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考诤。
我不仅认错了、误会了你的白月光, 也误会了我自己的。
这是她成年后的第一次无措和慌张。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爱错了救命恩人,明明他俩的关系现在水深火热,那么知道真相就应该头也不回的离开才足够潇洒、冷静。
可是为什么……会无措和慌张呢?
那次吵架之后。
是他们冷战最长的一次。
谁都没先低头。
美国, 芝加哥,冬。
向考诤坐在公寓花园前的椅子上抽烟,隔一阵, 想到什么,呛一声, “咳咳咳”。
烟瞬间反吸入肺,呛红了脸。
有人抱着一只猫从里面出来, 假装嫌恶地“啧啧”两声。
“我说向par,我的奴隶合伙人, 你要想老婆就回去哄, 搁我这抽烟算什么本事?烟味都要熏死我温室里的花了。”
“你再废话一句,我烧了你一温室的玫瑰信不信?”
年轻人不以为意, 只是笑笑, 抱着猫, “可别, 有气出气,别拿我的玫瑰撒气,那可是珍稀物种, 曼塔玫瑰, 听过没?我可就这么点盼头了。”
他说完转身回了室内,隔一阵拿着个水壶出来,新买的。
向考诤看着他把水壶灌了自来水, 跑温室浇玫瑰去了。
像个花农, 但向考诤知道他不是。
他们都一样, 自作自受的天涯沦落人罢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消息。
手指打了许多字,最后又一个一个删掉。
快十二月了,她要考研,暂时不打扰她了吧。
手机转一圈,起身,“阿珩,律所还有没有案子了?”
“那几个案源都没案子给你了?”
“没了,都做完了。”
“你这是玩命啊向考诤。”
“大概吧,我只想在明年研究生入学前,把欠你的债还干净,名正言顺做我的创始合伙人,省的继续被你压榨,温par。”
“我可以继续给你介绍案源,但是我也觉得你应该喘口气,现在还是我奴隶的向par。”
向考诤不置可否。
对方叹了口气:“我死都没想过有天你能变工作狂。”
“还有,兄弟我作为过来人告诉你,你们这样互相逃避现实,是会玩完的。”
“我们不会,你少酸葡萄心理。”
被污蔑酸葡萄心理的温par:“……”
十二月的北聆下了第三次大雪。
纪涵央苦恼的在结冰的路面上小心翼翼的走。
向考诤自那次机场的事情后,时隔两个多月,没和她发过一条消息。
纪涵央自然也没有。
以前她不敢追,现在她不愿追。
纪涵央终于利用这段空白期想明白了许多事,她真的在和他一点一点的相处中,被他彻底惯坏了,她不再像以前一样,只图他看看她就好了。
从什么时候愿意承认这一点的呢?
大概是知道当初救她的那个人是向西宴而不是向考诤的时候吧。
那层“恩人”滤镜确实给她对他当初的一见钟情增加了很多的气氛。
所以纪涵央真的爱他吗?还是单纯的那层恩人滤镜加持,所以过滤掉了他身上所有的坏习性?
她第一次产生自我怀疑。
她自私又霸道的想要他更多的关于精神上的领域。
想要更多的了解、更多的关心。
她想要的东西在他们关系的递进中越来越多,直到理智兜不住贪心。
想做那个第一顺位,而不是重要又好像没那么重要的第二顺位。
是的,她是他的第二顺位。
不是第一顺位也不是第三第四顺位,而是那个很尴尬的第二顺位。
重要吧,但比不过心里的第一,不重要吧,但又比第三第四靠前。
那他心里的那个第一顺位是谁呢?
是范苇珠吗?
其实不是。
纪涵央慢慢的也明白过来了。
是他对范苇珠的那份愧疚。
是的,不是范苇珠,而是愧疚。
那份愧疚与向考诤骨子里的那份完美主义完全相悖,所以他当时选择堕落。
可他终究是那个完美了快十几年的向考诤啊,他总归心里是有个倾向的。
纪涵央不过是刚好出现在了他的摇摆期,所以他把她当做借口重拾完美主义。
她觉得这就是这场爱情的真相。
即使她无法解释他对她炽热的眼神,但又觉得,好像只有这么理解,才能解释为什么高中的时候他看不见她,却在大学对她一见钟情。
看啊,纪涵央,你嘴上说的那么好听不在乎、要成熟,实际上心里就是介意得要死。
介意为什么一见钟情那么晚,介意他心里的完美主义比你重要,更介意一个他把你当做浪子回头借口的可能性。
可是这些卑鄙而不甘的小心思她不能诉诸于任何一个人。
因为实在羞于启齿。
文菲竹和前男友分了手。
笑得很平静,说:“我这辈子不会信浪子回头,像个接盘侠似的没有尊严。”
纪涵央那天什么都没说,她盯着书,任由这句话飘入耳朵里。
然后搅乱心襟。
她在终日的猜疑里不见天日、度日如年。
于是终于明白没有建立信任关系的情侣,在异地恋中,第一个难关就是沉默期的猜忌。
她走在路上,小心翼翼的走,这是她在北聆的第四个冬。
仍旧走不稳结冰的路面。
一个打滑,被人扶住腰,耳畔传来轻轻的“当心”。
她压根没回过头,可仍旧热泪盈眶了。
那人叹了口气,搂着她腰,把她往怀里送。
她几乎是一下子哭的,埋他怀里哭。
可纪涵央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她是个糊涂的当局者。
任凭她如何理智的分析,可见到他,还是会无措。
她想到刚刚心里的那通理智分析,不知怎么就很心虚。
“对不起向考诤。”
他拍着她背哄,笑着:“就知道瞎认错。”
手臂发力,把她横抱起来,纪涵央被吓到了,下意识去搂他脖子防止自己摔下来。
“脸怎么那么红?”他问。
“风大,吹的。”她回,然后把脸往他脖子里埋,不让他看了。
向考诤无奈的笑了。
“我送你回宿舍。”他抱着她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
为什么向考诤走这结冰的路面就能那么稳不摔呢?
纪涵央心想。
纪涵央摇摇头:“不回。”
向考诤“嗯?”了一声。
“向考诤。”
“怎么?”
“我们去酒店睡一觉。”
“……我是这么随便的人?”
纪涵央没话回他,就沉默。
向考诤顿了顿,把她往怀里轻轻颠了一下。
“难不成你以为我专门飞回来和你睡觉的?”
“可我们只有这件事能做了。”纪涵央淡淡的回。
这下轮到向考诤没话回了。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好像不是句玩笑,而是个事实。
酒店。
熟悉的那家。
熟悉的那间。
熟悉的那张床。
冬日,她额上有细密的薄汗,乌发铺在白色的酒店套枕上。
随着微微的喘气,朱唇呼出白热的气,即使是在室内,也依然容易凝出白雾。
床垫咯吱的声音微响。
她的指腹按着他肩胛骨的位置,感受到有细密的汗,同时因为按的过紧,指腹微微泛白。
室内的空调没开,这是一家没有暖气的酒店。
纪涵央问他不开空调是什么新的玩法吗?
他说你猜猜呢?
纪涵央不想猜,因为她刚刚是明知故问的。
“因为冷了夹得紧是吗?”
“央央,看来我力气没用到位。”
纪涵央有一瞬间愣,随后反应过来了。
哦,
她又被他套路了。
要是力气用到位了,她哪还有精力思考呢?
她闭上眼,任由他托着她后脑勺和她接吻。
她窝在他怀里,抱着他,“你怎么回来了?”
“怕你跑了。”他叹了口气。
纪涵央喉咙噎了噎:“我是不是耽误你……”
“央央。”他打断她,手指缝隙里有她的发丝,她的发丝很细很软,“你了解我吗?”
纪涵央愣了很久,然后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了解啊,怎么不了解?她高中三年除了学业,剩下的时间里都用来了解他了。
向考诤笑了笑,揉了揉她头,喉间辗转的那句“可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你”最终没有说出口。
“你如果工作真的很忙的话……”她顿了顿,沉下一口气,“可以先把我放下的。”
纪涵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她明明想说的是你能不能把我放首位?
可是这好像光想想,都觉得是很自私的话。
理智告诉她,她无法任性不懂事。
她也不可能在他事业的关键期让他做什么选事业还是选她的无理取闹问题。
人本来就是精力有限的。
纪涵央知道,所以她告诉自己要懂事。
向考诤没说话,手指动动遥控器,开了空调,扯了扯她肩上的被子,盖住她光滑干净的肩膀,“睡吧。”
两人没话了。
向考诤每次回来都很急,走也很急,机场吻她的时候很轻,漫不经心。
她回校,心也很堵。
十二月底,考研结束,学校里满是搬着书的准毕业生。
“央央,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纪涵央收拾着书,想了想,说:“下午的高铁。”
郑泽惠点了点头。
“拜拜啦姐妹们,不知道下学期还见不见得到。”文菲竹拉着行李箱站在宿舍门口。
郑泽惠也难得主动搭腔和她说了声再见。
纪涵央到家的时候很晚了,向考诤和她说,自己在国外,可能回不来,要不要喊人去接她。
纪涵央说不用了,你先忙自己的事情要紧。放下手机的那刻,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包袱。
纪伟不在家,按理不应该,这个点他应该已经下班了才对。
她一边换着鞋一边打她爸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门口熟悉的铃声就响了起来,纪涵央回头去看,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
她挂掉了电话。
下一秒门开了。
她看见拎着一袋药进来的父亲,鬓角好像更白了一点。
“这次怎么回来这么早啊?”纪伟笑笑,“也不和爸爸打声招呼。”
“爸。”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里有些黯。
纪伟下意识把药往身后藏,纪涵央注意到他的动作,睫毛往下压,“爸,你去买药了吗?”
“哦……是的。”纪伟笑笑,“药吃完了嘛不是?”
“什么药啊?”纪涵央不看他,只是往厨房走,打开热水壶,又拿了一个玻璃杯。
“就平常的药,之前常吃的那些。”纪伟换鞋,声音平稳。
“嗯。”纪涵央喝了一口水,沉沉闭了闭眼睛,手里的玻璃杯放下,指腹压在杯壁上,深深叹了口气。
“药房买的?”
“对对对,就是我们最常去的药房。”
“几点去的呀?”
“刚刚呀,洗完碗就去了。”他搓着手准备往卧室走。
“今天药房不开门。”
纪伟的脚步顿住了,纪涵央又倒了一杯白开,“药房的老板是外地的,每年十二月中旬就回老家了。”
“爸,只要你是遵医嘱买的药,你去哪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要骗我。”她拿着那杯水站在门口。
水杯滚烫,烫得她的指腹刺痛。
纪伟看了看她,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
“爸。”
纪伟摆摆手,径直往自己的卧室走:“早点睡吧,我明天还有班。”
“砰”一声,门被关上了。
水杯放在桌上,她的手指被烫红。
准备回房睡觉了,却在置物柜上发现一份病例单。
她拿起来看。
同时听到父亲房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轰”一声,门被猛的打开,卧室门口的父亲和拿着病例单的她四目相对。
“这是什么?”她平静地举起手里的病例单。
纪伟搭着门把的手垂下来,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是什么?!”她把病例单狠狠地按在桌上。
“爸!你告诉我你做了手术的!”纪涵央眼泪掉下来。
纪伟动了动嘴巴,最后什么都没说。
“我还想你为什么每次不吃那个术后药,我买回来了都很少见你吃,原来是因为你根本就没做那个手术!”
“手术费太贵了。”纪伟无力地扯了个笑,“而且尿毒症的成功率也不是百分之百……”
“那你告诉我哪个手术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纪涵央扭过头去,抹一把脸上的眼泪继续看他。
“央央。”
“去做手术,我现在就和你去,我陪着你,这次我不会和上次那样信你了。”
“央央。”
“你每次让我放心放心,可是爸!你有没有想过我就你一个亲人了?”
“爸知道,爸只是想……”
“为什么你永远都觉得要把最好的省下来给我,才是对我好呢?”纪涵央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
纪伟无奈的笑笑,看向纪涵央。
“做了手术,我家千金的嫁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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