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租屋回去后,安德还有一天的假期。
在家的那天,安德尝试着自己在网上搜索一些关于怪物的蛛丝马迹。
但……查了一整天后,安德才明白,为什么梅森他们会把那些非人怪物,直接叫做“怪物”了。
没个特殊称呼,连查都不好查,太多干扰资料了。
这一整天,安德并没有查到任何的相关资料,倒是找了几本文笔不错的小说。
安德:“……”
好吧,他放弃,走一步看一步。
假期结束后,第二天一早,安德打开防盗门,准备去上班。
在楼道里往下走的时候,正好看见他的邻居陈岩。
陈岩应该是刚刚结束完晨跑,正准备回去,整个人身上汗津津的,头上冒着白烟。
两人在楼道里面相遇,陈岩看见安德,立刻把手上的毛巾往肩膀一搭,对安德打招呼:
“哟,安老师,上班呢。”
安德不想多交流,他对着陈岩笑了一下,侧着身子,想要从旁边走过去。
然而,即使安德都有意避开和陈岩接触了,陈岩还不肯放过安德,他对着安德的背影,大大咧咧地喊道:
“你都出那么大的事情了,不是说男朋友死了吗?怎么还去上班?”
那当然不一样。
成年人的生活就是这样,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悲伤。
“这和上班是两回事。”
安德说。
他现在抗拒“男朋友”这三个字。
对于他的那个死掉的“男朋友”,安德甚至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爱过他。
有了出租屋的经历,安德潜意识怀疑,前男友究竟是不是人。
当然,他掩饰得很好,一举一动与平日相差无几,连梅森都没有察觉到。
“安老师还真冷心冷情啊,都死了男友了,正常人哪有心思干别的?”
陈岩阴阳怪气地继续挑衅。
安德没有理会陈岩的挑衅,充耳不闻,直接离开了。
这种挑衅太小儿科了,连初中生都不如。
要是他能因此生气的话,那这么几年他早就被班上的那群男生给气死了。
一个小时后,安德来到了学校的办公室里。
他的生物课在第四节,是中午的最后一节课,这也意味着安德能够有充足的时间备课。
整个初一年级的老师都在一个大办公室里,当安德推门进来的时候,整个办公室安静了那么一瞬间。
安德没有在意,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
“小安啊。”
隔壁秦老师磨磨蹭蹭了一番,然后走了过来。
秦老师是初一三班的班主任,而安德是整个初一年级的生物老师之一,两人是有交流,但交流不多,如今秦老师能主动来找安德,可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安德抬起头,有些诧异:
“怎么了?”
秦老师扭捏半晌,递上来一个洗干净的苹果,说:
“你还好吧……要不要多休息几天?”
安德盯着秦老师手里的红苹果,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和童话故事里面白雪公主发生了角色交换,面对了同样的问题——
面前的红苹果,究竟是毒苹果呢,还是一个正常的苹果?
在这个办公室里面,秦老师是资历最老的,她四十来岁,是个古板的中年妇女,总是板着脸,要求严格,总是喜欢在年轻老师面前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当初安德暴露出自己的性取向之后,秦老师还嫌弃他好长一段时间,说话也总是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现如今秦老师跑过来示好,安德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见安德沉默,也不接她手里的红苹果,秦老师讪讪,她把红苹果放在安德的桌子上,说: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
秦老师是本地的土著,教书育人多年,人脉在本地特别广。
虽说安德的事情还没登报纸,但是秦老师还是通过人脉多多少少打听到点消息,对安德最近经历的事情模模糊糊有了一个大概印象;
第二天回办公室一八卦,所有老师们分析一遭后,看向安德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
在他们看来,安德从小父母双亡,好不容易被人收养,结果十八岁的时候养父离开又只剩下他一个。
现如今好不容易谈个恋爱吧,先不说他同性恋的身份,这个恋爱还没谈上一年,结果恋人被人杀了。
真可谓命运多舛。
安德也不傻,观今天办公室气氛有异,他就大概猜到了办公室里面的人都知道了。
也是,都过了好几天了。
“谢谢。”
在秦老师回自己的办公桌那里时,安德对秦老师说道,
“我没事。”
秦老师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安德,纠结了半天。
在后面一些同事自以为是怜悯和同情的视线中,安德恍然大悟——
他们在同情他。
安德心里泛起一丝古怪,思考几秒后,安德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说道:
“我不想沉浸在悲伤中,工作能让我转移注意力。”
说完,安德为了增强真实性,还掉了两滴鳄鱼的眼泪。
见安德这样,秦老师也不敢多说什么了,最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拍拍安德的肩膀: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作为同事,是可以帮你的。”
旁边的老师们都纷纷附和,表示能帮的一定帮。
安德想了想,抬起头,对着秦老师说:
“那周末的学习会我能不去吗?”
秦老师被噎了一下,但是看着安德还有些苍白的脸,她一咬牙:
“可以,我帮你请假!”
“那校内巡逻……”
安德装作虚弱地一喘气。
秦老师拍拍胸脯:“包在我们身上!”
“每天的早读……”
“李老师能帮着带!”
“作业……”
“我帮你批改!”
等头脑发热过去了,秦老师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担了那么多活,一时之间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然后她看向了安德,刚准备再委婉地表示一下收回刚才的话时,她一下子止住了——
安德对着她笑了。
这个笑容不是拘谨的笑容,也不是强颜欢笑,而是属于年轻人的,一点点恶作剧得逞之后的得意的笑容。
配上这个笑容,安德本来精致的容貌在此时才像是灵动了起来,在阳光下发着光。
在秦老师眼里,安德是个令人心疼的孩子。
虽然年纪轻轻,安德身上却没有半点属于年轻人的活力,太过成熟,以至于本来好看的一张脸,有时却看上去死气沉沉,不像人类,倒像是一个精雕细琢的木偶人。
她曾经想过引导安德,但是因为年纪的差距在哪里,再加上她为人古板,最后反而和安德的距离越拉越远。
想着这些,秦老师叹了一口气,扶额:
“算了,就这样吧。”
……
第四节课。
把最后一章讲完后,安德把书本合上,宣布下课。
此时距离放学还有十分钟。
安德抓紧时间,从讲台上走下去,手里抱着一叠《告知家长书》,飞快地在教室里面分发:
“这份《告家长书》带回去,给家长看,不要弄丢了。”
下面的学生们眼看着快要放学,一个个躁动不安,开始收拾桌面。
“最近天气比较热,但是还是要注意安全,游泳也尽量去正规场合,别去河里游泳。”
安德一边分发着《告知家长书》,一边大声嘱咐。
等分到第四组的时候,安德看见空桌子,这才发现有一个学生没来上课。
学生们是两人一排的,每隔一段时间学生座位会流动。
安德把一张告知书放在空无一物的桌面上,然后随口问同桌:
“同学,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来吗?”
同桌是个个子很矮的男孩儿,他并没有理会安德,一直垂着头,两只手放在桌前,手指不断地扭动着。
“老师你别问他了,他一天到晚都不说话的。”
坐在前面的一个男孩儿插嘴道,笑嘻嘻的。
听见被人这么说,同桌突然抖了一下肩膀,面上露出被吓到了的惊悚表情。
安德皱了皱眉,他敲了一下桌面,问:
“有谁知道坐在这里的学生,为什么没来吗?”
旁边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儿举了一下手:
“我知道!”
安德看过去,示意她继续说。
那个女孩儿见安德看他,脸上突然泛起一层红晕,她有些羞涩地回到:
“坐在这里的是张齐!他昨天在河道上走路时不看路,摔了下去,摔断了腿,去住院了。”
安德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桌面上的告知书,心情复杂。
因为女孩儿家离张齐家不远,所以安德就拜托女孩儿帮忙把告知书给张齐。
“老师,我跟你说,昨天是他跟张齐在一起的!”
坐在前面的男孩儿嘻嘻哈哈,唯恐天下不乱,他指着同桌,说,
“是他把张齐推下河道的。”
听到这里,那个沉默的同桌突然一下子抬起头,脸上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辩驳道:
“我没有!”
“怎么没有?张齐明明是被人推下去的,当时旁边只有你!”
眼看着事态升级,两人要打起来,安德立刻拿出老师架子,把两人分开,压低声音,告诫道:
“凡事都要靠证据,警方那边说没问题,那就是真没问题。同学,怎么能随意揣测呢?”
那个男孩儿见安德动怒,他吐了吐舌头,转过身,没有招惹同桌了。
同桌缓缓地坐了回去,他攥着手里的告知书,一言不发。
“叮铃铃”
下课铃响了。
在安德反应过来之前,整个教室像是一锅烧开的水开始沸腾起来,一时之间炸开了锅。
班上所有学生从座位上站起来,拿着大包小包冲了出去,完全可以说是马蜂过境,嗡嗡嗡一片。
不消五分钟,整个教室已经全部走完了。
安德感觉有些好笑,他摇了摇头,走到讲台,准备清理一下教材再走。
这时,那个同桌才慢吞吞地收拾完自己的包,他缓缓走到讲台前,欲言又止。
安德猜测可能是因为之前那个男孩儿的话伤到了同桌,于是低下头,耐心地安慰道:
“老师相信你的。”
同桌摇摇头,他迅速瞥了一眼教室门口,没看见有别的身影后,他才抓着讲台边缘,焦急说道:
“安老师,我叫萧晓。我没有推张齐,是……”
“弟弟。”
萧晓立刻闭上了嘴,他瑟缩了一下,视线转向门口,嗫嚅道:
“哥哥。”
安德扭头,顺着萧晓的视线看过去,看见教室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穿着高中制服的男孩儿。
那个男孩儿的五官与萧晓很像,几乎是萧晓的放大版。
与萧晓的瑟缩不同的是,这个高中男生镇定过了头。
在安德看过去之后,那个男孩儿才动作缓慢地扭转脖子,黑色的瞳孔看向安德,慢慢开口道:
“老师,我叫萧达,我来接弟弟放学。”
整个过程中,那个高中男生,也就是萧达,他的动作极其僵硬,他像是一个机器人,一板一眼地执行着应有的程序,那黑色的瞳孔……
不,那不是瞳孔,眼前的高中男生如今的瞳孔是完全扩散的,以至于远看会以为男孩儿是黑色的眼眸。
安德皱了一下眉。
有些奇怪。
在高中男生过来之后,整个教室的温度突然像是下调了几度,安德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让安德多看了那个高中男生几眼,觉得他不像是个活人,倒像是一个刚刚从阴冷地狱爬出来的幽魂。
安德拉住准备走过去的萧晓,面上还是之前的样子,说:
“抱歉,我想,我最好还是见一下你们的家长。”
听到安德这么说,萧晓脸上一下子变得惨白,大颗大颗的泪珠开始扑簌簌地掉。
他对着站在门口的哥哥连连摆手:
“哥哥,我马上就跟你回家,刚刚安老师什么都没有说。”
而另一边,那个穿着高中制服的萧达,在听到安老师这么说后,他本来无神的黑色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转动了一下身体,直面安老师。
“见家长?那真是……太好了。”
在弟弟惊恐的尖叫声中,哥哥开始笑。
他的唇角向上提,越提越高,唇线越拉越大。
最后,红色唇线一直提到了耳边,他露出嘴里的一口尖锐的牙齿:
“见家长吧!”
说完,哥哥就张开嘴,以一种人类完全无法做到的角度,撕开了几乎半个头颅。
半个头颅折叠着撕开,上半部分已经完全看不到人类的眼睛和额头,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张布满利齿的大嘴。
这个头颅被不知名口器替代的怪物,在安德的注视下,操控着剩余的身体,朝着安德扑了过去。
安德愣了一下,然后,他也笑了。
太好了,怪物。
他正愁没资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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