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念坐回去的时候,把蝴蝶结拆掉了,彩带丢在了垃圾桶里。


    他问陆岁京:“我睡着的时候,你在搞什么?”


    陆岁京道:“玩过家家。”


    容念:“。”


    你单方面模拟结婚,问过被结婚的人意见了吗?


    有些同学家里有门禁时间,陆陆续续回去了,容念看到贺疏星拿出车钥匙。


    他道:“你考出驾照了呀?”


    贺疏星不光有驾照,车子也是新买的,登记在他自己名下。


    “你没有考?”


    容念道:“感觉我用不到,但见过窦洋去上过科目二。”


    贺疏星问:“等会儿你自己打车回去?”


    这里是二环内的中心商区,今天又是七夕节,估计打车排队要等待几百号人。


    容念轻轻咬了咬下唇,似乎想要坐一下贺疏星的顺风车,贺家和他住的地方是同个方向。


    “没,他要送我回去。”陆岁京打断他俩的对话。


    容念:“……”


    虽然自己没说过这种话,但送陆岁京回去合情合理,毕竟不知道那条被撞伤的长腿有没有被草莓补好。


    贺疏星非常高冷,且同情心有限,顺风载容念还在接受范围内,加上个陆岁京是万万不可能的。


    容念不抱蹭车希望,遗憾目送贺疏星离开。


    他打听陆岁京住在哪里,有钱人的世界不大不小,陆家和窦家在同一片别墅区。


    于是他问:“你现在能走路吗?现在是八点半,来得及地铁送你回去。”


    容念没打算掏钱打车,原因无他,刷不了副卡。


    陆岁京微微睁大眼,似乎对他来说,坐地铁是上辈子的事情。


    从某些方面来讲,也确实能追溯到上辈子。


    “能。”陆岁京道。


    容念道:“那你再坐会儿,我去和梁云复打声招呼。”


    梁云复得知容念要带陆岁京去坐地铁,登时惊得张了张嘴。


    陆氏家底深厚,现任掌权人手段厉害,近些年风生水起,是梁父梁母会花心思维系的那类商业人脉。


    眼前,陆家的接班人跟着班里贫困生去坐地铁,什么神展开?


    可是陆岁京看着还挺期待,梁云复感觉自己要是提出载他俩回去,反而破坏了陆少爷的心情。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要留个神。”梁云复不知道两人早就认识,嘀咕道。


    容念问:“怎么了?”


    梁云复说:“陆家本来有个大儿子,小时候生病没了,之后也没生儿育女的动静,一直到去年,突然说还有个儿子,因为孩子年纪小,不想被过多关注,所以之前养得很低调。”


    他勾着容念的肩膀,声音压低到彼此才能听清。


    他继续道:“听着是被呵护着长大的小孩,就算不是傻白甜,好歹也该阳光健康吧?但陆岁京当时给我的感觉不是这样。”


    容念心说,你这感觉很准,事实是他和我瞎凑合长大的。


    “去年秋天的时候,我和爸妈去陆家的商宴,还见到了窦洋。那阵子你转学过来没多久,窦洋在我面前不停说你坏话,陆岁京正好和我们擦肩而过。”


    梁云复说到这里顿了顿,没往下讲了。


    容念问:“然后呢?”


    “他就转头看了看窦洋。”梁云复艰难道,“刚刚我才想起来,但他的眼神我不会记错,又阴郁又可怕……”


    那段时间,陆岁京被亲爹带回豪门有半年多了,认领的过程一言难尽,总之陆岁京反常地抵触家人。


    要不是容念利落地与他划清界限,他估计更愿意待在福利院。


    当时肯定还在记恨我。容念想。


    在宴会上听到我的名字,一定心情很不爽。


    容念道:“知道了,争取不上社会新闻。”


    梁云复顾忌归顾忌,之后瞧见两个人结伴离场,容念拉开手感颇为沉重的门,陆岁京还绅士地帮忙扶住。


    他甚至感觉这两人相处得和谐又默契……


    我真的没有记错眼神吗?梁云复开始自我怀疑。


    应该没有,他思绪混乱地判断着。


    毕竟当时背对着陆岁京的窦洋还打了个寒颤,说自己莫名背后发毛。


    ·


    附近在为了扩宽马路施工,去地铁站的路并不好走,容念的步子拖得很慢。


    这里的夏天可以说是两个极端,福利院里闷热难忍,吱嘎作响的吊扇毫无作用,不远处的脏摊飘来油渣味,让破旧的屋子更加窒息。


    但在另外一边,衣着光鲜的人们总是坐车从这栋别墅到那座商场,想出汗全靠去健身房。


    跑车从容念身边飞快驶过,声浪在街上能有回音,他却仿佛听不见,态度不嫉恨也不羡慕。


    广告屏的蓝色光影照落下来,他倒是显得很活泼,捧水似的捧住这些光。


    如果陆岁京记得没错,容念总是喜欢做这种稚气的小动作。


    “你过得怎么样?”容念收回手,这些“水”便泼向地面。


    陆岁京假设过要是和容念再见面,对方问他过得怎么样,自己该怎么回答。


    他准备过措辞,但对话真正发生时,感觉那些发泄不甘的、或是假作潇洒的言语都没有意义。


    他更想知道容念的近况:“还可以,你呢?”


    容念道:“也不错,你走之后我被别人资助了,这一年都住在他们那里。”


    他们现在的身份无论从哪方面看,寒暄都理应点到即止,可陆岁京直接跨过了界限。


    “你说谎的时候喜欢眨眼睛,刚才眨了好几下。”他淡淡地说。


    容念撇了撇嘴,道:“是真的不错呀,转学到了私立高中,同学们都是……”


    尾调被散漫拖长,他纠结了下,似乎想不出太贴切的形容词。


    “你见过那种名贵的宠物猫吗?一直关在铺满绒毯的保温房里,爪子都比野猫的钝。”他形容,“被气了要炸毛,但有心顺一顺就会贴过来,我觉得很好玩。”


    可爱,有趣,好玩,容念骨子里有一股顽劣和狡黠,对人对事的评价常常如此。


    即便把他放到勾心斗角的环境里,他也能游刃有余,如果偶尔显得失措,多半是自己愿意装成这样。


    世界打磨他,他已经太懂如何保护和满足自己。


    “不过有的人一直讨厌我比较好,我也不希望他们靠近。”容念道。


    他感叹完,转头向陆岁京解释:“我没有把你比喻进来啊,你不要代入。”


    容念没有挑明陆岁京属于哪种,直接把人从猫咪大群体里摘了出去。


    “我以为你会想聊一下过去。”陆岁京道。


    容念嘀咕:“过去?这有什么可聊的,总共没发生几件好事。”


    地铁上没有位置,他们并排站着拉住扶手,陆岁京个子更高一点,这个姿势很轻松。


    和容念清清爽爽的白t配浅蓝牛仔裤不同,他穿的是黑色t恤,上面有摇滚元素的图案,看起来很酷。


    现在是晚自修下课的时间,途径高校区,有假期补课的高中生背着书包进来。


    几个女生瞄了眼陆岁京,然后兴奋地交头接耳起来。


    真是沾花惹草,容念心说。


    陆岁京气质很冷,是和贺疏星不一样的凛冽。贺疏星孤傲矜贵,而他锋利危险,好像一柄藏在迷雾下的刀刃。


    女生们红着脸时不时偷瞄,却始终不敢接近。


    到站后容念先走,陆岁京跟在后面,两个人隔了半步的距离。


    陆岁京道:“我能加你微信吗?”


    容念拿出已经黑屏关机的手机:“我平时不太会用,忘了给它充电了。”


    福利院里开支拮据,通讯工具只有一台老式座机,要想上网只能去黑网吧。


    有手机是在高考结束后,方悦秋给容念买了一部最新款。


    贫困高中生突然拥有电子产品,肯定上手得很慢,重生后的容念兢兢业业保持这个笨蛋人设。


    “要不你把微信号报给我,我回头加你?”容念道。


    他算盘打得啪啪响,反正自己不添加,到时候陆岁京问起来,再说不小心忘记号码了。


    陆岁京道:“你写给我吧。”


    容念:???


    他匪夷所思道:“你没有手机?”


    陆岁京点头:“我私自出来的,手机放在身上会被定位。”


    他问保安借了支圆珠笔,摊开右手手掌,让容念把号码写上去。


    容念道:“那你这样回家没关系么?”


    陆岁京道:“没有,被发现了顶多派保镖出来找我,不能拿我怎么样。”


    容念落笔的力气很轻,好像在顾虑笔尖会弄疼陆岁京的皮肤。


    他们此刻离得近,陆岁京可以看清楚少年浓长的睫毛。


    容念身体纤细,连睫毛的扇动都显得格外轻盈,陆岁京不禁回想起它在掌心里拂过的柔软触感。


    “写好啦,陆二公子。”容念学着他家保镖的叫法称呼他,“话说你腿还疼不疼?”


    少年神色略显紧张,乌黑的眼珠子流转着微光,目不转睛地关心对方。


    可怜兮兮的,搁谁都不忍心吓唬他。


    陆岁京道:“不疼了,野猫的自愈能力比较强。”


    “都说没有把你也比喻成猫了。”容念道。


    “那在你这里,我被归类成哪种动物?”


    “就不能好好当人吗?”


    容念不解地问,又没心没肺地露出笑意,在陆岁京的掌心随意地涂抹了几笔,继而要把摊开的右手包成拳。


    陆岁京配合地虚拢起手掌,容念道:“等我走了你再看喔,满足你不当人的需求。”


    尽管看不到掌心上画了什么,但陆岁京猜得到。


    容念画了一只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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