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柠西呆在家里，好几天没打游戏。
作息调整过来以后，每天也醒的很早。
差不多跟徐筠同时起来。
她婉拒了几次游戏邀请，开始全心准备过年。
按照习俗，过年前几天都要进行一次大扫除，除旧迎新。顾柠西拎着扫把，围着客厅绕了一圈，觉得这会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常用的房间自然都是干净的。
但是有些房间没人住，都积了灰。
家里没佣人，她一个人要清理到什么时候去？
只能退而求其次，先从厨房开始，能干多少干多少。
窗户和桌椅被她重新擦了一遍。后花园的雪水融化掉以后，和泥土混成了污浊的水渍，她在各个地方来回穿梭，又是修剪枯枝败叶，又是清理积雪，最后身上沾满了泥点子。
徐筠被她的动静吸引出来。
他下了楼梯，看见顾柠西灰扑扑的小脸，不由得皱起眉，“你在做什么？”
“大扫除。”
顾柠西对自己的成果非常满意。
家里面焕然一新，亮堂堂的，看着心情就好。
“这种活轮不到你做。”徐筠在她跟前站定，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她的脸颊，“我会找人来做的。”
“……我都快干完了。”
顾柠西有些无语。
眼看着徐筠又要来抓她的手，她别过脸，往后退了几步：“我身上太脏了，你先别碰我了。”
她记得徐筠这个人有洁癖。
高中的时候，每天逼着她洗好几次手。
“不嫌你脏。”
他的指尖在她的鼻子上碰了一下，眼底是微微的笑意。
灰尘染在他的手指和袖口上，看起来很是不搭。
“……我去洗个澡。”
顾柠西嫌弃自己脏。
她在浴室里冲洗了好几遍，用了一层又一层的沐浴露，总算把自己洗干净了。
出来的时候，她看见客厅里多了好几个大箱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徐筠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他找出剪刀，弯腰拆着包裹。
儒雅的商界精英落入凡尘，俯身的样子很谦和，但仍然有种上位者的感觉。
她好奇地凑过去：“这是什么？”
徐筠的唇抿了抿：“你的新年礼物。”
他把箱子逐一打开，里面是精致的礼盒。
是各种各样的裙子。
包装精美，折叠整齐，价格不菲。
吊牌上的数字，加起来有好多个零。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款式的，就都买回来了。”他淡淡道，随手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对在她身上比照了一下，“你穿上一定很好看。”
裙子厚薄不一，春夏秋冬的款式都有。
一大箱的衣服，保守估计，起码要花五十万。
顾柠西哭笑不得：“你把我一年的衣服都买回来了？”
她就没见过这样买衣服的，跟批发似的，是店家不要钱吗？
“嗯。”他认真点头，灼热的目光黏在她身上，“想让西西穿给我看。”
他知道顾柠西喜欢什么。
投其所好，循序渐进，是一项漫长的事业。
另一个箱子是专门采购回来的新年物资。
大部分都是零食和甜点，放在冰箱里，随时可以吃。
出于健康考虑，他只买了糖分比较低的，新鲜水果占比更高，省得她吃多了牙疼。
这还是他第一回这样隆重地过年。
“都是给我买的啊？”顾柠西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那你给自己买了什么？”
“……”
徐筠拧眉沉思片刻，“忘记买了。不过，我也没什么特别需要的。”
他以前从来不过年。
徐家对这种节日一直都很淡漠，都是各自过各自的，很少聚在一起。
其实也根本聚不到一起。
徐若川生前连话都懒得同他讲，基本上很少在家。新年夜，家里漆黑一片，就剩他一个人。
睡一觉，也就过去了。
没有祝福，没有礼物，也没有压岁钱。
“没什么特别需要的？”
顾柠西犯了难。
“那我就不知道该送你什么新年礼物了啊……”
她叹气，含了一丝委屈。
“陪我过年就好了。”
他轻拍着她的背，笑着安慰她。视线落在她手里的衣裙上，目光变得更加柔和，“不打算试一试新衣服？”
“好！我马上去换！”
顾柠西立刻眉开眼笑。
她抱起箱子，欢快地上了楼。
女生永远不会嫌自己衣服多，无论何时何地，都有心情装点自己的衣柜。
她一件一件地换，什么颜色都试了，最后选了一件喜庆一点的红色短裙。
柔软的布料垂在膝盖上方，色彩很丰富。走路时波光荡漾，勾勒出曼妙的身体曲线。
她在徐筠跟前转了个圈：“除夕夜就穿这件了？”
“好。”徐筠点点头，认真注视着她，唇边笑意渐深。
他向她招了招手，俊脸落在日光的阴影里，轻声唤她：“过来。”
女生眨了眨迷蒙的眼睛。
她的头发乌黑，柔顺地披在肩后，脖颈处戴着一条细细的宝石项链。一身红色衬得她年轻又白皙，杏子眼里倒影着一泓清水。
又、又要她过去……
她按捺住想要远离的欲望，深吸一口气，挪了几步，站在了徐筠面前。
站姿有些僵硬。
她心猿意马的。双手背在身后，像个罚站的小孩儿。
“西西果然穿什么都很好看。”
徐筠的语调很轻，潜藏了一丝不为人知的笑意。
“那当然了。”
顾柠西故作轻松。
虽然知道这种褒奖的话不能当真。
但她听了还是很开心的。没人会讨厌他人的溢美之词。
只是，如果是别人夸她，她还能信心满满地欣然接受。
换做徐筠……她就有一点不好意思了。整个人仿佛被他盯着看了很久，久到让她心里充满了忐忑。
“真乖。”
他启唇称赞，拉起她的手腕，与她十指相扣。
这次她没有躲开，很有进步。
徐筠垂着眼，把她拥在怀里，轻声问道：“这样抱可以吗？”
他一身高定西装，纯黑色的面料，跟她的红裙倒是极为搭配。
“……抱吧。”
顾柠西低头咬唇。
昨天徐筠都让她抱了。那么今天让他抱回来，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还是那句话，要试一试，要努力去适应一下。
在顾柠西看不见的地方，徐筠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为她买回来的衣服剪裁精良，贴合腰身，光滑无比，没有一丝褶皱。抚摸起来像少女的皮肤。
温热的触感下，是若隐若现的脊骨。
呼吸之间，甚至能感受到起伏的胸腔。
像是抱着某种热乎乎的小动物。
他坐在沙发上，顾柠西战战兢兢被拉在他的怀里。
徐筠拉起她的手，细细打量着上面的痕迹：“昨晚的烫伤好了吗？”
“已经不疼了。”
顾柠西如实回答。
伤的不重，补救的及时，连痕迹都没留下。
她不安分地动了动身体。
坐在他腿上，还是有点不适应。
但是徐筠抱的很自然，脸上带着礼貌而得体的微笑。挺括柔软的西装面料传来微冷的温度。
她的肩膀靠在他的胸口，仿佛能听见里面迟缓的心跳。
只要她稍微抬一下头，两个人的脸就会贴在一起。
徐筠很满意，垂眸吻了吻她的手背，“那就好。”
瞬间，顾柠西全身都麻木了。温软的感觉一直从肌肤传递到心里，如同一股电流，惹得她脊背僵住。
“下次买热茶，我会帮你换成常温的。”他的指尖在她的手背处轻轻摩挲，“就不会再烫到手了。”
半晌，顾柠西缓过神。
徐筠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正常。
每一次吐字，低沉的声音都近在耳畔，能切身感受到湿热的吐息。
她明明应该甩开他的手，跟他保持距离。
但在意念的催化下，她居然待在了原地，没有挣扎。
“……和你没有关系。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太笨了。”
许久，她才艰涩开口，小手虚虚地搂住他的臂膀。
再近一步吧。
就当以毒攻毒。
自己主动突破一下，习惯这种长时间的贴近，和近距离的暧昧。
看看这次能不能坚持十分钟。
她心里数着数字，一分一秒过去，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想要起身离开。
但徐筠再次伸出一只手，把她揽了回去。
顾柠西挣扎着要走，但他的力气却变得更大，手掌贴住她的腰，岿然不动。
两个人反复的来回推抱。顾柠西使出吃奶的力气跟他对抗，多挣扎了几回，有些力不从心了。
打不过啊……
她一下子没了力气，直接倒在了他怀里，伏在他肩头喘着气。
“干什么啊……”
她拱了拱身子，皱起眉头。
“再多陪哥哥一会儿。”他低声哄道，一边替她顺了顺气息，“你看，外面又下雪了。”
临近过年的这几天，又开始下起了第二场雪。
小区挂起的红灯笼被薄薄的雪层覆盖着，闪着耀眼的光。窗外贴的红窗纸，构成意义独特的福字，给落寞的徐家平添几分喜气。
家里，实在是太空荡了。
连看雪都成为了一种雅趣。
顾柠西忙了一整天，骨头架都要累散了，此时只能懒洋洋的任由他抱着。
拥抱能够消除周遭的死寂，给人一种充实的感觉。
“腰疼。”
她歇了一会儿，咬着手指，盯着窗外乱飞的雪。
“那就不要再做那么多家务了。”
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腰侧，替她轻轻按揉着。
“可是这是为了除旧迎新啊。我小的时候，家里就是这么干的。”
两个人聊起天来。顾柠西慢慢回忆着小时候。那时候的年，是一种享受。叫上三两伙伴一起，拿着几毛钱满街疯跑，去买点烟花爆竹，就能开开心心地度过一整天。冰冷的空气里是令人怀念的鞭炮味儿。
做家务固然累，但却是约定俗成的传统。
没了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称之为过年。
顾柠西给他科普着过年的习俗：“然后到了除夕，就得守岁了，第二天排队去领长辈的压岁钱。还可以走街串巷，去别人家里蹭饭。串亲戚是什么意思懂吗？就是去亲戚家里做客，然后再领一波压岁钱……”
“嗯。”
徐筠点头，认真地听着。
这些耳熟能详的细节对他来讲很陌生。因为他没有机会走街串巷。徐若川也从来不会给他发压岁钱。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爬到楼顶，看着夜里的星星和天边绽放的烟花，感受着冬日的冷意。
楼外万家灯火，唯他形单影只。
“腰还疼吗？”
他按了一会儿，又出声问。
顾柠西哼唧了一声，表情不太舒服，“还是有点。”
可能是太久没有做过家务，忽然一做，就把自己累过头了。
徐筠眼里闪过一丝细微的心疼。
他抱起她，往楼上走去，“你先睡一觉，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我来做。晚饭好了我会叫你。”
“晚饭吃什么呀。”一提到吃的，顾柠西眼里亮闪闪的，都忘了挣脱他的怀抱。
说话的时候，她的气息近在咫尺。卸下了所有的戒备心，只剩下软软的依赖。
徐筠垂眸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忍不住勾了勾唇：“烤肉，水果，还有餐后甜点。”
*
窗帘被拉起，房内的光线骤然暗下来，很适合闭目小憩。
腰间的酸楚令顾柠西难以入睡。
她抱着枕头，努力想要睡一觉，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睡不着，但也懒得下床。
她就在床上，睁着眼，躺了一下午。
直到徐筠来敲门喊她，顾柠西才不情不愿地掀开被子。
她活动了一下酸软的手腕，正欲穿鞋，忽然瞥见床上的一滩血。
顾柠西：……
她差点跳了起来。
怪不得今天情绪这么差，还腰酸背痛的，没什么力气。
她把生理期给忘了。
这次的生理期格外不准时……顾柠西感到头皮发麻。她很少特意去记日期，因为用不着。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这种混乱的情况。
顾柠西猜测，是因为自己最近熬过夜，又起得早，作息紊乱了，才搞出来这么多麻烦。
她心情沮丧又羞赧。
果然要听哥哥的话，不能总是熬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的裙子肯定也脏了。她扯了扯裙摆，果不其然，也染上了一小片暗红色。
心情更加暴躁。
门外徐筠已经走了过来，将床上的情形尽收眼底。
顾柠西红了脸，直把人向外推：“别看，我自己会收拾，马上就好。你出去等。”
她踮起脚尖。一边赶人，一边去捂他的眼睛。
柔嫩的小手被他一把抓住，徐筠勾住她的腰，垂眼注视着她，“我来收拾吧。”
他看见顾柠西脸上细微的变化。
她眉心微蹙着，脸颊涨红，几乎要把下唇咬破，似乎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他淡淡扫了一眼床铺，并没有什么吃惊的神色。
他的指尖捏起柔软的布料，又缓缓松了手，嗓音温润：“裙子脏了，西西先去换件衣服。”
顾柠西的脸变得更红。
她内心抓狂，最后还是抱着衣物，一语不发地下了楼。
等到她换好衣服回来，徐筠已经帮她撤掉了染血的床单。
床垫也脏了。被拆了下来，对折好，放到了阳台边。
她的床上，只剩下一张光秃秃的床板。
顾柠西觉得自己又做错了事。
她看着徐筠忙前忙后，有几分羞愧，还有几分羡慕。
再棘手的事情，到了他手上，也能被处理得滴水不漏。
徐筠转身轻轻拥了她一下，唇边是似有若无的微笑。然后拎着衣物，去了洗手间。
他做事向来很有效率，不仅做好了丰盛的晚餐，还帮她迅速洗好了床单和裙子。
还是用冷水洗的。
洁白的床单和大红的裙子挂在阳台上，干净如初，随着微风微微摇摆。
无时不刻都在提醒她刚才发生的一切。
好丢人。
但这还不是最丢人的。
顾柠西坐在餐桌前，刀叉一下又一下插在松软的烤肉里。
她憋了半天，非常艰难地，说出了更为丢人的话：“哥哥……我的那个……卫生巾不够用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欲哭无泪。
天晓得她为什么没有在家里备足这种必需品。
明明放假之前屯了好多。结果回来的太着急，全忘在宿舍了。
徐筠俯身摸了摸她的头发：“西西乖，先吃饭。我现在去给你买。”
顾柠西低着头，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去。
她倒是宁愿自己去买。
但是，她根本走不了几步路，就会肚子疼。
生理期的副作用就是，腰酸加腹痛。
更别提外面还下着大雪了。
徐筠叹口气，指尖抬起她的下巴，笑了笑，“这有什么好脸红的？嗯？”
他对这些不是很在意。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一直过意不去。
直到安顿好她之后，徐筠才起身离开。
开门的一瞬间，冬夜的风呼呼地刮过，抖落几片雪粒。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顾柠西盯了很久的门。
她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他也曾冒雪去给她买感冒药。
她好像总是麻烦他……
顾柠西坐立难安，蜷缩在沙发上，连饭都没胃口吃了。
茶几上放了一杯红糖水，热气腾腾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留下的。
她抱着杯子，一边喝，一边守着窗台，等他回来。
盼着他快一点回来。
她的救世主。
当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忽然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今天一整天，她都跟哥哥黏糊在一起。
只是离开片刻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可自己的心思居然还缠绕在他身上。
心底里在冒着柔软的粉色小泡泡，轻盈又透明。
潮乎乎的，湿哒哒的。
有点刺激，还有点腻歪。
好像和以前再也不一样了。
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来审视这种感觉。
肢体上的接触，能够催生更多的渴望。被人拥抱，能有一种安全感。
她已懒得去和他争论这种行为过没过界，甚至开始心安理得地去依赖他。
依赖感在拆解着她的理智，令她变得懒惰又柔软。
……一边害怕，一边期待，一边放任。
*
徐筠回到家之后，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
他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塑料袋，里面塞了各式牌子的卫生巾。
因为不会挑选，所以又全都买了。
来回的路程只花了二十分钟。
他凝神往客厅看去。
茶几上泡好的红糖水被喝完了。
也许是痛意得到缓解，小姑娘已经睡在了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小毯子随意地盖在身上，只露出一截素白的脖颈和小臂。
他出神看了片刻。她并没有醒来的迹象，睡得很沉。
今天把她累惨了。偌大的别墅，被她打扫了大半，连窗户上的贴纸，都是她踩在椅子上，一张张贴上去的。
所以徐家第一回有了年味儿。
他慢慢走过去，守在她旁边，又看了一会儿。
其实她可以回房睡的。
只是她的床垫脏了，没法再用。
他放下塑料袋，脱掉沾满雪花的、冰凉的大衣。
等到身上变暖了以后，他站起身，把女孩打横抱起。
他附在她耳边，低声问：“去哥哥床上睡，好不好？”
这一抱，让顾柠西有了一点意识。
但仍旧稀里糊涂的。
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睫毛动了一下。鼻音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嗯。毛茸茸的脑袋直往他温暖的怀里钻，像他养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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