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有一个难熬的夜晚
那一条条可怕的信息,像一声声难以抑制的狼嚎。
林真把水送进李震白房间后,就拿出另一张门卡,打开隔壁房间的门,拖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手机还在响,李震白还在继续一次次打电话过来,林真眉头微皱,将他的电话号码拉入黑名单,然后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如果你把我手机打没电关机了,我是不会给它充电的。”
之后又发了一条:“如果没有意外情况,也不要给我发信息。”
发完这条,林真就去浴室快速冲了个热水澡,换上睡衣,擦干头发,关掉大灯躺下了。
他并没睡觉,而是从箱子里拿出本书来,在阅读灯下慢慢翻看。
手机放在他身侧被子上,嗡地响了一声,林真侧头看了一眼,看见李震白发来一条信息:“你在隔壁吧?”
“没有。”林真回复。
“撒谎,你肯定在隔壁,你不可能把我自己扔在这里不管。”
林真放下手机,没再回复,低头看书。
又过了几分钟,手机又响了一声。
“有意外情况。”李震白发来这几个字。
“蛤?”林真回复道。
“我想干你。”下一条信息快速进来。
林真咬了咬牙,按动屏幕回复:“电视里有成人付费频道,我请客,你随意。”
又过了大概十多分钟,李震白又发来消息。
“那些我都不喜欢,我只喜欢这个。”
点开对方发来的照片,林真眼皮一跳,发现是自己上次发过去的睡衣照。
其实这照片只是看起来引人遐思,但实际上只是为了敷衍对方,拍照时,他在睡衣里穿了背心短裤,可以直接穿出去跑步的那种,只是睡衣比较宽大,所以看起来像是……
李震白在拿着这张照片做什么,显而易见。
林真咬住嘴唇,有些懊恼,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对方的新信息却又发了过来。
“就还差一点,我想看大腿,你把裤子撩上去,再给我发一张新的好不好?乖。”
“不好!”林真一下子把手机埋进被子里,跳下床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才把胸口里的闷气压下去。
被子底下,手机不停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是一条条连续收到的新信息。
林真皱了皱眉,还是走过去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虽然杜医生说那药的危害不大,但林真还是担心万一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
新发来都是语音,林真点开一条条听。
“小真……小真……”李震白在一声声叫他的名字,伴随着强烈的喘息声。
林真面色微红,眨了眨眼,又点开下一条。
“你皮肤好白……腰好细……味道也很好闻。”
“你还记得那天吗,你在家附近的马路上跑步,周围是树林和花丛,你穿着白色背心和黑色短裤,运动鞋上面露出好看的脚踝,细得我一手就能牢牢握住……短裤下露出的两条腿好长好漂亮,肩膀薄得好像轻轻一捏就会碎掉。”
“我在车里看见你时,第一个想法就是我应该立刻用黑色头巾捂住脸,让谁也认不出我,然后趁你不备把你拖进树林里,狠狠地……”
“你上车时,我真想让司机和保镖都走开,你不知道,你身上的味道有多迷人,说不出的香味,掺杂着你跑步流下的淡淡汗水味,我恨我自己不能明目张胆地深深吸进去一大口,让我的气管和肺部,让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能享受到这种世间最令人陶醉的味道。”
“你不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
李震白的语气里掺杂了些愤恨和痛苦:“你明明一直在诱惑我,却又装成一无所知的清纯样子,你个坏东西!”
他的喘息声越来越剧烈,简直急促得让人听了都觉得肺部要炸裂的地步。
在林真点在屏幕上的手指都在颤抖时,李震白发来了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一句:“你这头狠心的小狐狸精,你准备好了吗,我把我的……都给你……都给你了!”
扑,林真把手机一把扔到了床下,然后钻进被子,把被子一直盖过自己的脑袋,好半天都没再出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林真突地从睡梦中惊醒,他一把掀开被子,慌张地跳下床捡起手机,解锁屏幕打开微信,他睡着之前看到的消息就是最近一条,再没新消息进来。
他抬头看了眼时间,原来不过过去了二十分钟而已。
林真伸手耙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又去房间里的小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咕咚咚仰头都喝了进去。
然后他拿着手机坐到沙发榻上,拉开窗帘露出个缝隙,默默看着外面的夜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真不时低头看一眼手机,再没新信息进来。
可他并没放心,因为杜医生说过,这种药的效力是间歇性的,他不知道李震白现在是在间歇期,还是因为身体情况太糟而失去意识了。
李震白虽然才三十出头,正值壮年,平常有健身的习惯,身体素质一向很好。
可这不代表他一定能平安无事熬过去,毕竟身体康健的人突然猝死的新闻并不算罕见。
林真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少有的有些焦躁。
转了几圈后,他拿起手机,把李震白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拖出来,犹豫了片刻,还是给对方打了过去。
听筒里传出嘟嘟的等待音,一声、两声、三声……一直到自动切断,也没有人接电话。
林真心里的感觉不太好,他面色凝重地准备换下睡衣,去隔壁房间看看。就在这时,他听到手机响了一声,终于有新信息进来了。
林真赶紧拿起手机,仔细看去,这是条文字消息,短短一句话,却让林真的脸色刷地一下煞白。
“小真,我可能不大对劲,我心脏很痛。”
林真没时间再换睡衣,直接随便披上一件衣服,一边快速收拾钱包、钥匙等零碎,一边给李震白打电话,在电话接通以后语速极快道:“你在原地不要自己乱动,我给120打个电话就马上过去。”
电话那头,李震白的声音虚弱极了:“小真,你现在就过来,不要打电话了,我……我觉得,我可能不行了,有些话我必须得跟你说。”
林真眼眶微红:“你还这么年轻,不会有事的,你怕消息泄露不想120过来的话,我给杜医生打电话,让他赶紧过来给你看看。”
李震白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听起来疲惫不堪,像是这样子已经快要耗尽他的力气:“没用的,来不及了,小真,你快过来,我……正箫还不成事,我不在了的话,李家就没有了主心骨,有些事我只能交代给你……你快过来,再不过来就来不及了……”
林真抹了把脸,心里沉重得像压了块巨石,他咬了咬牙,露出坚定的表情:“好,我现在就过去,你放心,就算你真的出事了,妈和正箫我会替你照顾的。”
说着,林真就一边跟李震白说话试图让他保持清醒,一边拿了两个房间的门卡走出房门,来到隔壁房门外。
已经快要凌晨了,正是所有人睡得最香的时候,走廊里静悄悄,一点声音都没有,抬眼望去只有花样精巧的厚实地毯和略显昏暗的顶灯灯光。
林真在电话里安抚着李震白:“我到你门口了,马上就开门进去……”
李震白几乎是用气声「嗯」了一声,虚弱地继续催促:“快一点,小真。”尽管他的语气有些过于急切了,但在这种情况下,倒也还算正常。
林真心慌意乱地拿出门卡去刷电子锁,却发现自己用错了自己房间的卡片,电子音发出了清晰的错误提示音。
还没挂断的电话里,李震白显然也听到了这声提示音,因为他突然发出了重重的一声喘息,那是一种控制不住的强烈渴望即将实现那一刻,突如其来的意外暂时中止了这一进程,而带来的强烈失望感。
林真愣了愣,听见话筒里李震白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小真,换一张门卡,这次不要再拿错了。”
尽管他的声音竭力维持着虚弱的表象,但语气与平日里他因为下属做错事而隐忍地批评时几乎异曲同工,林真天天跟在他左右,对此简直太熟悉了。
捏着门卡的手指倏然收紧,林真抬头看向房门上的猫眼,尽管他看不见。
但仍然浑身一紧,似乎已经与猫眼背后的那双饿狼一般的眼睛目光对视。
林真不由自主退后了半步。
话筒里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小真……你过来,过来……”
林真双眼直勾勾盯着门的方向,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已经看不出一丝刚才的慌乱,听到电话里的要求,他只是摇了摇头。之后,谨慎地又后退了两大步。
话筒里传来狼人般极其失望的叹息声,李震白突然在电话里失控地大吼:“林真,你进来,只要你进来,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哪怕是我的命!”
林真还是摇头,他在继续缓缓后退,声音压得极低道:“我回去了,你如果再骗我,真出事了我就不会再相信你。”
“小真……”
电话里撕心裂肺的吼声才吼到一半,林真就果断挂断了电话,快速刷卡回到了隔壁房间,并把门关好后,牢牢地锁上,挂上锁链。
李震白又开始一次次给林真打电话,林真一次次挂断后,又一次把他的电话号码拉进黑名单。
随即,林真的手机又开始进来一条条新信息,他点开一条条查看,这次他淡定了很多,已经能面不改色地看对方给自己发来的堪称骚扰的话。
如此又折腾了二十多分钟,手机的信息终于消停了。
林真等了几分钟,见对方不再发来新消息,一下子倒在床上,感觉刚才的紧张让他卸了力,此时放松下来,几乎身上每块肌肉都在酸痛。
已经快要天亮了,一宿几乎没怎么睡,还发生了这么多事,纵使如林真这样有运动习惯的身体,也有些承受不住这种消耗。
他眼睛眨了几下,实在撑不住,缓缓地就要闭合起来睡着了。
就在他意识模模糊糊的,半睡半醒间,林真听到身边的手机又响了几声,他头一下子晃了一下,立刻清醒过来,拿起手机,勉强睁开通红的眼睛查看。
“小真,我没事。”
“无论我怎么说,都不要过来,我没有理智了……会弄死你的。”
……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钟,林真刷卡打开隔壁房门,举步进门之前,他皱了皱眉。
房间里乱得像被台风扫过,几乎所有本应在桌面上、台面上以及床上的东西,现在都在地上,空气里弥漫着成年男人都明白是什么的味道。
林真走进去关上房门,给窗帘拉开了个缝隙,打开窗子,让新鲜空气吹进来。
之后,他转身看向大床上躺着的人。
李震白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好在还算齐整,他应该是在清醒后给自己整理过。
他头顶朝向床头,一手搭在腹部,一手放在额上,双腿略微岔开,自然放松地放在床上,身体底下只剩下光秃秃的床垫,如果不是他的胸口在微微起伏,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你怎么样?”林真站在床边,低声问他。
李震白没回答,而是开口缓缓问道:“几点了?”
他的嗓音太过嘶哑,像磨砺墙皮的旧砂纸,林真听得眉头皱得更紧了。
“七点十分。”他回答后,继而建议道:“我一会给秦秘书打电话,告诉她你今天不去公司,把所有行程推后。”
“不用。”李震白沙哑地低声阻止道,“今天有个会很重要,不能推迟,我必须参加。”
林真沉默了一瞬,李震白接着道:“给我二十分钟,我很快就好,之后就去公司。”
林真点点头:“我去楼下给你买一套新西装,很快上来。”
“好。”李震白回答。
可是这段对话过去十几秒了,林真还是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
“怎么?”李震白还是用手挡着脸,没去看他,只是开口问道。
林真突地往前几步,弯腰伏在他床边,伸手几乎是半强迫的抓住李震白的手,强硬地让他露出整张脸,两人目光一瞬间对视。几秒后,林真的目光在他脸上迅速逡巡了一圈。
李震白的脸色极差,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白中还透着一种灰败,而他眼白中的红色还没完全褪去,让人看了甚至有了几分触目惊心的感觉。
林真紧紧抓着他的手,目光坚定,对他说:“虽然他是我父亲,但你放心,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李震白神色复杂,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出声,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良久以后,李震白终于开口,他晃了晃自己的手,连带着紧紧抓着他的林真的手也跟着晃了晃,李震白嘴角微弯,笑得有点邪气,他沙哑着嗓子对林真说:“你知道昨晚,我用这只手做什么了吗?”
林真本来还沉浸在要为之复仇的悲壮情绪里,被他这么一说,立刻身体一僵,回过神来后,他猛地甩开对方的手,腾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迅速跑进洗手间哗啦啦放水洗手,然后头也不回地打开门跑出了这个房间。
李震白躺在床上笑了笑:“难得,还是个重情重义的小人儿!”
第五十二章 苦肉计
“我说可以,就没什么不可以。”
这天,林真出于对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造成的后果的愧疚感,而陪同李震白一起去了公司。
公司里同事们对他这种「休了假又好像没休」的状态开始有点习惯了,并没问太多,而他辞职的消息也只有李震白和HR知道,所以看起来一切好像都没什么变化。
酒店一层的商品部衣服自然与李震白平时那些定制的没法比,但他本身气势很足,肩宽腿长,相当能撑衣服,穿着这身临时凑合的黑色西装倒也过得去。
到了办公室,李震白就迅速开始进入工作状态,处理各部门上报的文件。
而林真则去楼下给他买了三明治和咖啡,在酒店时间太匆忙,而且被太多人看到不好,所以两人都没吃早餐。
林真回到总裁办公室时,李震白正在打电话,见他进来了就招手让他过去,林真就走过去,按照对方的示意坐到办公桌对面,默默等着。
他一边等,一边暗自打量对方的脸色,李震白已经不像早上那会看起来那么糟了。
虽然看起来还是疲惫,但起码眼睛没那么红了,也没有那种可怕的灰败的感觉了。
一个电话打完,李震白看了看他放在自己桌上的餐点,问道:“你吃了吗?”
林真摇头:“没胃口……”
电话铃声又响了,李震白在接起电话之前说:“你先吃,剩下的给我。”
林真没动,李震白一边接电话一边用眼神催促他一定要吃,他没办法,就把三明治包装打开撕掉一小块塞进嘴里,李震白又看了眼咖啡,林真想去隔壁拿自己杯子倒一些出来喝,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臂,用嘴型问他:“去哪?”
林真低声回答:“去拿杯子。”
李震白松开他的手臂,把咖啡推给他:“就这么喝。”
林真以为他不想喝,自己现在精神状态也确实一般,就端起咖啡纸杯,慢慢啜饮起来。
过了会,李震白的这波电话终于打完了,林真站起身把剩下的大半三明治递给他,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又低头喝了口咖啡。
就在这时,几乎是林真的嘴唇刚离开杯沿时,他只觉得眼前出现一道阴影,熟悉的暗香迎面而来,手上一空,咖啡杯就被人拿走了,李震白态度自然地就像这样做了无数次一样地说道:“这个也给我留一口。”
然后在林真怔愣的目光中,就着纸杯杯沿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三下五除二把那大半个三明治都吃了。
吃完之后,李震白手里握着那咖啡杯,抬了抬,问:“还要吗?”
林真赶紧摇头,李震白就一仰头,把剩下的咖啡全喝光了。
去将空杯和纸袋扔进垃圾桶时,林真还觉得没完全反应过来。
相对于李震白往日里那些直白露骨的表示,这种需要极亲密的关系,才会一起分享食物的行为,反倒让他意外的有些在意。
吃完东西,林真开始协助李震白进行一些基础性工作,他自己的工作都暂时移交了出去,反正没有事做,就尽量帮助李震白减轻负担。
上午开会时,林真没去会议室参会,而是留在办公室处理他能够接手的工作。
这样做,一个是因为他现在毕竟还在休假状态,再一个是这次会议和云之收购的项目有关,他已经不属于这个项目组,不便继续参与。
据他所知,这个项目已经走向了尾声,云之很快就会改名为EN\'云之,成为ENERGY集团的下属公司之一,而李震白对于电动智能汽车行业的大胆尝试和拓展终于初具规模,未来他将会以此为基石,不断发展壮大他的事业版图。
林真分析过过去自己对李震白的感情,除了十几岁时单纯的知慕少艾以外,成年后看起来无坚不摧的李震白、在事业上和在家族内部都拥有绝对权威的李震白,都是林真在内心里敬佩和向往的形象。
母亲的早逝,和父亲这个「身份」的实际缺失,让林真的内心深处并不如他表现得那样坚强,毕竟一开始,他手上可以掌控的,几乎什么都没有。
而李震白不仅是他年少时的梦,也是他在那漫长灰色的岁月里唯一的精神依托,这种感情不是单纯的爱情,其中很大一部分掺杂了类似于对长辈的那种孺慕和尊敬之情。
这样形容可能不太合适,但李震白在他心里,几乎是代表了一个完美「父亲」的符号。
所以,当林真嫁入李家,终于有机会与李震白近距离接触后,爱情上的挫折让林真几乎感到在受折磨。
但李震白作为「父亲」的身份上的强大魄力和不可撼动的地位,又让林真内心里对于这种强势的无所不在的权力产生似有若无的臣服感,他在进入李家及ENERGY后,就在不自觉地试图获得李震白关注,甚至是他的信任和认可,就像是企图让父亲为自己骄傲的内心敏感的孩子。
相对于虚无缥缈、并且已经毫无希望的爱情,林真更希望得到的是,李震白对于他的能力的关注。
林真为此一直竭尽全力,当然,争取到弟弟的监护权,也是他目的中的重要一块。
尽管李震白出于他的立场,而屡次否定林真的努力,甚至有刻意打压的嫌疑,但林真仍然没有责怪过对方。
他想获得的,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得到的。更何况,李震白对他的想法并不知情,而且就算是知情的,李震白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回应他的渴慕、一定要对他好,本就只是大千世界里的两个陌生人,在李震白身边,对他怀有各种感情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他又凭什么一定要对林真另眼相待呢。
所以,林真在爱情上虽然是失望的,但在另一方面,他并没有彻底失去希望。
直到那一天,李震白酒醉,林真被他拽着摔倒在他身上,在那一刻,林真感受到了他在李震白身上从未设想过的东西,那是属于成年人的、让人经常讳莫如深的难以启齿的欲往。
这让林真受到了极大的惊骇和震动,就算是在他心中属于爱情的那个区域仍然活跃着的时候,林真也从没有过与李震白产生任何肢体行为上的亲近的想法,或者准确的说,在他心里的那种纯洁美好又空灵的爱情,是从来都不存在这种选项的。
从十几岁的少年,到二十几岁的青年,林真所以为的爱情,是湖边柳树下,彼此并肩而立时,随风飘来的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香气,是在图书馆或书店角落里,同看一本书那种程度的亲密和浪漫,也是分别时,彼此轻轻捏捏对方的手指,走远了仍不时回头看看的不舍和甜蜜。
在林真的幻想里,与他同做这些事的人的脸,都是李震白的,是他如浓墨重彩精心描绘出来的俊美的眉眼,是他抬起下巴在人群中静静关注那阵风的样子。
可是,在那个晚上,林真才意识到,李震白是个成熟的男人,他有情也有欲。
而且,这种情和欲,是针对自己的。
林真的幻想世界在崩塌,并且随着李震白之后的举动,变得支离破碎,最后,终于彻底消散。
林真是失落的,李震白对他身体的肉郁的渴求,则更是让他几乎心寒胆战。
但林真的内心,在经历过一次次的打磨后,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掌中空无一物的脆弱少年,他有自己的后手和准备,他也有足够的、面对现实的心理能力。
他有自己的打算,有未完成但已经逐步接近的目标,他的手心里已经有足够的东西让他不再迷茫和困惑。
林真想,该是他的,他不会放手,不该是他的,他也并不奢求。
云之的项目会开完后,林真已经买来午餐,和李震白一起在办公室的休闲区吃。
虽然共事这么久,除了很多人在一起的工作午餐以外,还是头一次在只有两个人的状态下,在总裁办公室用餐。
以往林真都是和秦优或者袁梅他们一起去食堂吃,而李震白通常都是和他的几位副总一起吃饭,顺便谈工作。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李震白给林真夹了靠近自己这边的凉拌黄瓜,林真抬头匆匆看了他一眼,垂眸把那块黄瓜吃了进去,他牙齿整齐又白白的,咬黄瓜时,会发出那种清脆的咔擦咔擦的声音,李震白看着他,突然笑了一声。
林真纳闷地抬头看他,李震白说:“原来你喜欢这样。”
林真还是不解,李震白往前探身,有点取笑的意思声音低沉道:“早上我喝你的咖啡时,你脸红了。”
林真伸手推了他肩膀一把,不让他靠夹子过近,只埋头吃东西,再不肯说话。
李震白看着这样子的他,又笑了笑。
中午有一个多小时休息时间,昨晚两个人都没睡好,李震白准备回休息室睡一会,临进门前还不忘邀请林真:“要不要一起?”
林真看了他一眼,竟然走了过去,李震白神情倏地一变,握在门把手上的手都不由自主紧了紧,意外又欣喜地看着他,直到对方把手里装了饭盒的塑料袋塞到他的手上,对他说:“你去扔。”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林真回到自己办公室里屏风隔出来的单人床上,也躺下休息了,几乎是在闭上眼睛的瞬间,他就睡着了。
这一觉好像睡了好长时间,林真觉得他设定好的闹钟早该响了,但这一个小时过得比平时慢好多,手机一直没响。
直到有光照在他眼帘,林真才有点清醒,但那光又很快不见了,好像被什么挡住了,有熟悉的暗香在他鼻端飘荡。
就在这时,在林真半睡半醒间,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之前被他忽略了的情况突然又闪回到他的脑海中。
林真倏地睁开双眼,迷茫的意识渐渐回笼的时候,他发现,一个人正趴在他床边,定定地凝望着他。
“李……李震白!”林真蓦地彻底清醒过来,叫出对方的名字。
李震白身后是屏风缝隙处斜着照射进来的强烈的阳光,呈现出向晚的浓郁的金橙色,是夕阳西下前最后一刻的光亮。
“你……你怎么在这?几点了?”林真沙哑着喉咙问。
李震白伸手捋了一下他额角的头发,笑着回答道:“已经下班了,我的小睡美人。”
林真坐起身,靠在床头,盯着他看。
李震白坐到床边,用温柔的目光看着他,问道:“怎么了,睡懵了?”
林真定定看着他,摇头:“是睡清醒了。”
李震白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挑了挑眉。
林真说:“昨晚的事情不对劲,从你给我发信息让我去酒店楼下等你时,到你上车,一共花了快两个小时的时间,这么久了,以你的身份和能力,不可能一直任凭我父亲摆布。或者说,你去赴约给他暗算的机会就很不正常。”
“那么,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你到底在做什么?”
“还有,我到的时候,为什么没看到你的保镖,你一直很谨慎,出门不可能不带他们,在你被下了药以后,正处于危险时刻,为什么偏偏就不见他们的踪影了呢?”
闻言,李震白双眼微眯,却并没急于解释,只用犀利的眼神看着他。
林真肯定道:“那一个多小时,你在等我,你利用了我父亲,故意将计就计,着了他的道。”
李震白眉头微皱:“我干嘛要做这种损害自己的事?”
林真说:“因为,你想让我对你感到愧疚,来达到你想要的目的。”
李震白眼中眸光一闪,“什么目的?”
林真摇头:“也许是利用我的愧疚,来阻止我离婚?我不知道。”
李震白看了他一会,嘴角勾起,露出微笑,说:“小真,你想离婚就离吧,我不阻拦你。”
林真诧异地抬眼看他,李震白接着道:“只要你答应我,不会离开李家,更不能离开我身边,其他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林真脸色一变:“这怎么可能!”
他看着李震白可能是嫌热,站起身脱掉外套,悠然地笑着对他说:“这有什么不可能!”
在他转头过来垂眸看过来时,林真与他目光相对,突然觉得不对劲,他浑身一凛,翻身就要跳下床,却已经晚了,李震白高大的身躯猛地扑了上来,牢牢地把他压制到了床上,让他完全无法动弹。
李震白说:“小真,你要知道,我说可以,就没什么不可以。”
第五十三章 心冷的亲昵
他可以跪下为他穿鞋,却不肯给他一个正常的家。
林真在格斗技巧上是可以胜过李震白的,李震白虽然也进行过基础训练,但与他这种在这方面下过多年工夫的不可同日而语。
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技巧一败涂地,因为林真除了手臂的大部体都完全被对方高大的身躯禁锢住了,根本一动都不能动。
林真双手用力抵住李震白的胸膛,急道:“你做什么?”
李震白盯着他,笑得邪气,凑近了低声说:“他们都下班了,这层楼里只有我和你。”
林真扭开头,避开他炙热的气息:“那又怎样?”
“听说男人植入孕囊,受孕的几率极高,很多男男夫妻都是新婚夜就怀上了孩子,结婚不到一年就双双当父亲了……”
李震白用笔挺的鼻尖在他脸颊上蹭了蹭,用嘶哑的嗓音诱惑般问道,“如果我现在让你怀了我的孩子,你是不是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林真使劲推他,努力往后退:“你清醒点,李震白,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李震白只抓住他的腰往回一扥,就又把挣扎出一半身体的林真重新塞到身下,他眯着眼睛看着身下的人,薄薄的嘴唇微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快要为你疯了!”
说着,他就作势要去抱住林真,林真的脸色一下子煞白,竭力弯曲着身体阻挡他的动作,两人来来去去无声地纠缠了几下,李震白突然觉得林真不再抵抗了,他神情一变,停了动作,抬头去看,就见林真躺在床上,用手捂着脸,薄薄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了出来。
这一瞬间,李震白有点慌神,他伸手握住林真的一只手腕,想看看他的脸,手腕是被他拽下来了,林真却扭转过身体,因为一只手腕还被抓着,就只能把半张脸努力埋进了枕头。
看着这样的林真,李震白怔了一下,他觉得心脏在这一刻紧缩了一下,几乎让他有了疼痛感,这么多年,他头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类似心疼的感觉。
“小真!”李震白用手肘稍稍撑起自己的身体,松开桎梏,轻声叫他。
林真身体获得了一些自由,就勉力翻转过去,趴到床上,在李震白又一次叫他名字时,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哽咽着说:“我……我不要你!”
李震白看着他白皙纤细的颈子、单薄的肩膀,和薄薄衣衫下透出的蝴蝶骨的形状,心里一阵又酸又软,他用手心覆盖住他的后脖颈,轻轻摩挲他的发尾:“好了好了,刚刚都是吓你的,我没有真的想做什么。”
林真不听他的,还是背过身体在默默流泪。
李震白叹了口气,撑住身体往上挪了一下,从身后覆在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你相信我,昨晚杜医生说了,你父亲下的药剂量不少,你那张穿睡衣的照片就把我打发了好多次,咱们都是男人,你该知道的,我再怎么想,体质也是正常人,今天不可能的。”
林真低低的哽咽声停了停,李震白再接再厉,放松身体让他感受:“真的没骗你,是不是?”
林真忍无可忍地回身推了他一把,脸却还是不肯露出来。
李震白无奈地苦笑,又一次撑起身体,安抚道:“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没在骗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他伸手握住林真的肩膀,使劲扳动他身体,想让他面向自己,林真却执拗地不肯动。
“怎么了?嗯?”李震白趴在他耳边,“是怕我看到你哭得丑吗,那我转过头去不看好不好?”
林真又伸手推了他一下,李震白趁机抓住他那只手,哄劝道:“宝贝,别哭了,大哥错了,原谅大哥好不好?”
李震白以前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没这样低过头。
这次,林真才迟疑着转过身来,李震白让开身体,让他坐起来,低头看他的脸,只见他哭得脸色绯红,睫毛上湿漉漉的,微张的嘴唇也哭得嫣红,他怔了一下,心里想,原来用梨花带雨这个词来形容美人流泪,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要不是林真还在跟他闹别扭,他真想抱着他狠狠亲上去。
林真用衣袖随意抹了把脸,把细嫩的皮肤擦得通红,李震白看不过去,忙拿来纸抽,给他细细擦脸。
林真乖巧地仰着头,任他擦拭,像被水洗过一样清澈的眼珠看了看门口的方向,李震白敏锐地发现了,问他:“怎么了,宝贝?”
林真刚哭完,有点抹不开面子,咬了咬嘴唇,回答:“我想去洗手间。”
闻言,李震白笑了一声,调侃道:“睡了一下午了,是该去个洗手间了。”
林真挪到床边,伸脚去够床边的鞋,李震白先于他下了床,蹲下身体,将他的脚放到自己膝盖上,将滑下来的袜腰细心地往上拉了拉,也不嫌鞋底脏,直接就在自己膝盖上帮他穿好鞋子,如此炮制也穿好另一只,然后在林真站起身的时候,他弯下身体一手揽腰一手托膝下,将人整个抱起来,林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抓住他衣襟,李震白掂了掂他,笑道:“轻飘飘的,没几两肉!”
林真有点不适应,急急道:“放我下来。”
李震白却已经大笑着抱着他,通过两间办公室连接着的门,朝隔壁而去了。
在总裁办公室附带的单独洗手间里,林真站在马桶前,脸色通红,李震白则在他身后,双手扶着他的腰,侧头望着他,笑着问道:“宝贝怎么了?没感觉吗,要我帮你嘘嘘吗?”
林真已经有些缓过来了,他扭头看了对方一眼,欲言又止。
李震白「嗯?」了一声,林真说:“你出去……”
李震白也不说话,也不动,只笑着看着他,林真用漂亮的水濛濛的眼睛瞪着他,良久以后,李震白才笑了一声,摸了摸他发顶,离开了洗手间。
办公室里,李震白坐在沙发里等人,过了几分钟,林真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他明显洗过脸,衣服也简单整理过。
林真坐到李震白身边,薄薄的身体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半侧着倚靠着沙发靠背,头也枕在上面,侧着脸看着李震白。
他哭过之后,这个姿态带着些疲惫的慵懒感,李震白被他这么长时间的定定看着,有些不太自在地低声问他:“怎么了,宝贝?”
林真问:“你答应让我离婚了?说话算话?”
李震白笑了笑,点头:“我答应了,说话算话,正箫那边我会说服他。”
林真眼睛一亮,又垂下眼皮,低声道:“可是,我以后不是李家人了,怎么能还住在李家,我得回自己家。”
李震白脸上笑容渐渐淡了:“你和正箫办完离婚手续以后可以暂时不公开,等以后时机合适了再公布。”
林真垂着的睫毛动了动,从沙发上坐直身体,“什么时候算是时机合适呢?我离婚了还留在李家,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不会让人知道……”李震白说,“家里人就算知道了,他们也不敢乱说。”
林真摇头:“不,我不想这样,我想有我自己的家,有归属感和安全感的家。”
李震白双眼微眯:“这就是你要去C市买房子的原因?”
林真抬眸看向他,没意外他会知道自己的计划,“王家我不想回了,回去也再容不得我,离婚后,李家我也没法呆了……”他垂下眼眸,睫毛在脸颊上留下两片阴影,“我总得有个能去的地方。”
李震白面色已经开始不悦,“可你为什么选择去C市,你不仅要跟正箫离婚,还要从ENERGY辞职,甚至要离开B市……”
他嘴角紧绷,“林真,你是想彻底远离李家,摆脱我,是不是?”
林真眉头微皱:“我没有这个意思,去C市置业是为了方便工作而已。”
“什么工作?”李震白已经不再隐藏自己的不悦,脸色难看极了。
林真回答:“陈青冬找过我,提出了和我合作的想法,我评估后,觉得有可行性。”
哐啷,李震白突地站起身,将茶几上的所有东西都一股脑扫到了地上,他胸口剧烈起伏,气势汹汹地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在这个过程中始终用狠厉的眼神盯着沙发上的林真。
林真仰头看他,试图解释:“我早跟陈青冬说清楚了我的身份,他已经没有其他想法,卖了云之之后,陈总打算转战到生物制药行业,这一块他初有涉猎,为了分担风险,他想找个合伙人,所以才选中了我……”
林真话没说完,因为李震白突然停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低头看他,目光晦暗不明。
“林真,你明知道他在图你什么……”李震白声音低沉嘶哑,“合伙人?你拿什么和他合伙?”
闻言,林真脸色一变,目光也冷了下来。
李震白却继续毫无顾忌地嘲讽道:“拿你漂亮的脸和这副让人垂涎的身体去合伙吗?”
林真霍地站起身,与李震白面对面,尽管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受伤的光,但仍尽量冷静道:“你不知道,我在王家公司……”
可暴躁的李震白没给他解释的机会,他讥讽地弯起嘴角:“你父亲愿意给你投资?他自顾都不暇,还能资助你拿出巨额资金去和陈青冬合伙?”
林真瞳孔微缩,听见李震白的声音像恶毒的蛇一样,钻入他的耳朵:“林真,你别忘了,你们王家,还欠我一个亿!”
林真没发怒,他甚至脸色都没变,只是垂下眼皮,声音很轻柔地道:“如果我不和陈青冬合伙了,也不去C市了,就留在B市,可李家我确实不能继续呆了,你打算怎么安置我呢?”
李震白没看出他的不对劲,闻言,脸上缓和了几分,对他说:“如果你不能接受暂时隐瞒离婚,继续留在李家的做法。那么,也可以对外公布离婚的消息,你搬离李家……”
他停顿了一下,“但是,你必须住在我的地方,在这栋大厦开车大概十几分钟路程处,有一处在我名下的私人房产,外人都不知道,是前两年装修的,还很新,我之前偶尔会过去住,你以后就住在那里。”
“我住进去以后呢?”林真问。
李震白说:“妈还在,我不能搬离李宅,但是每个月我保证可以有半个月去那里陪你。”
林真抬眼看他:“这样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呢?”
李震白双手握住他肩膀,低声说:“宝贝,你是我喜欢的人。”
林真讽刺地笑了:“你就是这么喜欢人的。”类似的话,他是第二次说。
李震白眉头微皱,握着他肩膀的手收紧:“小真,你要明白,我有我的难处。”
林真点头附和:“我能理解,但也请你能理解我。”
“什么?”李震白已经察觉他的不对劲。
林真回答:“我的出身、我的家教和我自己的行事准则,都不允许我以色侍人,用出卖身体去换取钱财和地位。”
李震白脸色一沉:“你就是这么看待我和你的关系的?”
林真冷笑:“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你不就是想让我做你金屋藏娇的地下情人吗?”
李震白死死盯着他,目光冷厉:“你不应该用这样的词汇污染我们之间的感情。”
林真「哦」了一声,“我明白了,我应该揣着明白装糊涂,闭上嘴巴,欢天喜地搬去你的私宅,每天做好准备期待你的临幸就对了,是吧?”
李震白咬紧牙根,本就线条冷硬的脸庞,此时绷得更紧,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强大压迫感,他薄唇微动,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林真,我希望你明白,拒绝我代表了什么!”
林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眼角流下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流到耳际,他红润的嘴唇微动,“用不了多久,欠你的,欠李家的,我都会一一还回去……”又是一颗泪珠顺着眼角流下,“刚才你愿意跟我认错,我以为……”
说到这里,林真忍不住哽咽了一声,嗓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失望和痛苦,“李震白,你放过我吧,我想要的,只是再简单不过的普通人的生活。你想要的,不一定非要在我身上得到,以你的身份和地位,想要什么样的人都能轻易做到。”
林真后退一步,黯然地转身准备离开,却被李震白一把抓住手臂。
李震白的愤怒让他浑身紧绷,握着林真手臂的手抓得很紧,他沉声问:“你的意思是,要把我推给别人?”
林真心灰意冷地摇头:“你和谁怎样,都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无关。”
怒火在李震白双眸内闪动,他薄唇轻启,露出森白的牙齿:“你不要我了。”
林真挣了一下身体,却没挣开,他看向李震白,说:“我要不起,也不想要。”
李震白的胸口剧烈上下起伏,他咬着牙道:“林真,同样的问题我也要回敬给你。”
林真不解地看他,听见李震白吐字清晰地问他:“林真,哪怕是为了我,你都一步不肯退,你就是这么喜欢人的?”
林真身体一震,嘴角勉强勾起一个掩饰的笑容:“我不喜欢你,也没喜欢过你。”
李震白双眼微眯:“你撒谎!”
林真又是心头一颤,他自认一直以来都很谨慎,对李震白从未泄露过一丝一毫的心迹,可对方过于坚决的语气,让他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李震白放开他手臂,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弯腰用钥匙打开一个上锁的抽屉,从中拿出……一本书来。
林真倏地眼皮一跳,在看清那本书的封皮的瞬间,他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几乎差点昏厥过去。
李震白拿着那本书,就像拿着一个足以彻底击垮敌人的保留到最后的致命武器。
他走到林真面前,把书举到对方面前,让他看清封面。
李震白残忍地念出这本书的名字,“《如果再给我一天光阴》,扉页上写的字你还记得吧?”他语气缓慢地、像背诵诗歌一样说出那几句话,“早上,我要告诉你,我爱你;中午,我要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晚上,我要在你睡着后求神明现身,让你忘记这一切。”
林真脸色白得吓人,他嘴唇颤抖着,几次想要说话都没能成功发出声音来。
李震白举着那本书,像是拿捏住了林真的整颗心脏,几乎让他心跳骤停,无法呼吸。
“你……你怎么确定……那是我?”林真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
李震白眸色深沉:“你还记得吗,你和正箫在民政局签字结婚时,我是在场的。”
轰隆一声,林真脑子里闪过他早已不想回忆的一幕。
民政局里,李正箫不情愿地被他哥监督着,与林真一起签下一份份结婚声明和相关表格。
在落笔前,婚姻登记员提醒他们:“这些文件签完,二位的婚姻就生效了,就不能再反悔了。”
李正箫不屑地哼了一声,林真则迅速往后看了一眼,然后咬紧牙根,努力抑制住手指的颤抖,将自己的名字一一签了上去。
而在他们身后斜后方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沉默地伫立在那里,目光落在他们签定的文件上,在看清上面的字迹后,他眸光微微一闪,露出些讶异的神情看向林真的背影。
随即那异样的神情就被隐藏了进去,像平静湖面上掉落的小石子,迅速不见了踪影,抹平了痕迹,恢复了平静如波。
在李正箫和林真拿到大红色的结婚证,一起转身看过来时,李震白嘴角微勾,笑着对他的弟弟和新进门的弟媳说:“恭喜,大哥祝你们夫妻同心,百年好合。”
第五十四章 离婚
哪里是他的家呢?
林真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不是纯粹的面无表情,而是一种空洞的、茫然的样子,他似乎很难理解刚刚听到的话里的内容,只是呆呆地盯着李震白手里的那本书看,双眼寂静、无神。
直到这时,李震白才发觉刚才自己冲动之下透露出来的秘密,对于林真来说,代表了什么。
看着这样的林真,一时之间,李震白开始觉得后悔。
他今年三十二岁了,从十几岁时父亲急病去世,到现在又过去了十几年,见过各式各样的人,面临过各种各样的选择,也享受过荣光或承担过后果,到如今,李震白自认为内心早已波澜不惊、静如止水,能成熟的、理智的近乎完美处理好每一件事。
但是就在刚才,他失控了,在面临林真的否认时,李震白冲动地亮出了他刻意隐藏已久的「证据」,并且残忍地将林真那时最真挚的心意,在这种场合、这样的气氛下,当做武器般,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
李震白没想这样做的,至少,在他发现林真有了彻底与他一刀两断的心思之前,他是从未打算这么做的。
如果李震白这时候有更多的时间,更平静的心态,来分析他刚才的所作所为。
那么,他会发现自己刚才慌了,这种做法完全是慌不择路的最糟糕选择,而在他成年后,就几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林真才二十四岁,比他小了整整八岁,比他弟弟还要小两岁,李震白能够对到处惹事的李正箫宽容、厚待,甚至是慈爱,但对林真却向来是苛刻的、严厉的。
因为,他在李正箫面前扮演的是一个令人尊重的长者,而在林真面前,他是一个索取者,甚至可以形容为掠夺者。
李震白遇见过很多人,从未心有所系,就算是对待家人,也是责任感大于亲情,他觉得自己天生感情淡漠,而他对于林真的那种极度的渴望,被他归结为长久自持、压抑后的迸发,是一种平淡生活的调剂,在他产生那些异样的心思时。
他没约束自己,反而他决定纵容自己,任性一次,把林真作为自己承受重担的奖励。
反正林真是喜欢自己的,就算他不能欣然接受,也不会狠下心来彻底拒绝甚至远离。
可就在刚才,李震白发现他可能错了,林真眼睛里的失望和决绝,让他完全忘记了作为猎人必须遵守的原则:「谨慎靠近、步步为营」。
他犯了重要的错误,现在,他将承受代价。
过了不知道多久,窗外天边的夕阳坠落得只剩下小半边,鳞状的火烧云整整蔓延了大半个天空,是无法人为的壮丽景象。
林真的半边脸被晚霞映红,那只本是纯黑色的瞳孔里像有团絮状的火焰,随着他的感情波动而燃烧震荡。
度过最初的情感冲击,林真的意识渐渐回笼,他的目光由李震白手里的那本书,来到对方的脸上。
他双眼微眯,像是近视眼的人在竭力看清眼前的事物,继而林真露出了一种表情,这很难用语句来形容。
如果一定要把它诉诸为具体的可理解的词汇,那么它是疑惑、恍然、了悟、自嘲、沮丧、失望和愤怒。
林真双唇微启:“怪不得……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李震白心头一颤,“我可以解释。”
林真笑了笑:“解释什么呢,解释你因为知道了我喜欢你,为了李家的稳定,而刻意苛待我以达到让我对你死心的目的吗?”
李震白眉头紧皱:“这是没有的事。”
林真没在意他怎么解释,继续道:“那么,在你对我产生兴趣后……哦,是对我的身体产生兴趣后,你之所以会肆无忌惮的那样对我,完全不尊重我,难道不也是因为你知道我喜欢你而有恃无恐吗?”
“林真!”李震白盯着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真垂下眸子,向他伸手:“把书还给我。”
李震白手指抓紧了书脊,眉头紧皱:“林真,我想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
林真摇头:“我不想冷静,把书还我!”
李震白说:“你已经把它送给我了。”
终于,林真抬眸看向了他,李震白这才发现,林真的双眼都红了,眼瞳上是一层极力隐忍的水光。
李震白一怔,一滴眼泪顺着林真脸颊流下,他张开嘴大喊:“把书还给我!”
李震白从没见过林真这样的表情,哪怕是之前在他面前流泪时,林真也从未如此面露脆弱和绝望过,他下意识将手里的书往前递了一下,林真就一把抢过书,拿在手里,没给李震白任何阻止的机会,当着他的面一把将封面和写了字的扉页全都扯了下来,然后快速撕成碎片,连同书剩下的部分一起重重掷在地上。
李震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被撕碎的书页,隐约有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被毁掉的感觉,心中一恸,抬头看向林真:“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林真却没说话,他只是冷淡地看了李震白一眼,然后踩着那些破碎的书页,绕过李震白高大的身躯,走向办公室门口。
“你要去哪?”李震白转身问他。
林真回头跟他笑了一下,说:“我累了,想回家。”说完,他就走到办公室门前,握住把手,往下一压,像个游魂一样离开了这里。
李震白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想:“回家?哪里是他的家呢。”直到心里飘过这个念头时,他的心脏才突然紧紧抽痛了一下,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林真他……没有家……
……
林真和李正箫的婚离得很快,不是因为李震白终于同意并推进了这件事,而是因为在他们那次见面之后的第二天,李家二子即将离婚的消息就充斥了门户网站的新闻版面,并且在当天晚些时候,林真接受了媒体的电话采访,表示此事为真,离婚原因则为性格不合,并表示和平分手,不涉及任何纠纷。
「性格不合」几乎是离婚原因中最常出现的一个词,简简单单四个字极其容易让人产生各种联想。
一时间网上各种说法纷纭,甚至还出来数个「知情人」爆各种料,要么说李正箫婚内出轨,林真忍无可忍才离婚,要么说林真和一个神秘富商勾搭上了,给自己老公戴了绿帽子,这才被李家扫地出门等等。
眼看着越传越难听,得知消息的李震白沉着脸安排人往下压消息,同时电话联系了林真。
林真电话接得很快,他没等李震白说话,就直接道:“离婚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不管你怎么想,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婚,我离定了。”
李震白沉默了一阵,说:“好,我同意。”
当天晚上,李正箫大闹了一场,把他卧室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李芳冰在门外怎么劝都没用。
方管家忧心忡忡地来请示,李震白坐在客厅沙发上,说:“在身边的时候不珍惜,现在闹有什么用!”
他完这句话,就站起身,上楼前他说,“随他吧,闹累了就不闹了。”
从那天之后的十天,又发生了很多事,李震白陆陆续续得到了许多消息。
林真同父异母的大哥王争主要投资的度假山庄停工了,听说合伙人纷纷撤资,王争以他父亲公司的名义在外面借了不少钱,债主纷纷登门要债。
王家公司下面的所有生产线也都停产,员工发不出工资不说,还欠了供应商、银行不少钱。
听说王德兴四处找人借钱,还到处找人打听林真的去处,却一无所获。
因为上次给李震白下药的事,他一直战战兢兢,唯恐被打击报复。
此时虽然几乎到了绝境,对李家却还是躲都来不及呢,根本不敢找对方帮忙。
之后又过了两天,王争被人举报在酒吧聚众吸读,连人带读品和工具,都被一网打尽,而据可靠消息,与王争一起吸读的人员,独品的来源都是从王争处获得。也就是说,他不仅自己吸,他还贩卖,这个罪名就大了。
就在王争出事当天,王德兴被紧急送医,抢救过来后看着情况还好,可送进病房没两天,病情又恶化了。
命虽然还在,心里也还明白,但嘴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身体也有半拉不听使唤,只能在床上躺着。
王家的公司还有建到一大半的度假山庄很快都由林真接手,李震白不知道他具体运作的细节。
但仅仅在他接手的三天后,那家已经濒临倒闭的公司又开始运转起来,就像林真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了一样,而度假山庄则对外挂牌销售。
这十天之后,林真和李家兄弟两又一次在同一家民政局见面,李正箫见到林真就红了眼眶,难受得直抹眼泪。
但显然李震白已经在家里给他做好了工作,他还是乖乖地去和林真办理了整个离婚流程,最后签字时,李正箫的眼泪掉到纸张上,浸湿了一块,登记员叹了口气,劝道:“要不然你们再想想?”
林真在旁边站着,面无表情,用清冷的声音道:“不用想了,现在就离。”
李正箫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眼站在他们身后的大哥,哽咽着把字签下去了。
双方财产没有纠纷,林真等于是净身出户,他没要李家的一分钱,财产分割简单了,手续办得就很快。
领到离婚证以后,夫妻变成了前夫前妻,林真和李正箫说了声再见,看了李震白一眼,就离开了民政局。
第二天,林真穿着整齐的正装回到ENERGY销假。
他和李正箫离婚的消息早就传遍了B市,很多人都以为林真不会再回来工作了,见到他时都很愕然。
林真并不在乎他们的目光,甚至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一如既往,谦逊、礼貌、客气、周到。
进入总裁办公室之前,林真敲了敲门,听见里面应声后,才开门进入。
李震白坐在办公桌后,抬头看向他,眼里有丝愕然。
林真大步走到他面前,微微鞠躬,对他说:“李总,我休假前已经向HR提出离职申请,还有二十天,我就会正式离职,请您尽快安排替代我的人,和我进行工作交接。”
李震白双眼微眯,看见林真说完这段话后,拉开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与他对视,对他说:“李震白,我想和你谈谈。”
第五十五章 初吻
怀念的、珍惜的、柔软的、湿润的……
李震白放下手里的文件,看着坐在对面的林真,说:“好……”
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给秦优打了个内线:“所有日程往后推,不要让人进办公室打扰。”
林真垂下眸子,看着桌面,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两片阴影,皮肤白白的,嘴唇红润润的,神情温和平静。
他嘴唇动了动,说:“我做了一件坏事。”
李震白神情一动,听见林真继续道:“我大哥的那个度假山庄,是我找人撺掇他投资的。”
李震白没能成功掩饰心中的惊讶,他久久地盯着林真,开口道:“原来,那么早你就做好了打算。”
林真点头:“从我父亲要我和你弟弟相亲时,我就知道,我想要得到我和小率人生的自主权,就必须要主动出击。
而且,即使没有这个度假山庄,我父亲和大哥也不会让我消停,攀上李家这条大腿,以他们的贪婪,是绝不会老老实的,我不想让我成为他们死皮赖脸抠好处的工具,也不想拖累你们李家去填补王家的无底洞。”
林真手肘拄在办公桌面上,抬眸冲李震白笑了笑,“搞定我哥并不难,他被我父亲养在蜜罐罐里,很容易相信人,我安排了几个人通过他那些狐朋狗友主动接近他,说有个好机会可以赚大钱,他就很轻易的上钩了……”
他啧了一声,“王争和正箫是两种人,正箫能接受自己的平庸也乐于平庸,王争却对一直不如我而感到不甘心,早就想做出一番大事来给父亲看看,这也是他能冲动决定的主要原因。”
“度假山庄的建设地址是我精挑细选的,地段不错,景色很好,但施工难度大,前期投入需要很多,以王家的经济实力是没办法搞定的。
但有其他几个合伙人共同承担,还有王争以为父亲会搞定,毕竟实在不行,他们还可以向李家求助,他就怀着这样的心思和其他几个合伙人签订了风险协议,约定在某年某日前山庄还未正式开业运营的话,合伙人可以全额撤资,并且产生的损失都由主投资人王争来承担。”
“时间到了,山庄没建起来,合伙人都撤资了,王争没办法了,只好去求助父亲,父亲也没办法,就只能暂时停工了。”
林真看着李震白微皱的眉头,笑了笑,“结果证明,我选的地方不错,虽然前期投入大,但只要遇到有足够经济实力的买家,并不愁出手,昨天,我已经和人签订了意向合约……”
他看着办公桌对面的人,问道,“你能猜到买下这座建到一半的度假山庄的人是谁吗?”
李震白看着他,没说话。
林真仰头笑:“是C市的陈家啊,差点嫁给你的陈佳亿还记得吗?她父亲看中了那里,决定买下来继续建设完工。”
李震白眼皮一跳,眼神一瞬间凌厉。
林真转动着椅子,悠然地侧过身体,面对着办公室另一边的巨幅落地窗。
“你想得没错,我私下一直和陈佳亿保持着联系,她初初毕业进入职场,总会有些不适应和烦恼,很多事和家里人不好沟通,朋友又大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就偶尔会和我通电话聊聊……”
林真扭头看了面色阴沉的李震白一眼,笑了笑,“放心,我绝对不会坑她,更不敢坑她背后的陈家,我只是精力有限无意于此,这个山庄建成后,无论是转手卖掉,还是自己经营,盈利都会让陈家赚上一大笔,绝对不会亏。”
“至于王家的公司……”林真叹了口气,漂亮的眼睛中透出怀念的光,“它的基础源于我母亲的私产,王德兴将公司发展壮大,也享受了这么多年这份资产带来的红利,他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王争太过刚愎自用,王德兴又太过溺爱他,再加上两人思想陈旧不懂创新,跟不上现在的流行趋势,公司渐渐走向衰败是早晚的事……”
林真可惜地摇了摇头,“我在这间公司的事情上,几乎没怎么插过手,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它没落,在大概两个月前,我发现我父亲就要撑不下去了,这才开始着手准备接手的事情,生产线的改造、员工的去留、产品的升级、销售渠道的维护等等,都一早做好了准备,在他无力维持后,我的解决方案就能迅速派上用场。”
“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家公司倒闭的……”林真笑道,“毕竟,严格来讲,这算是林家的资产……”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其实,王德兴对我和小率的忌惮也不算毫无道理,毕竟,我姓林,不姓王。”
李震白眉头紧皱看着他,“王争吸读被抓,难道也是你的手笔?”
林真笑着摇头:“不,我有我的底线,违法犯罪的事我是不会做的,这是王争自己送上门来给我的意外之喜。”
李震白眉间的褶皱略松,看着林真的目光,在深邃中透着一丝奇异的光。
“我父亲入院那天……”林真脸上的笑意凝固住了,眼中突然有了几分疲惫,他看了眼自己脚下,突然问:“可以吗?”
明明是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李震白的目光随着他看过去,就已经明白了,点了点头。
林真就直接用脚蹬掉了鞋子,像是甩掉了什么令他厌恶的负担,脚底踩在椅子上,膝盖蜷缩在胸口,用两手抱着,明明是很失礼的行为。
但在他做来,就让人觉得率真好看,他薄薄的身体陷在椅背里,随着椅子轻轻晃动,目光看着窗外的天际。
隔了几秒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一直看着他的李震白,漂亮的脸上露出了个有些奇异的笑容:“你……之前说的,是这样的姿势吗?”
李震白先是怔了一下,继而很快想到了对方指的是什么,已经说出口的话,没有再去掩饰美化它的必要,他直白地点了点头,说:“是的,就是用这个姿势躺在床上,是我幻想了无数次的样子。”
再听到这样的话,林真没生气,也没像之前那样惊骇,他只是垂下眸子,睫毛颤了颤,轻声说:“我对这些没什么需求,但如果……我的爱人喜欢的话……”
他轻轻呼吸了一口气,脸上有了淡淡的绯色,似乎说出这样的话让他觉得万分艰难,“我会努力配合的……”
这一句话落地,李震白倏地呼吸一窒,浑身都热了起来,目光忍不住狠狠盯在了林真身上,像一只贪婪的狼。
林真却还望着窗外,对他的目光毫无所觉,他继续轻声说:“不知道这个人将来会不会出现……”
哗,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李震白身上的热度即刻下降,表情都僵滞住了。
林真摇了摇头:“不说这些了,还是说回我父亲入院的事。”
“那天,他听说了王争被抓的消息,就晕厥过去,被家里帮佣送去了医院抢救,小率哭着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医院看看,他说他害怕……”
林真突然笑了一声,“我就去了。”
李震白刚从那种别扭的陌生的酸涩情绪里抽出身来,就看到了他这样的笑容,心里隐约有了几分预感。
果然,林真说:“小率怎么会以为我会是去尽儿子孝道的呢,他一直被我护着,又怎么知道王德兴是怎么待我们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一下,“小率他不会知道,我不是一开始就对父亲这样绝情的,在母亲刚去世那几年,我年纪还小,也曾经试图想从王德兴那里获得父爱,也做过很多很多的努力想让他像喜欢王争一样喜欢我,甚至在他为了钱让我嫁入你们李家时,我也还对他存有幻想,以为他至少对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率会有几分怜悯之心的……
小率他因为父亲的冷淡而难过伤心,他不知道,过去多少个夜里,我这个做哥哥的,多少次在他睡着后,偷偷因为父亲的冷待而躲在被窝里流泪,我也想像其他孩子那样,拥有正常的家庭和父爱啊。”
林真把头埋在膝盖上,肩膀微微颤抖。
李震白心里一紧,以为对方是哭了,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走到林真面前,拿了纸巾试图给他擦泪,可在林真听见他的脚步声抬起头看向他时……
在看清林真脸上表情的一瞬间,李震白倏地心头狂跳,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因为,李震白没想到,林真并没哭,仰起头来时,他是在笑。
林真的脸很美,他的长相和气质都偏中性化,皮肤细腻白皙,睫毛很长,是很温柔的密度,双眼总像是蒙着一层透明的淡淡的水雾,看起来有几分淡淡的忧郁,他身上毛发不重,穿短裤时露出的两条腿又白又直又干净,行动起来轻盈灵巧,像一只迷路的林间小鹿。
但他一旦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里面的忧郁都不见了,像是阴雨乍晴,红润的嘴角勾起,露出雪白整齐透明质感的牙齿,还有一点点粉红色的健康的牙龈,嘴角有一个小到快看不出的梨涡,笑得有点爽朗有点甜,更多的是,一种让人心动的童话里的王子般的气质。
可此时,王子的笑容不是甜蜜的、爽朗的,而是恣意的、纵容的,甚至是狂放的,像一个达到了目的的野心家。
林真仰头看着李震白,笑得肆意,他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像是刚享受过什么饕餮盛宴,在李震白直勾勾盯着他的目光里,林真说:“王德兴经过抢救之后,很快就缓了过来,开始时他还很虚弱,说话和翻身都费劲,到第三天,他就能倚靠在床头指挥我了。”
说到这里,林真忍不住笑得往前弯了弯腰,在差点摔倒时,他动作灵活地伸手抓住面前李震白的西装下摆,“他还没搞清楚状况,以为一切都和过去一样,他还可以肆无忌惮的要挟我、恐吓我,他说不准我和李正箫离婚,还说让我无论如何去求你,想办法保下王争,还说如果我想离婚,就必须跟你们李家要大笔的分手费给他,毕竟他儿子不能白被李家儿子睡这么久……”
林真又笑了一声,抓着李震白衣摆的手更紧了,然后接着说道,“我呢,就把小率打发出去,给他好好分析了一下他入院以后的状况,他在病床上大怒,说要出院,要去公司,说宁可让公司破产也绝不交给我。”
林真「啧」了一声,“我不想跟他说太多废话,毕竟小率随时会回来。所以,我就只说了一句,就让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笑着道,“我就说:“你不过是入赘到林家的一个穷小子,要不是靠着林家的资产你怎么可能走到今天,没有林家,你现在还是个带着儿子在外面要饭的窝囊废。””
“你知道吗?”林真看着李震白,“这个话别人听了未必会怎样,可是这是他的痛点,是他一辈子的心结,哪怕就是「入赘」这两个字,他平时都是听不得的。
所以,听我说这话时,他一直试图扑过来打我,脸都涨红了,想要滴血一样,嘴唇也是紫的,我就站在原地等他,等他来打我,可是他的手才伸到我眼前,就耷拉下去了,他直接气得晕厥过去了。”
李震白双眸中闪过异色,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林真似无所觉,仰头看着他,接着说道:“医生来了,又把他推到抢救室抢救,这次他没那么幸运,再醒过来以后,嘴说不出话来了,身体也有半边动不了了,医生说可能以后经过康复训练会有改善,但不会改善太多,而且也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卧床不起了。”
他摇了摇头,笑着叹了口气,“小率哭得很伤心,我就抱住他安慰他,我想,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贪恋的父爱最终也不会得到的一个主要原因,是我让他的父亲一病不起,再也没办法跟他表达所谓的「父爱」了。”
林真越笑越开心,而且不是笑中带泪的笑法,他是真的开心,漂亮的眼睛里都是极致的兴奋,甚至几乎到了邪恶的地步。
他从没这样笑过,站在他身前的李震白是第一次也是唯一见到这个笑容的人。
李震白又往前走了半步,伸手抓住林真握着自己衣摆的手,低头看着他,双眸中有疑惑有犹豫,也同样有兴奋和几分邪气,最终又都汇聚成完完全全的痴迷。
他慢慢弯下腰来,用气声说:“林真,我想吻你。”
林真还保持着仰头看着他的姿态,面临对方越来越近的线条冷峻的脸。
他并没躲闪,反而微微张开红润的嘴唇,抬高另一条手臂,揽住对方的后脖颈,主动凑上去,将柔软潮湿的嘴唇印在李震白的薄唇上。
呼,世界上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在这一刻,李震白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也再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眼睛里只有面前这张勾人至极漂亮的脸,耳朵里只有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和彼此纠缠的呼吸声。
很快,李震白的神情变为凶狠和贪婪,他忽地一手抓住林真的后颈,限制住林真轻轻一吻后准备后退的动作,他贴着对方的嘴唇说:“你还是嫩了点,吻不是这样的,我教你。”
说完,他的嘴唇就用力压向林真的,狠狠的磋磨吸损,在对方耐不住而张开口唇呼吸时,他将舌头伸进了对方的口腔,与林真柔软羞怯的舌尖相触,一种酥麻的感觉贯穿了李震白的全身,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低沉的呻银。
良久以后,在李震白抬头呼吸了一口气,还要继续时,脸颊被一只柔软而沁凉的手固定住,林真双手手心贴在他脸颊上,红唇被吻得湿润微肿,他急促地呼吸着,双眼专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开口叫了一声:「震白」。
李震白浑身一震,脸上现出几乎是迷蒙的神色。
林真满足地笑了笑,眼神是柔软的、珍惜的和怀念的,他说:“原来和你接吻是这样的滋味……”
李震白又低下头,还想问他,林真往后退了退,躲开了,李震白不解,林真手心还在他脸颊上,叹了口气,说:“可以了,我年少时一直幻想着和你牵手什么感觉,和你亲吻又是什么感觉,这是我能想象的极限了……”
他松开李震白,又笑了一下说:“今天算是圆了我年少时的梦,满足了我一直以来的念想,就这样吧,足够了。”
说着,林真就轻轻推了李震白一下,椅子滑动往后,他又冲他笑了一下,弯腰给自己穿好鞋子,然后在李震白怔愣的目光里,拿起桌面上的固定电话,拨号接通后,对着电话另一面说:“秦秘书,李总这边的视频会结束了,有拜访的来客可以安排进来了。”
电话那头秦优答应了一声,林真放下电话,转身看向还愣在原地的李震白,微微弯腰鞠躬道:“那么,李总,我就先出去了。”
说完,林真就姿态完美地走出了总裁办公室,把李震白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了原地。
李震白在那里站了一会,目光晦暗地盯着门口的方向,总觉得自己刚才似乎做了一次别人怀念过去的工具人。
李正箫从楼下坐电梯上来找他哥,刚到二十一层的走廊上,远远就看见林真从办公室里出来。
李正箫见了他就眼圈通红,一副难过、生气又隐忍的样子,然后他就注意到林真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根本没有跟他说话的意思,抬脚就要从他身边经过。
总裁办的工作人员都在只隔了一层玻璃的办公大厅里工作,此时都偷眼往这边看,毕竟这是刚离婚的豪门夫妻,八卦正式甚嚣尘上的时候。
李正箫见林真这样子,心里难过死了,忙叫了他一声:“小真!”
林真脚步停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伸手在自己嘴唇上抹了一下,然后冲他笑道:“原来是李总监,好巧!”
李正箫听到这称呼,就心里一痛,差点哭出来。
林真却根本不再搭理他,举步就走了。
直到林真走远了进来电梯,李正箫的情绪还没缓过来,他小跑着去找他哥诉苦,敲门进了办公室,就见他哥站在窗边往外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正箫奔过去,停在他哥身后,呜呜哽咽道:“小真他好狠的心,今天就开始跟我生分了,竟然叫我李总监!”
李震白没回头看他,只是说:“你们都离婚了,你还想让他怎么跟你亲近!”
李正箫听了这话心里更难过了,正想扯住他哥的胳膊哭一场,就见背着他的他大哥突然伸手在应该是嘴唇的部位抹了一把,这个动作熟悉到让李正箫瞬间怔住,脑子里一下子闪过某个念头,瞪大了眼睛,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不是,你……你们……你和小真……”李正箫磕磕巴巴一句完整话都说出来了。
第五十六章 嫉妒让人日夜难眠
“他都进了你家了,怎么可能还舍得离开!”
李震白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弟弟的异常,转身大步走回办公桌,问道:“找我什么事?”
他这副光明正大、丝毫不见心虚的样子,让李正箫再一次陷入了自我怀疑:“你……小真……我……”
李震白瞥了李正箫一眼,坐下打开电脑,“五分钟后我要开会,有事就快说。”
李正箫观察着他大哥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严肃沉稳,并没什么异常。
自己所怀疑的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吧,他大哥从小到大最疼他,他不该因为一点点根本谈不上证据的巧合怀疑他大哥。
想到这里,李正箫到底是甩了甩头,把脑子里那点念头甩开了,他凑到他大哥的办公桌前坐下,眼眶微红,小声说:“我想过了,小真他之所以要跟我离婚,一方面是因为小璃的事,另一方面肯定是因为我太不知上进,他对我失望了,我……我想试试好好工作了。”
闻言,李震白抬眸看向他,没想到这次离婚能带来这么一个意外的效果,他看着弟弟这张与他有四五分相似的脸,兄弟两个里,弟弟跟父亲长得更像一些,性格却完全没有肖似。
这么多年来,李震白虽然希望弟弟能成长起来,能分担一部分他肩上的责任。
但实际上心里也知道希望不大,如今李正箫第一次主动提出来要好好工作,李震白心里不由得有些唏嘘和欣慰。
他放下手里的工作,站起身绕过办公桌,拍了拍他弟弟的肩膀,“你有这个想法很好,我会和市场部经理说,让他把手里一部分容易上手的工作移交给你……”
说到这里,他担心会让弟弟的自信心受挫,又补充了一句,“先从简单的上手,熟悉以后,会让你主要负责市场部工作。”
李正箫点了点头,眼中充满坚定,李震白看着他,越发觉得满意。
眼看着开会时间要到了,李正箫跟他哥说了一声,先离开了办公室。
李震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欣慰的情绪没持续几秒钟,突然就想到了林真说过的话。
他说正箫比王争唯一好的一点是知道自己平庸也乐于平庸,但现在李正箫不想平庸了。
王争的所作所为和下场还历历在目,李震白几乎是头皮一紧,拿起电话就拨了个号码:“喂,齐秘书,以后你要每天跟我汇报李总监的工作内容和进度,还有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注意点,别让他知道。”
放下电话,李震白这才觉得放心一点,去会议室开会了。
中午,李震白和王希瑞一起去公司食堂吃饭。
ENERGY的餐厅在大厦二层,面积很大,餐食也很丰富,公司还有补贴,售价都非常便宜,所有员工大部分都会在这里吃午餐,甚至还有一部分会留下吃完晚餐再回家。
李震白和王希瑞进去餐厅时,不时有员工跟他们打招呼,李震白一一点头回应,两人去窗口买完饭后,就径直去了餐厅里一个单独的包间。
倒不是作为领导搞什么特殊,只是李震白以前在大厅里吃饭时,员工经过总要给他打招呼,对彼此都是负担,再说他在的话,员工吃饭也会觉得紧张放不开,后来就都是单独用餐了。
两人饭吃了没几口,窗户外面有几个人说说笑笑地走了过去,隐约能听到说话声。
但听不清说了什么,他们走到窗口那边买饭去了,王希瑞抬头看了一眼,笑着道:“是袁梅和林真他们来了。”
李震白垂下眸子,没吭声。
王希瑞又说:“林特助辞职的事这是就定下来了?”
李震白「嗯」了一声,王希瑞「啧啧」道:“林特助年纪轻能力强,有冲劲,人际关系处理得也好,可惜了,不过人各有志,再说以他的身份,留下也是多少有点尴尬……”
李震白抬眸看了他一眼,王希瑞顿时发觉自己说多了,笑了笑也不说话了。
窗外,袁梅、林真还有刘应打完饭后,找了张四人桌坐下了,一起边聊天边吃饭。
旁边不时有人停留在桌子边上跟他们打招呼,更有甚者,还不时有人坐到多出来的那个空位上跟他们讲话,有的还带了小零食之类的,热情地给座上三人分。
李震白隔着窗户看了一眼又一眼,吃了一会,终于忍不住看了眼王希瑞:“袁梅他们在公司人缘好像很不错?”
王希瑞转头看了一眼,了然一笑,转头回来的时候说:“我要是说实话,估计您不爱听。”
李震白眉头微皱:“有话就说。”
王希瑞还是没直接说,而是反问道:“您肯定知道《关雎》吧?”
李震白眉间皱得更紧了,“据我所知,袁梅已经结婚有子了。”
王希瑞「嗨」了一声,“这三个人有一个单身啊!”
李震白侧头盯着他,王希瑞「哎呀」一声,干脆直白道:“您不知道,公司里惦记林真的可多了,他以前是已婚,又天天在21层不怎么下来,高不可攀的,他们就没敢行动,现在这不离婚了吗,再加上他马上就要离开ENERGY,这些人就没什么顾忌了,纷纷往边上凑,这几天你没来食堂没看见,这阵子都是这样的!”
啪,李震白的筷子被摔在了桌面上,王希瑞反应迅速道:“不过他们惦记也白惦记,以林特助的眼光,自然是看不上他们的。”
李震白刷地起身,端着吃了一半的餐盘走出了包间,径直走向林真他们那张四人桌,有个大概三十来岁的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坐在多出来的那个空位上,目光毫不避讳地盯在对面林真的脸上,几乎看呆了去。
李震白站在那人旁边,咳嗽了一声,那人还在看,被身边刘应悄悄用手肘捅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一见是老板站在旁边,连忙起身微微躬身叫道:“李……李总,您好。”
李震白既客气又疏离地点了点头,说道:“吴经理,我有事要和袁总监谈。”
这个姓吴的脑子还算灵光,赶紧让开位置,尴尬地笑着离开了。
李震白放下餐盘,大马金刀地坐到林真对面,跟其他两人说:“不用在意我,继续吃吧。”
林真似无所觉地接着小口吃饭,刘应还在等李震白说工作,见领导没有说话的意思,就准备开口问,结果被袁梅使了个眼色,踩了一下脚。
虽然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还是闭上了嘴,继续吃饭。总之,「少说少错」是有道理的。
这下,再没人敢过来这桌闲聊打招呼了。
……
当天晚上,李震白躺在床上怎么都无法入睡,他只要闭上眼睛,就是林真在他办公室里,蜷缩在椅子上,仰头看向自己的那一笑。
而在看到那个笑容时,心脏瞬间的紧缩和震动,是李震白从未有过的体验,在那一刻,他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想要亲吻眼前这个人的欲往,比在这之前的每一次还要强烈更多,甚至比他将计就计被下药那次,对林真身体的渴望还要来得强烈得多。
李震白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还是从床上起身,穿上睡袍出了房门,乘电梯上了三楼。
李震白要求家里帮佣不要进这个房间打扫,三层卧室里一切都还保留着原样。
房间的主人已经离开了这个家,但屋子里到处都还有他留下的痕迹。
床头放着看了一半的书,台灯旁边是喝完没收拾的水杯,沙发上有叠好放在扶手上的薄毯,衣柜里还有没带走的衣物,床边地上还躺着一双室内软底拖鞋……
李震白坐到床边,躺了下去,盖上林真盖过的被子,枕在他的枕头上,闭上眼睛,鼻端能闻到林真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香气,伸手关上台灯,李震白终于闭上眼睛睡着了。
……
第二天,林真在李震白办公室里商量各部门开支的问题。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是有信息进来了,林真随意拿出手机解锁屏幕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
抬头看电脑里的报表时,才发现李震白正站在他身边很近的地方,直勾勾盯着他。
“怎么了?”林真不解地问。
李震白脸色沉如锅底,看了眼他口袋里的手机,声音低沉问道:“这个David是谁?为什么要请你看电影?”
林真怔了一下,才站直身体,说:“李总,这是我个人隐私,您偷看我手机屏幕不太道德吧?”
李震白也站起身,跟他面对面,没理会林真的指责,而是双眼微眯道:“他想追你?”
林真眉头微皱:“这跟您无关。”
李震白目光灼灼,道:“你应该知道这些男人的目的是什么吧?你根本想象不到他们脑子里的东西有多么险恶!”
林真眉头皱得更紧了,没说话,但表情明显不悦。
李震白却并不退让,他讽刺地冷哼一声,接着道,“看电影?订的是恐怖电影吧?”他的目光挪到林真的肩膀和腰上,“他想趁你因为某个恐怖镜头害怕时,搂住你的肩膀、揽住你的腰。”
林真脸色一变,想开口,李震白却冲他摇了摇手指,“我还没说完……”他冷笑着接着道,“看完电影,他就会说时间太早,邀请你去外面喝一杯。”
“喝完一杯接着一杯,等你喝得有点晕了想回去时,他又说要送你回家!”
林真垂下眼皮,低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震白看着他额发下长长的睫毛和红润的嘴唇,他眸色一凛,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接着道:“等到他送你到你家楼下,他又会要求上楼喝杯水!”
林真还是没什么反应,只静静听着。
李震白在他面前来回快步踱了两圈,已经快被脑子里想象出来的场景气到心脏骤停,他又一次停在林真面前,几乎是以在法庭上指控罪犯的语气说道:“只要让他上了楼,进了你家,这人就不会走了,他好不容易骗你让他进门,怎么可能还舍得离开!”
李震白被气的胸口急促剧烈起伏,双手握住林真单薄的肩膀,与他目光对视,用最郑重的语气嘱咐他:“这个David对你不安好心,这个电影你一定不能去看!”
一直沉默的林真抬起头看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点了点头,说:“哦……”
李震白看到林真的反应,刚要松口气,就见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屏幕,然后屏幕上快速打字回复:“好的,晚上见!”
李震白几乎是眼前一黑,林真已经一个转身摆脱了他的束缚,收拾了自己拿来的文件,对他说:“李总,我看你今天状态不好,我还是改天再过来跟您谈部门开支的事吧。”
说着,林真就抱着文件,脚步轻巧地离开了办公室。
李震白站在原地,生气之后被安抚,却又很快被气得更要命。
这种跌宕的情绪,让他好半天都没缓过来,只觉得胸口特别堵,李震白扶着办公桌边缘坐到椅子上,头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日常体检里是不是该加一项心脏专科的项目了。
第五十七章 “捉奸”
这个狗男人说不定惦记小真多久了!
晚上下班后,李震白留在公司暂时没回家,晚饭也没动几口,完全没有食欲。
在办公室里沉着脸坐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查一下林真现在在哪。”
“对,还是他,尽快!”
挂了电话,李震白站起身,在地毯上来回走了几圈,越走越焦躁。
这期间的一分一秒都过得万分让人煎熬,最后他还是坐回办公桌前,拿钥匙打开手边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半透明的文件袋。
打开文件袋以后,他动作小心地将里面残破的书页一点点掏出来,在桌面上一一摆好,书册上面已经黏贴好了一部分残页。
但大部分还是零碎四散的,需要一片片慢慢按缺口核对是不是同一张。
李震白在这样繁琐又机械的工作中,心情终于渐渐平复下来,可没持续多久,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瞬间让他马上破功,他几乎在铃声刚响起来时就接起电话。
“怎么样?”
“在那?你确定?”
“好,我知道了。”
挂断了电话,李震白耐心收拾好桌面上零散的书页碎片,又仔仔细细放回文件袋,放进抽屉里锁好之后,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这时正好是晚上九点十分,电影院散场以后,稀稀拉拉的人从影院后身的出口里走了出来。
这是一家私人影院,一场电影的观影人数不多,而且大都是那种可坐可躺的情侣座,每天播放的电影也不和院线同步,凭着老板的心情,相当随性。
这也是李震白在查到院线里并没有恐怖片时,还格外焦躁的原因之一。
或者说,与是不是恐怖片的关系也不大,林真跟其他男人去约会了,就这一个事实,就足够让李震白感到胸闷气短、浑身不适。
自从林真嫁入李家,李震白就已经把对方纳入了自己的羽翼范围内,从最初的大哥与弟媳的关系,到上司与下属关系,到后来,李震白对林真产生了不可言说的渴望,再到林真与他弟弟离婚,甚至就连林真马上就要离开ENERGY,李震白都没想过,让林真脱离自己的羽翼。
在他的观念里,林真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已经打上了他李震白的烙印。
即使他不在自己身边时,这个人也是自己的,他们之间是有分歧有问题,但这都是暂时的,是会很快解决的。
林真是李家人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而他李震白是李家的家主,承担着责任的同时,他也掌控着整个家族,也该掌控着林真。
可是,李震白没想到,在离婚的消息刚刚散布出去后,就有人开始敢于觊觎属于他的人,别人觊觎也就算了,而林真竟然会愿意和其他男人约会……
李震白脸色阴沉地坐在车里,在黑暗中像只老鹰一样盯着影院门口,车里除了司机,还有两个年轻的保镖。
终于,林真从影院出口走出来了,他的身影几乎刚出现,李震白的呼吸就一窒,立刻坐直了身体,目光先是隔着车玻璃远远地在他身上上下打量。
尤其是在对方仰着脸笑着跟旁边人说话时,李震白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犀利和冰冷起来。
李震白的目光移动到林真身边的年轻男人身上,尽管他想用最刻薄的语言来形容对方。
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位很出色的成年男性,看起来与林真差不多年纪,身材高大、阳光英俊,身上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身上斜挎着当下在年轻人里颇为流行的胸包,脚上踩着双四叶草的白色运动鞋。
林真侧着头跟他说话时,这年轻男人就会低下头,表情温柔地回应,还时不时露出爽朗的笑容,这个时候,林真就会表情有些调皮地和他相视一笑。
李震白从没见过他对自己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两张年轻的脸,同样的充满胶原蛋白,同样的朝气蓬勃,两个人的外形。
无论从身高上,还是气质上都出色而和谐,连旁边一起从影院里出来的小情侣们都忍不住盯着他们看。
李震白双眼微眯,感觉火气直往脑门上顶。
车上其他人都感受到了老板相当不愉快的心情,个个都噤若寒蝉。
这时,李震白突然转头看向身边坐着的年轻保镖,问道:“小刘,你今年多大?”
小刘虽然天天跟在老板后面,但几乎没机会说过话,这会被李震白叫住,一下子紧张得支支吾吾的,看老板脸色不耐烦了才费死劲冒出个回答:“二……二十四……”
李震白低声呢喃,“和他同岁……”继而犀利的目光在小刘脸上打量,看了一会道,“看着不像。”
小刘挠头:“长得有点着急。”
李震白又问:“你们这个年龄的……”
接下来要说的话似乎让他有点不太好开口,他若有似无地用下巴指了指车窗外的方向,“都喜欢那个类型的?”
小刘「啊?」了一声,一脸紧张和茫然,他知道老板指的人是谁。
毕竟这次出来是干嘛的,他是清楚的,只是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来由,他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喜欢女孩。”
李震白眉毛微皱,没再继续为难这个保镖,目光又一次来到窗外,看见那两人背对着这边沿着人行道往街口那边走去,他沉声道:“你们两跟上去,他认识你们,注意别被他发现。”
小刘和另一个保镖老方忙点头答应,下车跟着去了。
李震白坐在车上沉默等待,车里气氛低迷,司机在驾驶座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连呼吸都尽量放轻。
过了也就十多分钟,司机的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回头跟李震白说了一声:“是小刘他们。”然后,就接起了电话。
“怎么样?”
“啊?”
“好,我知道了。”
司机挂了电话,转身看向后座眉头紧皱的老板,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咬牙一口气道:“林特助和他朋友去酒店了!”
啪,李震白一拳砸在后车座上,声音嘶哑,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司机头低得更低了,他伸手指着风挡玻璃前方,急急道:“他们去的就是那边的水晶酒店,离这里只有不到一里地,小刘说他们才进去,在前台排队办入住手续,还没上楼!”
李震白脸皮紧绷,眼睛通红,他瞪着司机手指的方向,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竟然刚看完电影就去开房,那家伙猴急成这样……还是水晶酒店……一个不入流的四星级酒店。”
他喉结动了动,闭了闭眼,“小真就算离家出走暂时应付都是住的五星级……现在,他竟然愿意委屈自己在那种地方和那家伙……”
李震白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脸部肌肉因为过于紧绷而显得有些狰狞,他牙根咬得死紧,说出能让自己吐血的话:“那里的床单那么粗糙,小真皮肤那么细嫩……”
司机恨不得把自己耳朵捂上,就怕自己听得太多,以后被老板穿小鞋。
就在这时,他听见自家从来严肃沉稳的老板大骂道:“那个狗娘养的家伙,他敢这么对小真,简直不是人!”
骂完之后,李震白就情绪激动地开门下了车,大步往水晶酒店的方向跑去。
后面车的保镖也赶紧下车追了上去,司机急得赶紧启动车子,在路边慢行追着老板,伸头在车窗里喊:“李总,李总,咱们开车过去更快啊!”
……
水晶酒店,李震白带着保镖气喘吁吁冲进大门,四处看了看,哪还见林真的人影。
小刘听见动静,从电梯间那边跑过来,对自家老板道:“他们上去了,我刚才在旁边偷听到了房间号,是702,老方刚才跟着上去了。”
李震白额角有汗,但仍然冷静地看了眼频频往这边张望的前台工作人员,他低声吩咐身后两个保镖:“人多惹眼,你们回车上等。”
等那两个保镖走了,李震白才带着小刘以正常的步速走向电梯,两部电梯都停在二十多层,两人等了十几秒还没下来,小刘眼见着老板眼睛发红,连忙四周看了看,找到了安全通道入口,小心翼翼建议道:“要不我们走楼梯?”
李震白看了眼还停留在上面的电梯,没犹豫,直接进了楼梯间,七层楼爬起来花不了多少时间,只是没想到里面极其昏暗,一二层的感应灯都是坏的,李震白才进去,正要迈步上台阶,皮鞋就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倏地往前滑倒,差点趴楼梯上,幸亏小刘眼疾手快托住了他手肘。
李震白本来一丝不苟向后梳着的头发都乱了,他低头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白菜叶,脸色更难看了。
两人一口气爬上七楼,出了楼道进入走廊,一眼就看见在一个房间门口急得来回踱步的保镖老方。
李震白气势汹汹地走过去,问他:“怎么样?”
老方很会看脸色,忙安抚老板道:“进去也就三五分钟,肯定还来不及怎样呢!”
李震白咬牙,“不一定,那可是小真,小真他那么……”说到这里,他脸上表情简直已经狰狞到可怕,恶狠狠骂道,“这个狗男人说不定惦记他多久了,可算是逮到机会了!”
小刘出主意说:“我们想个什么借口敲门进去……”
他话刚说到这里,就见自家老板脸色阴沉地举步上前,毫不犹豫地抬手就敲门,对着门内喊道:“开门,修下水管道!”
第五十八章 你是我的人
“可你是我的人吗?”
702房间门打开的那一刻,李震白沉着脸摆了一下手,身后的两个保镖就立刻窜了上去,直接把开门的那个年轻男人制住,没等人反应过来惊叫出声,就捂住嘴巴推搡了进去。
李震白则稳步跟在后面进了房间,随手关上房门。
那年轻男人先是剧烈挣扎,眼中露出惊骇的神情,直到看清眼前这个身材高大之人的面容时,明显怔了一下后,突然很快平静了下来。
李震白转头示意了一下,小刘松开捂住年轻男人嘴巴的手。
李震白低沉着嗓音问:“他呢?”
年轻男人看了眼洗手间:“在洗……”
李震白没等他说完,快步走向洗手间,在听到里面哗哗的水声时,眉头皱得死紧,他试着伸手压了一下门把手,发现里面的人没锁门时,脸色更加难看了。
开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在张望这边的几个人,小刘和老方立刻会意,抓着那年轻男人的胳膊转了个身,李震白这才彻底压下门把手,打开洗手间的门。
他本来是打算开门的瞬间立刻悄悄进去,拿浴袍把人裹了就带回去。
但门被推开那一刻,就和门里的人直接打了个照面,林真正站在门后的洗手池边,脸上都是水珠的看了过来,他漂亮的眼睛水濛濛的,水珠在睫毛上被灯光晃得像缀满了碎钻。
突然出现、猝不及防的美貌让李震白怔了两秒,他强迫自己视线下移,在发现林真身上的衣服都完好以后,心思急转,强自压下心里的愤怒,像收敛了爪牙的雄狮,尽量温声道:“在楼下碰巧看见你进了这家酒店,就过来打个招呼。”
林真打量着他的表情,抿了抿湿润的嘴唇,没戳穿他拙劣的谎言,只是冷淡道:“招呼打完了,您可以走了。”
李震白被噎的一窒,他心情本来就很差,闻言,不再维持平和的表象,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低声质问道:“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你会愿意跟他出来开房,是不是他用花言巧语蒙骗了你?”
林真眉头微皱,没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伸手拿了纸巾对着镜子一边擦脸一边道:“李总,我之前说过了,这是我的私事,跟您无关。”
李震白神情冰冷,倏地伸手抓住他肩膀,强硬地让他面向自己,低头极近距离地盯着他,鼻尖几乎碰到鼻尖:“你是李家人,你的事我必须知道。”
林真用手心抵住他胸膛,语气冰冷道:“我已经和你弟弟离婚了,以后和你们李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李震白握着他肩膀的手滑向他的腰,紧紧揽住,将他禁锢在自己怀抱里,微眯着双眼用气声狠厉又执着地道:“就算离婚了,你也是李家人……是我的人。”
说着,他就要低头吻上去。
林真推不开他,竭力往后仰头躲开,白皙漂亮的颈子像将要引吭高歌的天鹅,腰软得快要弯折下去,李震白眼神晦暗地一手上移,弯腰揽住他颈后将人固定住,又一次去寻觅他的唇。
林真喉结滚动了一下,扭开头,漂亮的眼睛看着虚空中的一点,轻轻说了一声:“不要……”
李震白的薄唇几乎要就要贴到他红润柔软的唇上,彼此呼吸的热气都在交融,这个姿势让他们的下半身紧紧相贴,林真很快就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变化,他突然猛烈挣扎了起来,拼命一样。
李震白被他突如其来的挣扎弄得站立不稳,忙站直身体伸出一手扶住洗手台,林真则趁机彻底挣开他的束缚,连连后退了几步,李震白正要上前再一次抱住他,就见一滴泪从林真脸颊滚落。
李震白怔了一下,看见林真蹲下了身体,双臂抱膝,无声地不停流泪。
看着看着,李震白心里突然抽痛了一下,他慢慢走上前,蹲到对方面前,轻声问:“怎么了?”
林真抬眸看他,瞳孔像水洗过的琉璃珠,他哽咽着说:“我不是李家人了,也不是你的人。”
李震白眉间紧蹙,胸口剧烈起伏,但并没有试图打断对方,看得出在极力忍耐。
林真接着说道,“我是个独立的人,我自己的事我有自主权……”他在流泪,话语却冷静极了,“凭什么你要我怎样就怎样呢,你说我是你的人……”他看着李震白,瞳孔微微颤动,头顶日光灯的亮光映在其中,“可你是我的人吗?”
李震白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回答这个问题,他终于做出了让步,“可以是,只要你愿意为我忍耐一段时间。”
林真看了他一会,垂下眸子,瞳孔中的亮光散了,“可是,李震白,我不再喜欢你了。”
嗡,李震白脑子里轰然响了一声,表情一片空白。
林真看着脚下的浅灰色地砖:“你走吧,以后除了工作,我们私下不要再联系和见面了,这样对彼此都好。”说完,他就站起身,绕过李震白就要往外走。
可是才没走几步,就被抓住了脚踝,林真低头去看,就见李震白仰头看着他,脸色白得吓人,像一张纸一样,而他的眼白几乎全红了,嘴唇微微颤抖,他想开口说话,可是嘴巴动了动,竟然没能成功发出声音。
林真居高临下看着他:“外面那个男孩叫方为,是我在国外留学时候的室友,回国探亲顺便来看看我,电影院正好在放《卡萨布拉卡》,我们都喜欢,就约了一起去看。”
李震白还是死抓着他,林真继续说:“他只喜欢女孩,他女朋友和我也是朋友,现在还在欧洲,你进来前,我们正准备和她视频。”
李震白通红的眼中渐渐有了缓和的光亮,却听见林真继续冷淡地道:“我跟你说这些,只是不想你以后骚扰人家,没有向你澄清什么的意思,更没有保证什么的意思……”
他略微弯腰,凑近了对方,红润的嘴唇微动:“毕竟,以后我无论和谁怎么样,都与你无关。”
说完,林真不再停留,只稍一用力,就摆脱了李震白的束缚,走出了洗手间。
李震白蹲在原地,直到听到林真跟小刘他们打了招呼,让他们放开他朋友后,他才站起身,木然地走出洗手间,冲两个保镖示意了一下,看了一眼垂着眼皮的林真一眼后,离开了702房间。
……
接下来几天,ENERGY集团大厦里有了微妙的变化,几乎只有总裁办公室的人能察觉到。
处理公事上虽然没什么问题,但他们的老板好像变得更沉默了,以往会让他感到生气或振奋的事。
如今都似乎一下子变得平淡起来,甚至有下属犯了低级错误导致公司蒙受了一点损失,他也只是对着愧疚不已、忐忑不安的下属道:“工作要认真,以后注意。”
在公司里,同时还有一个人最近颇为引人注意,那就是刚与ENERGY的二公子离婚,又即将从公司离职的总裁特助林真。
他现在处于舆论旋涡的中心,树大招风,每天公司里都有人在私下聊他和李正箫乃至李家的八卦。
总裁特助这一职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新人,李震白就安排他将工作分配给了总裁秘书秦优和办公室王主任及副手。
林真这些日子主要是将手里的工作进行收尾,并与这几位进行工作培训和交接,每次与李震白见面都是在人比较多的场合,从来没有单独两个人的时候。
又过了大概一周,距离林真离职还有三天时,财务总监来到总裁办公室,跟李震白汇报说瑞达文具的财务联系他了,要将之前借走的一个亿全都还回来,另外还要多还一千万的利息,问咱们这边的接收和走账方式。
瑞达文具是王德兴创建的公司,现在真正的负责人是林真,这一亿的归还和增加的一千万利息,显然是林真的手笔,财务总监显然是知道这点,才特意来请示。
李震白脸色虽然阴沉,但仍然用平静的语气道:“这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走正常流程。”
财务总监答应了一声「是」,之后却没离开,踌躇着站在原地。
“还有什么事?”李震白有点不耐烦了。
财务总监弓着腰说:“林特助他……他交到财务一百万,说是……说是罚款。”
“罚款?”李震白眉头紧皱。
财务总监虽然不了解内幕,但直觉这事不简单,遂吞吞吐吐道:“他说他之前违反公司规定,这是他应该缴纳的。”
想到这一百万可能的来由,李震白脸色一下子更阴沉了,冲财务总监摆了摆手:“都一样,你看着处理,出去吧,我还有事。”
财务总监松了口气,赶紧拿着文件夹出了门。
在办公室门关上的那一刻,李震白站起身,在室内来回走了好几圈也无法抹平内心的焦躁,他大步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的熙熙攘攘,低声呢喃:“一个亿还回来了,利息也给了,又扬玻璃厂那一百万也还了……”
“他早就做好了打算要离开,掌控瑞达文具也早就在他的计划里……”李震白双眼微眯,“在他向我展示他的努力,拼命让我认可他时,他同时还在暗中策划着离开后的出路。”
这时,李震白回想过去,才发现,自己并不是林真的唯一选择,甚至在自己为林真的奋力争取而几乎感到动容时,他还有余暇去给自己打造那条堪称完美的后路。
而现在,林真甚至不允许自己在ENERGY的完美落幕有一点点瑕疵,他把所有欠ENERGY的都还回来了。
李震白又想到了什么,看着窗外的眸光一闪:“按时间线来说,他去D市分公司的时候,早已经确定了将来要离开ENERGY,离开李家了。那么,他在荣峰招标项目上那么努力……”
李震白突然仰头笑出了声,“原来不是要让我看到他的能力,而是想用这个项目的成功,来还又扬玻璃厂借着与ENERGY合作的名目获得的好处吧!”
笑着笑着,李震白的表情突然凝滞住了,嘴角笑意渐消,眸子里晦暗不明。
过了良久,他用低沉的嗓音自言自语道,“想和我一清二楚、一干二净吗?”李震白摇头,“没那么容易!”
……
三天后,林真办好了离职手续,并且在HR在场的情况下,请集团总裁李震白签下了离职审批同意书。
林真离开前,朝李震白微微鞠躬,说:“谢谢李总一直以来的照顾,我的工作交接已经全部完成,离开这里以后,我会想念公司和所有同事的,祝您愉快!”
李震白眼神晦暗地发现,他说想念的是公司和同事,其中没包括他。
之后,林真就离开了总裁办公室,收拾好私人物品,与熟人打了招呼后,就彻底离开了ENERGY。
李震白在窗边看着时,远远看清林真开的还是那辆又旧性能又差的起道suv,自己之前给他的宝马SUV还老老实实停放在李宅的地库里,他没有开走。
身后有人轻声敲门,李震白看着那辆车在街上驶远,转身坐回椅子,说了声「请进」。
办公室门打开,穿着套裙踩着高跟的秦秘书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个纸盒,走到办公桌旁说:“这是林特助要我转交给您的,他说是您的东西。”
李震白没能掩饰住惊讶的神色,“我的东西?”
说着,他站起身,接过那盒子,冲秦优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秦优走了,李震白看着桌面上的盒子,好一会竟然没敢打开。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揭开盖子就能知道答案,可他就是在脑海里一个个猜测会是什么东西。
他甚至想到了那件他送给林真的睡衣,但李震白很清楚,那件睡衣目前被放在他卧室枕头下面,是不可能出现在这个盒子里的。
又过了一会,李震白摇了摇头,对自己的犹豫不决感到生气,他咬紧牙根,双手放到盒盖上,没费力气就将那盖子打开,然后低头看向盒子内部。
纸盒里面,又有三个盒子静悄悄摆放在底部,其中两个都有熟悉的品牌标识。
李震白眼皮跳了跳,拿起来其中一个,打开看了一眼,“是一枚胸针?”
同一时间,还算遥远的记忆闪回到脑海,他想起来之前,因为林真对他和当时的约会对象出言不敬。
所以训斥了他,之后为了安抚林真的情绪,自己让大姐李芳冰依着林真的喜好,买礼物送他。
李震白当时跟李芳冰说的是:“看看林真喜欢什么,给他买个礼物,可以贵重一点。”
虽说这枚胸针是知名奢侈品牌珠宝名家设计师的作品,世上只有这一件,价钱昂贵,做工精致美丽,但不代表这是一件用了心的礼物,对于李震白来说,“贵重”是最不贵重的东西。
李震白深呼吸了一口气,放下这枚胸针,又拿起另一个同品牌的盒子,打开看清内部时,他忍不住闭了闭眼。
同样的晶莹璀璨,同样的昂贵不菲,同样的「贵重」而不贵重。
这又是一枚胸针,是在C市酒会上那次,自己发了脾气,让自认为穿着不合适的林真离开酒会,去了车上后送给他的。
就是在那一次,李震白出于不自知的内心隐秘的嫉妒,以及林真私自邀请陈佳亿的行为,而心怀怨愤,进而斥责他离场。
还是那一次,在车上,林真提出要他帮忙获得弟弟的监护权时,李震白感受到了冒犯,而刻意用刻薄的言语来拒绝林真。
当然,这其中,还包含了李震白想要借此让林真对自己的情意死心的目的。
他当时还没弄清楚自己的内心渴望,一直认为他对林真的关注和特殊对待,是对这个桀骜不驯的李家新成员的正常关注和训诫,而林真对他的喜欢则是会威胁李家安定因素的完全不需要有的东西。
所以,李震白特意拿出早就备好的胸针,在明知林真会有什么样的心理感受的情况下,将它当做「礼物」送给了他,这是隐晦的「贵重」的拒绝。
办公桌边上,李震白咬紧了牙根,费了好大力气才压制住内心的苦闷和躁动,他不想承认自己后悔了,那对他来说是一种示弱,可是这种感觉确实让他难受至极。
盒子里,还有最后一个小盒子,大概有两个珠宝盒那么大。
李震白眼皮直跳,理智上已经隐约猜到里面是什么了,但内心里并不愿意接受。
可该来的总是要来,不看不做不代表不存在。
李震白几乎是颤抖着手指,打开了这最后一个盒子的包装,第一眼先看到的是防震的泡沫纸,他将里面的东西整个拿出来,用剪刀剪破一角,小心地将泡沫纸都拆开。
随着里面的东西暴露的越来越多,李震白的瞳孔逐渐紧缩。
最终,一个小型瓷器摆件出现在了他手心,那是一个瓷白的小天使,穿着古罗马式的长袍,在吹笛子。
天使摆件的底座下,是制作大师的金沙印记般的签名。
这个摆件,与之前林真摔碎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制作者也是同一个人。
林真想办法找到了同款,并买了下来,还给了他。
李震白手里握着这个摆件,一下子坐到办公椅上,低着头看着它良久后,他又一次喃喃自语:“真的是要跟我一干二净、清清楚楚了。”
第五十九章 酒会
我很想他。
接下来一个月,李震白再没见过林真。
家里少了一个人,事情都堆到了李震白身上。
李正箫倒是肯好好上班了,可是捅出来的篓子比做出来的成绩要多得多,李震白除了要忙自己的工作,还得每天监督他弟那边的工作,想给他找个能帮衬的副手,一时又找不到太合适的。
李家老太太这阵子食欲都不好,眼看着脸颊瘦了一圈,李震白天天早早回家哄着她吃饭。
以前林真没嫁到李家时,这些事也是李震白一个人承担,可是轻松了一阵以后,这担子再往肩膀上扛就感觉格外的累。
最近王小璃那边也不消停,怀孕头三个月没什么事,这月份大了反倒开始孕吐了,天天嚷着肚子疼,非让李正箫去看他,李震白让人带他去医院检查过几次,大夫都说没事。
李正箫期期艾艾地过来问他大哥要不要去看看,李震白沉着脸反问他:“你觉着呢?”
李正箫脑门快挨到胸口了,“那就不去。”说完,赶紧跟火烧屁股似的走了。
李震白望着他的背影,刚才那一瞬间如果李正箫提出要娶王小璃,他想他说不定会松口,只是到底只是一时的念头,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这一个月里,李震白陆陆续续得到了一些关于林真的消息,王德兴已经出院。
但是恢复情况不好,被直接送到了康复医院,面临的将是长期的康复治疗。
王争的案子还没开庭,但根据现场查出来的读品数量,估计至少要三年起步。
林真搬回了王家别墅,听说搬进去没两天,就把家里的帮佣都辞退了,说家里现在人少,就只重新招了个厨子和收拾房间的阿姨。
帮李震白查这事的人跟他汇报说,以前王家的那个管家对他们兄弟两颐指气使惯了,这次林真回去,那老头以为王德兴没死他就没事,没弄清楚形势,还想像以前一样搞事,结果林真进门不到半小时,就把他扫地出门了,老头走的时候一边骂一边哭,狼狈极了。
林真基本不怎么不出门,白天在书房里不知道在做什么,晚上就陪着弟弟吃饭和复习功课,林率来年就要高考了。
天气渐渐冷了,时间已经进入了十月份,放完十一假期以后,ENERGY大厦一改假期期间的寂静冷清,又变得热闹忙碌起来。
李震白从外面进去办公室的时候,看见秦优正摆弄一个手掌大小的透明盒子,里面是又大又红的樱桃。
见他进来,秦优连忙放下那盒子,解释道:“是前台给我的,说是对面写字楼今天新搬来一家公司,为了讨个彩头,在楼下门口免费发水果来着……”
她犹豫了一下,又说:“我这里有两盒,您要不要拿一盒尝尝?”
李震白刚才经过那边倒是看到街对面人很多,但没细看,他说了声「不用了」,就进了自己办公室,并没兴趣多问。
晚上回去的车上,李正箫手里也捧着个盒子,这是一小盒草莓,他一边吃一边絮叨:“都说对面写字楼风水不好,这公司来一拨黄一拨,不过我看这家公司说不定能成事,别的不说,老板是真大方,发的水果可都不便宜,我看领水果的都挺高兴,都抢着说吉祥话,等下次咱公司搞活动,我看也可以这么搞,多热闹!”
他絮叨完,扭头一看,看到他哥正闭目养神,听见他说话也没睁眼,只淡淡评价了一句:“挺好……”
当天晚上,一直定期给李震白汇报消息的人又打来电话。
“李总,我知道林先生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了,他应该是担心刚离开ENERGY就出面谈业务不大好,所以一直在家遥控下属办事,昨天他终于出门了,去了新装修好的办公室。”
这人顿了一下,笑道,“可巧了,这办公室就在ENERGY对面写字楼,占了二三层两个整层的面积,昨天下午还在写字楼门口搞活动发水果来着。”
李震白眉目倏地一动,听见电话对面人后来又说:“最近林先生应该会参加市里头办的青年企业家大会,我看了邀请名单,里面有他。”
李震白「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上班的车里,李震白问他弟弟:“昨天开业那家公司的老板,你见到了吗?”
李正箫摇头:“那没有,人家规模虽然比不上ENERGY,但也不是小公司了,老板咋可能在楼下发水果啊。”
李震白淡淡道:“那就好……”
李正箫没明白好在哪里,不过看他大哥低头看文件不想说话的样子,也就没再问。
到了公司,李震白经过秘书办公桌时,突然停了下来,在秦优忐忑的目光中问道:“昨天的樱桃还有吗?”
秦优面露惊讶,尴尬道:“我都吃完了,要不然我现在下去买点?”
李震白深呼吸了一口气:“不用了……”
要走进办公室时,他又停下脚步,转身道:“对了,我记得青年企业家大会给我发过邀请?”
秦优点头:“是邀请过您去做个专题发言,但是时间和C市的会冲突了,已经按您的意思回绝掉了。”
李震白垂下眸子,“联系一下云之那边,把会议往后推一天,我去青年企业家大会。”
秦优虽然感觉有点意外,还是点了点头,应道:“好的……”
晚上睡觉前,李震白去母亲卧室问候,李老夫人已经躺下了,只是看着还没睡意,浑浊的双眼一直望着门口。
李震白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轻声问她:“小真离开快两个月了,您想他了吧?”
李老夫人没反应,只是继续执拗地看着门,李震白弯腰将额头贴住母亲的手心,用嘶哑的嗓音说:“我也想他,特别想。”
低着头的他没注意到,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李老夫人本来呆滞的双眼,瞳孔突然颤了一颤。
……
几天以后,为期两天的B市青年企业家大会开始了。
这个会议由市里头的发改委牵头组织,主要目的是促进市里青年企业家的交流合作,协助青年企业家的成长,并且邀请了市里头领导和企业家大佬进行发言交流。
李震白只能参加第一天的会议,第二天他就必须飞去C市,所以组委会把他的发言安排在了第一天。
这次发言采取的是访谈的方式,李震白作为被采访的嘉宾,对ENERGY运营过程中的一些心得和经验进行交流沟通,主持人还会随机让台下的青年企业家观众现场提问,由李震白现场回答和交流。
主持人大概二十七八岁,长相不错,业务能力也很好,说话得体,专业性也不错,看得出来提前做了功课,把场面弄得十分热闹。
李震白坐在台上,在主持人说话时,他的目光偶尔会在台下人群中掠过,垂下眸子时,眉头会微微皱起。
访谈结束后,李震白在主持人的引领下从后台离开,穿过走廊时,主持人扭头对李震白笑了一下,说道:“李总,您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李震白眉头微皱,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人并不气馁,还是保持着自信的笑容,继续道,“我叫安之,安之若素的安之……”他冲李震白伸出手来,“我一直很崇拜您,希望将来能有机会去ENERGY工作……”他顿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压低声音道,“在您身边工作。”
李震白没伸手,只是冷淡地看着他:“公司的人事招聘由专人负责,你有兴趣加入ENERGY,可以按正规途径投简历。”说完也没管对方反应,转身就走。
今天他做访谈时,林真并没在会场,这让他很失望,根本没心思应付别人。
李震白几乎以为林真不会来了,他已经打算离开,不参加晚上的酒会了。
只是实在太久没见到林真了,李震白想,如果他晚上来了,而自己走了,就真错过了,于是还是决定留下。
晚饭随便吃了一点,李震白换了身礼服,去了酒会现场。
宴会厅里人已经不少了,李震白进去时,不少人跟他打招呼,他一一耐着性子寒暄。
正在这时,李震白突然注意到身边好多人都在往宴会厅入口看,就连他对面正在跟他滔滔不绝说话的人都往那边看去。
李震白心里一动,回过头去,也看向入口那边,就见一个熟悉又似乎有点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明明是个二十四五岁的成年男人了,可门口那人身上还糅合着少年人般清透与柔和。
但他过于精致艳丽的容貌,又让他的气质里杂糅了些耐人寻味的不可言说的暧昧味道。
他身上穿着是很常见的黑色西装礼服,内里配笔挺的白色衬衫和深蓝色暗纹领结。
但这身礼服的剪裁设计一看就是出自知名设计师之手,无论是腰身还是双腿的线条,都与身形贴合得完美极了,尽管并没有出格的设计,但还是衬托得他的腰臀线好看极了。
李震白的目光黯了黯,听到了旁边有人吞口水的声音,一股怒意从心头升起,却又没有立场发作。
附近有人在和朋友小声嘀咕:“这人谁啊,长这么好看,可不像正经做生意的。”
另一个人低声斥责道:“不知道你就别瞎说,这是林真,以前在ENERGY做总裁特助,脱离李家以后接手了他父亲的瑞达文具,那家公司本来都快破产了,结果他接受没几个月,瑞达的生产线又活了,听说已经开始盈利了。”
最开始说话那人不太满意朋友的语气,「嘁」了一声道:“瑞达文具算什么,在场的这些人里,手里公司能达到这个规模的不在少数。”
另一个人「啧」了一声道:“你哪知道,林真手里不只这一家公司,之前咱们B市很活跃的王又扬还记得吗?”
这人点头道:“记得啊,这人可挺牛,听说他那个建筑材料公司规模很大,下面的厂子都有五六家了,B市现在在建的工地都在用他们的产品。”
另一人笑道:“差不多全市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什么?”那人问。
另一人回答:“王又扬根本不是那家公司的老板,他原来就是给人打工的,真正的幕后老板就是这个林真!”
“啊?”那人彻底愣住了。
同样感到震惊的,还有不远处一直在听他们讲话的李震白。
李震白面色平静,心里却像惊涛拍岸,刚才那人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全市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第六十章 静谧的花园
雄狮与狼,以及阴暗处的鬣狗。
有人快步向门口迎去,热情地打招呼道:“林总今天真是容光焕发、光彩照人啊!”
李震白知道这人,姓杨,叫杨侑,应该不到三十岁,以前默默无闻,最近几年做共享医疗在B市崭露头角,很多不知情的人都以为他是白手起家,却不知道他其实是B市名门望族之一杨家这一代掌权人的私生子,他的共享医疗投入巨大,前期投资都来源于杨家。
林真冲杨侑笑了笑,伸出白皙修长的手与他虚握了一下,客气道:“杨总过奖了,我听说上午您作为青年企业家代表上台发言了,可惜我今天白天有事,没能一睹杨总风采!”
闻言,杨侑并没露出得意的神色,反而内敛笑道:“是组委会抬举我了,在场比我更适合上台发言的大有人在……”
他话题一转,眨了眨眼道,“我是知道林总白天为什么没来参会的,听说又扬建筑今天又买下来一家水泥厂,林总这是要垄断咱们B市的建筑材料行业啊!”
林真灿然一笑:“哪里,跟杨总比,只是小生意而已。”
林真笑起来实在是太……杨侑嘴里说着:“林总太谦虚了。”
目光却在他漂亮精致的脸上贪恋地多停留了一两秒,但到底并没有看太久,在失礼以前及时转移开。
杨侑回头看向场内,笑着伸手示意道:“有不少人想认识你,我带你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好。”林真答应道,和杨侑一起并肩往场内走去。
两人经过李震白身边不远处,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位B市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李震白没出声叫林真,只是默默注视着对方经过时的侧脸。
李震白知道为什么林真刚进门时,他会觉得对方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了。
熟悉的是这个人这张漂亮到无懈可击的脸,这副让人无法不注意的身体,陌生的是对方的眼神。
以往的林真是骄傲的,也是委屈的,是充满冲劲的,但大多是隐忍的,是眼含热泪悲伤哭泣的,也是极度失望中低沉沉默的,还是愤怒时让人不敢碰触、充满易碎感的。
他很少笑,因为怀璧其罪,他的笑容可能会给自己招来意外的麻烦。
而今天的林真,嘴角一直带着清浅的笑容,双眼微微弯起,看起来美极了,还是那么引人遐思。
但他的眼神不同了,他的眼中不再有茫然和彷徨,只有自信和睿智,还有隐藏其中却又偶尔溢出的攻击性。
在之前不久,林真给人的印象可能还是一只山林中中性的迷路的小鹿,现在的他,明明样貌没变,看起来却像是一匹蓄势待发的野心勃勃的雄狼。
这是一只极致美丽,却也危险的野兽。
李震白极力隐忍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林真离婚乃至从ENERGY离职的事。
尽管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但人们讨论的余温还没完全消退,他不打算让自己或者林真,成为这场酒会的谈资。
正好有人来找他说话,李震白就顺势走去场地另一侧,跟林真距离较远的地方,只是在聊天过程中,他还是会忍不住偶尔不经意似的往那边看上一眼。
林真在冷餐台附近,被一群人簇拥着说话,他目光只是在餐台上的一块草莓慕斯上稍微停留,就有人殷勤地把那块蛋糕取了出来,双手递送给他。
林真接了过来,红润的嘴唇微动,应该是说了声「谢谢」。
说完之后,他目光不经意似的往另一侧看了一眼,正好与转头看着他的李震白目光相遇。
李震白心里一震,脸上表情险些失控,林真的目光却只是冷淡地一掠而过,又回到了跟他说话的人的脸上。
李震白心里一阵失望,却见林真用银色小勺挖了一勺粉色的质地细腻柔软的慕斯,送进口里,合上嘴唇,抿了抿嘴角,垂下眸子,笑了一下。
那群簇拥着他的人里,有人喉结忍不住动了动,李震白注意到了,却没心思生气。
不知道怎么的,李震白总觉得,刚才林真那个笑容,是对着自己的。
李震白勉强压下心里的混乱,集中精神和眼前人说话。
酒会会场另一侧,林真的手里已经换成了干白,杯子里只剩下一杯底酒,杨侑叫来服务生,亲自又给他倒了杯酒。
林真喝得有点多,脸色绯红,杨侑着迷地看着他,忍不住低头靠近他耳边,轻声问:“没事吧,你喝得不少。”
林真侧头看他,眼神是意料外的清醒,“我酒量还行,没事……”他下巴抬了抬,说,“那边有位女士一直在看你,应该是你认识的吧?”
杨侑看了一眼,神情一黯,明显犹豫了一下,才道:“是我家里亲戚,林总,我去打个招呼,失陪一下。”
杨侑跟了他整晚,林真总算是把人打发走了,轻轻吁了口气。
为了照顾穿礼服裙的女士,现场空调开得温度比较高,再加上喝了酒,林真觉得很热,他目光在会场内众人身上一扫而过,之后放下酒杯,从开放式阳台出了会场,去了外面连接的花园。
这个场地租用的是酒店的一层宴会厅,刚才他进来的门是宴会厅正门,而在正门的对面,还有三个开放式阳台可以直接去外面酒店附属的花园。
这家酒店的花园设计得很不错,十月份的天气还没有太冷,草地都还是绿的,高大的树木一堆堆分布在草地各处,树木和花草围成的圆圈里,还有供人休息的秋千式长椅。
林真走进其中一个圆圈,坐在秋千上慢慢摇,享受着夜风带来的沁凉感受。
如果是平时,这样的风会觉得有些冷,但对现在的他来说正好。
风一吹,酒劲就上来了,林真觉得头有点晕,但并不觉得难受,反倒有一种微醺的飘飘然的快赶。
过了一会,有脚步声走近,停留在了秋千前面,林真没睁开眼睛,还是靠在秋千椅背上用腿蹬地轻轻晃动。
秋千另一侧被压得往下沉了沉,是有人坐在了他身边。
林真干脆蹬地都不用,直接收回双腿,蜷缩在椅子上,身边的人接手了他的「工作」,带动长椅继续轻轻晃动。
树木和花草围成的圆圈外,有人聊着天经过。
其中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说:“我特意观察了一晚上,那个林真和李家家主一句话都没说过,李家主也是对他冷淡的很,一晚上都当没看见这人。
看来网上的一些流言也未必是假的,要是他和李家二公子真的是和平分手离婚,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吧,至少得打个招呼表面上过得去吧!”
另一个声音成熟些的男人则道:“据说林真离开李家时,分文未拿,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年轻人倒是有骨气。”
年轻男人「啧」了一声道:“李家也真是不厚道,人家那么个样样都好的美人,嫁了他们家那个废物二世祖,最后什么都没补偿人家。”
成熟声音的男人回应道:“之前,我还以为林真能走到今天,是靠了李家的荫庇,如今看李家主的态度,没利用权势给他下绊子就不错了。”
年轻男人赞叹道:“这个林真是真不简单,人还长那么好,真是难得啊,可惜就是离过婚了。”
成熟声音的男人嘲讽地笑了一声,道:“人家就算离过一百次婚,你小子也捞不着,哪还轮到你嫌弃,刚才你没看见那架势,上赶着献殷勤的人多了去了。”
两人说话声渐渐远去,圆圈内又安静了下来。
“别睡着了,会感冒。”熟悉的低沉好听的嗓音在身侧响起。
林真睁开眼,迷蒙地看向身侧的高大身影。
“真睡着了?”李震白靠近他,在昏暗的路灯灯光下观察他的脸。
林真摇头:“没有,就是觉得累,不想清醒。”
李震白脱下外套盖到他身上,秋千长椅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林真笑了笑,对他说:“他们瞎说的,你别介意。”
李震白没吭声,只是沉默地在夜色里看着他。
林真被他看久了,就换了个姿势,改为脸朝前,只让对方看到自己的侧脸。
良久以后,李震白又一次开口:“也许我真该用生意来要挟你。这样,过去的两个月里,你不至于一个电话都不给我打。”
林真笑了一声:“我给你打电话,说什么呢?”
李震白想要更靠近他,但他的体重比林真大,两个人都在一侧的话,有可能会把秋千压偏,只好下了秋千,站到林真面前,对他说:“你可以问问我有没有想你。”
林真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震白没等他回答,嗓音沙哑说道:“我会告诉你,我很想你。”
过了一会,林真终于开口了,他说:“你知道的,我要开始新生活了,不想再和李家产生任何关系,更不可能联系你,我说过,这样对你我都好。”
李震白弯下腰,双手握住他肩膀,在夜色里凝望他的眼睛,嘴唇微颤,轻声说:“过去那么多天,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我吗?”
林真仰头看他,柔软饱满的双唇轻启:“我心里空间不大,装不下那么多。”
一瞬间,李震白如遭雷击。
林真推开他双手,站起身来,他身上盖着的外套滑落在椅子上,“我先回会场了,您自便。”
说完,林真就转身离开,留李震白独自一人站在秋千旁。
李震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出口,他拿起椅子上那件自己的外套,抓在手心,此时还能隐约感受到林真留下的体温。
树木花丛围成的圆圈外,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紧贴在一棵大树粗壮的树干后,隐藏着身形,他看着逐渐走远的林真的背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第二天,在李震白离开公司去机场之前,秦优说有一位叫安之的先生要求见他。
李震白正在整理电脑包,头也没抬地回道:“不见……”
秦优踌躇了一下,说:“他说您不见他的话,他就去对面找林真。”
啪,李震白手里的鼠标被砸在了桌面上,他面色阴沉道:“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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