐司的“乐”,而是月一的“月”。

    楼曲,月一。

    南楼曲以手摩挲过琴角,抚过那个因被风霜侵蚀而模糊不清的刻字。

    她知晓他的神位时,他也忆起了他们的前世过往。

    她推拒了他的情意无妨,她说再不做知音也无妨,不过是回到了千万年前的关系。

    他会依旧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她。

    不必去曲乐司之后,越祎一心扑到了仙阵上。

    过了数日,越祎收到传信,当即放下玉简,向着青桓的寝宫飞去。

    到了阵前,看到那被仙官们簇拥着的年轻仙君,越祎已是见怪不怪。

    风羲凭借实力得到了他们的敬重,在阵符一事上隐隐以他为首。

    “祎祎姐姐,”风羲见到她,不禁露出个笑容,也不管是不是会得罪仙,道,“我就说一定能成,往后再有这种事,你也不必去找别的仙官,只喊我一个就好了。”

    此刻仙阵离消散仅有一步之遥,薄弱到难以承受一击。

    越祎笑道:“嗯,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只要是你想要的,再累我也会做到,”风羲扭捏着低喃了句,道,“祎祎姐姐既然来了,我就将仙阵破开了。”

    越祎召出卷轴,道:“好。”

    纹路繁复的法印自手中升起,风羲翻转掌心,将它推向了阵眼。

    细微的碎裂声后,那无形的阻力也消失了。

    越祎控制着碎片飘过来,待彻底沉入卷轴,代表着仙界的光团熄灭,化作浅绿的标记。

    众仙一同回到地面。

    仙官们作揖告辞,去向仙帝复命,风羲跟着他们飞出极远,发现女仙不在,又折返回去。

    甫一落下,就听到了二仙的交谈声。

    “……皇姐要去凡间寻神器?”

    “不错,无论是沾有哪一界气息的碎片,卷轴都只能感应到最近的,所以我离得应时远些,自然就会寻到别处。”

    万一又有什么意外,大不了等上三百年,这么久的时日也能找到最后一位神祇了。

    风羲连忙凑过去,眸子定定地看向女仙,道:“祎祎姐姐要去凡间吗?你等我复命回来,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皇姐有我陪着,”青桓不动声色地挡住对方要拽越祎衣袖的手,道,“风羲仙君莫要忘了,你还有职务在身。”

    风羲耷拉下脑袋,道:“那祎祎姐姐早去早回。”

    “……风羲师弟,”越祎拦住他,道,“你可愿冒险试一下神位?”

    众仙百年未必能够破除的阵法,他一个月就解开了,实在匪夷所思。

    “什么神位?”风羲没明白,却还是道,“好啊!”

    越祎向他解释了一番。

    “我不怕受伤,但初来乍到,在天宫受伤了也没有仙理我,”风羲落寞地垂下头,实则在偷瞄着女仙的神情,道,“所以祎祎姐姐会收留我,让我去月宫养伤吗?”

    “自然可以,”说话的却不是越祎,而是青桓,“别忘了你若受伤,皇姐也会。她在月宫养伤被你扰了清静,想来不介意再多我一个,我去照顾她的时候,也会顺便‘关照’你的。”

    风羲被他凉飕飕的视线刺得退了一步,旋即委屈地看向越祎,满眼控诉。

    青桓的手握到了剑柄上。

    他不是冲动的性子,但对这种装模作样,在皇姐跟前刻意扮可怜的仙,实在忍不住杀意。

    “你我共受反噬之力,此伤不会太重,仙官们也会为我们备药,”越祎道,“若你需要生灵陪你说话,可与我传音。”

    风羲知晓她这是拒绝了,道:“那你可要日日与我传音。”

    越祎没有再多言,将卷轴拿了出来。

    风羲刺破指腹,血滴在空白处,也不在意有何反应,偏头道:“祎祎姐姐,我的手好疼啊。”

    “……”青桓攥紧了剑柄。

    越祎顾不上与他玩闹,看着泛起光亮的卷轴,道:“成了。”

    “啊?”风羲扭过头去,迟疑地拿起飘到眼前的笔,落下二字。

    越祎识海中浮现出巨大的图景,几乎囊括了天地风光和世间万物。

    然而定睛一看,哪有什么山河或是生灵,只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卷。

    画卷一旁,站着个执笔的身影。

    越祎睁开双眸。

    “风羲师弟,你是司掌笔墨丹青的神祇。”

    “真的吗?”风羲雀跃地道,“我也是神祇!”

    太好了,他没有比那些生灵差很多。

    越祎视线扫过十一位神祇,天道,五界,万兽,草木,丹青,音律……

    神位已齐。

    卷轴光芒大盛,青桓与风羲眼中一痛,被迫低头避开。

    只有越祎,始终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卷轴封印解除,一团法力慢慢飘起,所呈现出的墨色极为深沉,似乎包罗万象,又似乎任何光亮都照不进去。

    越祎突然想到了混沌灵根。

    法力落到她的掌心时安静了下来,卷轴的光芒也隐匿下去。

    见越祎眸中尽是震惊,二仙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团墨色。

    “这力量……”越祎见二仙面色如常,道,“你们不觉得可怖吗?”

    她知晓能修复碎片的力量定然不凡,但没想到会强到这样的地步。

    她能够感觉到,若将其丢出去,能让五界各处都颤上一颤。

    也是此时才明白,为何解开这股力量需要找到神位。

    与其说是封印,不如说是得到十一位神祇的认可。

    拿到他们的血,再一一对应其位,能做到的必不会是大愚大恶之辈。

    否则,一旦这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落入居心叵测的生灵手中,对万千小世界而言,都是一场浩劫。

    风羲好奇地道:“这是法力?”

    青桓皱眉道:“我没有察觉到法力的波动。”

    越祎心生疑惑,却也来不及细想,还是先修复碎片要紧。

    海螺状的法器被催动后,只过了片刻,一道银灰袍覆鳞甲的身形就出现在她面前。

    带着浓重的水腥气,像是刚从哪处战场离开。

    应时存着一丝侥幸,猜测着她是不是后悔赶走自己了,看到女仙旁边还有两个仙时,惊喜顿消。

    “是为了神器碎片吧?”

    “正是。”

    越祎打量着数月不见的应时,料想他定是经历了不少磨砺,那浑然天成的威严被激发了出来,竟是有了当年应时神君的影子。

    应时见一团墨色附到周身,本以为会有些许痛意,直到那星星点点的粉末从骨血中分离,才回过神来。

    除却温暖,没有分毫异样。

    这般宽和的力量很像苍韶,也像她。

    “祎祎,你取完碎片是不是就不会再找我了?”

    越祎控制着粉末聚起,以力量将它们凝合,正要回答,就听到他冷哼了声。

    应时道:“算了,最好别找,我可不想每次来都看到你左拥右抱。”

    等他强大起来,自然会来找她,到那时看这些懦弱的仙还怎么和他抢!

    “你!”风羲耳尖微红,气恼地道,“你这条龙胡说什么?”

    “皇姐,他既这么说了,你不该让他看看何为左拥右抱吗?”

    青桓说着,作势要环住女仙的腰身。

    还没有碰到她,手臂上就落了一道符箓,身形有片刻的凝滞,随即被带着水气的力量推离了原地。

    应时抢占了她身边的位置,对着那位殿下嗤笑一声,别开了眼。

    青桓稳住身形,正对上卷轴上浮起的字迹,如今将这些名姓看遍,不禁诧异。

    碎片被修复完整,沉入了卷轴。

    图案上的裂痕消失,颜色化为比小世界那片更鲜亮的黄。

    越祎见还剩下许多的法力,头疼着不知该如何处理。

    “皇姐,你有没有发现,”青桓出声,将她的注意力引了过来,道,“所有这些神祇,如今都聚到了你的身边。”

    越祎挨个看过去,有瞬间的怔愣。

    就在她分神之际,墨色光团从她手中挣脱出来,在几个生灵愕然的视线下,钻入了她的眉心。

    “皇姐!”

    “祎祎!”

    “祎祎姐姐!”

    那股力量流过经脉,绕过丹田,到了四肢末端,最后归于识海。

    识海翻起滔天巨浪,四处逃窜的力量似乎冲破了什么束缚。

    平地卷起罡风,三个生灵被远远拂开。

    女仙的墨发随风飘散,气流滚过衣袍,猎猎作响。

    越祎扶额,识海正中显现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珠子。

    这是……

    神格。

    无数破碎的记忆从眼前划过,越祎伸手握住一枚。

    霎时,她忆起了自己究竟是谁。

    混沌初开,世间有十二位神祇。

    卷轴上的十一位神祇,远在后代众神之前降世;而远在这十一位神祇之前,还有一位——

    创世的神祇,太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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