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筠不声不响地在她身边坐下。
顾柠西抓着遥控器，迅速关掉了电视。
“怎么不看了？”
他看向她。
“少儿不宜……”
她声势渐弱，小身板别扭地挤在沙发的角落里。任由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仿佛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浸入了一泓清水。
温温的，无声柔波。
徐筠的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在沉默的氛围中，顾柠西愈发不自在。
“你刚才去哪里了？”
她心不在焉，努力将话题扯到别处。
“去公司听年终总结。”
“那你回来的太早了。”
顾柠西看了一眼钟表，现在还是白天。按照以往，徐筠起码要半夜才能下班回家。
“嗯。不想在那里待，就提前回来了。”
他扯了扯她腰间的带子，“想早点结束任务，回家过年。”
有个词，叫“红颜祸水”。
顾柠西觉得自己就是徐筠的祸水。
原本徐筠还能兢兢业业地打理徐家的家业，现在却只想跟她这个咸鱼一起在家躺平。
“……你还是好好工作吧，现在还没过年呢。”
她暗自叹息。
徐筠有着大好事业，却一点都不在意。换做是她掌管一家大公司，做梦都能笑醒。
“裙子很好看。”他无视她的提醒，揽住她的腰，再次靠了过来，“过年的时候穿给我看？”
顾柠西低头看自己身上这件裙子，普普通通的款式，红白格子裙。
她起床以后随便套的一件，主要是内衬毛茸茸的，很暖和。
“行。”她无奈点头。
他低笑着，又问起了刚才的事：“西西今天在看什么电影？”
“……忘了。”顾柠西脸又红了，忽然不敢再回话。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去卫生间。”
然后逃一般的跑开了。
说不了几句话，就会让人脸红心跳。
她只能躲，从早上躲到现在，以后估计也要继续躲下去。
只要徐筠在，她就不出房门。抱着自己的手机，刷点没意思的视频看看。
这一次，她饿了一天，都没下去吃饭。
直到晚上徐筠来敲她的门：“我买了份夜宵，放客厅了。”
说完，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隔壁传来轻微的关门声。
顾柠西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了看。
客厅里亮着灯，空荡荡的餐桌上，是一袋冒着热气的三明治和热茶。
香甜的气味似乎能飘到她的房门口。
她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梯，拐到厨房里。包装盒就在桌上静静地伫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找了餐刀把三明治切开。
夹心层瞬间流出了可爱的沙拉和芝士。蔬菜包裹的鸡肉外焦里嫩。看着极为诱人。
是她喜欢的食物。
*
换做以前，徐筠是绝对不会给她买这种高热量的食品的。
但是，今天在公司的时候，他听见了自己的员工聊天。
他们坐在休息室，正在帮某个部门经理追喜欢的姑娘。
“要想获得女生的好感，得先从细枝末节入手，观察一下她喜欢什么东西，然后投其所好。”
“比方她喜欢吃什么东西，或者她有什么兴趣爱好，平时喜欢看什么电影……先处个小半年，把一切信息都打探清楚才行。”
另一个人打断他：“那这发展的也太慢了吧，什么时候才能有实质性的进展呢？”
“谈恋爱这种事情不能着急。”那个小员工老练地抿了一口茶水，“一般来说啊都是先试探着请吃饭，看个电影啊，然后牵个小手啊。你要是一上来就强吻人家，当然不行的啦。人小姑娘会以为你是变态。”
此时，没人发现，他们恰好路过的徐总，身影微微停滞了一下。
……
变态。
他不会过多地沉溺在自己的错误中。
只是面无表情地回了办公室，开始思考自己面对的糟糕的现实。
顾柠西一直在回避。
昨天过后，她便开始小心翼翼地避开他。不再和他同时起床，也不再和他一起吃饭。就连下楼喝杯水，也要挑个他不在的时候。
她擅长处理细水长流的亲情，却无暇兼顾另一种爱。
甚至可能会把他当做变态。
美食、电影、牵手。
他皱着眉，迅速提取出三个关键词。
然后提前完成了今天的工作，驱车回了家。
一进家门，便看见小姑娘窝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不知道哪个导演拍的影片。
可能是看得太认真，居然没有发现他已经回来了。
刚坐下说了几句话，她便神色慌张如惊弓之鸟。
看来电影这个话题并不能引发她的兴趣。
只有美食有点作用。
因为她不太愿意吃饭，他便带了点吃的回来。顾柠西可能是饿了，终于愿意下楼吃点夜宵。
像一只偷偷摸摸揩油的小老鼠，只有深夜才会出洞。
*
顾柠西穿着睡衣，努力地咬着每一口肉。
她每吃一口，就叹一口气。
深深的罪恶感。
她明摆着是在躲他。
可是哥哥还给她买了好吃的。
还很贴心地没来打扰她吃东西。
其实她也不想这样的。
把哥哥晾着，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真的很像个渣女。
但她就是有点小害怕。
也许多晾一会儿，这段奇奇怪怪的感情是不是就能凉掉呢？
哥哥很快就能发现，这点冲动的喜欢，其实是出自朝夕相伴的亲情。
而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
无论是师生情谊，还是亲情，亦或者友情。世间足够美好的情谊，多少都带着点依赖在里面。有了依赖不代表什么，那只是一种错觉。
把这个小错误掩盖过去，就不会有任何人受伤。
但是像这样一直不回应，好像也很伤人哦……
顾柠西心里乱七八糟一堆事。
再去拿热茶的时候，直接打翻了杯子。滚烫的水温漫过她的手背，烫出一片红印。
她吃痛地缩回手，怔愣愣地盯着自己手指看。
疼是这种感觉。
从肌肤之上，传导到心里，清醒又悲凉。
几乎要把每一条痛感神经激活，密密麻麻地输送着沉闷的痛意。
她吹了吹自己的手背，去拿了抹布，把桌子擦干净。
然后去洗了澡，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回了卧室。
“吃饱了吗？”
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下，徐筠靠着墙壁站立着。他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身形修长而匀称，挽起的袖子露出冷白的皮肤。
顾柠西站在楼梯口，炽亮的光线从她头顶洒落，蒙上一层朦胧的白。
她有点呆呆的。
好几个小时没跟他说话了。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来回应。
刚洗完澡，她披散着乌黑柔软的长发，蕾丝花边的浴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肩颈处白得发亮。
“吃饱了。”她低落道。
“以后一日三餐都要按时吃。”他一动不动，仿佛只是为了来和她说这句话。
身体毕竟是她自己的，不必为了一点别扭而绝食。总是吃宵夜，对胃不好。
“哦。”她向前迈了一步，周身也没入与他同样的黑暗里。祈祷着昏暗的光线能给予她一点庇护，让他看不见她脸上的红晕。
“烫伤了？”
光影斑驳间，他瞥见了她手背上的一片红痕，那处轻微的肿起，像是嫣红的胎记。
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我自己能处理好。”
她把手背在身后。
但徐筠已经握住了她另一只手腕，眼底眸色加深。
顾柠西试图挣扎：“真的，只是个小伤口而已，不用大惊小怪。”
从小到大，谁没受过伤？
只要是没到要死了的程度，就都能好起来。
徐筠带着她下了楼，一句话也没有说。
顾柠西咬着唇，像个毫无自理能力的小孩子，任由他给自己消毒上药。
“又被你给抓住了。”
良久，她才垂着眼道。
她才躲了一天，就被他给捞回了身边。
躲避确实不是个长久之计。
“没抓你。”他神色如常，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笑了笑，“是你自己走过来的。”
夜色自窗帘入侵，他便和黑夜融为一体。
像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刻，他就会睡不着，站在门外，四处看看。看着家里的静物，慢慢地想起很多事情。
然后便看见她朝自己走过来。
身上带着光，额间的碎发被灯照成金色，娇小的一只，犹如星星的化身。
一颗受伤的星星。
顾柠西有点困。
她摇晃着走了几步路，口中发出倦懒的声音：“我明明是要回去睡觉的……”
哪里会想到能遇见徐筠。
她的手已经被包扎好了，一点也不疼。徐筠学着她以前的做法，给她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被爱缠绕的感觉，能把痛抵消。
曾几何时，如果她受了小伤，生了小病，哪里会有人管她。作为长女，她的责任就是吃苦受累，为幼弟撑起一片天。那时的她很想要一个哥哥姐姐，蜷缩在他或者她的羽翼下，享受着无条件的关爱。
她会抱顾钦，会抱弟弟妹妹，但是没有人抱过她。
可自己当了妹妹以后，她却发现，年幼并不能成为借口。无论什么身份，她都应该对身边的人负起责任。
她自顾自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转身停下。
“哥哥。”她软软道，“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我想了一下，我还没谈过恋爱，所以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所以，我觉得，嗯，现在也不太能确定对你的感情。”顾柠西竭力搜刮着词汇，“我想抱你，但我不知道那是想抱哥哥，还是想抱男朋友……所以我建议你……”
她逐渐清醒。
在恋爱这方面，她过于生涩。一点点暧昧的话语，就能让她的脑子变得迟钝。脸上有一种灼烧感，是从心底里蔓延出来的，将困意燃烧得一干二净。
“……建议你先等……”
她话还没说完，徐筠的手环住了她的肩膀。
他的唇间溢出缱绻的邀请：“想抱就抱。”
不管是想抱哥哥，还是想抱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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