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鱼汤 [V]
傻奴行动困难,像只小蜗牛一样慢慢地移到了床下。她昨天睡得死,连澡也没有洗,床褥上脏兮兮的,她需要赶紧收拾一下。
李远山目光闪了闪,不自然地按住了她的手,“让下人来。”
他才不是心疼她,只是她动作太慢,他看着心烦。
傻奴呆呆地张开了嘴,对李远山的话表示很茫然,“家里只有百合了,在娘那里呢……”
他顺手把傻奴拉进了怀里抱稳,语音含糊地问:“不是让周管家买了一些产业,钱呢?”
傻奴躲着他的嘴唇,但她实在娇小了,很快就被控制住,仰着脖子承受他炙热的亲吻。
他还想惩罚她,可傻奴露出了一百个不乐意的样子,他也只能作罢,沙哑地说:“去叫周管家来。”
“哦……”傻奴慢吞吞地穿衣服,慢到他忍不了,毫不温柔地拍开她的手,替她扣扣子。
“没用的东西。”他说。
傻奴晃了一下脑袋,不以为然。
家里只有百合一个下人了,每个人都要做自己的事情,傻奴也不例外。
她负责做饭,饭香得要命,家里没一个不夸奖她。
傻奴在这方面十分自信,绝不会因为李远山一句话就自卑。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还没吃到她做的饭。
傻奴傻乎乎笑了一声,慢腾腾挪了出去,李远山在床上看着,半晌才收回目光。
如果他没记错,他当时给白蕊的可是一大笔钱,足以让李家荣华富贵下半生的钱。
但掌心传来的触感粗糙而剌手,傻奴不知在这样的床褥上睡了多久……
他眼神一黯,为什么,回了家他想的还是傻奴。
他还以为傻奴只是一个执念,只要他见到了她就会放下。
他没想到傻奴真的还在。
在他刚回来时,没有看到傻奴的身影,他说不出是如释重负还是失望至极;他自认为平静地问周管家,傻奴去了哪里?
周管家有太多话想问苏伟,匆匆回了句:傻奴去将军府等你了——将军府都没了,傻奴还在还在等他……
周管家的声音打断了李远山的思绪,他拉起被子盖住昨夜的狼藉,“进来吧。”
管家拉来个凳子坐下,认真地观察着李远山的脸,忽然笑了笑,“还得是傻奴,您昨天回来时眼睛都没光了,对什么都没反应。”
“……与她无关。”他冷声道,“白蕊呢?”
管家支吾起来,“唔,您别太伤心了,钱财乃身外之物,现在的钱也够用……”
“白蕊呢?”
李远山目光冷然,管家顿了顿,不忍道:“不知所踪,带着全部财产。”
管家并不知道李远山并没碰过白蕊,在他的视角,李远山和白蕊就是相伴六七年的夫妻,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李远山一片痴心的白蕊真的会卷财逃跑的。
李远山微愣,显然也是料想不到,“白蕊,她?”
他宁可相信是傻奴跑了,也不相信是白蕊,“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管家浅浅地看了他一眼,“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后来我就想明白了,哪里有什么误会呀,爷,您把人家的妹妹和妹夫丢去了乱葬岗,还打掉了她盼了好几年的孩子,她能不怨?她只是个妾室,历来树倒猢狲散,何况她一个瑶南来的女人……”
“那孩子不是我的,是瑶南奸细的。我要是留下那个孩子,现在就不会是抄家那么简单。”
李远山躺了回去,突然觉得很无力。
瑶南人为了扳倒他,布下天罗地网,可惜他们太愚蠢,就算没了他,还会有下一个李远山继续攻打他们。
真正想靠战争获益的从来不是他,而是圣上。
只是可怜了母亲,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跟着他受苦。
*
李远山不可思议地看着傻奴一天做的事情。
早晨,做了一顿让全家人交口称赞的早饭,然后默默洒扫;
中午,做了一顿堪比飘香楼大厨的五菜一汤,然后出去买菜,只买便宜的不买贵的;
晚上,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餐,和厨房来偷鱼的猫咪吵了一柱香的架,还没吵过,最后自己蹲在小厨房里哭了半个时辰……
他目瞪口呆,原来最近他吃的饭不是买的,是傻奴做的。
傻奴从来没说过,他还以为她跟以前一样,是出去玩了。
傻奴每天竟然这么辛苦……
付全因为李远山被革职,在军中多受排挤,他是个暴脾气,怕自己哪天忍不住了杀人,于是潇洒辞官,找到了李远山。
没想到李远山求他帮的第一个忙不是借钱,而是观察傻奴一天。
他耸耸肩,“你家的小笨蛋还真是忙碌,从早到晚就没个停下来的时候。”
李远山怔怔的,瘦削的面庞迷茫而麻木,“她可高兴?”
付全想了想,“这就不知道了,看起来是挺开心的。”
“谢了,帮我叫傻奴进来吧。”
付全诧异地看了李远山一眼,果不其然,李远山又开始消沉了,“我说,我的官儿都不要了来帮你,你给我打起精神来,赶紧想想后面的事情!”
李远山不置可否,摸了摸自己的残腿——他真的还有希望吗?
他连一个健全的人都算不上了。
傻奴端着鱼汤进来,那鱼汤散发着迷人的香味,连李远山都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身上怎么湿淋淋的?”
傻奴羞赧地笑,眼睛也湿漉漉的,“我去捉鱼了……”
她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着急做鱼汤,现在才觉出身上粘哒哒的,她动了动被烫红的十指,催促道:“相公快喝,我还要给付叔叔送过去一碗。”
李远山去接鱼汤的手一顿,“付叔叔?”
傻奴声音娇滴滴的,“嗯呢,付叔叔。”
她竟叫付全叔叔。
付全只比他大一岁。
李远山眸色深了深,美味的鱼汤在他的喉咙和胃里绽开,鲜美而黏稠,不见一丝丝腥膻。
是傻奴的味道。
他将那滋味又送进了傻奴的嘴里,傻奴满头是汗,还没回过神来。
她像只奶猫一样吐着舌头,任由李远山含着她。
李远山刚才让她求他,喊他叔叔……
傻奴小脸更红了,难捱地唤他:“叔叔,别……”
李远山盯着鱼汤里飘着一朵粉色的花蕊,花蕊被鱼汤沾染了晶莹的颜色,因为一直浸泡着,微微肿大。
“怎么还没好。”他皱眉,这傻东西真娇气,都两天了还没恢复。
他抓着她娇嫩的小手,眉宇间尽是难耐,“乖宝宝,帮帮我。”
作者有话说:
需要你的时候:乖宝宝,小心肝
不需要你的时候:傻东西。
对不起呀今天晚了!!!这几天都很短小,是因为我公公快好了进入检查阶段了,有点忙。下周一开始我就回北京了,稳定了。
好厉害,从进icu到跟正常人差不多,生命就是奇迹!
第26章 忠犬 [V]
李家又多了些仆人,这些人来得静悄悄的,傻奴第二天去厨房看到有几个陌生大娘时吓了一跳,仔细问过才知道,他们是付全府上的旧人。
这下她不用干活了,一心扑在了李远山身上。
李远山的腿好了点,不再渗血,听郎中说,只要好好休息半年,等伤口都长好了,就可以尝试着单腿做事。
再有半年,她的相公又能下地啦!
傻奴美滋滋地挽起袖子,小手摸向了李远山的残腿。
李远山拍开了她,冷冰冰问:“干什么?”
傻奴一脸理所当然:“按腿……大夫说要按腿,不然会腿会变小……”
如同被戳中痛处的刺猬竖起尖刺,李远山的脸沉了下去,“用不着你提醒,我说过不许碰!”
傻奴一歪头,像只小动物一样懵懂,“为什么?”
明明知道不按就会萎缩,为什么不让碰?
傻奴不懂李远山身为男人的自尊心,那种小心翼翼想要在心爱之人面前伪装身躯完整的自卑,以及外人看来十分可笑的坚持,她完全不懂。
李远山脸色铁青,不再说话。
傻奴还想给他按,李远山忽然直视着她,“你就非要碰吗?”
傻奴愣住了,碰是要碰的,但最好现在别了……
她有着堪比动物的直觉,她的笨脑袋告诉她,再这样下去她会有危险,要赶紧跑。
她收拾起碗筷准备溜走,但李远山抓住了她的衣领,像按住一只猫咪一样,强迫她趴在他的大腿上。
碗筷发出颤抖敲击的声音,傻奴看着他掀开了被子,露出那条他一直试图隐藏的残腿。
傻奴的眼睛酸酸的,这条腿曾经健壮有力,她无数次坐在上面被他抱着,吃饭、睡觉、和他说一些毫无意义的废话,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抬起脸,小兽般的双眼盛满了水光。
李远山的声音有些暗哑,“按,你不是想按吗?现在按。”
这样的男人让她心疼,她摇了摇头,几乎是在哀求,“相公,我知道错了……”
李远山拨开她散乱的头发,动作轻柔至极,然后——更加用力地按下了她的头。
傻奴看到自己的眼泪掉落在了药布上,她的脸就这样被强行压在他的残肢上,每一道呼吸都能增加他所剩不多的这点皮肤的热度,所有残缺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觉得自己很难过,但她不懂得怎么表达,只能让眼泪不停地涌出眼眶。
“看清楚了吗?”李远山深吸一口气,眼尾暗红,一字一句地问。
傻奴没有回答,她难受到说不出话。
李远山看她这样低迷,心里产生一种诡异的快感,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更多的后悔。
他不自然地用被子盖上自己的腿,松开了自己的手,抚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尝试用讨好小猫的动作来缓和这种气氛,“傻奴,你只有这一身衣服了吗?”
从他回来,傻奴似乎穿的都是这一件黄衣服。
傻奴闭上了眼,并没有因为脖子获得了自由就起身。
被面什么也没绣,但布料十分廉价粗糙,她仅仅是贴了一会脸就磨出了红印子。
李远山也沉默了一会儿。
他确定自己后悔了。
傻奴总是笨笨的,什么情绪都没有,他便以为傻奴不会伤心难过。
他总想通过她的反应来确认些什么,比如傻奴的悔恨,傻奴的怜爱。
或者说是他过不好,就要她也跟着不好过的报复心?
他不清楚自己是想得到傻奴的更多疼爱,还是想拉着她共沉沦。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自己的内心十分煎熬,他希望傻奴能和以前一样说几句傻话,这样他就能顺着她的话头哄她。
“……傻奴?”他听到自己语气中的卑微恳求。
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他焦急地勾起她的脸,发现傻奴的脸上全是眼泪,她的脸本就美艳绝伦,哭起来更是我见犹怜,这会像个快要活下不去的小奶猫一样虚弱无力。
糟心加后悔的大狗狗抱起可怜的小奶猫,啃食着她的眼泪。
他的舌头宽厚而坚硬,所到之处都会留下他焦躁的印记,最后他小心地撬开了她的牙关,寻到她的深深吸吻。
他吮着她,含糊地说:“乖宝宝,看看我。”
傻奴睁开了眼。
只这一眼,狗狗仿佛得到了主人的奖励,更加卖力地取悦主人。
傻奴仍旧恹恹的,小拳头一下一下砸着他,但她的拳头就那么大点,砸在肌肉发达的李远山身上轻若无物。
狗狗趁机抓住了主人的手指,一根根地去留下他的味道。
他迷恋而钟情,不一会就在主人的全身都留下了属于他的气息。
小奶猫又被挑空,无助地搂紧了他的脖子,仿佛一个松手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位。
她像一只在空中高低飞翔的小鸟,张开自己失控的羽翼,被人牵引着抛向绚丽的高峰。
傻奴趴在他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双眼失神地望着同样沦陷的李远山。
她听到“扑哧”一声,她重获了自由。
傻奴身子一轻,向下滑了滑,很快又被一双有力的臂弯拖住。
李远山含着她的鼻尖道:“乖宝宝吃不下了?”
他的手臂都快变成白色了。
傻奴害羞地垂下了脑袋,小声说着什么。
李远山凑近了去听,才听清楚她说的是:“我没有其他衣服了。”
“相公答应给你买新衣服,想要什么颜色的?”
傻奴仰起脸,乖得让他的心软成一片,“相公喜欢什么颜色的?”
李远山想了想,傻奴青春靓丽,正是一个女人的好时候,她娇艳如一朵开在不起眼的土地里的小野花,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
她是他的希望。
他忍不住亲吻她漂亮清澈的眼睛,“还是鹅黄最好看。”
傻奴娇憨地晃了晃脚,“我也喜欢鹅黄色。”
李远山目色一深,抓住了那双小巧而莹白的小脚,重重摩挲,呼吸又沉了起来。
怀里的女人只是瑶南人的棋子,如果她不是傻奴,这样的棋子他看也不会看一眼。
可她是傻奴,她懵懂得像个孩子,莽莽撞撞地闯入了他的视线,用她特殊的世界接纳了他,从此成为他噩梦中的一个指令,只要想到傻奴,他就能快速地从杀戮和惶恐中醒来。
*
付全晚上来了,他有些丧气,“今天去活动了,但是因为咱们两个走得不光彩,四处碰壁。”
他准备和李远山一起建立一个镖局,李远山负责培养和选择镖师,他去运镖。
想得挺好,可惜成立镖局要经过衙门的层层校验,光是第一道门槛他们就迈不过去。
他抱着脑袋抱怨,“那帮老东西,以前送礼恨不得天天守在我家门口等我回来,现在又恨不得踩死我。”
李远山让傻奴出去玩会,他看着傻奴走路摇摇晃晃的样子发笑,“你我身份敏感,谁敢私自给咱们批文?无妨,再想办法。”
付全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傻奴,低声问:“你还留着她?”
李远山轻笑,“她自己留下来的,她姐来接她,她没走。”
这家伙还得意起来了,付全忍不住腹诽,“那她知不知道,她姐姐也勾引过你?”
李远山笑容微敛,“与她无关,不许跟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苏明月的身份是在他起疑后去查的,她们虽然是贱籍,却几经转手,根本查不到什么。
他也是后来才想起,自己曾经在路上遇到过一个青楼女子,搂着他就要他上楼去玩,他对女人毫无兴趣,直接推倒了那人,还在她身上丢了一张银票,让人家去看伤。
因为太过不知怜香惜玉,此事还一度成为了他的笑柄。
那女人就是苏明月。
那时苏明月也就十六七,和傻奴现在差不多的年纪,傻奴那时候应该也才几岁,还是个小孩子。
他透过窗子去找傻奴的身影,发现傻奴蹲在树底下正在喂狗,他目光微动,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恨苏氏毁了他的前途,还是感谢苏氏为了复仇把傻奴送到了他的身边。
他抿唇,沉声道:“傻奴还在,这就够了。”
即便是沦落成了现在这个境地,他也知足了。
付全叹息,“你太痴了,不该放走苏氏。”
对于这个害得自己前途尽毁、断腿残疾的人,李远山现在轻描淡写,“我有什么办法,她是傻奴的母亲。”
苏氏被发现在他副手的帐内,尽管对那个副手他早有防备,却怎么也想不到,副手竟然和傻奴的娘搞到了一张床上。
李远山知道该送苏氏回京城的大牢,这种潜伏在京城十几年的奸细,就应该严刑拷打,让她把知道的全吐出来。
但他无法想象,以后傻奴知道是他害了她的娘亲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他甚至都不敢想。
从他放走苏氏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完了。
他命一个信得过的驿卒给家里递信,让家里赶紧收拾钱财逃跑。
但很显然,这封信只交到了白蕊的手上。
李远山心烦地合上了眼,耳朵里传入傻奴和小狗说话的声音,他的心又平静了下来,“我爱她。”
他干涩地说:“我爱她。”
他又睁开了眼,看着那抹瘦弱的身影,重复:“我爱她。”
他知道他以后还会反复对傻奴发无名火,然后再去求她原谅,可是他还是爱她。
付全瞠目结舌,“没必要说这么多次吧,老房子着火,火烧火燎,在下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知觉 [V]
临到年关,所有人都在准备年货,傻奴这一日也起了个大早,只因昨天付全说要带给她一个“神奇的东西”。
傻奴还是穿着那身旧袄子,天气已经凉了,这身衣服显得单薄了些,李远山静静瞧着,摸着自己的残腿,抿唇道:“你今天出去买身厚衣服。”
傻奴还站在门口等付全呢,小小的脚包在绣鞋中,不时转动细细的脚踝,压根没听见。
她心里只惦记那个“神奇的东西”。
会是什么?付叔叔那样得意的表情,肯定是好东西。
李远山不满地拍了拍床,“傻奴!”
傻奴一个激灵,顺从地跪在床边,像只小猫一样蹭着他的手,圆葡萄样的眼里闪着讨好意味的水光。
李远山的喉咙滚了滚,干哑地问:“和付全玩得很好?喜欢他?”
付全和傻奴朝夕相处,对傻奴也极为有耐心,还有着健全的身体……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嫉妒付全,微微垂了眸子看着傻奴。
这些天她在帮付全理账,他竟不知道傻奴看起来傻傻笨笨的,居然在算账一事上有着超出常人的天赋。
早知如此,当初把管家权给傻奴,也许就不会沦落到今日捉襟见肘的光景。
可惜没有如果,他那时并不信任傻奴。
他只想把她当作掌中雀,却从没想过为他的妻子做些什么。
细数往事,遗憾也不止这一件……
傻奴听到他的一声长长叹息,搂上了他的脖子,“他说今天给我看好东西。”
“你知道是什么?”李远山抱起她,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傻奴又胖了回来。
她个子虽然娇小,但身型玲珑有致,明明腰肢那样细软,细到他害怕掐坏了她,软到总能轻易地折叠起来。
他要感谢自己曾经最喜欢锻炼的就是胸肌,单手俯撑轻易就能做上几十个,哪怕是现在断了一条腿,还是能做出来。
如不是这样,他就永远不知道傻奴的腰能弯成什么模样。
他的目光向下,盯着傻奴的锁骨之下。
他又想傻奴了。
“……不知道。”傻奴卖了个关子,玩着自己的手指。
嘴唇被含住,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腿,“不要。”
李远山低笑,这声音自胸腔发出,“还学会拒绝我了?”
傻奴不说话,不安分地用脚踢他的胳膊。
“这么细的腰,怎么能装下这么大的胆子?”他狠狠地拧了一把她的纤腰。
傻奴的袄裙可怜巴巴地掉在了地上,她伸手,“裙子……”
但下巴却被人勾住,动弹不得。
“看着我,看清楚了是谁在爱你。”
李远山的眼神像要吃了她一般,傻奴皱眉,他低声哄她,“都这么久了,还是没适应……”
回应他的是傻奴从指缝间流出的几道破碎的声音。
李远山的额间布满细汗,眼睛死死地盯着傻奴。
真想把她全部吃掉……
“可口的小家伙。”他意味不明地说了句,然后吻住了她。
外面有人在敲门,傻奴惊慌地捶打着他坚硬的胸肌,嘴因为被堵着发不出声音,只能用这种方式警告他。
“远山,我来了!”付全又敲了几下。
李远山痴迷地噙着她的唇片,半眯着的双目看着傻奴,惩罚似的抓紧了她的腰,“不许分神,不许想别人。”
付全抓狂,“傻奴,给我开门啊!”
傻奴的喉间还是漏出了一点声音,她睁大了眼,像只坏了的木偶一样僵硬。
“乖孩子。”
他奖励她他的全部。
这个时候的男人总是脆弱,他用宽阔的怀抱拥着傻奴,嘴唇在她的额头上流连,忍不住问自己:“怎么就爱不够你呢……”
傻奴迷蒙地望着他。
他低首,用鼻尖去蹭她的小鼻子,“怎么就爱不够我的乖宝宝呢?”
傻奴听到“啵”的一声,她害羞地笑了笑,乖乖地闭上了眼。
穿好了衣裳,傻奴满脸羞红地开了门,“付叔叔。”
李远山冷哼一声,“来了。”
傻奴默默支起窗子,缓缓地坐在了小板凳上。
似乎哪里不舒服,她坐下时还低低呼了一声疼。
里裤变得潮湿,她臊得埋住了脸。
付全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远山,觉得无趣,转头逗弄起傻奴来,“傻奴,神奇的东西到了,你要不要看看?”
傻奴速地抬起脸,脸颊着犹带着暧昧的粉红,像一朵刚刚被人精心浇灌过的花蕊。
被李远山那么一弄,她差点忘了期待了一整天的事情,“什么东西?”
李远山扭头向墙,盯着墙上一块小小的污渍发呆。
“你出去看看便知道,去吧。”付全指着一个方向,傻奴欢天喜地,但姿势别扭地走了出去。
付全合上了门。
“怎么,还是想不开?”他认识李远山许多年,一看便知对方心情差到极点。
李远山听着傻奴兴奋的尖叫,心里的涟漪卷着酸涩的味道。
真是好糊弄的东西,他想。
她原本可以拥有一个健健康康的夫君,以她的美貌不愁嫁不到好人家,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现在一个破四轮车就能哄得她这么高兴。
他声音低迷,“就算有那个也回不去了。”
再也不能骑马、再也不能打仗。
他耳边仿佛还有战鼓喧嚣而上的声音,可他连站起来走路都成了奢侈。
付全一哽,“这可是我找京城最好的工匠做的,我都摸过了,光滑得不得了,轮子也好用,你以后大可以像常人一样出门做事。”
他捏了捏李远山的大臂,肌肉的坚硬和围度让他自愧不如,“你瞧瞧你这臂膀,一圈大臂顶多少普通男子的大腿,你再不起来操练,这身肌肉很快就会变成松弛的肥肉,你家的傻奴还能喜欢你?”
李远山瞪了他一眼,“你话怎么这么多。”
他撑起身体,将腿挪到了床边,“带我试试。”
傻奴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李远山格外显眼的那条长腿。
他的肌肉本就健壮,特别是在另一条裤腿空荡荡的对比下。
傻奴愣住了,这是李远山断腿后第一次在如此坦荡地露出他残缺的全身。
见傻奴这样,李远山剑眉拧起,飞快用被子盖住了自己干瘪的裤管。
付全尴尬地退了出去,临走前把四轮车往里推了推。
傻奴被顶着向前踉跄几步,无所适从地说:“相公……”
李远山侧头看向她,他的脸部轮廓柔和,但每一个五官都如同刀削一般坚毅,就连目光也似鹰準般锋利,所到之处皆被捕捉。
他没有放过傻奴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想出口讽刺,话到了嘴边却又想起那天傻奴被骂后的失落,生生吞了回去。
他冷静了几个呼吸,开口,“过来。”
傻奴不安地靠近,仿佛是冬日里的小兔子,在犹豫着要不要靠近可怕的猎人。
“傻奴,”李远山喊住她,“把车推过来,你以为你能扶住我?”
傻奴鼻子涌上一股酸酸的感觉,眼眶不知不觉红了,“相公,你要是不愿意我看我就先出去……”
李远山怔然。
原来傻奴是知道的。
知道他刻意的隐藏……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段,在快要窒息的时候才缓缓恢复跳动,鲜活的血液顺着脉络一点点向四肢末端奔腾而去,他的腿一麻,呆呆地看向那条残腿。
他傻傻地抬头,“傻奴,我的腿有感觉了……”
“啊?”傻奴更懵了,“那条腿不是一直没知觉吗……”
李远山的表情很空洞,他尝试晃动那条腿,瞳眸不可思议地放大。
真的动了……
他恍惚,腿能动了,他就能戴上义肢,虽然走动仍然不便,但最起码有个正常人的样子了!
后知后觉的,他感到腿上一阵湿濡。
他低头去看,傻奴正捧着他的残腿,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一样,细细亲吻。
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他按住了傻奴的头,偏向另一侧。
他声音暗哑,“乖孩子……”
他压抑地扬起头,分不明湿意存在在哪里,仿佛是双眼,又仿佛是别处。
宽厚的手掌摸索着傻奴的发顶,在短暂的忍耐后释放、抓紧。
傻奴咳嗽着跑开,再回来时正用帕子擦着脸,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
她的眼睛在笑,招摇得像是在向猎人邀赏的天真的兔子。
他嘴角泛笑,对着傻奴招手,“还敢招惹我?不疼了?”
不提不要紧,一提当真疼起来了,傻奴惶然地拍开他的手掌,“不要!”
他故意板起脸,“胆子真变大了?相公想要,哪有你说不的份儿?”
傻奴小脸纠结又为难,“可是我疼……真的不行……”
肿后的皮肤会非常鼓胀,根本碰不得,一碰就疼,像是被挤压后的隧道,再也容不得何人通行。
李远山亲昵地蹭着她的脸,触感柔软细滑,尤其是颈后的那块皮肤,散发着蜂蜜般的香气,他一时痴恋,没注意到傻奴颤抖的身体。
傻奴睫毛都在颤动,小心翼翼地捂着自己的嘴。
她睁开了眼睛,李远山微笑的样子撞入她的眼帘。
明明是冷硬的五官,却可以笑得那么温柔,傻奴的心尖一抖,像只小猫那样慵懒地撒娇,“相公……”
李远山看向四轮车,挑了挑眉,“扶我过去。”
作者有话说:
四轮车就是古代的轮椅,需要人推着才能动。
男主:我就是精力无限,还爱琢磨老婆
第28章 拐杖 [V]
傻奴点了点头,用头顶着李远山的胳肢窝,让他倚着她走向四轮车。
笑声随着胸腔的震动传到她的发顶,傻奴脸霎时红透,在他的面前,她总显得像个小矮人,袖珍又瘦弱。
李远山的另一条好腿十分有力,但到底少了一侧的腿,走路时难以维持平衡。
他许久没有下过地,脚底感受到来自于大地的踏实,他渐渐握紧了拳头,尝试蹦着走。
傻奴呆呆地看着庞然大物倒地,她的力气连他的一只袖子都抓不紧,只能任粗糙面料从手心挣脱。
她像只自责的小兔子一样蹲在他的身边,想要扶起他。
她没有说话,甚至抿住了唇片,小心翼翼地看着李远山的表情。
李远山蹙眉,傻奴什么时候懂得看人眼色了?
“无妨,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起来。”摔倒的懊恼都变得不再重要,他抓住傻奴的双手,仔细地盯着她关怀的瞳眸。
不管多少次注视,他都要感叹这张脸的纯真和美丽。
傻奴难过地低下头,入目的是一条空荡干瘪的裤管。
李远山有些遗憾,他总是不在家,他都不知道傻奴在没有他的日子里经历了什么。
他问:“傻奴,我回来前的日子,你过得怎么样?”
傻奴摇了摇脑袋,“没有做什么。”
从将军府被赶出来后,周管家出去给人当武学先生,老太太每天给穷书生默写书册卖钱,百合忙里忙外,偶尔出去打听打听红霜的消息,只有她什么也不会做,没法挣钱。
做饭、吃饭,下午去将军府等人,和落魄的流浪猫狗说话……
她像个累赘。
傻奴被勾起脸,清澈的眼睛里水光莹莹,她鼻子一酸,委屈地说:“大家都挣钱,可是我不会……”
李远山亲她挂泪的睫毛,“怪我,什么都没教你。”
傻奴想到了什么,声音很低落,“姐姐和娘亲也总说都怪她们,但其实我不怪的。”
她抬起脸,很是迷茫,“相公,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
李远山哑然,傻奴生来痴笨,又富美貌,出身如此低下,能平平安安长到十六岁已然不容易,他能想象苏家两个女人为了保护傻奴要付出多少努力。
他眼神闪了下,问了别的,“傻奴,想你娘吗?”
“嗯……”她闷声道。
他抚摸傻奴丝滑的头发,刚才他都没注意到,傻奴的发丝上沾了一些融雪,外面竟是下雪了?
“你还想见她吗?”
傻奴又耷拉下毛茸茸的小脑袋,“这里才是我的家。”
虽然不懂为什么,但她已经做好了选择,从送走姐姐那日开始。
她的动作像极了一只丧气的小奶猫,这让李远山心生无限怜爱,他叹了口气,抓着桌角站起,顺便扶起了傻奴,“我们继续走。”
这次他倍加小心,以免再让他的小奶猫担心,他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虽然摇摇晃晃,倒也顺利。
坐在四轮车上,李远山拍拍大腿,“坐上来。”
傻奴犹豫,他“嗯”了一声,上挑的音调危险意味十足,傻奴情绪不高,乖顺地坐了上去。
“乖孩子。”他爱怜地握着她的小手,将她的每一根手指都把玩过后才松开,目光移向她的衣领。
上面磨毛了,有几根脱丝的线露在外头。布料和花纹都是顶级的,只是天天这么穿,再好的衣服没有打理和更替也会失去原有的质感。
他不禁联想到傻奴,若是穷日子一直这么过去,傻奴这张漂亮的小脸会不会也要失去光彩。
“傻奴,把那个盒子取过来,拿着去买衣服。”他指着多宝阁上的一个木盒说。
傻奴取来,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放了好些大银锭。
“这么多……”她夸张地张大嘴,她有多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银子了?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荷包,惭愧地打开,“这是我准备的。”
几块可怜的碎银子装在里头,傻奴的全部家当就在这里了。
他唇角微翘,“带着百合出去吧,我在家里等你。”
他的声音低沉,“家里”二字被他咬得极为好听,傻奴的耳朵都烫了起来,抓着他的袖子黏黏糊糊地求他,“一起嘛……”
李远山笑容淡了些,“我不去了,你早去早回。”
“噢……”傻奴慢慢地转身,慢慢地走,又慢慢地回过身,“真的不去吗?”
她做了个小狗拜拜的手势,这是她从大黄狗那里学来的,大黄狗每次想吃馒头都会做这个姿势。
李远山的目光一寸寸冷下去。
傻奴吐了下舌头,“知道了,那我走了。”
黄色的衣摆如同风中绽放的小黄花,转瞬不见,李远山看了眼自己的残腿,又抬起了眸子。
傻奴果真懂得看脸色了,他确定。
她并不是无知无觉。
四轮车的把手光滑,确实如付全所说,做工精良,在侧面还绑着一个可以伸缩的拐杖,他取过拐杖全部展开,上面有着精致的机关,轻易就能牢固卡住,长度刚好到他的胸部左右。
正好付全进来了,李远山拄着拐杖站起来,淡淡道:“谢了。”
*
傻奴被百合牵着走在街上,路过以前买衣服的衣铺,驻足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拽着百合就想走。
百合像条不听话的倔狗,一脸视死如归巍然不动,“夫人,爷说过就在这家买!”
傻奴瞪大了眼睛,“这里一件成衣要十两银子!”
“可是爷昨天说了,就要这家的衣服,不要别家的,”百合抱住傻奴,香香软软的傻奴让她觉得太好抱了,一时不舍得撒手,求道:“好夫人了,你买便宜的衣裳回去了,你是省钱了,爷会拧掉我的脑袋的!”
傻奴一本正经地纠正:“杀人犯法。”
百合风中凌乱,“这只是个比喻。”
“比喻也不行……”傻奴嘟囔,“不能拿他开玩笑。”
她隐隐约约知道李远山犯了很大的错才会变成这样,她不愿让他再承受一丝一毫别人有意无意的指指点点。
百合是有些哄小孩的功夫在身上的,又在傻奴耳边说了点什么,傻奴不情不愿地跟着进去了。
店家抬起眼皮子看了眼,一个是粗衣下人,另一个……
倒是个小美人,但身上的款式已经过时了,还磨破了许多边角,一看就是家道中落的千金。
他这店里都是各府负责采买的管事的,或是夫人小姐,可不能让这样的人进来污了贵人的眼。
这些个富人,一个个最在意自己的桩桩件件,最喜欢区分他们与普通人的界限。
他撑起一个客气的笑脸,挡在了门口,“抱歉,本店现在有其他人在定制衣服,暂时不能进了。”
傻奴拽了拽百合的袖子,低声说:“别去了……”
百合呵呵冷笑,她以前就来这里给全府买衣服,能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掌柜,您不认识我了?”
店家打眼瞧了一会,这才认出来百合,缓缓道:“认是认得……”
百合得意地对傻奴挑挑眉,瞧见了吧,百合姐姐有面子!
傻奴靠在她的肩上笑了笑,百合直呼可爱,搓她嫩嫩的脸蛋。
傻奴任她搓圆捏扁,乖得不像话,百合心都要化了,“我终于尝到了爷的快乐……”
她带着傻奴就要进去,但店家依然挡在那里,半分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百合也变了脸,“掌柜的,您什么意思?”
店家双手抱胸,态度比刚才还要冷硬,“姑娘,您以前既然常来,就该知道咱们这里的规矩。想必您身边这位就是前将军府那位大名鼎鼎的傻子正妻吧……难怪能勾了那位去,果真妖娆。”
他轻蔑的眼神在傻奴身上转了几个来回,最后落在她傲人的胸前,冒犯而下流,“若是招待了你们这种罪臣之家,我们以后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傻奴像只受惊的小兽般慌忙躲去了百合身后。
这个男人的眼神让傻奴一瞬间回到在青楼躲躲藏藏的日子,小脸吓得煞白。
百合张嘴就要喷回去,却听见后面一道不悦的男声:“不想做就别做!”
三人同时扭头,傻奴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个男子。
他高得像一座深沉的大山,面容俊美坚毅,路上人来人往,衣着面貌皆不同,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死死抿着,与热闹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李远山拄着拐杖站在不远处,空荡荡的裤管在风中飘动,像一面招展的旗帜。
他依旧挺拔,犹如松柏,姿态不卑不亢,即便身体有着一眼就能看穿的残缺,普通粗滥的布料、毫无设计可言的衣服也被他穿得板板正正。
傻奴愣了一会,“相公……”
李远山冷着脸,对她招手。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心中渐渐苏醒的什么情绪,露出明媚的笑容,蹦蹦跳跳向他奔去。
“相公!相公!”她停在他的面前,好奇地看着他的拐杖,“相公!你怎么来啦?”
李远山白皙的面庞微红。
能怎么,不就是放心不下她,悄悄在后头跟了一路。
但手磨破了这种事他可说不出口。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白衣 [V]
周围不断有孩子像好事的小松鼠一样盯着李远山的空了一条的腿看,但又惧怕他过高的个子,不敢靠近。
他们的眼睛越单纯,李远山就越觉难堪。
孩子的想法代表这个世界最原始、最赤果的观点,后来每一天的人生都不过是在粉饰这些伤人的眼神,但人最真实的想法从未变过。
李远山眉头蹙紧,牵着傻奴,吃力地走向衣铺店家。
店家嗤笑一声,“我还当是谁,原来是被革职的李将军。不对,也不能叫将军了,毕竟将军府都没了。”
风卷着呼啸袭来,李远山的额前贴上了一缕不听话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不懂事的孩童们跟着笑起来,傻奴担忧地看着李远山,小手用力地抓了他一下,“相公,我们走。”
百合蹬了那店家一眼,愤愤不平地说:“你这样做生意,早晚要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
这话似曾相识,瑶南人就这样骂他。
李远山闻言顿住,复杂地看了看百合,目光又移向店铺豪华的招牌,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跟着傻奴离开。
他脸色更加灰白,额头上布满了不明显的汗珠,路上行人接连而至的打量让他的自尊被狠狠践踏,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眸。
傻奴一面担心他的状态,一面又忍不住去看街上新奇的玩意儿,眼神飘来飘去,黄衣的她像一只欢快的小黄鹂。
她一时兴奋,走得快了些,险些拽了李远山一个跟头。
傻奴赶忙抱住他,“对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街上看他出丑的人更多了,目光瞬时暗下,拂开了傻奴的手。
他缓慢地走,想起曾经自己班师回朝时骑在赤血宝马上,风光无限,这些百姓挤在路边为他欢呼的一张张脸。
他不记得那时自己的表情了,大概是笑着的吧,但他的红月刀肯定是背在身上的,与他共享荣耀。
然而时过境迁,他现在只有一副拐杖了。
他自嘲地笑笑,面上苍凉一片。
傻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欲言又止。
他停下,看着傻奴,“什么事?”
傻奴的眼睛亮了起来,嫩嫩的指尖指着一家铺子,“这家,这家!”
李远山寒着脸随她走去,也是一家衣铺,店面朴实无华,透过门口可以看到里面挂着的一排排简单的成衣。
傻奴站在门口看着那些衣服,满脸向往,扭头对他说:“相公,这里面有一件衣服,我看了好久……”
他倒是没见过傻奴想要什么,脸色微微缓和,“想要就买。”
想到傻奴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了,自己不经意流露的一个神态都可能伤到她那颗才长出来的心,于是敛了敛那些暗涌的情绪,平静道:“我在这里等你。”
傻奴小脸一垮,“啊……可是就是跟你一起才好玩……”
她低头掰着手指,小声埋冤:“以前你总没时间陪我出来,一次都没有呢。”
心弦好像被什么拨动了一般,细细的痒痒的,李远山动了动手指,声音低哑,“你想和我一起逛街?”
方才她那么开心,是因为他在?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已经变得幽深,唇角也不再下垂,反而有些上扬。
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傻奴赧然一笑,“嗯,好喜欢呀,感觉比以前的每一天都高兴,相公终于能一直陪着我了,再也不用出门了。”
极力绷紧的嘴角再也忍不住了,李远山失笑,“我那叫行军打仗,你管那叫出门?”
傻奴用双手揪住发烫的耳垂,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懂。”
她的耳垂像上好的羊脂玉一样莹白,偏偏又带着温度,李远山俯身吻上她一个小耳朵。
宽厚的舌和小得要命的耳眼绞在一起,傻奴悄悄红了脸。
这还在外面呢……
她感受到来自于他的温柔喟叹,把脸埋得更低了。
“相公,别……”
她的声音如同化了的糖水一般又软又甜,娇滴滴的,让他迷乱。
他轻轻掐了一下她嫩生生的脸蛋,“就知道撒娇。”
他怎么会有一个这么爱撒娇的小宝宝?真想每天抱着不撒手。
盯着傻奴细软的腰肢掂量这种可能性,他的臂膀跃跃欲试。
傻奴却转身一走,进店了。
他挺直身体,像悬崖之上的松柏一般宽和峻拔,笑着跟进去。
傻奴盯着一件白衣发呆,那是她看了好久好久的衣服,每次去将军府路过时她都能一眼看到这件衣服,她总幻想要是李远山回来穿上,会是何等的威风。
只是那时候是李家最落魄的时日,她没有钱,只能看看,从不敢进来问价。
她握紧自己的荷包,鼓起勇气问:“掌柜,这个要多少钱?”
掌柜是个胖胖的老人,眯着眼睛看了看傻奴,又看向了她身后脸色微僵的男子,一脸惊诧,“这位可是李将军?”
傻奴警铃大作,刚才在那边让李远山遭到了羞辱,她心里已经十分不好受,这会又有一个认识他的,她赶忙转身,“不买了,我们走。”
李远山拽住她,声音里有着几不可查的冷,“让他说。”
老人连忙取下那件衣服,递给李远山,“将军,这是我夫人做的,她生前非常敬重您,于是做了这一件衣服给您。”
李远山愣住,给他的?
难怪尺寸这样大。
掌柜又道:“您不用怕尺码不对,我夫人眼睛毒得很,看一眼就能知道衣服怎么做,绝对合适,您请里头试一试。”
傻奴明显松了口气,堆起笑脸,“相公,去试去试!你的衣服不好买呢!”
李远山凝视着她的小脸,干涩地问:“这就是你一直看的衣服?”
他还以为是旁边的那件女装。
“嗯!”傻奴点点头,像只找到食物的小兔子一样蹦了两下,“试试!试试!”
他目光幽暗,“过来帮我。”
傻奴看向掌柜,掌柜人老了,脸色却红润,看起来十分慈祥,就像她的婆婆一样,“夫人,去吧。”
傻奴喜滋滋地傻笑,跟着李远山进了衣间。
刚掀开帘子,她的腰就被一双滚热的大掌箍住,她瞪大了眼睛,无力地跌进他坚硬宽阔的怀抱中。
“相公……”她低声推拒。
衣间狭小/逼仄,李远山的个头又那么大,两个人挤在一起,四面环墙,背后是冰冷的墙面,更显得他的呼吸灼人。
“别出声。”他抚摸她的唇。
然后捧着她的脸如同世间最美丽的珍珠一般亲了上去。
傻奴身子一轻,被抱到了他的一条胳膊上,她瞬间就占领了高处,眸光闪动。
李远山笔直的鼻梁蹭着她的唇片,时不时挤进她的口中,他用这种方式崇拜着他的宝贝,手上的力度下意识地加重。
好想掐断这个软软的小腰,他叹息,洒进了她的颈间,引起她的颤抖。
他扬起脸,半眯着的眼睛显出了他的沉醉,他压着声音问:“宝宝,你从什么时候起想给我买衣服了?”
傻奴回神,嗓音像是糖果般甜美,“第一次看到时……”
李远山专注地盯着她的口中藏着的粉色,双目微湿,“除了母亲,没人想着给我买东西。”
傻奴抬起手去摸他坚硬的发丝,不禁心疼他,“以后我都给你买。”
李远山短暂地怔愣,像个孩子似的反问:“真的吗?”
他竟然在笨笨的傻奴身上看到了母性,她在疼他。
这种认知让李远山如同走在沙漠中的迷路旅人找到沙洲和水源一样,他在不断下沉的、垂死挣扎的地狱中得救了。
他用凶猛狂野的亲吻回应她。
傻奴感到自己快窒息了,李远山的嘴比她大好多,一下子包住了她的鼻子和嘴唇,野兽一样啃咬着她,似是要把她彻底吞咽进去。
而他还在用手掌按着她的后脑向他贴紧,逐渐加深。
他太忘情,忘记了分寸,直到听见傻奴一声干呕,才停了下来。
他放下她,贴着她的额头低语:“傻奴,我爱你,别离开我。”
这是他一次说这种话。
卑微得像是在恳求神女眷顾的信徒。
傻奴点头,小狗狗一样的眼睛湿润了,“嗯,嗯!我也、我也……”
外头传来百合和掌柜闲聊的声音。
“掌柜呀,这个多少钱嘛!”
“哎哟,小姑娘,你长得好机灵啊,我孙子和你年纪差不多,你要不要相看相看?你要是嫁进我家,所有衣服你随便拿哟。”
“大爷,您说什么呐!”
一老一小笑得开怀。
狭窄空间中的傻奴和李远山也相视一笑,李远山亲了她的鼻尖一下,“试衣服。”
他鲜少穿白衣,军队里除了军师没人爱穿白色,这是他自定下从军心愿后的习惯。
傻奴痴痴地看着白衣的李远山,“相公,好看!”
他的肌肉夸张,衣服也遮不住他的雄壮,但这身衣服中和了他身上的煞气,让他像是深埋在地底的白玉,岁月和风雨刻画了他的面庞,同时也赋予他珍贵的积淀。
李远山拍拍她的小脑袋,牵着她的手出去。
掌柜的眼前一亮,“我家婆娘虽然走了,但这身衣服穿在您的身上,就好像她还在……”
掌柜声音有些哽塞,“将军,这身衣服一直在等您,以前没缘分,我家小店的东西送不进您府上的高门,现如今它遇到了您,就是它的福气。”
衣服的衣摆垂顺,一直垂到了李远山的脚踝,遮住了他的残缺,他现在仿佛回到了从前。
完完整整的、名满天下的李远山。
作者有话说:
本人甜到发出土拨鼠尖叫!
(小傻奴给唐姐姐和冰大少爷贴贴,还有谁想贴贴呐?)
四月开始了,祝福所有宝宝平安健康,学生宝宝成绩棒、上班宝宝工作顺心不加班!不辜负好时光~
第30章 惩罚 [V]
傻奴热泪盈眶,像只奶猫儿一样蹭着他,“相公,这样真好。”
李远山方才歇下去的心思又变得蠢蠢欲动,他不动声色地拨开傻奴,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尖,“这样便好?我倒不知道我的宝宝这么容易满足。”
但他转念想到傻奴哭着求饶的样子,又意味深长地说,“确实容易满足。”
他俯身在她耳边轻语:“以后相公身体好了,你可怎么办呢。”
傻奴羞答答地垂下了头。
假的终究是假的,在刚出门的那一霎那初冬寒凉的风吹来,掀起李远山的衣摆,空荡荡的裤管随之飘摇。
傻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见他神色未改,向她伸出大掌,“愣着做什么,还不去买你的衣服?女人就是麻烦。”
傻奴蹦哒哒地去逛摊铺,新鲜的玩意儿目不暇接,李远山和百合跟在后头,看着她如小兔子一般蹦这蹦那。
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丫头站在糖葫芦摊子前,咬着手指,模样煞是可爱,李远山多看了两眼,只因那小丫头穿着黄衣服,头发也和傻奴梳得一模一样。
他不禁去想,傻奴小时候长得会是什么样子?
若是他早知道他会如此狂恋她,他那日一定不会推开明月,而是去明月的家里看看他的小姑娘。
他会在第一日就给她送上所有的好东西,让她快快乐乐地长大,不必为银钱烦恼,不必受那些男人目光的染指。
小贩看小丫头可爱,就给了她一颗糖葫芦,晶莹剔透的糖葫芦被串在一根小木签上,小丫头眼睛都直了,“真的给我吗?”
小贩笑了,“你叫什么名字?要是喜欢,以后让你爹爹再带你来买,好不好?”
小丫头拿着糖葫芦吃了满嘴糖浆,“爹爹叫我娇娇儿……”
娇娇儿……
李远山心头一动,若说娇,有谁比他的傻奴更娇?
皮肤娇嫩、性子娇软、说话娇嗔,就连哭起来也是娇气的。
若非他一直对女人没兴趣,他早早成亲后得个女儿,大概就是傻奴这么大。
想到这里,他的心沉了沉。
他永远不会有孩子了。
这段路有些不好走,小石子儿颇多,李远山走得渐渐吃力,百合伸出手道:“爷,奴婢来扶您。”
李远山摇摇手,百合这才想起来,爷是不让除了夫人以外的女人碰的,历来如此。
“李家落魄,你也不需再当奴婢。”
百合一怔,这是啥意思?难道是要赶她走?
她舍不得夫人呀!夫人虽然笨笨的,可是又香又软,她早已经将夫人当作亲妹子来疼了。
“爷,奴婢不走,奴婢不需要月钱!”
拐杖压到一颗石子儿,李远山的身子不稳,差点摔倒,他扭头看着百合,“我不是这个意思。”
百合吸了吸鼻子,“那、那是什么意思?”
李远山想,笨蛋莫不是会传染,怎么百合也傻呼呼的了。
他望着傻奴,她正盯着一件女装出神,可又别扭地捏着自己的小荷包,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问问价格。
她的身量是那么娇小,寒风冷冽,她的衣裳单薄,放作常人,一定会赶紧回家,或是进去避避风。可她只那样站着,执着地看着心仪的东西。
傻奴的身上有时会呈现出一种类似于流浪猫儿的气质,楚楚可怜,却有着自己的倔强。
他目光平静,低声说:“来日李家发达了,你就是李家的小姐,我一定让你享尽荣华富贵。”
——来日李家发达了,你就是李家的小姐。
百合震撼不已,她从不知道当下人的还能听到主人这种承诺,她愣在原地,久久没有明白李远山的意思。
李远山走近驻足良久的傻奴,将她揽进怀里,“看上哪一件?”
他的视线扫过里面,似乎也没什么好看的。
傻奴耷拉着脑袋,不吭声,手里的荷包快被她捏瘪了。
李远山敛了笑容,“不想买就算了,回家。”
说罢,人已经径自走了。
傻奴委屈地看着他,到底是舍不得他一个人拄着拐杖离开,慢慢跟了上去,一路上都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
他的肩膀宽阔,个子高出路人一个头,远远的看上去像是一座沉默的白色山峦在缓缓移动,但这座山少了一条腿,动作笨拙而吃力。
傻奴闷闷不乐,可还是乖巧地拽住了他的袖子。
以往这般李远山是一定会心软的,傻奴虽然不聪明,但在琢磨李远山的事情上却精通得出奇。
李远山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松开。”
傻奴怯怯地收回手,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她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发脾气,明明刚刚还叫她宝宝来着。
她张开双臂,像个被弄丢的孩子见到父母一样,半是埋怨半是讨好地说:“抱抱……”
李远山的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扭过脸,目视前方独自前行。
傻奴又求救地看向百合,百合还在想刚才李远山话里的意思,双目呆滞,对傻奴毫无反应。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李远山也并没有等她。
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安焦躁,仔细回想刚才的每一刻,不敢错过任何一处。
她好像没有做错什么呀……
等回了家,傻奴刚一进屋就急急关上了门,她献上娇嫩欲滴的唇,李远山却偏过脸,让她的嘴唇擦着他的嘴角而过。
傻奴彻底急眼了,“相公,我做错了什么?”
李远山冷笑,一把夺过她的小荷包,扔到床上,“你拿着也没用,干脆扔了。”
“怎么没用,这里面还有糖呢!”傻奴爬上床,绣鞋半挂在脚尖,露出白白的足衣。
李远山盯着她的小脚,目光灼烧,话音却冷极,“银子和糖放在一起,你脏不脏?”
傻奴的脸一下子变得羞红,“我、我包了纸的!”
她宝贝似的捧着荷包,藏进了衣襟里,生怕李远山再抢她的东西。
满屋的沉默,让一向习惯孤独的傻奴都有些难捱,她扭着小屁股爬到他身边,抱着他的大臂撒娇,“相公……”
她仰着粉嫩嫩的小脸,李远山的侧脸非常立体,眉骨高昂而眼窝深邃,他仅用眉眼就可以告诉别人他这些年出生入死的经历。
“相公……”她跪起,搂住了他的脖子。
傻奴的心里已经急死了,怎么这些招数都不管用了?
放在以前,她仅仅说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低下骄傲的头颅。
她吧唧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我知道错了。”
李远山沉了口气,“何错之有?”
傻奴咬唇,紧张地说:“是不是不该看那么贵的衣服?”
一定是这样的,相公说她拿着荷包无用,便是和钱有关。
她又没花钱,那就是嫌弃她花钱了。
李远山眉心颇为无奈地隆起,他对傻奴的脑子算是绝望了,这傻东西竟是完全想错了。
他把她抱在腿上,用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背,傻奴还来不及高兴,猝不及防地就被他打了屁股。
傻奴抽了口冷气。
她又被打了好几下。
李远山曾是武将,行军打仗十几年,手上的力气便是控制着也比常人要重,傻奴皱了眉,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
他勾起用鼻尖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正视着他,“今日打你,是因为你贬低自己。”
傻奴半垂着睫毛,那长如蝶翼的睫毛上挂着许多泪珠,衬得她更加娇弱动人,李远山将她向下压了压,让她坐得更加牢实。
“一件衣服而已,就是再贵又能贵到哪里去,我既带你出去,就是准备足了银钱,你要是连花都不敢花,那就是看不起你的相公。”
他目光如同野兽,想要吞食眼前弱小的猎物,而小猎物正在瑟瑟发抖,惧怕着庞大的对手。
他声音更冷了,“不说话,是觉得你不配,还是觉得我不行?”
傻奴不肯张嘴。
李远山挑挑眉,小东西还长脾气了?
“说话!”
傻奴撅着嘴,仍是不乐意。
她听到李远山低沉的笑声,负气地拍打着他的胸膛。
李远山握住她的粉拳,轻轻亲吻。
这么小的小手,给他做点别的还差不多。
可惜这双软软嫩嫩的小手圈起来也没多大,只能半包住他。
“知道这叫什么?”他问。
傻奴看着自己湿湿的五指,摇头。
他眼神惑人,声音低哑,“这叫爹爹教训娇娇儿。”
傻奴僵住,“什么爹爹?”
话音刚落,她就惊慌地捂住了她的嘴。
这是她的声音?怎么这么黏糊?
她方才不是在挨揍?
纤腰被箍得更紧,男人是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手臂上,他的眼神蓦地暗下,危险的意味十分明显,“看来娇娇儿喜欢爹爹这么做。”
傻奴这才听明白了点,惊叫:“谁是娇娇儿!”
丰盈娇嫩的嘴唇被封住,她再也问不出什么败兴的话,只听他着迷地感叹,“娇娇儿便是傻奴,傻奴便是爹爹的娇娇儿……”
傻奴汗淋淋的,嘴里吞出含糊不清的声响,但到了最后,她还是被哄着喊了男人爹爹。
她酣睡,温香软玉四字在她的身体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李远山抱着她无限留恋。
傻奴似乎还没个名字。
小巧柔嫩的耳垂也变得水盈盈的,透出美丽的光泽,他俯首,像只凶猛的黑豹向他的主人称臣,细嗅傻奴轻缓的呼吸。
很香,她所有的地方都是这么香。
傻奴醒来后,发现自己有了名字。
苏娇娇。
她羞恼地瞪着李远山,带着被戏耍的愤怒,“相公!”
李远山坐在四轮车上,面上一片淡然,任谁也看不出他那藏在平和外表下的腌臜心思。
傻奴细看,发现他薄唇微动,正无声地念着:“娇娇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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