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宁静的夜, 田小满的声音格外清晰。
“谁敢娶我?”顾春和慢慢重复一遍这四个字,“他们认为我侍奉过王爷,不干净了?”
“倒也不是, 大户人家注重出身,小门小户的不看重这个, 只要品貌好,便是财主家放出来的妾室,一样不愁嫁。”
顾春和讶然, 忽想到一点,“我在外面的名声很不好?”
田小满沉默片刻, 哀叹一声:“世人总是对女子太苛刻。”
暑气溽热,长日难挨, 饭后纳凉无所事事,总有些人喜欢搬弄是非嚼舌头,似乎贬低了他人,就能显得自己多么的高贵。
不知几何起,顾春和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世子因她远赴千里之外读书,廖大爷因她家破人亡,李仁因她死了, 凡和她沾边的男人都没好下场, 现在又和摄政王混在一起,保不齐下一个倒霉的就是摄政王。
他们不会提及这些人的过错,只会说狐媚子迷惑了一个又一个, 祸害了一家又一家, 简直是妲己再世, 褒姒重现。
顾春和在深宅大院听不见这些话, 便是有人知道也不会告诉她。
田小满自也不会, 只是隐晦地提醒她:“王爷总为你出头,难免有人多想。”
顾春和一阵气闷,“我没有勾引任何人,我也不是王爷养的外室。”
“我和你一起住了这些日子,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田小满轻轻握住她的手,“你和王爷一直很守礼。”
守礼?顾春和暗暗笑了声,不知摄政王大人听见这话如何想,若不是那次自己狠狠咬了他一口,怕早被他吃干抹净了。
后来倒是规规矩矩的,再无越礼的举动,待她多了几分小心,甚至有时小心过了头。
顾春和叹气,“反正我爹很快就能来接我,在京城也待不了几天,随便他们说吧。”
田小满失笑,“你倒洒脱,甩手就走,当真对王爷一点感觉都没有?”
一句话问住了顾春和。
树影斑驳,他垂眸看她,站得那么近,她的唇掠过他的手,慌得不敢抬眼看他。那天他有没有说话,又说了什么,自己已然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颤悸不已的心跳。
异常静谧的黑暗里,顾春和的声音显得虚无缥缈,“有的啊,面对那样的人,不心动才是不可能的。”
田小满讶然,“你的处境和我不一样,就算出去也不见得有更好的去处,既然都心动了,何不争取一下?”
“也仅仅是心动而已,顶多是仰慕,再没别的了。”
谢景明是做大事的人,她对他的大业毫无帮助,现在他在兴头上,可以包容她任何缺点,甚至瑕疵也是一种可爱,以后呢?
且不说他当了官家,后宫会有多少美人进来,如果他登不上那个位子,说不定会后悔为她推了柴家的亲事,此前被包容的种种不足,也许都会成为日后厌弃她的理由。
她害怕,所以她不敢踏出那一步。
“也不会坏到哪里去。”顾春和说,“世间肯定有像我父亲一样的男子,淡泊名利,重情重义,我又不求出人头地荣华富贵的,没准儿前头有更好的姻缘等着我呢。”
田小满长长叹了口气,说她天真吧,想得比谁都透彻,说她认得清现实吧,偏偏又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总归你要小心,你无意挡别人的路,但是别人会把你当成绊脚石。”田小满最后提醒她一句,“万事早做打算的好。”
浅浅一声倒吸气,长久的安静过后,顾春和轻轻应了声“嗯”。
月亮从云后挣脱出来,慢慢升上中天,清辉笼着窗前的柴元娘,蒙上一层银雾一般,她一动不动的,好像寺庙里的菩萨雕像。
蔡娴芷临走前笑得意味深长,“我帮姐姐试出来了,你要怎么谢我?”
试出谢景明在意她?柴元娘不知道。
如果她是谢景明,同样会毫不犹豫救人,不顾缘由如何,先让对方欠下个人情。
为人所救,气势上就先矮了一截,再谈条件就不好谈了。
以往柴家与人交涉,从来都不允许和对方有恩怨的人上桌,就怕受情绪左右,从而损害柴家的利益。
但她仍有一丝丝的窃喜,被他扶住的那刻,竟有些熏熏然了,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
族中姐妹众多,其中不乏佼佼者,祖父最终定了她为联姻人选,看中的是她的冷静理智,和枯井般毫无波澜的心。
可她也只有十八岁啊!
明知不应该,仍然忍不住。
几点寒星,带着清冷的光,微睨着人间,有风袭来,停在院子里的夜宛如暗色的湖面,泛起深蓝色的柔波,久久得不到平息。
转天后晌,蔡雅菲闹腾着要吃烤肉,“祖母和我娘都不爱吃烤羊肉,家里的厨子就很少做,我都想死这一口了!”
蔡淑蔓也是个喜好吃的,闻言立刻附和,“要的要的,再配些新鲜的菜蔬一起烤,芦笋、口蘑、韭菜,还有茄子,茄子必须要有!”
谢景明自然答应,“这个容易,炭火和烤网都是现成的,羊肉要提前腌制,你们几个收拾家伙什,我来切肉。”
也不用丫鬟们动手,蔡雅菲几人兴致颇高,嘻嘻哈哈地支炉子铺网子,跟过家家似的闹腾。
蔡悦分到烧炭的差事,火捻子点了好几回,满手满脸的炭黑,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就是点不着那一堆黑漆漆的木炭。
田小满看见,差点笑岔气,“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要是没人伺候,你连顿热乎饭都吃不到,给我!”
她接过火捻子,轻轻吹了吹,待火星子燃起来,便放在一块木炭旁边,见了火光就用扇子使劲扇了几下,轻轻松松就烧起来了。
蔡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让妹妹见笑了,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没用,君子六艺我都不错,我还能射中兔子呢!”
“射中老虎也有可能,就是不会点火,看着生肉干着急没办法。”田小满把扇子塞给他,“剩下的交给你啦,炭块别堆太挤。”
那边蔡雅菲端着洗好的蔬菜,大声喊着:“舅舅,我们都准备好啦,就差你的肉啦!”
立时引发笑声一片,谢景明无奈斜睨她一眼,“好好说话。”
蔡娴芷用团扇半掩着脸也在笑,扇子后面是酸溜溜的妒意,四妹妹娇蛮任性,任谁都说差自己远矣,却偏偏过得如此滋润,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肥瘦相间的羊肉滋滋冒着热气,孜然的香气和肉香完美融合在一起,光是闻到味道,就让人口舌生津,食指大动。
“看不出舅舅很会烤肉!”蔡雅菲啧啧称奇。
谢景明道:“在军中摔打几年,什么都会了。”
顾春和心头微动,莫非他会绣花也是在军中磨炼出来的?想着想着,眼神不由自主就飘到他脸上了。
谢景明嘴角勾了勾,将烤好的第一块肉放在她碟中,“小心烫。”
顾春和未作他想,嘟起小嘴轻轻吹了吹,小小咬了一口,眼睛眯了起来,“好吃。”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谢景明的笑意直达眼底。
柴元娘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让厨娘操持就好,舅舅快坐下吃,堂堂摄政王站着伺候我们,这叫我们可怎么吃得下啊。”蔡娴芷笑着,接着取酒的机会,不着痕迹地坐在顾春和旁边。
如此一来,空着的位置只有柴元娘旁边的座位了。
谢景明瞥了一眼蔡悦。
蔡悦拿着酒杯起身,大大咧咧挤在妹妹身旁,“你哥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快,给我倒酒。”
大懒治小懒,小懒干瞪眼,蔡淑蔓腮帮子气得鼓鼓的,到底心疼哥哥在外求学吃苦受罪,还是乖乖给他倒了杯酒。
谢景明便坐在蔡悦的位置,对面是柴元娘,左边是田小满,右边是蔡雅菲。
蔡娴芷提议:“光吃酒也没意思,我们不如掷骰子玩关扑。”
蔡雅菲皱着眉头说:“怎么个玩法,比大小,谁点数最小谁罚酒吗?我酒量不行,要是罚酒我可不来。”
“那就成了外头男人划拳吃酒了,忒粗鲁。”蔡娴芷摇摇头,“我知道一种新奇的玩法,用三个骰子掷点数,我们轮流坐庄,和庄家点数一样便算扑中了。赢家可以问庄家一个问题,庄家可选择答或不答,答话不得作假,若是不想答,庄家罚酒也可,用身上的东西作赔也可,你们说可好?”
蔡悦一脸为难,“这不大好吧,若是问到让人尴尬的问题……”
“就玩这个!”蔡淑蔓目光灼灼盯着哥哥,“你觉得不便回答,可以不回答,吃酒就好了。”
蔡悦道:“可我明天就要启程去书馆,喝多了耽误事。”
蔡雅菲是生恐天下不乱的脾气,在旁笑道:“大哥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哦,我说为什么你一定要跟着我们来庄子,是不是怕二婶母的盘问?”
蔡悦脸皮一僵,正是被说中心事的样子。
“酒后助兴的顽笑而已,不必当真。”柴元娘忽道,“我们几个姑娘都不怕,你怕什么?”
说的是蔡悦,看向的却是谢景明。
谢景明抬抬眼皮,“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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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烤网上的肉块, 被火炙得发出微响,一滴油落在发白的炭火上,滋的一声, 须臾干涸了。
“我先来!”蔡悦率先打破沉默,命人拿来骰盅, 用力晃了几下,打开一瞧,两个四点, 一个一点。
依次轮了下去,众人都没掷出相同的点数, 直到最后一位蔡淑蔓。
蔡淑蔓调皮地眨眨眼,“哥, 小心了。”
蔡悦起身,神情肃穆,向四方团团作揖,口中念念不停,“佛天菩萨,三清道尊,孔老夫子保佑, 一定、一定不要一样!”
伴着蔡淑蔓一声“开”, 两个四,一个一,竟是丝毫不差。
蔡悦脸都绿了!
席间一片放声大笑, 田小满抱着顾春和笑成一团, 连谢景明都忍俊不禁, 用扇子指着蔡悦笑道:“你呀, 这就叫说嘴打嘴。”
蔡雅菲斟了杯酒递到蔡悦面前, “真不愧是嫡亲兄妹,心有灵犀啊。大哥哥,你是吃酒,还是答话?”
蔡淑蔓叫道:“不许吃酒,吃酒就说明你心虚!哥,你老实交代,在外有没有喝过花酒?”
蔡悦连声叫冤,“我天天在书院里读书,哪有功夫喝花酒?母亲派了四五个小厮,见天跟着我,不信你问他们去!”
蔡淑蔓狐疑地说:“四月里舅舅生辰那天,你害了风寒没去,可有人在画舫上看见了你,你干什么去了?舅舅特地给母亲来信说了此事,害得母亲担惊受怕了好久。”
谢景明握酒杯的手停顿了下。
蔡悦嘿嘿一笑,“这是第二个问题了,等下次你扑中了再问。”
到了谢景明坐庄时,席间突然安静下来,蔡雅菲仗着自己和他关系最近,大着胆子说:“舅舅,要是扑中了,我们问你……你可不许生气。”
“当然,规则还是要遵守的。”谢景明笑笑,随便摇了两下,掷出三个一点。
“豹子!”蔡娴芷轻呼一声,旋即笑着说,“看谁运气好能扑中舅舅,小满,该你了。”
田小满很会玩骰子,掷个豹子也不是难事,但她哪敢问摄政王?只糊弄一把了事。
下一个是顾春和,她不擅长此道,自然也没有扑中。
很快轮到柴大姑娘,她手指摩挲着那三枚骰子,垂眸敛笑,“王爷,我不会手下留情。”
轻轻松松,便是一个豹子。
突然间没人说话了,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蔡雅菲左看看右看看,满脸纳闷,刚张嘴想说什么,就被二姑娘偷偷拽了拽衣角。
连带着顾春和也紧张起来。
谢景明反而比谁都淡然,微微颔首,“请。”
柴元娘深吸口气,“元娘还在渝中的时候,就满耳的摄政王,据说单是您一面将旗,就能吓退北辽三十里。”
蔡雅菲心中得意,忍不住插嘴道:“那有什么稀奇的,我舅舅差点灭了北辽的王庭,若不是有我舅舅,咱们能不能在这里吃酒玩乐还两说呢。”
“四姑娘所言非虚,”柴元娘接着道,“据说王爷刚和北辽交手时,并没有讨得多大的便宜,只因后来一场‘屠城’,足足杀了上万人,才彻底将北辽人吓破了胆。上万人,尸骨堆起来一座山高了啊。”
风突然大了,微凉的山风吹得人们头发都乱了,还未将凌乱的头发整理好,便听柴元娘问道:“请问王爷,屠城一事是不是真的?”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她竟会提出如此让人尴尬的问题。
蔡雅菲按捺不住,狠狠冲柴元娘翻了个白眼,“都是污蔑我舅舅的谣言!人家好心请你来玩,你却当众给主人家难堪,亏你还是人人夸赞的闺秀典范,简直徒有虚名!”
柴元娘一声不吭,略垂下头,似乎也觉得自己过分了,然眼睛的余光却在看顾春和。
果不其然,顾春和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握着杯子的指尖已然发白,鬓角挂着几滴汗珠,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定是害怕了,这样娇弱羞怯的女孩子,平时踩死只蚂蚁都会忏悔半天,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这种虐杀暴行?
柴元娘收回目光,将视线重新放在谢景明身上,略一挑眉,“王爷?”
谢景明的脸,半隐在斑驳的树影中,近在咫尺,却昏晕难辨。
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浅笑,他说:“是真的。”
“舅舅!”蔡雅菲一脸惊愕,喃喃道,“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那样暴戾残忍?她再莽撞,也不敢说出来,不过身体的反应更为直接,不自觉间,蔡雅菲身子往旁边躲了躲。
一时间席间沉闷起来,几人草草扔了两把,无人扑中,骰盅又回到谢景明手里。
谢景明仍掷了个豹子。
田小满意料之中地没有扑中,把骰盅轻轻推给顾春和。
顾春和看了一眼谢景明,两眼发直,脖颈发硬,表情复杂,看得谢景明心头一紧,一直松懈的脊梁也不由挺直了。
她双手捧着骰盅,一上一下地晃,眼神专注又虔诚,充满火热的期待,像是把整个生命都压在赌注上
谢景明不禁一怔,小姑娘想赢他?她也想问他话!她脸皮那样薄,他倒真有点好奇会听到什么问题了。
咚一声,骰盅落回案上。
顾春和手摁在盅底,手脚都在抖,迟迟不敢打开,急得蔡雅菲在旁大喊,“快开快开!”
蔡娴芷轻笑:“顾妹妹好大的阵势,快点吧,下家还等着呢。”
“我帮你。”谢景明起身绕到顾春和身后,伸出手扶住盅底,垂眸看着顾春和笑,“我猜你必中。”
说罢,掀开骰盅。
“豹子!”田小满惊呼,使劲鼓掌,“春和,你好厉害!”
顾春和兴奋得满脸通红,眼睛流光溢彩,是揉碎的光和影。她仰头看着谢景明,这次,谢景明清晰地从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想知道什么?”谢景明笑意温柔。
顾春和紧紧握着那三颗骰子,几乎攥出了汗,她轻声道:“您为何要屠城?”
柴元娘惊讶极了,她怎么又问这个,就不怕谢景明着恼?
略带西斜的太阳停在树梢,那刺得人眼都睁不开的金色光芒已变成了绯红色,柔柔地洒在他二人身上,染红了他们身上的衣裳。
顾春和面色平和,仿佛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过失。
柴元娘猛地醒过神,顾春和拼命想赢,是想给他一个当众解释的机会!难道说她刚才不是在害怕?
“为何?”谢景明也有些意外,沉吟了会儿才慢慢道,“我想我的兵能多活几个。”
田小满早已悄悄起身,将位置让给了他。
谢景明顺势坐下,“北辽人和咱们不同,平时是民,战时就是兵,他们潜伏在大街小巷,暗杀、下毒,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杀死我们。”
“便是小孩子也一样,问我们讨吃的,上一刻还是可怜兮兮,下一刻就用匕首捅伤我的兵,他们所有的兵器都涂了马粪马尿,甚至淬毒。我的兵只要受伤,就很少能活下来。”
暮风中,他的声音沉重又苍凉,“我看着我的兵肠子流了一地,我看着他们的伤口长满了蛆虫,看着他们哀嚎着死去。有一个才十五岁,好小,身板还没有我的大刀高。他躺在我怀里,一直哭着喊,好疼啊,好疼啊……”
“所以,我要让北辽人打心底恐惧我,恐惧我的兵!”谢景明蓦然抬头,血红的夕阳在他的眼中燃烧,“彻底击垮他们的勇气,让他们再也不敢难下一步。”
“在战场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他冷冷斜着柴元娘,“背上暴戾残虐的名声又如何?总好过让我大周千千万万的将士枉死敌人之手。”
“说得好!”蔡悦猛地一拍桌子,举着酒杯道,“北辽在边境烧杀抢掠,屠城的事可没少干,王爷为我大周子民报仇雪恨,大快人心。王爷,我敬您一杯!”
谢景明笑笑,饮了杯酒。
待他看向顾春和,又是另外一种眼神,“你还怕我么?”
顾春和却道:“等你扑中我手里的骰子,我再告诉你。”
呦,小姑娘也敢给他软钉子碰了!眉头挑起笑意,谢景明不知不觉多饮了几杯酒。
稍后便是蔡娴芷坐庄,她掷出三个六点,本以为无人能扑中,不想谢景明竟中了。
“舅舅好手气,”她笑吟吟地说,只是那笑容看上去有些发虚,“您做长辈的,可不许为难外甥女。”
谢景明说:“不必紧张,问题很简单——昨天是你把柴大姑娘推下台阶的?”
蔡娴芷脑子嗡地一响,下意识否认,“不,我没有。”
谢景明脸上泛起淡淡的笑纹,“不想回答,可以饮酒赔罪,若是说谎,会遭报应的。”
蔡娴芷努力忽视众人狐疑的目光,“我没有,不信您问柴姐姐。”
“是我自己不小心踩空,和她没关系。”柴元娘替蔡娴芷解围,“王爷总不会比我这个当事人更清楚。”
谢景明不再说话了。
然而不等蔡娴芷松口气,一轮刚过,谢景明又扑中了她掷出的骰子。
“我的手气果然好。”谢景明把玩手里的骰子,“那么大外甥女,我们同游金明池那日,你和柴桂躲到小树林,差不多两刻钟才出来,你们干什么了?”
他轻飘飘一句话,惊得蔡娴芷好似雷劈,魂魄都要震碎了。
蔡雅菲大叫:“大姐姐,你和柴家表哥有婚约!你、你……怎么还敢和柴大公子牵扯不清?好不要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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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蔡娴芷脸上是一种死人般僵硬的神色, 搭眼一看,四周的脸孔既熟悉又陌生,都是朝夕相处的姐妹, 可此时竟无一人出言相帮。
树叶在风中沙沙的响,像是许许多多的人在嘲笑她。
“舅舅, 我虽不是您的亲外甥女,可您也不能如此羞辱我。”蔡娴芷的眼泪潸然而下,话音里含着无穷无尽的委屈。
谢景明不咸不淡地说:“不过将你做过的事说了出来, 这也算是羞辱?你敢说你没和柴桂私下见过面?”
否认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但看到摄政王嘴角那丝讥诮的微笑, 蔡娴芷硬生生止住了。
他必定还有后招,若她不承认, 下一刻就会凭空冒出几个证人,把这事砸得死死的,或许还会牵扯出别的什么事。
可也不能就此认下。
蔡娴芷抽抽噎噎哭道:“柴家是我外家,和亲戚多说几句话犯法么?我的亲事是我娘定的,旁人想插手也插不进去……我知道我碍了人家的眼,有人不痛快了。罢了,回去就和祖母说, 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你给我说清楚, 碍谁的眼?谁不痛快了?”蔡雅菲的暴脾气先忍不住了,“你自己不守规矩和柴家男人纠缠不清,还想把过错推给我母亲!”
蔡雅菲双手叉腰, 柳眉倒立, 小嘴叭叭叭, 好像放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做就是做了, 没做就是没做, 你死活不回答舅舅的问话,我看你就是心虚不敢答。整天装好人,实则一肚子坏水,我哥与我母亲不合,就是你挑拨的。”
“你真做姑子我倒佩服你,只怕你舍不得!拿祖母说事,以为我怕啊?咱们一起去鹤寿堂,把柴家两位表哥也请来,当面掰扯清楚,看看谁丢人,做了丑事还装纯洁无辜,我呸!”
在骂人这一点上,她完全继承了田氏的天赋,不讲半点情面,把蔡娴芷骂了个狗血淋头,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蔡娴芷此时才反应过来,她又犯了个错误,低估了蔡雅菲的泼辣蛮横,高估了她对国公府的感情!
以前有冲突,蔡雅菲不过阴阳怪气两句,最多找祖母哭闹一场,哪敢指着鼻子骂她?现今有摄政王撑腰,竟忘了长幼有序的道理!
祖母常告诫她们姐妹,万事以国公府体面为先。同为蔡家姐妹,一个名声有损,其他人也颜面无光,看其他妹妹一直缄默不言就知道了。
蔡雅菲却全忘了,不惜家丑外扬也要闹大,就是因为她有个位高权重的好舅舅,根本不愁嫁。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没搭上柴桂,和表哥的亲事也黄了,她真要做一辈子的老姑娘,一辈子看田氏脸色过活了。
蔡娴芷惶惶然的,假哭变成了真哭,掩面仓惶而逃。
蔡雅菲得意洋洋一扬下巴:哼!
暮色从远山外层层渲染开来,淡淡的赭色薄雾模糊了山野。
顾春和坐在紫藤花缠绕的秋千架上,足尖一下一下点地,秋千慢悠悠荡着,平缓而柔和。
谢景明的袍角掖进了腰带,蹲在地上边摆弄一盆兰草,边慢条斯理地说:“当时你脸色都青了,真不是吓得?”
“怕还是怕的,也有点生气,想不通柴大姑娘为什么提这个问题,当众给人难堪,这可不像她的作风。”
是想让你知难而退。
谢景明当时就猜到了,却也不愿多说,抬头望向顾春和,“多谢你。”
秋千停了。
“我有什么好谢的。”
“好久都没人替我出头,这种感觉真的挺好,我竟有几分飘飘然了。”
顾春和脸颊微微泛红,“快别提,你是威名远播的摄政王,我又算什么?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谢景明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低头去看她的眼睛,“你心里还是关心我的。”
顾春和忙侧过脸避开他的视线,“没有。”
结果那人又追过来看,逼得她眉梢眼角都是羞意,耐不住斜睨他一眼,“再看我就恼了。”
恰好月洞门外响起田小满的声音,“春和,收拾好了吗?咱们去泡温泉喽。”
“就来!”顾春和如蒙大赦,丢下谢景明就跑开了。
一瞬间谢景明满脸都是笑了,他慢慢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轻轻一蹬,秋千吱扭扭荡起来。
闭上眼,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的余香。
原来她的一点关心,便能让他如此的愉悦,他不由暗暗庆幸,庆幸先前忍住了,没有强行逼她留下。
“郎主?”许清轻声唤他,“药准备好了。”
谢景明睁开眼,只觉浑身又开始疼了,轻叹一声,“走吧。”
温泉藏在庄子后面的林中,曲曲折折的小路上,丫鬟们簇拥着五位姑娘,笑笑闹闹地往林子深处走去。
蔡娴芷躲在院子里哭,柴元娘也不见身影。
“要不打发人请柴姐姐过来?”蔡淑蔓说,“一起来的,单独撇下她也不好。”
蔡雅菲撅起嘴,“前晌就告诉她了,爱来不来,不来拉倒,要请你去请,我可不惯她那脾气。”
田小满忙打圆场,“许是身子不舒服,反正还要再住上几日,温泉在这里又跑不了,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一说身子不舒服,顾春和脸色微变,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田小满问她。
顾春和期期艾艾的,很不好意思地说:“肚子坠坠的,可能那个来了。”
“不会吧,你才完事不到半个月。”
“我一向不太准,你们先走,我回去看看。”
田小满嘱咐说:“不管来不来温泉,都派人知会我一声,好叫我放心。”
顾春和应了,和春燕二人折返回来,却是虚惊一场。
“还好还好,没有败兴而归。”顾春和轻拍胸口,“这里的泉水是有名的美人汤,听说泡完后肌肤滑润,都不用抹香膏子。”
“我沾姑娘的光,也能泡泡温泉池子,回去也好和我娘他们说说。”春燕也是满脸期待。
眼见天色已晚,她们手里提着换洗衣服,脚步轻快地出了院门。
半路上碰到许清,抱着一箱子草药,看样子也是去温泉的方向,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走了。
“那许多药,干什么用的?”春燕嘀咕一句。
总不会是谢景明吧?顾春和的心微沉,胸口忽然有点闷闷的,喘不上气的感觉。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许清一路低头狂奔,没看清水榭的门是关着的,那是一头撞在门上,连人带药包摔了一地。这还不算完,因冲劲过大,连门上的木匾都震掉半拉。
许清晕头转向爬起来,气急败坏地冲门狠狠踹了一脚,“哪个混球儿把门关上的?疼死爷爷我了。”
这一脚下去,门开了,门上的木匾也差点砸中他脑袋。
看门的婆子战战兢兢,“因今日有女眷,怕人走错了,故郎主刚刚吩咐关了此门。”
许清哼哼唧唧地揉揉脑门子,捡起一地药包,没好气吩咐那婆子,“愣着干嘛,还不快把匾挂上去!”
婆子唯唯诺诺,虚掩着门,赶紧回院子找人找梯子挂匾去。
却说顾春和二人顺小路走到尽头,听见汩汩的水声传来,却不见温泉,只有眼前密林长藤掩映着一座水榭,点点灯火照耀其中,看样子应是这里了。
春燕寻了个丫鬟问路。
那丫鬟说:“就是这里,几位姑娘已经进去了,您顺着这条路直走,到头右拐,只一个门开着,不用担心走错。”
二人按她说的,果然很快就找到了一扇开着的门。
顾春和有点迟疑,“是这里吗?怎么静悄悄的,听不见小满她们的声音。”
春燕笑道:“按那姐姐说的就是这里,想来是露天温泉,姑娘们不好意思大声玩闹。咱们先进去瞧瞧,大不了走错再出来。”
沿着鹅卵石小路走了没多远,水声越来越大,待拐进一条栈道,已可见烟笼雾绕的水面了。
春燕兴奋得不得了,“姑娘,您去前面屋子里坐坐,我找个人问问在哪里换衣裳。”
她一走,这里就剩顾春和一人,瞅着四周朦朦胧胧的山林,不知什么鸟儿的一两声鸣叫,心里越发忐忑。
忽听前面敞厅有人说话,她忙走近了,“有人在吗?”
没人回应。
顾春和慢慢绕到敞厅后面,一阵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偌大的温泉池子淙淙作响,乳白色的泉水中,不时有一个个白色的气泡升上水面,就像一颗颗珍珠落在玉盘中。
脚下岩石湿滑,她提起裙角,小心翼翼走着,“田姐姐,三妹妹,你们在里面吗?”
“谁?”一个低沉的男声猝然响起。
顾春和大惊,转身欲逃,不妨脚下打滑,扑通一声跌入水里。
其实池子并不很深,可她不会游水,霎时就慌了神,越想站起来,脚越是够不着地儿,手脚胡乱扑腾,等被人从水里捞起来,已是连呛了好几口水,浑身酸软无力,只剩趴在那人怀里喘气儿的力气。
待看清救她的人,顾春和的脸登时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你怎么在这里?”谢景明比她也强不到哪里去,他在泡温泉,此种情况下,几乎算是坦诚相见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8 00:06:47~2022-04-19 00:3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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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抱住她时, 谢景明差点没控制住自己。
柔软得仿佛没有骨头,只消稍稍用力,轻易就能变成任何他希望的样子。
瞬间烧着了他。
他湿濡的肌肤就好像一块烧红的炭火, 烫得顾春和手一缩,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干脆闭上眼,慌里慌张地往后躲,“我走错了。”
越慌越出错, 那池底又滑又腻,她不住打晃, 险些又仰倒在水里。
没奈何,她只能扶着谢景明的胳膊, 方堪堪站稳。
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散下来,长长的睫毛被水雾润湿了,微微颤动中,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水珠,顺着脸颊滑落,落在胸前, 潜入深处。
谢景明喉结滚动了下, 接连几个深呼吸,所有的冷静理智全被他用在这一刻了。
他引她往另一边走,“那边有石阶, 你去最里面的屋子等着, 你的丫鬟呢?”
“不知道……”顾春和蚊子哼哼般说。
谢景明不再问, 手上用力, 伴着一阵水声, 顾春和大半个身子浮出水面。
濡湿的夏衫紧紧贴在身上,一如裸程。
覆在身上的大手猝然间着了火,顾春和羞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郎主。”许清的声音不合时宜响起,栈道旁的竹帘映出一道人影。
被人看见,没事也成有事了。
顾春和急得想哭。
“躲我后面。”谢景明转过身。
他身后,石阶和岸边岩石构成一个小小的“凹”字形空间,恰是个天然的避身所,顾春和来不及多想,努力缩小身形,将自己隐在他的影子里。
许清已掀开竹帘进来,“药配齐了,还得煮一刻钟才能好。这个许远,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竟搞丢了一味药,害得我这一顿折腾。”
“出……”
“啊?”许清等他的吩咐。
谢景明却沉默了。
许清等不到他说话,便自顾自地絮叨:“官家还是对您挺好的,太子一直想要这处温泉,官家就是不松口。都猜官家准备在这里建行宫留着自己用,没成想赏赐给郎主了。”
他一拍大腿,“嘿,没把太子那帮人给气死!东宫大总管见了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可他们也不想想,您这一身的伤病是怎么来的。”
顾春和心头微动,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
此时谢景明立在水中,将她牢牢藏在身后的同时,也露出了整个脊梁。
顾春和瞪大眼睛,强忍着没让自己惊叫出声。
一条狰狞的暗红色伤疤,从后心到腰际,如张牙舞爪的蜈蚣一样斜斜趴在他的背上。
顾春和伸出手,手指悬在伤疤上,犹豫了下,手指慢慢蜷缩着,仍是收了回来。
许清说的什么,谢景明一个字都没有听,全幅注意都在身后。
她的鼻息似有似无掠过他裸露的背,柳絮般轻轻飘扬着,微荡又熨帖,皮肤旋即产生一种又痒又麻的感觉,想抓挠,又无处抓挠。
他不由放轻了呼吸,试图抓住这种奇特的滋味。
但很快,轻微的水声过后,那丝气息消失了。
谢景明闭了闭眼睛,冷声吩咐:“出去。”
许清愣住,看看手里的药膏子,“啊?还没给您抹药呐,院判说了,泡完两刻钟温泉就得抹药。”
谢景明给他一记眼刀,“滚!”
冷冰冰,恶狠狠,十足的怒意,许清脖子一缩,连滚带爬遁了。
谢景明没有回身,背对着顾春和说:“还不快走。”
哗啦哗啦的水声过后,偌大的池中只剩他一人了,谢景明缓缓靠在大石上。
一弯新月升上树梢,散发着白色的芳华,好像一朵梨花,悄然绽放在暗蓝色夜空里。
谢景明探出手,轻轻一抓,将那朵梨花握在了手中。
栈道尽头的房间里放着两件绢布单衣,男子样式,应是谢景明换洗用的。但顾春和已管不了那许多了,从头到脚把自己裹了个密不透风。
咔嚓,门扇轻响,一丝风随着门缝潜进来。
顾春和全身寒毛立刻随着这风竖了起来,看到来人是萱草,这口气才算吐出来。
来不及细问,赶紧换好衣服,跟着萱草从水榭后门悄悄绕出来。
一回院子,她就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春燕也回来了,扒着门框看了看,蹑手蹑脚退出来,轻声问萱草,“姑娘好些了没?”
“用了点红糖水,回来就睡了。”萱草扯开话题,“姑娘特意让我告诉你,松快一晚,不用管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春燕道:“惦记着姑娘,玩也玩不痛快。对了,方才经过大姑娘的院子,她们正在整理东西,说是明天下山回府,我看咱们也提前收拾下。”
大家伙一起来的,没有让她一人回去的道理。
萱草不以为然,“四姑娘离了府里的管束,玩得正在兴头上,她可不愿意走,明天准是一通闹,走不走得了还不一定。”
没想到转天一早下起雨来,蔡雅菲都不用开口,老天爷就帮她说话了。
这雨一连下了两天仍没有停的迹象,别人尚可,书馆假期已满,蔡悦不能再耽搁下去,打算从庄子直接启程去书馆。
吕氏显然也是这个意思,派人将儿子的东西送到庄子,还给几位姑娘捎了些厚衣服。
山里本来就比城里凉,大雨过后更是气温骤凉,虽不至于冷着她们,却只能窝在屋子里打牌下棋,甚是无聊。
“诶,新衣服?”蔡淑蔓讶然道,“这料子好鲜亮,瞧着不是这边的样式。”
“姑娘好眼力,这是吕家舅爷送来的,淮南最时兴的花样。”管事妈妈笑道,“刚做得,正好现在穿。”
其中也有顾春和的,除了颜色素淡些,和其他几位姑娘样式一样。
凑近一闻,还有股淡淡的香气,很奇特,花香不似花香,木香不似木香,带着点青草茬的味,像是雨后大地的味道。
“这是什么熏香?”顾春和随口问那妈妈。
妈妈答道:“并未熏香,因怕虫蛀,来时和香料放在一起,可能沾染上了。”
别的衣服上或多或少也有些香味,顾春和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日初晴,天空明净得像一块蓝宝石,金色的阳光洒进山林,树叶都绿得可爱。
还有一汪清泉从林间盘旋而过,坐在八角亭中,听那风声松涛声,泉水叮咚声,鸟儿啼鸣声,看天上白云缥缈婀娜,丛林翠绿欲滴,真令人心旷神怡,好似成了画中无忧无虑的小童。
蔡娴芷依旧称病不来,柴元娘倒是来了,单独坐在一角,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日仍有些凉,她们都换上了吕氏送的衣服。
蔡雅菲拿着鱼竿在泉水里瞎搅和,笑嘻嘻地说:“明年我们还来,舅舅可不许嫌弃我们。”
谢景明看着四散奔逃的鱼直叹气,“你再来几次,这里的鱼就被你祸祸完了。”
蔡雅菲把鱼竿一扔,拍拍手道:“本来想钓条鱼孝敬舅舅,奈何鱼儿死活不上钩。田姐姐你会不会钓鱼?”
田小满点头,豪气万丈道:“我还会徒手抓鱼呢,看我给你们露一手。春和,帮我提鱼篓。”
“好。”顾春和上身前倾,刚要起身,突然脸色大变,眼神发直,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谢景明马上过来,“怎么了?”
冷汗无声顺着脸颊淌下来,顾春和眼中是难以言喻的恐惧,颤着嘴唇,轻轻吐出一个字,“蛇……”
谢景明脑子轰地一响,顺着她的视线向下看。
她脚边飞快闪过一截竹青色的蛇尾。
“它在爬,腿那里。”
单是听她的声音都要窒息了。
蔡雅菲在泉边大喊,“舅舅,你干嘛跪在顾姐姐旁边啊……”
谢景明猛地回头,眼底血红,牙关紧咬,冷森森一团杀气,愣是把蔡雅菲的“啊”字吓得吞回去半截。
“不许发声,静悄悄地出去!”
虽不明所以,但无人敢违抗,很快,亭子里只剩下谢景明和顾春和二人。
“别哭,”谢景明扯出一个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别哭,我在呢。”
顾春和把哽咽压在嗓子里,扁着嘴点点头。
谢景明又说:“是一条小菜蛇,无毒的,别怕。我慢慢把你衣服解开,你千万别动。”
他伸手,捏住褙子的束带,轻轻一拽,褙子向两旁散开。
丝——
那是蛇吐信子的声音。
“唔!”顾春和的眼泪不可抑制地向外汹涌,嘴唇咬出了血,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一滴汗,两滴汗……汗珠顺着谢景明的下颌落在顾春和的膝头,和她的眼泪混在一起,分不开,辨不出。
谢景明小心翼翼托着褙子的前襟,缓慢而平稳地从顾春和身上脱下,生怕一个幅度太大,惊动那条蛇。
淡青色的襦裙下,隐约可见拇指粗细的一条蛇在她腿上蠕动着,不动了,只有大腿上凸显出一截蛇身,不知道头躲在哪里。
打蛇打七寸,不能贸然出手。
谢景明死死盯着那截蛇身,轻轻托起她的裙子。
轻飘飘的裙子,却重若千钧,每向上一分,他的心都就绷紧一分。
裙角过了膝盖,谢景明忽抬头看了看她,眼睛闪闪的,似乎含着泪光。
顾春和一怔。
却见他突然出手,顾春和还没反应过来,一条通体翠绿的蛇已被他死死掐住七寸扯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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