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权限

    萧始昏昏沉沉, 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才让游离在物外的意识回归体内。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被毛巾反绑在身后的双手,无奈叹了口气, 将被束缚住的双手从身下慢慢移到身前, 用牙齿咬开了那系死的绳结, 跌跌撞撞起身出门寻找罪魁祸首。

    他脑子还没完全清醒, 纯粹是靠着身体的本能反应活动,所以当他砰的一下撞在墙上的时候还晕了几秒,在昏暗中反应了好半天,才发现他并不是在江倦的卧室, 而是江住从前的房间。

    他心里狐疑着出了门, 试着喊了几声那人的名字, 毫无悬念, 并没有人回应他。

    他对着镜子一看,脖子上被打的地方已经紫了一片, 可见江倦为了防止他提早醒来下手有多狠。

    他打开家里所有的灯,终于在厨房找到了被江倦藏起来的手机, 想也不想就给那人打了过去。

    电话能打通, 但对方迟迟没有接听,一连打了几个都是如此, 他意识到肯定是出了事,赶忙又换了个号码打出去。

    这一次对方倒是很快就接听了, 听筒里传来节奏感极强的DJ嗨曲, 夹杂在人们狂热呐喊中的还有女人夹着嗓子的娇嗔。

    一个醉醺醺的男声操着怪声怪调的国语:“萧, 怎么这个时候打来, 打扰我的夜生活……刚我都摸到那个妞儿的大腿了, 都怪你……你得赔偿我!”

    “别醉生梦死了凯尔, 江二不见了!”

    “什么?”电话另一头的凯尔立刻清醒了过来,普通话都标准了:“他妈的,你是不是又揍他了,Shit!老子真该一早宰了你!他跑哪儿去了?!”

    “别说废话,帮我查查他在哪儿!他以前从来没有过把我打晕自己跑出去的前科,我怀疑他可能知道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想自己去追查。他今天刚和当事人见过面,如果真是我猜的那样,他的处境会很危险,没有时间耽搁了,必须尽快!”

    他挂了电话又立刻打给了市局,裴迁表示虽然他们破译了电脑的密码,但目前还没从电脑中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这一消息还没来得及通知江倦,所以并不清楚那人去了哪儿。

    萧始只好又联系了狄箴,在值班室里补觉的后者迷迷糊糊地说道:“是帮江哥查了点儿东西,就是关于叶氏集团下属桓宇能源的煤矿工人的就医记录。”

    狄箴打着哈欠从电脑里翻出几张晚上调给江倦的文件,反手发给了萧始。他一看那些资料就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立刻让狄箴通知姜惩带人到云间山去进行安全监察。

    姜惩刚打完卡准备带着玉贵妃摆驾回宫,一听这话怒了,“姓萧的你大半夜又抽什么风,就算叶家的矿真有安全隐也应该是省煤矿安全监察局去查,关刑侦什么鸟事?你要是吃多了就出去跑两圈泄泄火,别大半夜发癫狗拿耗子。”

    “倦他不见了!”

    “……什么?!”

    萧始言简意赅地做了说明,下到车库时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我的车不见了,肯定是被江二开走了。我之前在车上安装了警用GPS,技侦可以监测到位置,如果确认他此刻在云间山区,基本可以确认他就是一人去追查叶氏的罪证了。没有时间了,叶明宣如果察觉自己遭到怀疑一定会采取措施,不管用什么办法,今天都必须把他带回来!”

    姜惩也是心急如焚,招呼狄箴把其他刑警召回市局,顺便联系管辖云间山的夏陂分局一起出动。

    他和宋玉祗先行上了车,往云间山方向疾驰而去,对电话另一头开了备用车的萧始说道:“这事怕是没那么简单,早在穆雪茵出事的时候,我们就应该着手进行对叶氏的调查,但因为此前夏陂分局接到了匿名举报,称叶氏参与了文物的盗掘与买卖,刑侦大队长展虞在第一时间就向市局报备,并且希望近期所有牵扯叶氏的案子都不要打草惊蛇。经过慎重考虑,高局也批准了他的申请,所以在穆雪茵的案子发生以后,我们明面上一直是以外部人员入室伤人的方向来进行调查的。事实上此案最后判定为穆雪茵自杀未遂和徐子沐杀人,也确实不牵扯叶明宣。如果没有发生意外,我们本应该在结案之后继续暗中调查叶氏,但阿倦的行动却破坏了这个计划。”

    “他对夏陂分局的计划知情吗?”

    “知道的,两起案子密切相关,高局任命阿倦来督办文物案的相关调查,展虞那边所有的文件都要先过他的手,有关案情的所有细节也都是对他汇报的,可以说他是文物案的间接负责人。”

    “为什么之前从没听你们提起过这件事!”

    “萧始,我得跟你解释一下。”姜惩舔了舔嘴唇,艰难解释:“阿倦在雁息市局只是挂名,明面上他是刑侦的副支队长,实则他隶属于国安三处,与我们是完全不同的系统。公安虽然与国安合作共同调查‘17’,给阿倦安排了个合情合理的身份,为他执行任务提供了便利,但对他的行为也是有约束的。这件事之前没有和你说清楚,是因为我觉着你应该能看出来,澜江抛尸案,穆雪茵案,还有王顺才暴毙一案没经他的手结案就是因为他没有侦办刑案的权限,所有案件的实际负责人一直是我。”

    萧始如鲠在喉,“那这起文物案……”

    “归周悬。名义上由阿倦负责,其实只是经他的手作个秀,他的签字无效——但这些文件过他的手时,他一定会留意。”

    萧始抿紧嘴唇,捏了捏作痛的鼻梁,“我知道了。回到这个案子,我想他很可能是从矿工极少患肺病这一点看出矿工并没有长期进行煤矿的挖掘和开采工作,怀疑他们非法盗挖文物,或是将出土的文物暂时储存在地下,又急于找到把柄一举攻破叶明宣,所以才会孤身一人前去求证自己的猜测。”

    “孤身一人?可能未必。”一直听着他们对话的宋玉祗出言打断道:“江哥的伤还没好利索,他一人去调查是有一定难度的。我想在雁息受他信任的人不多,或许他会把自己的行踪透露给其他人,或者直接寻求他们的帮助。”

    就在这时,萧始的手机发出一声提示,他腾出手来一看,竟是一个他从未添加过的好友,备注名他完全没有印象,肯定不是他自己设置的。

    他有些狐疑地问:“秦数?这个名字你们听说过吗?”

    姜惩哽了一下,难以置信道:“……什么?”

    “这个人给我共享了一个定位,就在云间山。”

    姜惩抬手一拍大腿,怒道:“这个狗东西失踪这么久,居然是跟阿倦混在一起,妈的!一个个气死人不偿命,萧始,你他妈怎么认识这孙子的?”

    萧始一个急转弯绕到近路,也有些急躁,“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在我通……操!”

    翻到过往的聊天记录时,他爆出一句国粹,“我算是知道了,江二会趁我不注意时用我的口吻跟这个人聊天,他这演技不去搞谍报真是屈才了!”

    说完他突然愣了一下,就好像这话突然刺痛了某根敏感的神经。

    恍然回神的他猛踩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嘶鸣声,停在红灯前的瞬间,一辆猛按喇叭的大货车从他面前飞驰而过。

    惊魂未定的他缓缓俯下身去,伏在了方向盘上,浑身冷汗直流。

    他刚刚到底在说什么浑话……

    听筒里姜惩的怒骂不知何时变成了急切的询问,他喉结上下一滑,定了定神,“……没事。”

    姜惩语气缓和不少,“抱歉,我不是想刺激你,你回想一下阿倦从前的遭遇,就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有多过分了。在我面前说了也就说了,但你记得,刀子千万不能捅在他身上。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现在要紧的是尽快把阿倦找回来,你调整一下心态再上路,稳当一点,别让人担心。如今阿倦只有你一个人能指望了,你不能让他失望。”

    萧始嗓音沙哑,看着地图上信号最后消失的地点,陷入了少有的低落,“……他不相信我。”

    “不,他只是想保护你。”姜惩笃定道,“一直如此。”

    萧始欲言又止,这时姜惩说道:“有电话打进来,我先挂了,你安心开车,到云间山和我们集合,有问题随时联系。”

    萧始挂了电话,平复心情后再次启程赶往云间山。

    此时他心乱如麻,江倦心里藏着太多秘密,可他却对此一无所知,不仅没能看住他,甚至连他谋算着如此危险的计划都丝毫没有察觉,就算是作为一个普通朋友都是相当不合格的,更何况江倦每晚都睡在他枕边,他怎能对那人的动作毫无察觉?

    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他迫不及待按下接听,凯尔说道:“叶明宣还在圣凯利大酒店,但是他的秘书在二十分钟前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但和你们是去往同一方向,看来江的行踪暴露了。”

    “不应该这么快。”萧始咬牙道,“我晕了大概半小时,醒来之后立刻联系了你和市局,姜惩从接到消息到联系出警总共不超过十分钟,这四十分钟勉强只够江二赶到云间山,除非叶氏的眼线布满整座山,否则不应该这么快发现他的行踪。不考虑其他偶然因素的话……”

    凯尔一语道出萧始的犹豫:“市局里有人在给叶明宣通风报信,江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又是钉子!”萧始狠狠一拍方向盘。

    早在去年,雁息市局就吃够了内鬼的苦,不仅因为梁明华的丑闻名誉扫地,更连根带血拔除了赵静和张淳霄这两颗长在肉里的楔子。

    从那之后,市局进行了一次严格的内部审查,以下沉的名义将一大批可能涉事的人员分配到分局和各个派出所,秘密监视着这群人的动向,却也因此不得不从基层提拔了一批新人,像曾在花溪分局的温幸川就是近期进入市局的新鲜血液。

    这些人在背景上未必有什么问题,但因为年轻没什么经验,争强好胜又急着建功立业,很可能被各种各样的利益诱惑,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成为别人手里的枪。

    只是萧始没有想到,在钉子浮出水面之前,这第一发子弹就打在了江倦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小秘密:秦数是因为经常和网友(萧始)聊天才被带成这个嘴碎德行的。

    另一个小秘密:↑上面这位匿名网友是阿倦cosplay的。

    所以秦数是被阿倦带坏的。

    果然睡在一张床上的人最了解彼此,你知他长短,他知你深浅。

    PS:盗挖文物案是埋了个引子,这个案子是周悬和裴迁那条线里的。

    PPS:关于为什么周悬一个缉毒警会去查文物案,这个在他们的故事里会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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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塌方

    萧始赶到云间山时已经接近深夜十二点, 途中他遇到了姜惩和宋玉祗的车,几队人马先后到达,在萧始和姜惩计划进山寻人时, 狄箴从被窝里揪出了六十来岁的守山人。

    老人看起来六十多岁了, 腿脚却很麻利, 披上军大衣提着手电筒赶来, 一看来了十几辆警车就知道出事了。

    老人操着一口宿安口音:“对对对,前会儿是来了两个年轻人,三十多岁的样儿吧,都大高个, 长的叫一俊呐。他俩问俺矿山怎么走, 俺还奇怪呢, 这大半夜进山是图个啥呢, 大冷的天儿,冻出个好歹都不值当。俺就说天太黑, 路不好走,容易出事, 让他们明儿个再来。矮一点儿的那个同意了, 高一点儿的说不行,估计是领导吧, 说他们要突击检查个啥玩意儿,反正就是必须晚上进去。俺也不好说啥, 本来想给他俩领路的, 他还说不用, 就问俺画了张图。”

    萧始忙问:“您还记得图是怎么画的吗?方便给我们也画一张吗?”

    守山人很痛快地点了头, “要不俺带你们去吧, 大晚上的路不好走, 要是真出事了,你们也少走点儿弯路。”

    众人都做好了进山的准备,萧始也回车里拿了瓶水,一小袋饼干,还有几包暖贴,怕的就是江倦在山里迷路,吹着冷风忍饥挨饿。

    可他刚打开后座,人就愣了,还没伸手进去,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先拱了出来。

    哮天吐着舌头,对着他精精神神地叫了一声。

    来的时候他只顾着分析江倦的去向,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多了个它。但他可以肯定自己就算再怎么不在状态,也不至于哮天跟着自己出门上车都全然不知,所以最可能的情况就是它比自己更先进到车里,是被江倦关进去的。

    这让萧始心中陡然渗出一丝欣慰,那人知道自己一定会去找他,还留下了最靠谱的帮手,他是相信自己的!

    “萧始!要进山了,还愣着干什么呢!”

    萧始应了一声,摸摸哮天的头,牵着狗绳关上车门,“一切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帮我把他找回来。”

    哮天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中气十足地叫着,朝人多的方向跑去了。

    姜惩一看多了这么个小家伙乐了,“还带了外援,行啊你!我们局的警犬训练中心可是全省最优秀的,连长宁那几条战功赫赫的警犬都是它的老朋友,放心吧,阿倦一定会没事的!”

    “不是我带他来的,是江二给自己留的后路。”

    看他那紧绷的神情终于有所缓和,姜惩笑着损他:“哟哟哟,不是刚刚差点儿因为前妻的不信任哭一鼻子的时候了?你也就这点儿出息。”

    萧始四下张望着,见其他人都在专心进行搜索工作,小声道:“听说陈箨也赶来这边了,如果消息属实,江二可能会很危险。”

    姜惩很快反应过来他情报的来源还有话里的深意,沉吟道:“确实,不过叶氏打着正经公司的名义,不能明面上犯事,可能逮着他会吊起来打一顿,但不至于做太过分的事。”

    “希望是这样吧,从刚才开始我右眼皮就跳的厉害,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愿是我想多了。”

    宋玉祗跟了上来,一拍萧始的肩膀,“没听过那句话吗,左眼跳财,右眼跳是迷信。”

    “借你吉言。”

    在接到市局的通知后,夏陂分局的展虞带着手下的外勤前来支援,还通报了救援队和安全监察局,双方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监察局的调查员还开了张突击检查的文件。

    时间太晚,暂时没办法申请公章,只能乱扣了个刑侦支队的红戳上去,经不起细看。但就他们这千军万马的气势,混乱中让几个保安开门倒不是什么难事。

    有了这份假许可,众人心里多了几分底气,便由熟悉山里地形的救援队和守山人在前带路,进了山区腹地。

    没走多久,两边人马就出现了分歧,救援队和守山人坚称煤矿施工地在东北方向,哮天却硬着脖子非拽着萧始往相反的西北方向走,很显然地上是留下了江倦的气味才会让它如此坚定地选择这个方向,这也就证明江倦在几个小时前并没有按照守山人给出的路线进山。

    守山人肯定道:“矿山就在这个方向,俺的地图也是这么画的,没错的!”

    救援队长也认同了这个说法。

    萧始摇头,“但他未必走了这条路,可能是有其他考量,也有可能是迷路了。哮天养在我们家有一段时间了,它不可能认错江二的气味。”

    宋玉祗蹲下身去,用手电筒照着地上的泥土,尝试找到江倦留下的脚印,可惜无果。

    姜惩想了一下,又让驯养员牵来了一条搜救犬,不抱希望地拿出一个药盒在狗鼻子前面晃了晃。

    “目前唯一能肯定的是和他同行的还有一个人,他们没有在不熟悉的深山里分头行动的理由,很可能选了同一条路。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分头行动,一队人跟着哮天往西北寻人,另一队人往东北,不止是为了寻人,也要突击检查煤矿,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控制住所有人,搜索包括矿井在内的每一个角落,绝不能让他们对阿倦不利!”

    说罢他简单分了队伍,把狄箴和温幸川等信得过的左膀右臂分配到了守山人所在的东北小队,自己则带着宋玉祗,跟着萧始和搜救队一起往西北行进。

    萧始看着他手里的药盒,“那是什么?”

    “秦数给我买的止痛药,很久以前了,得有一年了吧,估计早就没味了,可这却是我手边能找到的唯一跟他有关的东西了。”

    姜惩看起来很伤感,结果不出他所料,搜救犬茫然地看着他,不安地在原地转了几圈。

    驯养员说:“姜队,时间太久了,它只能闻出你的气味了。”

    姜惩叹了口气,“那就别为难它了,还是指望哮天吧,希望秦数这孙子能识相一点儿,别离开阿倦身边,保护他的同时也是自保了。”

    可他们没想到,他们分成两队后不过短短十几分钟,就从对讲机里传来了搜救队员焦急的声音:“不不、不好了……我看到一个男人一动不动倒在地上,好、好像出事了……”

    “什么?请立刻确认是否还有生命体征,能否确认身份?”

    这边还没得到回应,很快又有人喊了起来:“这边!这边也倒着一个,应该也是男人,快来人帮忙啊!”

    两个男人!

    众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异样的恐惧袭上心头,滞得人呼吸困难。

    萧始立在原地正要说些什么,哮天却突然向前冲去,好险把他拽一个踉跄。

    他只能呛着冷风,断断续续道:“让狄箴……狄、确认……确……”

    姜惩冲着对讲机喊道:“狄箴!快去确认一下死者身份!”

    “马上马上!”狄箴一路小跑,紧接着一句话让众人都放下悬在嗓子眼的心:“确认过了,是两个陌生男人,二十多岁的样子,很年轻,不是他们。”

    这一句“不是他们”好险让萧始哭出来。

    其实在哮天坚持往前走的时候,这一队人就意识到出事的不可能是江倦,但同时也有几个疑问浮了上来,这两个深更半夜在山里遇险的人是谁?他们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儿?是遇到了什么险情才会失去意识?

    然而接下来搜救队员的话却让所有人心脏一沉,“确认两人都失去脉搏了,遗体还有体温,都是刚咽气不久。”

    姜惩沉默了一下,随即下了命令,“所有人注意保护现场,不可随便挪动尸体。狄箴带一批人留下勘察现场,通知夏陂分局支援。小温继续跟着守山人进矿山。”

    “是!”

    有哮天在前领路,萧始这一队人绕了远,但同时发现这边的山路较为平坦,确实是江倦那样有腿伤的人不得不选择的路。

    姜惩跟了上来,压了压急促的喘息,小声问道:“害怕吗?”

    “怎么会不怕,我都怕死了。”萧始的语气伤感又悲哀,“我原是因为信任他才把背后留给他,没想到现在反而害了他。”

    “我发现你这个人不会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虽然这是人的通病吧,但至少在感情里你要学会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

    姜惩回眸向宋玉祗挥了挥手,那人刚好也在看他。眼神交汇那一瞬间,周围的冷空气似乎都变暖了。

    萧始苦笑道:“我现在受不了刺激,你离我远点儿。”

    姜惩没搭他这话,“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共情能力很差的人吧,这是天的情感缺陷,很难治好,到现在我也会学不会把自己放在别人的立场看待问题。但在过去的感情经历里,小玉子却为我架起了一座与他联结的桥梁,这让我们真正走进了彼此,给了我很多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感受。你和我说不上是一样的人,但你不肯进入阿倦的心是事实,什么他紧闭心门,不接受你都是借口,你其实是在害怕,你不敢去了解他。”

    “我承认。因为太疼了。”萧始停下步子,低头摸了摸有些疑惑的哮天,“他撕心裂肺,我痛不欲生,这是双向折磨。”

    “谁的感情还没个阵痛期了,别矫情啊。我跟你说,找到他以后就带回去好好跟他谈谈,对你们都好,这是过来人的……”

    姜惩话还没说完,就被哮天激烈的叫声打断了。

    就在众人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它有这么大的反应时,一声轰隆巨响传来,地动山摇,鸟雀惊飞!

    所有人脑中都是一片空白。

    萧始当即意识到情况不妙,“操,塌方了!!”

    第83章 事故

    矿井塌方事故并不罕见, 近年技术发展,工程越发严谨,大型事故已经很少发生了, 一旦出事都是足以惊动全国的重大事故。

    他们所在的云间山说是在过去的百年间被挖空了都不为过, 就这样一座已成空壳的山包, 任何一点震动都可能引起大范围塌陷, 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施工现场还有一段距离都震感明显,可见这一震有多严重。

    “所有人保持镇定,不要慌!找树木掩体!贴紧树干下蹲,注意保护头部, 千万别到处乱跑!”

    好在这场震动没有引起滑坡, 地动山摇几秒钟后就恢复了平静。但萧始却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在哮天叫起来的同时就不顾一切冲上了山, 姜惩骂了一句这该死的地形,也紧跟着追了过去。

    众人赶到矿山时, 另一队人马也已经赶到,正在和守门的保安周旋, 闹出的动静不小, 惊动了一些还在睡梦中的工人,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在看热闹了。

    “刚刚的爆炸是怎么回事!矿井塌方了吗!”萧始嘶喊着问道。

    带头阻拦调查员的保安立刻摇头否认, “没有没有,不可能塌方, 我们晚上是不开工的。您看, 工人们也是刚从被窝出来的, 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塌方?”

    人群中有人附和:“就算塌方了, 矿井底下也没人, 领导不用担心, 没事儿,真没事儿。”

    调查员一跺脚,拿着那张突击检查的许可对保安喝道:“今天就是要查!赶紧开门!”

    “领导,这三更半夜的……”

    “半夜怎么了!事故还管你是不是在睡觉?刚那么大动静肯定是塌方了,你们赶紧组织人去看看什么情况,还愣着干什么,去啊!”

    调查员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人动弹,萧始哪顾得了旁的,拽着哮天便跟着它去追江倦的气味了,有几个工人想去拦人,也被姜惩给指了回来。

    “你们的负责人在哪儿?这里谁是管事的?”

    工人和保安面面相觑,谁都没敢出声。

    “问你们话呢!连自己领导是谁都不知道?”

    “大半夜的吵什么,闲着了就下井干活去,在外面聚着干什么?”一个披着军大衣的人从彩钢房里走了出来,似乎是刚睡醒,一看外面这么热闹也有些意外。

    姜惩定睛一看——陈箨!

    陈箨打了个哈欠出来,那些保安立刻有了主心骨,往他身后一缩,大致说了情况。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行啊,例行检查嘛,我们应该配合。不过这个手续得劳烦出示一下,我们也是给人做事的,得给上面个交代,理解一下,理解一下。”陈箨装模作样拱了拱手。

    众人心里这下都慌了,那挂羊头卖狗肉的许可根本就是一张废纸,蒙一下看门保安还差不多,在陈箨这人精面前根本无从遁形。万一事情闹大了,那可就不是“尴尬”二字能简单形容的了。

    这下连那调查员都没了气势,一个劲儿地往姜惩这边抛眼神,无声询问该怎么办。

    陈箨也悠悠看了过来,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姜支队长,什么事也把您惊动来了?”

    姜惩深吸一口气,冷硬地吐出两个字:“命案。”

    调查员一拍脑门想起了这茬,赶紧把展虞推上前来。

    这夏陂分局的刑侦大队长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左右,身材高大,模样俊朗,往人前一站就倍有气质,谈吐也相当不俗,就是没什么感情,说起话来像人工智能:“您就是桓宇能源的负责人吧,这山里刚刚发现两具男性遗体,目前尚不能确认其身份,秉着就近原则,我们需要先来了解一下情况,可以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吗?”

    如果是刑案相关的调查就不需要任何批准和许可,陈箨一时噎住,实在想不出什么借口拒绝,只能先点了头,“我愿意配合调查,但如果是想搜查公司和工地内部,还请拿手……”

    话还没说完,远处萧始就朝着他们吼道:“出事了,快来人!”

    这下众人哪还管陈箨逼叨什么,一窝蜂赶了过去,就见萧始扶着个浑身是土,头破血流跌跌撞撞的男人靠着土坡坐了下来。

    姜惩上前一看,正是那失踪已久的秦数。

    秦数头部受了撞击,血顺着指缝直往下滴,萧始见情况不妙立刻让人叫救护车待命,一边拿出备用的绷带帮他包扎伤口,一边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秦数一个劲儿的把他往外推,指着他来的方向说道:“我没事,快去救他……矿井塌方,他被埋在进风井靠近入口的位置了,我刚刚听到下面有敲击铁管的声音,他还活着……愣着干什么,快去救人啊!”

    宋玉祗对萧始点点头,接了他手里的绷带继续为秦数包扎.萧始带着几个救援队员奔向他所指的方向,众人的心都是一紧。

    姜惩对那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矿工吼道:“这里有没有人了解风井的构造?谁是工程师!把你们的备用医疗队也一起派去救人,去啊!!”

    那几个工人不敢轻举妄动,向陈箨确认过后得到了许可,才慢悠悠地抄起家伙跟了过去,看得姜惩心里一股火起,揪着陈箨的领子低声威胁:“他要是出了事,我绝对饶不了你!”

    陈箨一脸无辜,“姜支队长,我虽然不知道是谁出了事,但他没有经过我们的同意就擅自进入矿井肯定是不合规矩的,就算真的出了事也不应该先追究我们的责任。不过现在说这些都还太早了,还是先把人救出来吧……”

    姜惩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追去了塌方现场。

    闻讯而来的医务员拎着药箱趿着鞋,看着他的背影,又询问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陈箨。

    陈箨轻咳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沉着脸色小声吩咐:“不能让那个警察活着离开,弄死他。”

    医务员点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江倦被埋在碎石下已经将近二十分钟了,出口距他仅有几步之遥,如果没有这一身顽伤拖累,或许还能拼着一口气逃出去,但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以他的身体状况逃出生天的可能微乎其微,所以最后的关键一刻,他奋力把秦数推了出去。

    当时他没想太多,只是觉着在灭顶之灾来临时,他和秦数必须得有一个人留着命逃出去,告诉外面的人这里隐藏着怎样令人发指的罪行,这也是他选择秦数同行的原因。

    之所以不是萧始,是因为他知道那人对自己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们之中必会有一个人优柔寡断下不了决心。

    甚至是两个。

    他内心一直认为自己是不相信萧始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可现在想想,或许恰恰是因为相信他,才会把自己的生机全部交在那人手里吧。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灰土呛进气道的剧痛,他咳得声嘶力竭,能感受到在这几近密闭的空间里氧气含量在逐渐减少,迟迟等不来救援的话,他就要被憋死在这里了。

    好在塌方时他正好躲到了脚手架下,钢管和铁板挡住了碎石,不至于当场把他压死在下面,但铁板在重力的作用下严重变形甚至撕裂,尖锐锋利的边缘刺伤了他,在他身上划下了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他能感觉到身下滚烫的粘稠液体正在迅速蔓延。

    伤到要害了吗?

    ……应该没,但失血速度怎么这么快,他应该翻过身来减缓血流速度,再这样下去在窒息之前他就要休克了。

    黑暗中,匍匐在地的江倦睁开眼,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到了碎石缝隙中透进的一丝微光。

    有人来了,速度真快,但他快要撑不住了。

    他尝试动了动,但一条腿被卡在缝隙里,做不出太大的动作,而且他不知道自己头顶的石块是怎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一旦塌下来,他就没命了。

    他只能疲惫地倒在地上,捂着腹部流血不止的伤口,开始后悔晚上给萧始那一下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要是他就死在这儿了,连句道别都没有,萧始会疯的吧。

    明明来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这样的结局,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难不成是……患难见真情?这词能这么用吗?

    想着他自己都笑了,飞尘吸入呼吸道令他呛咳不止,血都快沁出来了。

    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口袋里的手机,万幸在混乱中没有遗失损坏。他用沾着血的手开了机,找到萧始的电话拨了出去。

    他原本对这里的信号强度没报什么希望,甚至做好了冰冷女声提示他不在服务区的准备,可当通话仅响了一声就被接通,幽暗死寂的空间里传出萧始焦急的声音时,他仿佛有种得到救赎的幸运,眼眶发热,情不自禁低喃:“这就是命吧……”

    “倦!你在里面对吗?你有没有受伤,现在情况怎么样,回句话给我,求你了!”

    萧始连手套都顾不上戴,在救援队的指示下徒手搬动着堵住进风井的石块,同时对着话筒和深邃的井道深处喊道。

    江倦长长呼出一口气,哮鸣音透过话筒传到外界,听得在场每一个人都揪心不已。

    “下面好黑,我有点冷……”他说,“……也有点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萧始:媳妇儿!你就是喜欢我!你为什么不承认,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你明明那么爱我呜呜呜……

    阿倦:(拔刀,威胁)想杀一个人的眼神也藏不住,给我把剧本改了。

    某止:……

    姐妹们,线稿也有了!阿倦的pp好圆润,我要把持不住了!但是为了成稿的惊喜,还是画完了再放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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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麻醉

    当堵塞在进风井的石块被清理后, 终于露出了被脚手架支撑起的逼仄空间。

    此时江倦几乎没什么意识了,要不是萧始声嘶力竭的呼唤萦绕耳畔,人可能早就晕过去了。

    石块的搬离使得通风口扩大, 更多新鲜空气涌入, 给了他喘息的余地。但俯卧位导致他大量失血, 体力体温散失严重, 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

    当萧始朝被困在下面的他伸出手时,他根本没有力气握住那近在眼前的生机。

    “情况不太好,他受伤了,有没有办法清理架子上的石块?”

    几个救援队员研究了一下, 发现此时脚手架与上面堆积的碎石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任何一方挪动都可能导致着力点改变, 造成二次坍塌。唯一的办法就是派人下到那狭窄的缝隙里, 把伤员抬出来。

    可这样的做法也要冒极大的风险,在救援人员接近伤者的过程中很难保证不擦碰到周围的铁管和石块, 一旦发生意外,两个人都会被压在下面, 生存的希望更加渺茫。

    除此之外, 靠近观察状况的人们注意到一根断口尖锐的铁管就悬在江倦背后不足三十公分的地方。如果上方的铁板被石块压塌,在被砸之前江倦就会被铁管刺穿胸肺, 最糟糕的情况甚至是穿透心脏,在这种环境下可以说必死无疑。

    “有没有办法从这几个点保持平衡?给我一点时间, 我去下面接他。”

    救援队长见萧始的手微微颤抖, 面露难色:“你能行吗?要不还是换我们有经验的队员来吧?”

    “他的情况不大好, 还是需要熟悉他情况的医生。放心, 我不会拿他的命开玩笑, 相信我。”

    萧始用力攥住受过旧伤的左手, 平复了那慌张导致的微颤。

    守在外面的姜惩对救援队长点点头,他才同意了萧始的特殊请求,嘱咐道:“这种程度的救援,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是应该让消防介入的,可惜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我们会多争取一些时间的,请尽快。”

    萧始点头道谢。说罢戴上矿工递来的安全帽,在腰上绑了绳索,缓缓进入狭窄的缝隙。

    在救援队员的合力配合下,脚手架和上方的残土被暂时固定,将入口最大限度扩充到了能容一人通过的程度。

    萧始跳进缝隙里,探手一摸,感觉到江倦身下的灰土都被大片粘腻的液体打湿了,便知他伤势不容乐观,忙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

    “倦,再坚持一下,我带你离开这里。”

    江倦低吟一声,似乎说了什么,但萧始没有听清。

    他看了看江倦被夹在石缝里的腿,万幸膝盖只是被卡住,没有受伤。

    他与外面的搜救队员配合扩大石缝的间距,把江倦的腿抽出来后第一时间帮他翻身,按压伤口止血,腾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真是又野又疯,谁教你的?”

    江倦在黑暗中凝视着他,并不回答。

    “疼坏了吧,出去再收拾你,咱们先离开这鬼地方。”

    “不……你不、不该来的……”

    好半天,江倦才艰难地挤出这么句话,差点给萧始气笑了。

    “怎么就不该来,我救我前妻天经地义!”

    他拉起江倦,捏了捏那人的脸,听到愈加剧烈的哮鸣音时心道不妙,在保证江倦不至于过度牵扯伤口的状态下把人从缝隙里送了出去,并对外面的搜救队员喊道:“他在下面待了太久,别用强光照他的眼睛!他吸入太多粉尘,必须尽快做肺部灌洗,不然尘土和肺部粘液混合后会导致肺栓塞的!”

    姜惩带着几个人在洞口外接应,看到江倦被人抬了出来,立刻带着担架迎上,混乱间只见江倦一直用口型重复着什么,贴近了才听清,是“快让他出来……”

    “萧始呢?萧始!你前妻找你!”姜惩对着风井喊道。

    这时萧始还有半个身子在下面没出来,上层的石块却因为脚手架不堪重负发生弯折而颤动起来。

    搜救队长大叫一声不好,“要塌了,快出去!”

    说着狠拉萧始一把,和几个搜救队员一齐冲向出口。

    踏出风井的瞬间,岌岌可危的脚手架终于承受不住碎石的重量,轰然倒塌。

    死里逃生的人们惊魂未定地瘫倒在地上,看着身后的一片狼藉,不敢设想万一慢了半步会是什么后果。

    萧始立刻爬了起来,冲向了被不专业的医务员和一群闲杂人等围起来的江倦,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那人的腹部被铁板划出一道不浅的伤口,好在没伤到要害,只是之前的俯卧位加速了失血,现在人不大清醒。

    比这严重的是他的气道和肺部吸入太多尘土,恐怕在他昏厥时口鼻都是埋在土里的,差点憋死在下面。如果不立刻把肺部的颗粒冲洗出来,他很可能会因为栓塞窒息在地面上。

    “就近联系医院,一定要给他进行灌洗,快!姜惩,过来抱着他,撑起他的上身让他坐起来,保持伤口在近心端以下,别让他失血太快!再来个人帮忙把他衣服解开,药箱呢!给我纱布和酒精,动作快!”

    萧始的手又不受控制抖了起来,一着急又倒多了酒精,只能硬着头皮往江倦伤口上敷。

    那人含糊的呜咽听得他心都快碎了,此时联系了医院的展虞却道出一个让人绝望的事实:“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那边的宿安县,但县城的医疗水平很有限。从这里送到雁息的医院,最快也要一个小时,还是不计算下山时间的情况。”

    死局。

    萧始抚着江倦惨白的脸,哀求着,安慰着:“坚持一下,倦,再多坚持一下。”

    煤矿的医务员举了手,“那个,咱们工地是有进行肺灌洗的仪器的,平时工人们没少用,我也挺熟练了。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就算打120,救护车也不能立刻给你们送来一套仪器,要不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一句话又点燃了众人的希望,萧始当即点了头。

    严格来说,矿上这台灌洗仪是十年前就被淘汰的机型了,灌洗液循环时带给病人的痛苦远远大于现在的新型仪器,这也是被迭代的重要原因之一。

    医务员指挥众人挪开医务室里脏兮兮的病床,把江倦的担架推到正中,拿出几个大大小小的瓶子递给萧始,“我看这位小哥好像是大夫,应该挺了解的吧,那你帮忙调配下灌洗液,我去配麻药。”

    医务员絮絮叨叨,让本就紧张的众人心里更慌了,“没事儿啊,别着急,咱们矿上得尘肺的工人都是我给洗的肺,少说也洗了几百个了,都是熟练工,绝对没问题,放心!”

    萧始有些僵硬,“可我是外科医生,没做过肺部灌洗。”

    “哎呀,都一样的嘛,你就按这个配方调,多一点儿少一点儿都死不了人,放心放心。”

    这话能吓死人,哪有这么不靠谱的?

    还有几个群演似的矿工附和医务员的技术高超,让人多少有些怀疑人生。

    萧始不怎么相信这医务员的水平,可现在别无他法,只能委屈江倦吃点苦,先把肺里大量的尘土冲洗出来,熬过这个难关。

    他摸了摸江倦汗涔涔的额头,用身体挡着众人的视线,凑近去吻了吻那人的鼻尖,“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相信我。”

    “我有点后悔……”江倦沙哑的声音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几乎听不清。

    像是怕那人听不到似的,他又重复了一遍:“……要是就这么死了的话,一定会后悔。”

    “别说傻话,我在呢,就是阎王想收你也不行!”

    医务员调好麻醉,卷起江倦的袖子就要把针头往他胳膊上招呼。

    萧始方才只顾着跟江倦说话,一眼没看住那医务员,下意识制住他的手追问:“你用的什么药?”

    “氯胺……不是。”医务员跟抱臂站在门口的陈箨对视一眼,舌头打了个结,“□□/胺/酮。”

    在场的警察可能对医学了解不多,但对这种学名氯/胺/酮,俗称K/粉的国家管控第一类精神药品却不陌生。

    有人质疑:“你想给我们副队注射毒品?疯了吧你!”

    萧始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但他对□□/胺/酮过敏,有没有芬太尼和咪达唑仑?”

    “啊?啥?”那医务员被他说愣了,“过敏?以前也没人过敏啊,咱们这儿一直用这个,没别的麻醉啊。”

    萧始一砸桌板,两手撑着担架边缘俯下身去,能清楚听到他咬牙的声音。

    姜惩悄声问道:“过敏很严重吗?”

    “可能会全身隆起风团,血管性水肿,呼吸衰竭,血压急剧下降,痉挛,心脏骤停。不确定的风险太多了,后果都很严重。”

    看着江倦憋得越来越红的脸色,萧始清楚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他捧起江倦的脸,擦去了顺着脸颊流下来的冷汗,柔声道:“忍一下,好不好?不会让你疼太久的,疏通气道之后我立刻送你下山,就忍一下。”

    江倦的喘鸣越发严重,展虞出言道:“不能再耽搁了,动手吧。”

    “你别说得好像我们要把他洗洗一锅炖了似的,别这么多人围在这儿,都该查什么查什么去!”

    姜惩一嗓子遣散了围观的群众,把门一关,屋里清静不少。

    他遵照萧始的指示把江倦身子放平,安慰道:“别慌啊阿倦,没事的,相信你男人,不会有事的,安心安心……我说萧始,这个是不是很遭罪啊?”

    萧始示意展虞帮他按住江倦的双腿,自己则捂住了他腹部的伤口阻止血流,让医务员给那人进行灌洗后说道:“岂止遭罪,等下会很疼,一定要压住他,不能让他乱动,不然……”

    话音未落,萧始对上了江倦绝望的眼神。

    目光短暂交集后,那人认命地闭上眼,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身体暂时还不受控制,止不住地打着颤。

    萧始推开打算把导管插进江倦体内的医务员,一手覆上江倦的脖子,出乎意料地问了一句,“江二,你相信我吗?”

    姜惩和展虞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问号,就连江倦也仅仅是刚睁开眼,眸中的拒意还没来得及传达出来,萧始就精准地找到他的动脉位置,极快极狠地揿了下去。

    江倦瞳孔一紧,当场没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萧始的麻醉(物理)。

    事后可以得到阿倦的爱/抚(也是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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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丢人

    “我一直以为警界只有三大传奇, FBI破门法、毛利排除法,还有谈判专家TVB。事实证明姜Sir我呀,还是Too young, too simple, too naive, 排名第一的分明该是‘硬核麻醉’萧法医。”

    姜惩歪倒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真情实感地对一群闻讯而来不明所以的市局刑警胡说八道:“啧啧,对自己前妻下手那么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因为家暴分的,你们说是不是那姓萧的是不是欠点儿医闹, 时间太长把自己给憋出毛病了?这人都变了态了。”

    处置室的大门开了, 一身手术服的萧始筋疲力尽地出来, 扯掉了脸上的口罩, “你要是真闲着没事就出去跑两圈。那护士也是嘴快,就不该让你太早放心, 成天造老子的谣,你这种人就该晾外头风干给人下酒。”

    姜惩赶紧推开蹲在他前面的一个实习警, 冲过去问:“什么情况?刚那护士也没说明白, 阿倦没事了吧?”

    萧始长吁一口气,把手术帽也扒了下来, 坐在边上扇着风,“没什么大事了, 呛进肺里的尘土都洗净了, 伤口缝了四针, 这会儿让护士帮他清理呢, 他醒过来要是看到自己灰头土脸该闹了。”

    他猛灌了几口白饺饺递来的矿泉水, 又道:“他失血太多, 近期抵抗力会下降,接下来几天要注意休息和保暖,着凉可能会导致肺部感染,不利于后续恢复。另外血小板和凝血因子都偏低,所以伤口不是特别严重,却没有办法自然止血,需要一段时间来调养,所以……”他

    抬手指着姜惩,之后转了半圈,把在场每个人都圈了进来,“谁敢让他回去上班,不出半个小时都会出现在法医科的冰柜里,将为中国的人体解剖事业作出杰出贡献。”

    姜惩重重点头,“不会不会,放心,肯定不会,谁要是敢烦你前妻,我亲手把他送进冰柜好吧。”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让他查这案子,他至于这么拼?”

    萧始这也纯粹是气话。

    出了这档子事,大家心里都不好过,他不该揪着不放,真要归结下来,责任都该在没看管好江倦的自己身上才是,他也不好埋怨别人。

    知道江倦脱险,姜惩便把人都打发去查云间山上找到的两具男尸了,等到身边没人了,才又一屁股瘫在萧始身边,用膝盖顶了顶他,“喂,吓坏了吧,这会儿好点儿没有?”

    萧始哼哼一声,没回他。

    “现在没人了,总该说了吧?”

    “说什么?”

    “别装,阿倦这人我还不了解?就今天这个情况,他恢复意识或是你到他身边的第一时间他肯定会想法子给你传递消息,我不信他什么都没对你说。”

    姜惩看起来很焦虑,从兜里摸出了揉皱的烟盒,从中取出支烟来点上,吞云吐雾好一会儿。

    萧始沉默少顷,没有提醒他医院是禁烟的,反倒伸手找他也要了一根。只不过他的运气不太好,剩下的最后一根居然断了,刚抽了两口,火就熄了。

    “让你失望了,他还真就没说什么。可能是给吓着了,他自己都没发现他一直抓着我的袖子。他不放手,我都不敢走远。”

    “他害怕了。”姜惩吐出一口烟雾,看着雾气升腾又缓缓散去,心里酸涩不是滋味。

    他又重复了一遍:“他害怕了,阿倦他胆子一直很小,看起来好像总是一副没所谓的样子,其实怕疼又怕死。我不知道他以前经历过什么,但受了刺激之后,他就不能一个人呆在黑暗的地方了。在那么风井那么幽暗狭窄的空间里,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没犯病都算你最近心理疏导做的到位,这么想我还得夸夸你。”

    萧始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伸直双腿仰头看着走廊天花板冷白的灯管,盯久了觉着刺眼,只能移开目光,短暂地闭上眼,“你说他那么怕黑,跟我睡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坚持关灯,他得有多恨我才至于一眼都不愿看我?”

    姜惩回头看着他,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好兄弟,想开点,也许只是因为你在他身边他能安心,连黑都不怕了呢。说文艺点儿就是,你比光更能治愈他。”

    萧始的苦笑难看极了,“借你吉言,那可真是我八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

    姜惩还想看他笑话,不过转念一想,换做是他也未必好到哪儿去,还是又把话题转了回去,“高兴了?高兴了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萧始拖长调“嗯……”了一声,“方才他迷迷糊糊,是说了些什么,但是太模糊了,我只听清了什么……绿松石?”

    “绿松石?”姜惩眸光一沉,脑中几个看似毫无联系的碎片拼凑到了一起,“难道是……”

    “什么?”

    他叹了口气,“阿倦这脑子太灵光,他居然是唯一一个看懂了穆雪茵死亡讯息的人,连我都没想到这一层。”

    萧始满头雾水,“说人话。”

    “懒得解释,等他醒了你自己去问他吧,多说几句话还有助于增进感情,多好。”

    这时护士推着江倦出来,姜惩刚起身就觉着腰后一凉。

    萧始动作无比自然地解了他腰上的手铐,反手把江倦铐在了病床上。

    觉着这样的程度不够,他又从兜里摸出一副银镯子,避开留置针把他另一只手也一并铐住了。

    姜惩看着这场面只后悔自己当初亲手把江倦交到这禽兽手里,“离大谱,你们两口子平时就这么交流感情?……不离才怪。哎不对啊,还有一个你从哪儿弄的?”

    “刚从白饺饺那儿摸的。”

    “这丫头,手铐丢了都没感觉,回去死定了,我……”

    姜惩正咋呼着,病床上的江倦忽然抽动了一下手指。

    两人闭嘴凑近,萧始把江倦两手盖进被子,帮他捂着那冰凉的手铐,“是不是太凉了?一会儿就好了,再忍忍。”

    江倦眼睑微微颤动,很快苏醒过来,看到萧始时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合,动作微弱几不可见,看不出他说出了什么。

    姜惩凑上前去捏了捏他还麻着的手指,“怎么样,还难受吗?”

    江倦眨了一下眼睛,应该是还没从麻醉效用中完全苏醒,目光还有些涣散。

    姜惩趁这个机会在他耳边小声道:“阿倦,电话里,组织和人民都听到你丢人了!”说完便扭头跑了。

    看着他光速逃离的背影,萧始真恨不得补上一脚,“别听他的,他乱讲,只有我听到了。”

    说着,他俯下身去,勾着江倦刚被吹干的额发,轻吻着他的眉心,合上了那人没有焦距的双眼。

    “只有我听到就够了。”

    围观医护被塞了半天的狗粮,忍无可忍扯下脸上的口罩,跺着脚道:“这位医生,可以请你不要和自己的病人搞暧昧可以吗?你这是趁人之危,要被投诉的知道吗亲?你不是我院编制人员知道吗亲,引起医闹本院概不负责哟亲!”

    大半夜正流着口水就被从被窝里拎出来,曾给江倦做过短短几天主治医生的沈观看着两人你侬我侬……不,只是单纯某人的一往情深,发现这两人的关系可比宋姜那二位有趣多了,忍不住火上浇油:“哦对了,你现在可是市局法医,江副支队长御用坐骑,吃着官饷的跟我们这些俗人就是不一样,在病床上都能花前月下,啧啧……我要给你告诉我爸!”

    萧始没损他这么大岁数了还跟没断奶的娃似的,就给亲爹告状这点出息。因为沈观那位生父确实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角色,名叫沈晋肃。

    对此,他只是嗔了一句:“公共场合不准讲荤段子!”

    沈观:“……?”

    江倦没昏睡太久就被疼醒了,灌洗后的胸肺和气道因为异物进入还隐隐作痛,有几个地方可能是被矿上的医务员暴力操作弄伤了,呼吸都伴着疼,反倒是缝了针的伤口因为局麻的药效还没消退,这会儿没什么感觉。

    他保持着平躺的姿势,睡得腰酸腿麻,趁着伤口不疼,想翻身侧到一边,但没有完全恢复知觉的身子不听使唤,显得无比笨重。

    他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翻到不压迫伤口的左侧,没想到一转过来就后悔了,他差点贴上那近在咫尺的脸。

    萧始被他的动作惊醒,一睁眼就炸了,“你别乱动!伤口容易裂开,做完灌洗要保持呼吸顺畅,侧躺容易受压迫,快,转回去!”说着他就像做毛巾卷似的又把江倦翻了过去。

    在地主老财的压迫下,无产阶级长达三分钟的劳动成果又被剥夺。江倦说不出话,盯着天花板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萧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也不看,萧始干脆把脸凑了过去,两人相对无言。

    江倦:“……”

    萧始:“……”

    萧始还在心里琢磨说什么才能让这位祖宗高兴,没想到那人居然主动开了口:“……饿了。”

    这一句话直接把萧始气笑了,“你睁眼就跟我说这个?不得嘤嘤几声说句老公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韩式辣牛肉汤。”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奶油蘑菇浓汤……配法棍。”

    “你还真不挑啊,西餐也只喝汤?但你想多了,谁让你在自己肚子上开了个口子,什么珍馐美味都无缘尝试了,等着前夫给你炖十全大补汤吧。”

    江倦沉默了一下,“……参鸡汤,淮南牛肉汤。”

    萧始这才想起来他没戴助听器,可能是昨天在混乱中弄丢了,还没来得及难受,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对,“你有一只耳朵能听见,别装聋作哑!”

    江倦奸计被识破,干脆闭眼头一歪,不说话了。

    萧始喝道:“装死也不行!”

    江倦生无可恋,眼神活像是被恶霸糟蹋的小娘子,贞烈得很,“我真后悔没在矿井爆炸的时候震聋另一只耳朵,真可惜我现在还能听到你的声音。”

    “前妻,你知道说这话是要挨/操的吗?”

    “……不太知道。”

    两人针锋相对,谁都不肯先妥协,就这么互瞪僵持着,直到敲门声响起。

    裴迁拎着保温杯探头进来,看到两人正在友好交流感情,有点后悔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要不……你们继续?”

    江倦看到他那保温杯哪还能淡定,泪汪汪地朝他伸出求援的手,“裴哥,哥……”

    “今天还带了点甜汤,不过我觉着你们两个应该比汤甜。”

    江倦想起萧始就气不打一处来,狠剜他一眼。

    萧始只能举手投降,“好好好,晚点儿让你喝,现在还在观察期,忍忍啊,听话。”

    周悬也跟着裴迁进了病房,见江倦没什么大问题,便拽着萧始出了门。

    虽然对方是整个市局最靠谱的裴科,萧始还是不大放心,像个老母亲一样反复叮嘱:“裴哥,千万别跟他说案子的事啊,现在也别喂他吃东西,千万别啊!”

    等到他终于被周悬拖出去了,江倦长出一口气,“终于清静了……”

    他只有一只耳朵能听见声音,便想靠近裴迁,刚往外蹭了蹭发现自己被铐在了病床上,这下杀人的心都有了。

    “冷静,朋友,冷静一点,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再说这次我站萧始。”

    江倦像是没听清他说什么似的,“……啊?”

    “别装了,你自己也知道理亏,一句话不说就把他打晕了,自己跑出去还差点儿作出事,你也在后怕,对不对?”裴迁笑问。

    江倦眼神躲闪,嘴硬道:“……没有吧。”

    “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既然知错了就找个机会好好道歉,承认错误。这可是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别越老越不懂事啊。”

    江倦争不着理,小声嘟囔:“你怎么跟他一伙啊,都没人帮我说话了。”

    “因为你这次做的确实过分,不管你们以前有什么恩怨,在这件事上你做的总归不对。自从你来了之后,姜惩的团宠地位直线下降,你比他从前只高不低,按理说大家都应该向着你,可这次没有人会觉着你做的对,包括我也是一样。”裴迁收敛了笑意。

    江倦听着他话里有话,“裴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裴迁点头叹道:“发现了穆雪茵藏在电脑里的秘密,除了黎恪,我是唯一知道全部信息的人,所以我能理解你这么做的理由,但我绝不赞同。”

    病房里静的只能听到仪器嘀嗒的响声,江倦凝视着输液器里缓慢滴落的药液,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停滞了。

    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把萧始打发走的周悬推门进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脸沉重的姜惩和高局,显然这是一场以“慰问”为名的变相问询。

    刚到市局一个多月就违规三次,理应接受处分的江倦仗着没人揍他,干脆躺平装死了。

    众人各自搬了椅子坐下,把江倦围在中间,都是满面沉凝。江倦想举手做个投降的姿势,奈何两手都被铐着,实在力不从心。

    “……你们能别这么看着我么,”江倦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好像要把我送走了。”

    “我头一回见到嘴比姓姜的还紧的,真是开了眼了。”高局无奈道,他那灰白的鬓角似乎因为叹出去的那口气又多了几根银丝,人瞬间老了三岁。

    被点了名的姜惩打了个激灵,满脸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江倦,你清楚我们之间的约定,市局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能留下是建立在愿意和我们互通有无的基础上的。如果你违背诺言,那我也只能把你送回原来的地方了。”

    江倦与高局对视着,他意识到对方是认真的。

    短暂的挣扎后,他放弃了抵抗,“我说,但我有个要求,必须让另一个人在场和我们一起共享情报。他不是外人,不算违反约定。”

    “谁?”

    “萧始。”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要把完结文的锁章修一修了,近期一直被锁。

    好怪哦,为什么之前过审的章节最近被锁了这么多,是被举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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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松石

    “阿倦, 你知道自己这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寻找靠山的行为吗?选的还是萧始,别管你嘴上有多嫌弃他,其实心里还是离不开的, 这就叫什么?口嫌体正直。”

    姜惩嘴里含着棒棒糖, 百无聊赖地用一只手垫在床尾的栏杆撑着下巴, 当着周裴这两口子的面调戏江倦。

    那人面无表情地陷在柔软的枕头里, “没有。”

    “别嘴硬,你就是。”

    “我有意识。”

    姜惩:“……”

    这承认的也太干脆了吧?

    姜惩心里揣着疑惑,掀起被子看了看他只穿了条裤子的身体,“阿倦, 你是不是被夺舍了?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

    萧始被高局拽进病房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当场炸了, “姜惩你放开我前妻!你是禽兽吗?”

    “放屁, 缠成个粽子有什么好看的,你当我是你?”

    高局伸手一指姜惩, “再叭叭就把你从楼上扔下去。”说着又一指萧始,“别忘了刚跟你说什么, 老实点儿坐下, 别惹事。”

    老局长也是左右为难,好巧不巧这两个关系户都有不同的背景, 都挤在市局这一座破庙里,还成了这种关系, 这不是让别人为难么。

    不过两位当事人显然没这个自觉, 萧始极其自然地坐在病床边, 一个劲儿的往上拉江倦的被角。

    “现在你可以开口了吧?就从你昏迷时念叨的‘绿松石’开始说起吧。”周悬按下了录音笔, 眼神示意江倦可以开始了。

    江倦没有立刻回答, 多问了一句:“这份录音会被多少人听到?”

    “取决于你说的内容。”

    他深吸一口气, 犹豫了一下说道:“穆雪茵虽然是自杀,但疑点实在是太多了,她在很多地方都为警方留下了关键的信息,其中之一就是她的打扮。”

    周悬从档案袋里拿出现场勘验报告以及尸检报告,着重强调:“报告称死者穆雪茵化了精致的妆容,现场被血迹浸染的地毯上也检测出了与她使用的化妆品成分相同的痕迹残留,经对比与她当天使用的粉底、口红、散粉等成分一致。看起来她的确为自己自杀的行为作了充分的铺垫,从死者的举动以及自杀手法来看,她是早有计划,而不是临时起意。”

    裴迁举手道:“死者在她的私人笔记本电脑里也留下了大量的信息和疑似遗书的内容,可以佐证这一点。”

    江倦继续说道:“据她丈夫叶明宣说,她平时并不喜欢化妆打扮,穿衣风格休闲低调,只有在重要场合才会盛装出席,这一点从死者的亲朋同事以及她公司过往的监控录像中得到了证实。但事发当日,她一反常态穿了件绿松石色的裙子,颜色很鲜艳,以至于在满室血色中非常突出。”

    周悬“嗯”了一声,“有表现欲的自杀者并不罕见,有很多人以死亡这种最极端的方式博人眼球,会选在人多的区域跳楼,或者在网络平台上进行自杀直播。虽说死者没有做到这个地步,但从她的表现来看,她应该也有这方面倾向。”

    “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但后来了解到死者非常疼爱她的养女,我就开始疑惑为什么她明知养女可能看到自己惨不忍睹的遗体,却还是把自杀现场选在他们一家人朝夕相处的房子里?从筹划到实施的整个自杀过程,死者都是非常冷静的,这证明她的行为有一定逻辑性,并不是随便选了个地方,除非她的举动以及她选的地点都有特殊意义,她别无选择。”

    众人闻言皆默,谁也没法反驳这话。

    “除了绝望,我想不到什么能支撑一个人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和身体负担,一刀刀斩断自己的脖子。可无论是在现场被发现时,还是身故后,她的神态都无比安详,仿佛并不是经历了一场痛苦的折磨,而是完成了崇高的使命——献祭,这是恶性案件里被害人常有的心态。”

    姜惩出言问道:“你怀疑穆雪茵与□□组织有关?”

    江倦没有立刻回答,朝萧始伸出手。那人会意,摇起升降床板让他坐了起来。

    江倦捂着腹部的伤口,仰起头来靠在萧始给他垫好的软枕上,长吁一口气,“不是,作为被害者,她只是欣慰自己在真正的凶手面前扳回一城。而能让她产生这种心态的,我想恰恰是她软肋,也就是她的养女。”

    “被害者?”周悬抓住了重点,“她是自杀的,用这个词不大准确吧?”

    “谁说自杀就一定得是自愿的呢?我从现场提取了一些证物作为参考,比如她办公桌上的鲜花、香薰、指甲油和参考书,还有就是一本叫做《Gone with the wind》的英文原版书。后来证明那瓶指甲油曾被她涂抹在手上,为的是防止自己的指纹和掌纹留在凶器上,而几天前我让痕检对比了凶器上仅有的几道纹路痕迹,证实与死者指骨弯折处一致,这也再次证明了死者的自杀行为。”

    裴迁再次举手,“这本中文译名叫《飘》的原版书后来帮助我们破译了死者留在电脑里的密文,可以说那本书是‘Saviour’代码的解码本。”

    周悬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你说的都有道理,但你还是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绿松石。”江倦双手握拳,拇指指腹反复蹭着屈起的食指骨节,看得出他现在很焦虑,“绿松石的颜色很特别,作为一种特殊的天然矿石,它以本身的名字命名了一种近蓝似绿的色彩。但绿松石的颜色会因为所含元素不同呈现差异,这种颜色本身就是存在区间的,上下跨度也比较大,比如氧化物中含铁时呈绿色,铜含量偏高时则会呈现出蓝色——那是‘寒鸦’纯品的颜色!”

    此话一出,病房内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口。

    像是嫌给人带来的震撼没有达到预期似的,他又补充了一句:“现在它有个特殊的代号,叫SS-01。”

    萧始因为身份特殊,从始至终都自觉地没有开口,但他却是第一个明白江倦说出这危险话题的用意的人——江倦要保证这段对话不会传进任何无权限得知此事的人耳里。

    如果这样谨慎还是让藏身暗处的敌人有所察觉,就足以证明他们的对手实力远在他们之上,死磕就是个头破血流,连两败俱伤都争取不来,那不如早点举手投降,至少能少吃点苦头,死的还能有尊严点。

    周悬盯着江倦看了许久,那人一直拒绝跟他对视,眼睛就跟定在自己手上了似的,根本不抬眼瞧他,没打算给他任何跟自己眼神交流,看穿自己心事的机会。

    周悬无奈,反向刺激他:“你的推测里有太多个人的主观意识了,从头到尾全是推测、猜测、大概、也许这样不确定的因素。警察是不能凭着感觉破案的,你需要证据,难道你打算把一篇从头到尾建立在‘我想’基础上的结案报告交给上面吗?”

    “但事实证明,我猜对了。可能我的思路和正常办案流程不大一样,但反推出的过程也是真相,在这一点上我没有做错。”

    “作为比你多一点经验的前辈,我还是希望你能用普通的、正常的办案逻辑来处理案子,中国公安在过去几十年里形成的规范流程和代代相传的经验教训是非常宝贵的资源,你没必要特立独行,强行自己开创新的流派。这种成王败寇的孤注一掷只适合出现在学术界,别忘了你是个警察,你的职责是伸张正义,而不是把案件和当事人当成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江倦被他说的一哽,一口气没喘上来,没忍住咳了几声。

    萧始一边帮他拍后背一边给周悬使眼色,后者心道我也不想刺激他,但这兔崽子也太气人了,我不光想骂他,甚至还想揍他。

    江倦缓过劲儿来,虚弱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周副,我的专业是警务指挥战术,而且我没读完大学,没接受完系统的刑侦技术教育,我做不到像那些优秀的刑警一样完全站在客观角度分析案情……但我能作为被害者来反推真相。”

    这话虽是对周悬说的,但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不发一语的高局身上,无形之中也是在给对方施压,无声提醒本身这次谈话和录音就是一场大型双簧,如果高局不给他撑腰,让他感受到那么一丝人文关怀,那这戏就唱不下去了。

    况且他的逻辑本就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因为过往经历中他一直扮演着受害的角色,所以他可以迅速以对应身份融入到案情中,设身处地站在被害人的角度换位思考,会有这样的想法,会做出这样的推理都很合理,如果不是要强行给他扣顶帽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但同时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高局的姑息只是一时的,如果未来有朝一日要清算,江倦的下场绝对说不上好。

    果然,怕江倦跟姜惩一样疯起来就砸戏台的高局沉吟道:“从未有人做过的事未必是错误的,到目前为止江倦还没有出现过严重的错误,关于他的办案方式是否正确的问题先不急着在这次下定论,我更想知道你做出了这样的推测后采取了怎样的行动,又有什么发现。”

    “我做的事,你们也都看见了不是吗。”江倦叹了口气,抬手把腕上叮叮当当的手铐展示在众人眼前,“我怀疑穆雪茵是想指控丈夫叶明宣涉嫌‘寒鸦’的制毒贩毒链,所以调查了一下他所有的叶氏集团,发现在白云制药的事情发生后,药监局被撸了几个当官的下去,各大企业消停如鸡,就只有叶氏旗下的桓宇能源一家具备神不知鬼不觉进行犯罪的条件——在私人领域的深山里,没有闲人耳目,可以严格控制工人进出,极大程度地限制秘密外泄,而且近年招的工人多是化工生,几乎没有矿工因为出现呼吸疾病而就医,种种情况都表明他有嫌疑。”

    “所以你就去了?”

    “我没有证据,不能给人扣这么大的帽子,也不能打草惊蛇,就只能亲身去确认猜测的真实性。”

    高局心道纯属放屁,你就是想制造一起合理的事故给人就地正法了!老子还不知道你?!

    姜惩这下忍不住了,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跟谁一起去的?”

    看到江倦眼神开始飘忽,他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又要用祖传技能逃避话题,干脆一把掐住他的脸蛋,咬牙切齿逼问:“到底是谁!”

    江倦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内心毫无波动,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面瘫脸,睁眼说瞎话:“……忘了。”

    “嗯?!”

    “可能是撞到头了吧,我只记得自己一个人,难道不是?”

    姜惩:“……”

    那昨晚上像女明星一样露个脸,转头就蒸发在深山里的秦姓狗贼是人是鬼?!

    他龇牙咧嘴,用口型恶狠狠地说:“白疼你了!”

    江倦依旧不为所动,“我累了,长话短说吧,我在进山时遇到了两个男人,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他们疑似参与了制毒的工作,下到矿井后还发现了一整套完善的制毒设施,可惜没来得及留下证据,我就被人发现了。我贪生怕死,给自己找了个必须把消息活着带出去的理由,所以炸了矿井。要不是你们救了我,这事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翻出来在太阳底下晒呢。”

    萧始听着这话,心就跟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

    说的倒是简单!什么贪生怕死!他分明是怕对方在发现有人潜入后迅速销毁工具抹除痕迹,让警方找不到把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把东西都埋在废墟下面,等警方挖出来,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不过其他人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件事上,周悬疑道:“你是说,你看到了一整套完善的制毒设施?”

    “嗯,还有……”

    “还有??”周悬心说好家伙,你小子是到二次元去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啊,就这新闻已经足够FBI找上门了,你特么还能说出什么让雁息市局走向世界的大新闻啊!

    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江倦没忍住,当着众人的面打了个哈欠,半合着眼睛“啊……了半天,“一口……棺材。”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周裴线的小线索。

    看到昨天有小可爱说以为阿倦会垂死挣扎,萧始会痛哭流涕,其实没有,这点小场面还是预热,阿倦血条这么厚,是不会轻易出事的。讲道理,还是萧始更危险一点(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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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施舍

    “嗯, 是,是……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谢谢。”

    周悬挂了电话, 推门回了病房, 脸色黑的就像被雷劈糊了似的, “查了一下,长宁市局说他们前些日子刚抓了个涉嫌以权谋私倒卖文物的落马官……咳!懂的都懂,从这人家里搜出了各朝各代的大小文物达三百多件,都赶上博物馆了, 但是他至今没交代文物的来路和销赃途径, 问就是不知道, 不清楚, 警察乱扣帽子抓他顶罪,是块难啃的硬骨头。目前长宁警方在想办法撬他的嘴, 而且怀疑两起案子之间是有联系的,他们口头申请协助雁息市局进行调查, 之后会补办手续, 不过让我回绝了。”

    他拉开椅子坐下,揉了揉僵硬的脖子, “我说这事还没证据,暂时不好办, 等后续有了进展再说。而且我觉得某人应该不是很想和老同事搭上关系。”

    他口中的“某人”自然就是曾以江住的身份在长宁禁毒任职, 却惨遭职场暴力, 忍了几年终于爆发, 一气之下决心回娘家的江倦。

    录音的内容已经足以交差, 关了录音笔后众人不再受拘束, 都大胆了起来。

    姜惩枕在病床边上,一脸肾虚苦道:“要老命了,两件案子还没彻底结案,现在山上又找到两具尸体,真是不给活路啊!我还打算病休个一年半载,生个一儿半女再回来的,现在连每天最基本的一夜七次都保证不了,淦,再这么下去我人还没老,头顶就先亮了!”

    高局自豪地一摸自己油光锃亮的海平面,抬腿踢了他一脚,“你小子懂什么,这叫光荣勋章,证明你给人民流过汗,为百姓加过班,剩的越少越能证明付出的辛劳,啥也不明白。”

    姜惩看了看自己这位干爹已经所剩不多,大部分还被江倦气白的毛发,又一头栽在了江倦腿上,“代价太惨重了,我拒绝!”

    不知是不是萧始的错觉,他觉得江倦的耳朵动了动,“你说山上找到两具尸体?什么山?什么尸体?”

    “从你的描述来看,我怀疑可能是你说的那两个深夜跑路的制毒技师,因为是在夏陂分局的地界,暂时就先把人拉回他们局里了,等下让萧始去跟进一下尸检过程……”姜惩回头瞥了一眼四处看风景,装作没事人的萧始,音量顿时高了三个加号,“你怎么还在这儿!白赚两单的任务都不去,你找捶?”

    “兄弟,我前妻刚醒,你能不能做个人?”

    萧始从裴迁友情赞助的保温杯里倒了半杯盖的清鸡汤,江倦这下不说话了,像被投食的猫似的乖乖探头过来小口喝着。

    萧始觉着有趣,就像喂猫似的往后蹭了蹭,那人也跟着他往前凑,非要把那清汤喝到底。

    这下萧始感受到了喂猫的乐趣,得寸进尺退了一大步,没想到两手都被铐在床上,不能有太大动作的江倦为了阻止他乱跑,张嘴就在他手上咬了一大口,疼得他当场惨叫出声。

    “前妻!前妻!!轻点儿,疼!松嘴!!”

    别的不敢说,江倦这张嘴还是很厉害的,趁着萧始吃痛缩手,又一口叼住了杯沿,一扭头就从萧始手里抢了过来,转身绕了半圈,把脑袋拱到了裴迁那边,叼着杯子往前凑了凑,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让对方喂他喝汤。

    裴迁哭笑不得地接了,“你们两口子这又闹哪出?”

    “他是葛朗台,就给喝个杯底。”

    姜惩一脸委屈,“那你怎么不找我?我也喜欢投食啊!”

    江倦幽幽道:“你是火炮仗,我怕等下问你正事,你会忍不住把汤泼我脸上。”

    “哪能啊!”姜惩顿了一下,又问:“……你想问什么?”

    “东野翔太的案子打算怎么结?”

    在江倦单独见叶明宣之前的晚上,姜惩和他长谈了三个小时,就李蘅交代的内容作出了总结。

    李蘅给自己编造了一个扯淡的理由,称自己是因为喜欢蒋仪,求而不得才犯下了如此罪行,计划中牵扯钟灵村的纠纷,拉毫无关系的徐静涛下水等行为都只是为了把调查重点推向蒋仪的老家和死者公司的合作关系以混淆视听,避免警方怀疑到自己。

    姜惩听后只感觉整个故事无比操蛋,这种狗血桥段都编得出,这李蘅绝对是英剧看的太多,把警察都当傻子,以至于那三个小时里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姜惩在追问江倦是不是严刑拷打了李蘅才逼得对方不得不胡扯了这么个说辞,让他两天都憋不出结案报告。

    其实这起案子中还有几个细节暂时没有结果,比如所有涉案人员都没有提及的死者食道中的青鲛,死者早就因为长期摄入违禁药品而溃烂的身体,以及那个被李蘅“利用”,险些杀了江倦又在被警方再次抓捕前就毒发而死的“王顺才”到底是什么人。

    奇怪的是在他们商量此事后的第二天,李蘅就推翻了之前的逾洗口供,称和蒋仪的感情纠纷是为了脱罪而找的借口,实际上他与东野翔太、徐静涛两人都牵扯了贩毒的利益链。

    李蘅是个拆家,曾为东野翔太和徐静涛提供货源,但徐静涛此人鬼精鬼灵,从不碰那些有成瘾性的药品,而是将其转手卖出去从中赚取差价。东野翔太则没有这样的商业头脑也不缺这笔钱,每次都只是购买短期使用的量,没有存货的习惯,据本人说是因为害怕被人抓住把柄。

    至于他们认识的渠道就不必说了,干这行的人都有自己的路子,李蘅也不例外。

    起初他给两人提供的都是市面上常见的“大肉”,凉热软硬都有,后来李蘅手里拿到了一批“新货”,问两人有没有兴趣试试。

    徐静涛因为自己本身并不吸毒,只想赚点稳当钱,一口回绝了他,但东野翔太却是个喜欢追求刺激的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从李蘅手中买到了“绿水鬼”,也就是“寒鸦”。

    “本来说好那药还是试验品,不能吸过量,身边不能离人,万一真出了事也不能折腾,毕竟是他自己要吸的,又不是我掐着他脖子灌进去的。可后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不良反应,皮肤开始溃烂,人也加速衰老的时候,他就来找我要说法了,还他妈的捅了我一刀,威胁我不给他拮抗药就要检举这事,我就知道这人不能留了,迟早是个祸害!”

    所以李蘅干脆设了个局,把东野翔太和徐静涛都套了进去,还想把罪名扣在窝囊又废物的同事蒋仪头上。

    原本他的计划是等东野翔太死后收割徐静涛的人头,演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妙计,没想到徐静涛非但没能杀死东野翔太,甚至后者还在他回去收拾现场的时候苏醒了过来。

    出于报复心理,东野翔太在打晕李蘅后让他吸入了“绿水鬼”挥发出的气体,之后便在逃离现场的过程中因为迟发性的溺死而猝死在了结冻的澜江上,但李蘅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过王顺才和在东野翔太陈尸现场找到的子弹,对那几条莫名其妙进了东野翔太肚子的蓝条花鱼也是一无所知。

    至于李蘅突然改口,不顾自己贩毒的罪行很可能会被判死刑,也坚持一口气交代了所有犯罪事实与动机的原因,也在姜惩看到他的那一刻有了答案。

    “李蘅的伤并不严重,在医院接受治疗有一段时间了,伤势恢复的速度实在不乐观。本来我以为这小子只是想拖延进看守所的时间才反复撕裂伤口,没想到他腰上的刀伤已经有溃烂迹象了,这很可能和他吸入‘寒鸦’的挥发气体有关。”姜惩看向周悬的眼神带着求助的意味,和所有人一样忧心这种新型毒品已经在警方不知不觉间渗透到社会中了。

    萧始沉思道:“每个人体质不同,对药品成瘾所需的用量也有所不同,这说法也是可能的。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姜惩看着高局说:“结案报告写完了,就等上面审批了,不过……李蘅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许裔安也曾吸过这种毒品却至今依然活着的消息,极力要求警方给他治疗,为此他愿意供出毒品的来源和自己的上家。”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件事告诉江倦,那人就出事了。

    由于案件牵扯了新型药品的特殊性,他们不能对日方和盘托出事实,只能换一种常见的毒品替代他们的交易内容。目前东野翔太的遗体也由得到家属许可的大使馆方面火化,择日运回日本,虽然此案只差一张结案报告与后续的公诉流程,但对警方来说,对新型药品及其背后势力的调查才刚刚开始。

    “案子结后,这个人移交省厅吧。”周悬出言道,与高局交换了个眼神。

    后者正巴不得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呢,一个劲儿地对他眨眼睛。

    姜惩的态度却截然相反,此案牵扯了太多他们无权干涉的机密,就算坚持让市局来查也负不起后续的任何责任,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交给省厅更为保险。

    可他自己也有私心,宋玉祗在国安挂名而且定期报道,看似日子平静无波一片祥和,但他们至今对SS-01这种危险的药品依然一无所知,这让姜惩每天都活在担心成为了行走的“制毒工具”的宋玉祗会突发状况的提心吊胆中。

    如今他又从李蘅口中得知沾染这种药物的东野翔太出现了加速衰老的情况,怎么可能不担心药物也对宋玉祗造成相似的影响?

    萧始拍了拍姜惩,安慰道:“别太担心,虽说现在还不能确定药物的具体成分和性质,但我们可以肯定‘寒鸦’这种合成物的纯品和非纯品之间有着很大的区别,差不多就是抗生素三四代之间的区别吧。”

    没想到这话反倒加剧了姜惩的担忧,“你别骗我不懂医,抗生素的代数又不是迭代出来的,它们不是各有优劣吗?”

    一看这话没唬住他,萧始顿了一下,“……一样的,‘寒鸦’纯品和非纯品也各有缺点啊,已知非纯品吸食之后身体会溃烂,会加速细胞衰老,会污染血液,击溃免疫系统,但纯品……”

    说到关键之处,他突然卡住了。

    作为为数不多参与过“SS-01”研究的人员,萧始这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姜惩等了半天都不见他有回答的意思,急问:“你说啊,纯品怎么了!”

    萧始不知怎么,眼神居然飘到了吃饱喝足又开始犯困的江倦身上,“……目前除了让人短暂失忆,括号,还是在实验对象有失忆前科的情况下,其他影响似乎就只有……那方面了。”

    “哪方面?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要被你急死了!”

    萧始面露难色,“咳!性/功能……据我观察,受害人宋某确实时间久了,干的狠了,让你每天都直不起腰了,但这真是缺点吗?”

    他说完屋里一片死寂,姜惩眼角一抽,憋了好半天才问出口:“你他娘的为什么要观察这个?”

    不等萧始回答,江倦掀开被子伸出一条腿,照着萧始的就是一脚,“滚出去,别在这儿讨嫌。”

    这下等于是把一群想了解“寒鸦”药物特定的人都撵了出去,很快病房里就剩下了他和裴迁两个人。

    “目前发现能污染‘寒鸦’的物质大概就只有重金属和放射性物质了,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

    听着萧始那低沉远去,江倦松了口气,伸手一摸,被子都湿透了。

    裴迁看他脸上完全没有人色了,掀起他被冷汗浸湿的刘海,“止痛过劲儿了吧,忍的这么辛苦怎么不让他再给你补一针?”

    “其实也没多疼,只是我怕疼而已。”

    江倦翻过身去面向裴迁,蜷起腿来调整了个没那么疼的姿势,碍着两只手都被铐在床栏上,他心一横,一咬牙卸掉了自己的腕关节,把手抽出来之后又迅速把骨头复了位。

    “任何安神、止痛、让人身心舒适愉悦的药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比起未知的后果,我宁可让自己多吃点苦。”

    裴迁不够了解江倦的过去,心疼他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人生观,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劝他。

    可江倦却看透了他的心思,眉眼含笑:“千万别可怜我,人啊,一旦习惯了被施舍,就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冷知识:江家两兄弟的拟人是德文和布偶的串串。

    因为德文这个品种本身基因不稳定,跨品种配出来的长相可能差很多,所以即使是一窝的猫崽儿也可能继承到不同的特点。

    两兄弟同时继承到了布偶的美貌,但是哥哥的长相更接近布偶,阿倦却是一只长了德文的精灵耳又有点瘦弱的白猫,经常因为长得和别猫不一样被这一片的野猫揍。

    于是哥哥牵来了一条狗给弟弟当保镖,可惜这只哈士(xiao)奇(shi)疯起来连自己家都拆,从此两兄弟的猫窝四处漏风。

    PS:阿倦很羡慕哥哥的一身长毛,冷的时候会缩在哥哥怀里睡。

    PPS:后来会被狗强行搂着睡,因此经常半夜呼吸困难。

    PPPS:这个好想画成短漫,最近在苦练画画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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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密码

    “所以啊, 你不用太担心,因为担心也没用,回去还是该吃吃该喝喝, 一旦研究有了进展, 我肯定……”

    萧始在走廊里安慰着提不起劲的姜惩, 话还没说完就被推了一把, 抬眼一看慌了,大喝一声“别跑!回来!”就追着那横冲直撞的背影冲了出去。

    众人愣了一秒,才惊觉那个穿着病号服在走廊里飞奔的人竟是江倦,这下姜惩也毛了, 边追边喊:“阿倦!你乱跑什么!肚子上开个口子还不老实, 回来!!”

    高局一指他的背影, “这小子有资格说别人吗?”扭头一看, 他身后的大个子周悬也不见了。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刚才还脸色煞白躺在床上, 坐起来都得靠别人帮把手的伤员,此刻居然能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在走廊里狂奔。

    这人昨天还瘸着一条腿走路直打晃, 今天直奔巴黎奥运会, 敢情过去那些年小李子的小金人都被你给抢了是吧?

    不过毕竟身上有伤,江倦肯定是跑不过其他人的, 就在萧始因为抓衣服可能会弄疼他,打算去环他腰的时候, 两人也已经跑到了走廊尽头。

    他想着这回江倦怎么也得老实了, 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 江倦忽然推开了窗子。萧始心道不妙, 猛地一捞还是扑了个空, 江倦居然就这么从窗口跳了出去。

    紧跟上来的姜惩大吼:“我擦!这是三楼!”

    江倦就像早就摸好点了似的, 从窗口一跃跳向一二楼的空调外机,中途缓冲了两次,并没有受伤。

    而他落地后也在第一时间向院外跑去,眼看着就要追不上了,萧始想都没想就一步跨了出去,只做一次缓冲就落了地,引得惊魂未定的姜惩对他们大吼:“你们两口子什么情趣!能玩点儿人能理解来的阳间东西吗!!”

    萧始不知道江倦又发什么疯才闹这一出,他追江倦时看到了地上滴落的一串血迹,心道他再这么闹下去肯定要出事,正巧这时展虞路过,他立刻对着那人喊道:“拦住他!快拦住他!”

    这位大队长的职业病几乎是刻在骨子里了,看到人追人就条件反射以为是有扒手小偷,借着位置优势几步拦到江倦面前,完全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直接一脚踹翻了自己的上司,反手一个擒拿把人按在地上,差点连膀子都给人卸了。

    萧始一见这场面怒道:“别打!你看看他是谁!”

    展虞死死扼着江倦的手腕,把人一翻,险些当场跪下。

    此时的江倦被他当胸那一脚踹到吐血,顺着嘴角往外淌血珠,也没力气再继续逃了,看着蓝天绿地,吹着冬末春初还夹着冰碴的冷风,眼睛一闭脑袋一歪,倒展虞怀里不动了。

    展虞哪见过这阵势,颤巍巍松了手,烫手山芋似的把人就地一扔,迎上浑身冒着黑气的萧始,“怎、怎么办……我不会一脚给他踢死了吧……?”

    踢也就算了,关键这人还是他的亲上司,虽然只在半天前见过一面,着实有点难认出这个健步如飞的病秧子和昨天从矿井里刨出来灰头土脸的那位是同一个人,但他嘴里仿佛已经尝到了西北风的味道。

    萧始赶紧把江倦抱起来,心下连撕了展虞的心都有了。

    他把江倦带去重新缝合了撕裂的伤口,又做各项检查折腾了半个小时才把江倦重新按回床上。

    导致他闹了这么一遭的裴迁有点紧张,“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萧始头上好像多了几根白发,无奈道:“我知道,怪不着你,都是他自己作的厉害,以前太惯着他了,所以现在疯起来不要命。”说着又对探头探脑的姜惩凶道:“就是你把他惯成这样的!要是出了事你怎么负责!”

    姜惩心道不想让别人惯着那你倒是早点对他好啊,现在倒是吵吵上了,早干嘛去了!

    方才展虞带来消息,云间山上两名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均为桓宇能源的工人。警方及时通知了死者家属,但家属非常反对警方解剖遗体,导致尸检工作无法开始,萧始也就不用急着去分局了。

    趁着没外人,萧始问裴迁:“让我听听,他今天又受什么刺激了?”

    裴迁叹道:“也没什么,就是有关穆雪茵案的一些细节。穆雪茵用‘Saviour’改写了电脑的源代码,还在电脑里留下了一些加密内容,巧就巧在这些加密的部分都能在那本《Gone with the wind》里找到对应内容,可以说这本书是穆雪茵的密码本。”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萧始看着一心装晕,却有些听不下去的江倦,在他微微颤动的眼睑上点了点,“要不你自己说?”

    江倦没给他任何反应,似乎还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冷哼。

    “哟,还傲娇上了。”萧始只能又看向了裴迁。

    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裴迁叹了口气,“因为他发现那本书有翻看过的痕迹。”

    “是频繁翻看过的痕迹。”江倦睁开眼,白了萧始一眼,朝他摊开了手。

    萧始极其自然地凑了过去,把下巴垫在了他掌心。

    江倦:“……?”

    裴迁:“……”

    他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江倦反手一巴掌扑了个空,萧始险险躲开,不情不愿翻出了江倦那个遍布划痕,连屏幕都碎了一角,看起来惨不忍睹的手机,“这可是我打算留作纪念的,你可轻点儿,会坏的。”

    “……”江倦在努力措辞,“把我的东西留作你的纪念,你有什么毛病?”

    “这可是你主动表白我的信物,你提裤子无情翻脸不认人,东西总不能反悔,昨天你在矿井里的时候真情流露吐真言,在场几十号人可都听见了!”

    江倦一脸懵地向裴迁求助:“这到底什么时候的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据说你出事的时候场面很大,很多人都以为那是最后一次见到你了,以至于都以为你那通打出来的电话是为了交代遗言,狄箴含泪录了段语音,结果听到内容之后吓得一手抖就给发到市局大群里了,所以现在……”裴迁嗅到山雨欲来的气息,及时住了口。

    但萧始对江倦的情绪变化好像从来没有任何感觉和概念,在那人足以杀死人的眼神注视下大言不惭道:“你说你爱我,离不开我,以后再也不闹离婚了,出来就跟我原地复婚。”

    裴迁不着痕迹地往后蹭了半步,以免江倦大开杀戒时血溅到自己身上。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人并没有当场炸毛,像是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似的,平静地划开手机锁屏,在众多消息里找到了事发前后狄箴那条足够被判死刑的语音,在耳边按下了播放键。

    那熟悉的,沙哑的,虚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下面好黑,我有点冷……也有点想你。”

    萧始和裴迁在旁都听得清清楚楚。

    江倦却叹了口气,换了只手把手机递到左耳边,又重复听了一次,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长叹一声,但悬在胸中那口气却迟迟没有出来。

    “我倒情愿昨天的梦话是你那段屁话。”

    萧始数落他:“你啊,就是人前拧不开水瓶盖,人后掀得开天灵盖,连我都让你给骗了,说出去要让人笑话好几年。你到底怎么回事?”

    江倦很快就把这茬抛到脑后,翻着手机找到了几张他复勘现场时拍下的照片,除了对喷溅血迹和桌面证物摆放的研究外,最多的就是那些从书架上拿下来的精装书。

    他坐了起来,这一次动作倒是很流畅,也没见他疼,把手机往腿上一放,问二人:“看出区别了吧。”

    照片上是一排封装工艺相同,只有书皮布料颜色与烫金文字有些许不同的同版书,可能连印刷批次都是相同的,但侧边的书口颜色却有细微的不同,除了摆在最前那一本暗红封皮的《Gone with the wind》外,其他书籍的书口都很干净。

    读过书的人都知道实体书在长期翻看的过程中很容易弄脏书页边缘,不管多小心都很难避免蹭到汗液和污渍,同时也会因为反复翻看导致书页变厚,所以学霸的书通常看上去又旧又厚,而差生却是崭新的,班主任就经常在期末通过这个方式让家长自查孩子一学期以来的学习情况。

    “叶家的保姆说徐子沐是个很喜欢看书的人,经常会到书房去借书,看完归还后再借下一本,而且看的速度很快,两三天就能看完一本,基本不会重复阅读。而且他的外语水平很差,最多只能借那些有翻译的双语书,这种纯英文的书籍应该很少会碰。”

    “那难道是叶明宣?他看起来也不像个会读书的人啊。”

    “他家的保姆也表示叶明宣没有读书的习惯,斥巨资买的书只是给家里布置了一面背景墙而已。他们六岁的养女如果不是神童,应该也不至于去翻看这些外语书,叶家的保姆和保镖就更不会碰了。那么就只有穆雪茵一个人可能接触这些书籍,或者说,是这本。”

    “所以你觉得书里藏着和电脑有关的秘密,就让我来查证了。”裴迁暗自感慨江倦异于常人的推理思路,心里把曾经对他说过江倦不适合破刑案的周悬骂了一遍。

    这样的脑子都不适合,那到底得是怎样超脱凡俗的神仙才能入姓周的法眼?

    “我只是有种感觉,如果让我来隐藏一个只能保留八十多个小时的秘密,我一定不会把它设置的太难。而且站在穆雪茵的角度,她未必会相信警察,怀疑警察的能力只是一方面,她也担心警察跟她忌惮的人沆瀣一气,所以要趁早把这个秘密公开,就必须把线索藏在每一个细节里。”

    萧始奇道:“你发现了什么细节?”

    “徐子沐。”江倦垂下眼眸,轻声道,“他在这起案子中是个很特殊的存在,虽然他们都不想让我用过于主观的推测去破案,但我一直觉得徐子沐的表现不像是个对养母怀恨在心的人,反倒像是为了共同的目的帮助穆雪茵完成了自杀的计划。”

    他舔了舔嘴唇,继续道:“我当时就在想,或许他们是因为同一个苦衷而不得不选择这样的方式。之后我从保姆口中得知,徐子沐在案发前归还了《飘》的下册,觉得这个细节有些可疑,能让保姆对此印象深刻,他一定是着重强调了这点,作为穆雪茵的同伙,他传递出的信息极有可能是与案子有关的,所以我尝试了一下,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听完这话,萧始不禁想:这个谜底还真就是他能解开的,也只能是他。

    虽然他不情愿,但无法否认江倦在本质上和穆雪茵是同一种人。他们一样有所谓的牺牲精神,孤注一掷的决心,以及世间万物都比自己重要的错误觉悟,这也是江倦能体会穆雪茵的心情,真正做到融入她这个角色,以她的思维方式来推敲每一个细节的原因。

    也就是这样的性格,他那时才会……

    注意到萧始看江倦的眼神有了变化,裴迁及时出言打断了他那些混乱的回忆:“这些都只是调查的过程,真正重要的是我们查到的结果,也是穆雪茵以死隐藏的惊天秘密。”

    萧始如梦初醒,“对,差点儿忘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刺激得你能从三楼跳下去?”

    江倦仰起头来,眼神茫然迷离,望着窗外骄阳烈日,却仿佛置身寒窑,冰冻三尺。

    “一个……化学式。”

    作者有话要说:

    裴迁:真不想掺合这两口子的家庭纠纷……

    这几天在画Q版图,论倦猫是如何被萧狗叼进狗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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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开端

    两个小时前, 江倦拿到裴迁递来的纸条,第一反应就是从手铐里挣脱出来,冲出病房。

    在走廊里狠狠撞向萧始的那一下其实是为了掩饰他从那人的口袋里偷走了打火机, 之后在被追赶的过程中, 他把那张纸条烧成了灰, 本想借着逃出来的机会去夏陂分局打探有关桓宇能源制毒的消息, 没想到却被半路杀出来的展虞一脚踹晕了过去。

    这段日子缺乏锻炼,他的身体素质直线下滑,一口气没倒上来,眼前一黑就没了意识, 醒来之后也是万分后怕, 要是当时的动作慢了那么一点, 可能就藏不住这无法用金钱衡量的机密了。

    他的记性没好到过目不忘的程度, 但关于纸条上的内容,却是刻骨铭心的。

    曾经他为此险些把命搭在凶险的毒巢里, 他以某些不可多得的珍贵筹码与卡索做了交易,从他手里得到了一小部分“寒鸦”生成过程的化学式。

    穆雪茵留下的信息也是残缺不全的, 但他却从中发现了一段关键的反应, 其生成物正是他当年拿到的催化剂分子式。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寒鸦”的部分反应过程。

    这一行烙在脑海里的化学式再次现世, 他如何能不急?

    裴迁表示穆雪茵设定的自毁系统是无差别的定时机制,无论他们是否输入正确密码, 到了规定时间都会清空电脑里的所有数据, 并彻底损毁硬件, 以目前的技术是无法修复的。

    于是她隐藏在源代码里的化学式随着倒计时走到“0”时黑了屏, 为了见证这一刻, 裴迁把作为关键证物的笔记本电脑送到了江倦的病床前, 让他亲眼看着电脑报废成了可回收垃圾。

    “黎恪没有看到最后的结果,他帮我们增加解锁次数后就自觉避嫌了,其他技侦也没有跟进到最后,这个结果是我一个人得出的。换言之,如果江副想要灭口的话,干掉我一个就够了。”

    裴迁用一个玩笑向江倦强调了如今世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穆雪茵在生命接近尽头时留下的信息。

    江倦笑了笑,“我相信你。”

    之后的事就算没有他嘱咐,裴迁也一定会托宋玉祗将这份证物长期保留在市局。就算他们没有机会再修复,也不能让此物落到旁人手里。

    至此,穆雪茵的案子也告一段落,检察院批准逮捕了涉嫌杀害穆雪茵的徐子沐,之后犯人便移交看守所,等待公诉。

    流程如此,但江倦心里对穆雪茵和徐子沐的疑惑却没有彻底打消,这起连环案中还有一些令他在意的细节,是他不得不在徐子沐被送上法庭前求证的。

    在医院养伤期间,他曾多次提出要见徐子沐的请求,却都被拒绝了。徐子沐本人极不配合,除了承认杀害穆雪茵的罪行外,他对任何事情都闭口不言,就连他的辩护律师都没法跟他正常交流,还得到了“就让我被判死刑吧”这样的说法。

    江倦觉得徐子沐不敢直言真相的原因无非是对真凶的恐惧和对警方的不信任。无计可施,他只能转而把精力投入到最近发生的案子上,于是张罗出院那天毫无预兆地问萧始:“你知道‘It’s always the husband’的定律吗?”

    “什么?”正脱他衣服的萧始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说了什么上,拽开他的裤绳,就差把脑袋伸进他裤子里了。

    江倦面无表情地抬手,狠狠在他头上来了一下。

    萧始就跟做错事被抓个正着的狗似的被吓得一哆嗦,轻咳两声脱下了他的裤子,“不知道,永远是老公?”

    江倦就像是砧板上的鱼一样,躺平了任萧始摆布,“这是美剧《重案组》里洛杉矶警察局重案组副队长路易·普洛文萨的一句台词,认为妻子失踪案中大多时候作案者都是她的丈夫。这个说法并不是没有根据的,2017年七月美国疾控中心发布了一项报告,有高达55%的美国女性死亡事件与亲密伴侣的暴力行为有关,受害者大多死于现任或前任之手,而女性凶杀案中陌生人犯案只占16%。世界卫生组织的报告也显示,在世界范围内有38%的女性被害案超过40%都是亲密伴侣所为,而针对男性则只有7%,所以‘It’s always the husband’这个定律并不是毫无道理。”

    “所以叶明宣首当其冲受到了你的怀疑?”

    “但有一些矛盾我想不通,你觉得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和睦吗?”

    萧始思考了一下,把被脱光了的江倦卷进被子里,“不好说,确实矛盾。要说他们感情不和,这么多年都没闹过婚姻危机确实不太容易,况且也没听叶家的保姆说过什么闲话,想做到人前人后都恩爱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可要说他们感情好,像穆雪茵这样的事业型女性对丈夫和家庭的关心肯定有限,真像叶明宣说的那样,一天到晚就见上两面还说不上几句话,那就算好也好不到哪儿去吧,难道是距离产生美?”

    看着江倦的目光缓缓挪到自己身上,萧始赶紧摆明立场,“先说好啊,我不支持这个说法,就算我天天粘你身上你也是最美的,不要想跟我拉开距离。”

    “那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收养叶思真?”江倦完全无视了他给自己加的戏,每一个问题都直截了当戳到关键。

    “可能……是叶明宣主动的吧。”

    一听这话,江倦不淡定了,裹着被子坐了起来,凑近来追问:“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江倦自己的直觉也是如此,但他一直没想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萧始有些难以启齿,但看在江倦这么主动的份儿上,还是硬着头皮直言道:“舔狗的直觉。”

    江倦:“……?”

    萧始口干舌燥,艰涩难言,“你不妨把他们的性别对调,当做是在看女尊设定的小说,穆雪茵是凭自己的真才实干打天下的女强人,而叶明宣是吃着老本混日子的富二代,在他心里一直是有危机感的,因为穆雪茵太过强大,会吸引各种各样比他优秀的男性,而叶明宣自己除了祖传的产业之外一无所有。换句话说,如果有一天他们自己的公司倒闭了,没有一技之长的叶明宣只能流落街头,但穆雪茵却可以东山再起,所以叶明宣在穆雪茵面前是有些自卑的。至少我是这么感觉的。”

    “可以理解为舔狗的共鸣吗?”

    萧始:“……”

    妈的,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所幸江倦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赞同了他的说法,“确实,从学生时代就是叶明宣发动攻势追求穆雪茵,而穆雪茵心如止水不为所动,确实可能让叶明宣产生自卑心理,婚后穆雪茵重事业,叶明宣不能生育,又想把妻子牢牢拴在身边,于是收养了一个女孩让穆雪茵的心思只能捆绑在工作和家庭两点上……怎么感觉发展这么奇怪,好像成了宫斗剧。”

    “豪门恩怨嘛,差不多都这个意思。”萧始居然有些同情叶明宣,“这么想来,也能理解他为什么急着再收养一个孩子了,很可能是因为穆雪茵的事业发展太快他有了危机感,想让穆雪茵把重心放在家庭,借着孩子的光多分给他一些关爱吧?”

    江倦脑子里飞速略过那些被秦数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宫斗剧片段,吐出了一句劈得萧始外焦里嫩的话:“雨露均沾?”

    “我擦!谁教你的!”萧始拽着江倦摇了几下,把人晃得七荤八素,被子都滑下来了。

    他下意识把被子给裹紧了,又觉着不对,干脆把他从被窝里掀了,“你给我把衣服穿上,不然我要脱裤子了!趁我还没发兽/性之前,你还有机会自保!”

    江倦只用了一秒就套上了西裤,伸手拿衬衫的时候,还没系好腰带的裤子又被萧始一把拽了下来,一条红艳艳的秋裤被甩在了他脸上。

    “少嘚瑟,知道外面几度吗?春捂秋冻,你这秋裤不穿到五月别想脱下来!”

    江倦用两根手指拈着那秋裤,就像拿着什么脏东西似的,又给萧始扔了回去,简单的两个字让萧始的血压直冲150,“不穿。”

    “怎么,嫌丑?穿里边除了我谁能看见!再说你之前那条深灰色的已经被血染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从妇产科出来的,和这红秋裤有什么区别?这不比沾着血的喜庆!”

    “我还有件事没想通。”

    萧始“嗯嗯嗯”敷衍了他几句,趁机给他套秋裤。

    江倦披上衬衫,接下来一句话又是暴击:“穆雪茵对叶明宣制毒的事有察觉吗?”

    目前桓宇能源坍塌的矿井还在挖掘中,暂时没找到任何证据能证明江倦对其涉毒的指控属实,江倦也以“忘了拍照”为借口,表示自己没有充分的证据,只有挖掘工作进行到后期,到时铁证如山,无需他自证,桓宇也百口莫辩。

    然而穆雪茵留下的化学式却让他们再次直面了这个问题,不管怎样,她对此事必然是知情的,否则也不必以生命为代价给警方留下这至关重要的线索。

    但这之中却有个巨大的逻辑漏洞,就算穆雪茵得知了一些不得了的真相,也犯不着用这种方式向警方和社会揭露丈夫的罪行,她大可及时与丈夫划清界限,将收集到的证据匿名提交给有关部门,为什么非要以如此极端的死法作为一切的开端呢?

    “又回到了最初的‘献祭’。”江倦停下了系扣子的动作,两手落在腿上,静静看着萧始,“叶明宣不是终点。至少在穆雪茵眼里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选择红秋裤的原因:

    萧始:保暖!喜庆!!能生崽儿!!!

    江倦:……狗血的颜色是红的。

    好消息!太太已经交稿了!原本预计要四月的,太太爆肝画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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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社死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深入虎穴的江倦虽然亲眼看到了矿井里的制毒器械,却没来得及留下照片和其他证据就被人发现了, 因此不得不铤而走险, 用矿坑内的炸药炸塌了整个矿主干道, 还差点把自己搭了进去。

    这样大胆的做法结果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短时间内涉案人员没法清理现场抹消证据,警方也不能迅速挖通坍塌的矿井进去搜集证据,只看道与魔哪者更高一丈。

    当然警方自然不能直说是某位未经许可擅入私人领地的副支队长举报你们在地下制毒这种鬼话的,脸皮再厚, 头皮再硬都说不出口, 于是展虞灵机一动找了个借口:“据江副说, 地下很可能还埋着他的同……同事, 咳!同伴。必须争分夺秒救人,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姜惩站在夹杂着沙土的寒风里,嘴里叼着烟还不闲着, 非要挤一句风凉话进来:“你刚刚是不是想说同伙?姓秦的溜的比兔子还快, 一转身人就没了,分明是被我被窝里那胳膊肘往外拐的叛徒给放了, 怎么可能在几十双眼睛盯着的情况下钻到下面去?你把人当傻子好歹也有个限度。”

    然而事实证明,只要哭的声音够大, 演技够逼真, 就足够打动办公室里的领导。

    前脚江倦还面无表情说“我没那个同伙”, 被展虞收买的萧始把保温杯往他怀里一塞, 他当场就变了脸, 后脚坐上那刑侦大队斥二百块巨资给他买的二手轮椅, 进了煤矿安监局办公室就声泪俱下,惨白着脸哭诉:“那和我一起下矿收集犯罪证据的痕检科长用生命掩护我逃出风井,自己却将最灿烂的年华永远定格在了遍布毒瘴的地下,你们忍心让这样尽职尽责的人民公仆永远留在那漆黑阴冷的矿井里吗?”

    感性的女书记眼睛一红,抽出纸巾低声啜泣。

    江倦见其他领导还没落泪便知感情还没到位,嫌麻烦地小声“啧”了一下,继续哭道:“昨晚秦科给我托梦了,他说在那边过的都好,让我们别惦记,他不在乎能不能评烈士,为人民服务是应该的,他不求留在人民心中,只希望有人能拾掇了自己的尸骨,让他尽快入土为安。我如果连这简单的遗愿都不能满足他,怎么对得起他救我的这一条命……”

    原本还因为调查员那一纸挂羊头卖狗肉的许可有所犹豫的男主任也被这深厚的“战友情”感染,泪流满面地在批准挖掘的许可上签字盖了章。

    江倦露出无比欣慰的虚弱笑容,出门直接抱着保温杯跑了,留下一群沉浸在影帝逼真演技里的刑警风中凌乱。

    展虞如遭雷击,“萧法医,江副他平时也……也这样吗?”

    萧始也好似被当头打了一棒,“我也想知道,我现在甚至怀疑他在床上的表现都是装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对彼此表达了深切的同情。然而展虞在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后再看向他的第二眼,似乎就多了些异样的情绪了。

    这事发生后不久,不知在哪个狗窝里养伤的秦数给江倦打来了电话进行了友好慰问:“姓江的,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我死了?”

    江倦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正小口吸溜着汤,一边吹气一边说:“你不是好好喘着气呢,说一句就能没了?”说完还略感遗憾地“啧”了一声。

    “娘的,社死也是死啊!你让我以后出去怎么做人?”

    “我说的是‘很贱’科长失去了‘牲命’,你激动个什么劲儿,把脑子养好了再找我,养不好就不用联系了。”

    不管过程是否光彩,江倦连蒙带骗搞来的许可总归是让警方取得了先机,几组挖掘小队和消防争分夺秒,哪怕只找到一小片破损的试管碎片,或者任何能鉴定出年代的古物残骸都能争取到现场的主控权。

    但桓宇能源情况特殊,云间山这块地是叶家祖传的,一直是以私人名义开采,在警方挖掘的同时,陈箨也以协助救援的名义让公司雇佣的救援队加入了战局。

    展虞委婉地表示如果双方不能很好地配合挖掘工作很可能造成其他麻烦,陈箨一听这话立刻让人从运煤线路入手挖掘,嘴上说着双管齐下可以节省时间,实际上却是司马昭之心。

    毕竟涉及盗挖文物的案子,展虞是需要向江倦报告的,万万没想到在请示下一步计划时,那人居然给出了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说法:“他们想挖就让他们挖,用不着跟他们争那一亩三分地,大不了快挖通的时候再炸一次,谁都别想占便宜。”

    这话直接把展虞说懵了,一时难以分辨到底是不是气话。

    江倦懒得解释,把手机扔给萧始便去给搜救有功的哮天喂冻干了。

    萧始歪头夹着手机,边把切块的西红柿下锅边提醒:“这话还听不懂?你江副的意思是说有那两具山上发现的遗体在,就不愁找不到桓宇能源的把柄,用不着非抓着地下的东西不放。”

    他搅着锅里的汤,盛了一小口尝了尝味道,咂巴着嘴说道:“虽然这次矿井坍塌没有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但塌了就是塌了,甭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安监局还是要找他们算账的。叶明宣和高管总得抓进去几个,只要熬到他们有人进局子,桓宇内部肯定会动荡,甚至是瓦解,到时候再查也不迟。目前关键是要看好在你们局里躺着的两具尸体,做好家属的工作,让他们点头进行尸检。拖得越久,检验难度就越大,少给法医添点儿麻烦,乖啊宝贝儿。”

    江倦白了萧始一眼,那人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像块狗皮膏药一样贴过来蹭了蹭,“吃醋了?这么敏感,是不是开始在意前夫了?不叫了不叫了,以后就你一个宝贝儿。”

    江倦喂完了狗,正准备吃药小睡一会儿,听他这话多按了一片胶囊出来,往他面前一递:“要不你也吃点?我看你病的比我严重。”

    “你说什么呢,我对你要是没想法才……我靠!你住嘴,这是盐酸帕罗西丁,我没让你吃你不准乱吃!吐出来!赶紧给我吐出来!”

    展虞一脸懵逼地看着混乱中被挂断的电话,还没从申请许可那天的刺激中缓过来。

    如果说那个时候萧始所说的“床上”他还能强行理解为盖棉被纯聊天的关系的话,那现在这句“宝贝儿”就足够他怀疑人生了。

    展大队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上司居然会搞这么刺激的办公室恋情,以至于他好长时间都不敢面对这位被自己一脚踹晕又被撞破隐秘关系的上司,生怕自己被毁尸灭迹。

    江倦对他的敏感毫无察觉,回家养了两天就躺不住了,非要来监督他们大队的工作。

    偏偏手下那群刑警像过了年似的,为能见到一眼传说中市局的新副支队长个个激动的一蹦三尺,就连他那秃了顶的副队都当窗理云鬓,对镜贴黄花,带头拉着横幅欢迎江副支队莅临指导,搞得展虞非常难做,不是出外勤就是闹肚子,最后被江倦堵在了分局门口。

    “你在躲我?怕我?”

    江倦有低头的习惯,此前坐着轮椅出现在人前,这个动作并不显眼。但他站起来后身高超过一米八,动作就格外明显了,像是颈椎有什么不适似的,有时平视与他身高相差不多的人甚至需要向左右两侧微微歪着头,又因为他总是一张面瘫脸,就会给人一种带着攻击性的错觉。

    展虞咽了口唾沫,“不、不是。”

    只是怕你杀人灭口。

    江倦没纠结这个问题,他本身也不是会在意别人眼光的人,抻着展虞的后领把人拎进了办公室,“说说案情,那两名死者的家属同意尸检了吗?”

    “其中一人是同意了,但另一人的家属比较迷信,不同意警方把人拆零碎了,闹得厉害。我们队里的女警还在做思想工作。”

    “不用做了,直接解剖吧。”

    “……啊?”

    “对于死因不明的遗体,公安机关有权决定解剖,通知死者家属到场就行了。这么看我干什么,你没学过?法律条文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三十一条。”

    看江倦没有玩笑的意思,展虞赶忙摇了摇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感觉警方态度太强硬还是不太人道,怎么说家里也是遭了灾,家属需要同情和理解……”

    江倦干眨几下眼睛,让展虞把资料递了过来,“是谁的家属不同意解剖,为什么不同意?”

    “这个。”展虞把死者资料翻了页,指着名叫孙晨飞的青年说道:“才二十六岁,还很年轻。他父亲早年开是长途货车的,出车祸截肢,没了一条腿,母亲长年照顾病人也累出了一身病,没有工作能力。好在上边还有个哥哥,叫孙晨宇,初中就辍学打工供他上学了,全家人勒紧裤腰带才供出了他这么个高材生,本来还指望他能出人头地,没想到发生了这种祸事,现在小儿子没了,家都要散了。我看着他们实在可怜,不太忍心用强制手段,还是想让家属自己点头。”

    沟通工作的时候,江倦说话办事都没什么感情,像个冷冰冰的AI,展虞有些担心,他会不会理解不了自己的做法?

    然而江倦的回应却让展虞倍感意外:“这位哥哥在哪里,我想去见见他。”

    没有公事公办,也不是直呼其名。

    他叫他“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秦数:本文最惨配角(之一)。

    秦科,再找不到CP可能会失去光环,会死的很惨(

    顺便今天微博更新了Q版倦猫和萧狗的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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