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缺乏锻炼的人爬山过后的后遗症就是第二天浑身酸痛到只能瘫在床上。


    早早就清醒的时鹿无焦距地盯着某处发呆,这个动作她保持了很久,专注到宛如在思考人生。


    徐佳痛并快乐着,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她就接到了三家公司的面试邀请,还都是规模不小的大公司。


    她把功劳全部归在奉天观身上,当场化身小迷妹吹了一通彩虹屁,完全忘记昨天发誓再也不去的事情。


    虽然时鹿不知道徐佳的转运是不是奉天观的功劳,但她能打起精神昨天的山就没白爬。


    夸完彩虹屁,徐佳骤然想起什么,一脚跨下床,趿拉着床边的鞋扑向对面的桌子,拿起包一通乱翻后终于找到了在奉天观里求来的福袋。


    看到手串安然无恙的躺在福袋里,徐佳激动地喊了一声。


    正在化妆的陈夏一撇头就看见徐佳的痴汉脸,冷不丁道:“你只是接到面试通知,又不是让你明天就去上班,现在高兴会不会太早了?”


    把手串套进手腕,正准备进行一番虔诚的祷告,陈夏的话却犹如一盆凉水浇下来,徐佳撅起嘴:“小夏,你能不能让我多高兴会儿。”


    陈夏见好就收,撇了下嘴,继续画她的眉毛去了。


    时鹿慢吞吞从床上下来,随手把长发绑在一起,拉开椅子坐下。


    徐佳笑眯眯靠过来撞了下她的肩膀,讨好道:“昨天辛苦你陪我折腾了一天,要不我们三个中午出去吃,我请客。”


    她们宿舍一共住着四个人,屠笑笑家里帮忙安排了实习的地方,早早就搬了出去。


    “不了,我男朋友今天会过来帮我搬东西。”陈夏对着镜子细细描眉:“你们两个去吧。”


    即便是同个宿舍住着,也不代表每个人都能处成好姐妹。


    陈夏不爱和她们玩在一块,只有面对性格外向的徐佳才会调侃上两句,至于另外两位舍友则是爱答不理,大多时候都处于无视状态。


    四个女孩间并没有产生过大矛盾,只是没那么亲密罢了。


    陈夏曾经毫不避讳的说她们磁场不合,玩不到一块。她很坦诚,比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强得多。


    正准备说话,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时鹿瞄了眼来电显示,脸上的温度逐渐消失。


    电话简短直白,她的父亲时伟泉通知她回家。


    放下手机,时鹿扬起笑容:“看来你今天是没机会请客了,我爸让我回家一趟。”


    敏锐地察觉到时鹿的情绪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徐佳也没多问,大大咧咧扯开了话题。


    简单收拾过后,时鹿打车回了家。


    时家在南城绝大多数人中算是有钱人,但在真正的豪门眼中却不值得一提。时伟泉早年倚仗岳丈发家,羽翼渐丰时钟家却因经营不善被一脚踢开。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外公因为身体原因回老家的县城修养,时鹿的父母则以工作为由,把她推给了外公。


    那几年,时鹿除了每年寒暑假会回家小住几天,其余时间都在小县城里。


    初二还没开学,钟家宣布破产,时鹿才被母亲接回家住。


    后来,时家生意蒸蒸日上,曾经不可一世的母亲没了倚靠,没过多久时伟泉就提出了离婚。


    离婚就代表一无所有,母亲舍不得现在的生活,哪里肯答应,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搭上了南城首屈一指的大家族楚家,还成功和他们达成联姻共识。


    那一年时鹿十四岁,从小县城回来不到一个月,和年长她六岁的楚家长孙订了婚。


    然而楚家那位长孙却对包办婚姻厌恶至极,大闹订婚宴后不到半个月就出了国,一直到半年前才回国。


    在那以后,时鹿变成了圈里笑话,作为补偿,楚家给了时家不少项目合作,短短几年时家的资产就翻了几番。


    近半年里,那位未婚夫从未出现在时鹿面前过,但他的花边消息倒是一个比一个精彩,不是给女明星砸钱拍戏,就是和哪位富二代争风吃醋。


    这些消息总是比新闻推送还要准时出现在时鹿眼前。


    她知道,楚明轲是故意的,或许是想逼时家退婚。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时家眼里,这段婚约远比时鹿这个人更重要。


    上了大学后,时鹿找了个借口搬到学校的宿舍,一个学期回家的次数用五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每次都是一个命令式的电话。


    回到时家,本以为是老生常谈与楚家那位培养感情,毕竟在他们的人生规划里,时鹿毕业就嫁进楚家,才是对家里做的最大贡献。


    没曾想,这次有点不同。


    看着手中的亲子鉴定报告,时鹿的内心远比表面上还要平静。


    记忆中,父母的关系是在她五六岁的时候破裂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时伟泉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充满厌恶,只是那时的他还需要钟家扶持,只能选择隐忍。


    被外公带走前,时鹿偶然听到父亲和小姑的对话,具体内容她记不清了,但“接盘侠”三个字却刻在了脑子里。


    随着年龄增长,时鹿的长相越来越出挑,可没有一点地方像时伟泉,她也明白了接盘侠是什么意思。


    钟家破产,时伟泉终于掌握了话语权,拿时鹿当幌子站在道德制高点提出离婚,直到她和楚家定下婚约,离婚的事又不了了之。


    时伟泉明知道女儿不是自己的却不能爆发,然而每每看见时鹿那张完全不像自己的脸,心底的憎恶便掩藏不住。


    时鹿不清楚时伟泉在私底下有没有做过亲子鉴定,但厌恶,是她童年从父亲那收获到最多的情感。


    而她的母亲早年只顾自己享乐,后期害怕离婚会一无所有,给予时鹿的也只有漠视。


    时鹿早就猜到自己可能不是时伟泉的孩子。


    只是没想到,她也不是钟秀敏的孩子。


    时鹿手上有四份亲子鉴定报告,两份是她的,另两份是一个叫做时愠的女孩子。


    他们很谨慎,时伟泉和钟秀敏各自与两个女孩做了一次鉴定。


    根据科学鉴定的结果,时愠才是时伟泉和钟秀敏的孩子。


    说好的接盘侠呢?怎么又变成亲生女儿了?


    把我曾经对你那指甲盖点大的同情还回来!


    时鹿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她的声音很平静。


    “所以,是抱错了吗?”


    时伟泉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沉静地注视着时鹿,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口中吐出一口白雾,夹着烟的手悬在烟灰缸上抖了抖。


    “当年镇上举行龙祭祀,同时给好几位怀孕的妇人祈福,后来出了点意外,几个人同时被送进镇上的医院里,你和小愠都是在那家医院出生的。”


    时伟泉出生在一个小村庄,周边姓时的人家就有几十户,当年几个村子联合办了一场龙祭祀。


    传说龙祭祀可以求来龙子,按照当地习俗,会选出即将临产的妇人在祭祀结束后进行加福仪式。


    好巧不巧,当时正好有四位夫家姓时的妇人满足条件。


    当时主持祭祀的祭司说这是“时来运转”的吉兆,便只选了他们四家。


    未曾想祭祀结束后出现意外,四位孕妇受到惊吓,同时送进了医院。


    “我知道了。”


    时鹿放下鉴定报告。


    时伟泉的视线从那两份鉴定报告上移开,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你的亲生父亲算起来还是我的堂兄弟,既然他已经过世,我理所应当照顾你,小愠明天会过来,今晚你就留在家里,明天大家一块吃顿团圆饭,以后我们还会把你当成亲生女儿。”


    同个村又同个姓,往上倒几辈或许还能沾点亲,但到现在这辈,不过是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块的两家人,现在认这个堂兄弟,无非是找个借口留人罢了。


    这句挽留并没能在时鹿心中产生涟漪。


    她太了解时伟泉了,已经猜到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时鹿微垂着眼眸:“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她的反应太过冷淡,反而令时伟泉生出不好的预感。


    时鹿走出书房,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虽然她并不依恋现在的父母,但突然告诉她自己是被抱错的,而且亲生父母都见不到了,还是不受控制的难受。


    “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怀疑我在外面和别的男人不清楚才对我存有芥蒂,我费尽力气把孩子找到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结果你也看到了,如果你早把话说清楚,我们早早去做了亲子鉴定,我们的亲生女儿也不用在外面吃那么多苦。”


    “我看你巴不得时鹿是那个男人的种,现在是不是很失望?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嘴脸吧。”


    “我,我没有,你少装清高,要不是明轲看上了小愠,知道她才是我们的女儿后答应把婚约换到她身上,你会认回亲生女儿?你把时鹿留着,无非是想让她去笼络天松集团的陈总……”


    听到这里,时鹿冷着脸离开,虽然她心里早就清楚,但亲耳听到他们说出口,还是忍不住反胃。


    那个陈总她认识,四十多岁离过两次婚,以前她还住时家的时候来过几次,每次都不怀好意地盯着未成年的她。


    妥妥的人渣。


    他们想要留下她,不是因为亲情,而是有利用价值。


    或许在他们眼中,楚家的婚约转移到亲生女儿身上,没有价值的时鹿想继续做有钱人家的女儿,必然需要妥协接受他们的安排,就算不是陈总,也可以是其他人。


    他们能这样想也好,这样她也能彻底抛弃二十多年的感情,毫无留恋地离开这个家。


    这也是她这么多年一直想做的事。


    回到房间后,时鹿大脑一片空白的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原以为这一夜都将无眠,没想到却睡了个十足十的安稳觉。


    释怀后,一直压在胸口的大石头在一夜之间仿佛都不见了。


    失去亲情血脉的束缚,时鹿闻到的是自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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