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已经戌时了, 外边的天都黑了,赵全福打着灯笼先进来,谢琅玉随后带着一身暑气进了殿里。
明月连忙叫人端了凉茶来, 同谢琅玉一齐坐到了窗边的八仙桌旁。
谢琅玉扯了扯领口,他脖子都热得发红,见食盒都没打开, 明月还等着他的模样, 便道:“下次我回来晚了,你就先吃,不要等着。”
明月点点头,见紫竹把食盒摆出来了, 赵全福去打了水来洗手,明月忍不住就问起玉门关的事情来。
谢琅玉靠在椅背上,这才觉着放松一些,他今日也是被这事绊住了手脚,想了想才道:“讲是丢了一座小城,死伤过半。”
玉门关听着像是一道关卡,其实地势复杂, 前后好几座城围着, 关卡不论大小,十几道是有的,这么多年,边上的异族不断,时不时在关边抢掠些钱粮去, 但是极少有这样的情况, 竟然叫这些异族占了一座城。
大乾地广, 这一座小城在疆土上只占了小小的一块地方, 但是这背后的意义几乎叫所有人都紧了紧神。
明月一下都没胃口了,道:“这可怎么办?那城还能拿回来吗?”
“且先前还讲玉门关的消息是一月一报,这个月不是前几日才报了一次吗?”
谢琅玉拿热帕子擦了手,等她的问题问完了才道:“情况严重了,也会一月多报……这事估计明日陛下会召人去殿里议事,京里可能要派人去前线了。”
先前玉门关几次败仗,朝上就吵着要送人去前线,吵了这么久都没定论,现下是不定都不行了。
谢琅玉方才就是在忙这个,现下形势复杂,一点超出掌握之外的变化都会引起一系列没有必要的连锁反应。
明月心里闷闷的,叹了口气道:“怎么忽然这样了,太突然了……”
谢琅玉给她盛了碗甜汤,叫她喝,边道:“没事的,前线的事情谁也说不准,隔了这么远,说不定现下都已经打回来了。”
玉门关离京城太远了,玉门关吃这样大的败仗,这在□□时候是常有的事情,同异族有输有赢,你打我我打你的,但近些年大乾太平太久了,猛地来这么一下,确实有些吓人。
丫鬟们在屋里点起灯来,外头的蝉鸣声一阵一阵的,明月捧着甜汤,喝得没滋没味的,蹙着眉道:“不打仗才好呢,就算打回去了,一样也有人要受伤。”
苏州庄子里那么多妇孺,那么的小孩兴许都没见过自个的父亲,无人照拂教养,吃上一口热膳都难,那么多老人失了自己的孩子,老无所依。
谢琅玉没什么胃口,就看着她喝甜汤,又听她这样讲,见她神色也有些恹恹的,便她鬓边的发丝顺到耳后,轻声道:“害怕了?”
明月点点头,捧着碗看着谢琅玉,小声道:“虽然远着呢,但是心里总是怯怯的。”
且明月总觉着,这种一瞧就不是好事的事情,十有八九就要落在谢家头上了。
谢琅玉道:“别怕,别的说不好,但是肯定会叫你好好的。”
明月向来听他的话,心里安定许多,又想起那些遭了难的百姓,还有在前线没有消息的明祁,心想,还是要前线平静才好,不然百姓总是受苦,战士总是受伤。
明月不太想吃膳,谢琅玉在桌子下轻轻抵了一下她的膝盖,边道:“先吃膳吧,不吃你夜里要饿的。”
明月只好夹了小菜来吃,吃了两口倒也有些胃口了,又讲起白日里谢望舒的事情来,她没讲谢望舒不想嫁人的事情,小姑娘都面皮薄,这样的私事明月不好讲出去,只问了她母亲的事情,道:“望舒的母亲,就是那个青云真人,我先前还听我二舅母提起过,讲也到京城来了……怎么也不来瞧瞧望舒?”
谢琅玉吃了口菜,把筷子放下了,想了想才道:“舅母已经许多年没来过谢家了……舅舅舅母从前的时候就不和睦,后来先是分居,再往后舅母便搬到苏州去了。”
青云真人有将近十年没有来过谢家了,谢琅玉见她的次数很少,若不是他记性好,长什么样子都要忘记了。
谢琅玉见明月好奇,接着道:“舅母家中姓罗,祖籍是江南人氏。”
罗家早年也是书香门第,家中虽算不得名门世家,在江南也有些名气的,青云真人有个叔叔不事功名,却极会做生意,罗家到了他手里没几年就有个皇商的名头,再到青云真人这一辈,家中净是出些喜爱经商的人物,就没什么出息的人读书了。
谢琅玉往椅背上靠了靠,道:“为什么不来看望舒?可能是咱们到山上来了,现下来往也不方便。”
谢琅玉讲得很委婉,一个母亲不想来看孩子,其中的原因外人讲不明白的。
谢琅玉沉吟一会,又道:“你要是真想知道,明日就去问问母亲。”
明月也明白这个意思,便道:“也是,我便去问问,正好明日要一齐收拾箱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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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门关失守的消息一下便席卷了整个山头,不少人家都连夜收拾起行礼来了。
皇后的大殿里,本来该要下职的胡太医现下却还留在殿里给皇后诊脉。
胡太医长相平平,年纪已经挺大了,腰背都微微弯着,给皇后请了脉,写了药方,拱拱手便告辞了。
等胡太医慢吞吞的身影出了殿门,皇后脸上还带着笑,眼里温和的情绪却霎时消失了。
一旁的温嬷嬷见状,不由道:“这胡太医,真是嘴巴紧。”
方才恩威并施,他愣是装糊涂,一个字都不往外吐,磨了小半个时辰,什么也没问出来。
皇后笑了笑,理了理自己的袖摆,道:“他是陛下的人,怎么会轻易就叫本宫晓得了。”
怕是防得越发紧了。
温嬷嬷一下便不讲话了,只敢瞧着皇后。
皇后并不在意,她看了眼天色,忽然喃喃道:“自打上次当众下了本宫的面子,他已经许久没来瞧本宫了。”
温嬷嬷见天都黑了,小心翼翼地上前给皇后捏肩膀,轻声道:“陛下忙,娘娘明个去瞧瞧陛下也是可以的,指不定现下正惦记着娘娘呢。”
皇后没讲话,只露出了一个像是凄凉又像是嘲讽的笑,道:“他怕是不想瞧见本宫,见了就烦,见什么呢?现下怕是真病了……连我都瞒着。”
自打温阁老被下了职,原本就微妙的帝后关系彻底陷入了僵局,皇后已经许久没有同皇帝一齐用膳了。现下又出了这档子事情,皇后没法子不产生危机感。
皇后静静地坐了许久,直到外头的知了开始叫唤了,她看着空荡荡的大殿,轻声道:“他为何要瞒着我?本宫不是他的妻子吗?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像是从来没看懂他一样……”
皇后并不需要温嬷嬷搭话,平静道:“他是该瞒着本宫,陛下是嫌本宫碍眼,嫌本宫的娘家碍眼,嫌太子碍眼了。”
皇帝防着人,皇后从前就晓得他疑心重,但也是这么多年才想明白的,他最防的就是自己这个枕边人,自己身后的外戚温家。
温嬷嬷听得心里一惊,连忙道:“娘娘何必这样多想……都这个时辰了,咱们不若去瞧瞧太子妃娘娘,再一齐吃个膳?太子妃娘娘肚里的小皇孙都要想娘娘了……”
皇后没应声,像是没听到温嬷嬷的话,过了一会才叫人进来摆膳,她的语气变得平和笃定,道:“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陛下现下防着咱们,打压咱们……太子的精神气都要没了,再等下去,陛下怕是把皇位都要传给别人了。”
皇帝不想给,不顾念多年的夫妻情分,防贼似的防着她,皇后就只能自个去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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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辰时不到,皇帝便开始急诏亲近的大臣,谢家的男人们都去了,女人们则在殿中开始收拾箱笼。
原本还要待上几日的,现下是彻底待不下去了,玉门关虽远,但是人人心里都紧着线,等到皇后的殿里传了话了,山上便立刻收拾起来。
谢家的物件虽多,但先前便收整了许多,现下不到午时便规整好了,只等玉门关的事情吵下来,便能下山回城去了。
今个的天瞧着阴沉,几人闲下来便坐在庭院里等消息,谢氏担心前线的明祁,昨个夜里都没睡好,瞧着没什么精神,手里的佛珠攥的紧紧的。
大谢氏面色淡淡的,叹气道:“这玉门关真是失得巧啊。”
现下太子状况不好,谢琅玉有伤在身,皇帝又病了,玉门关再一出事,大乾竟然有一种风雨飘摇的意味了。
明月摇着扇子,时不时瞧瞧殿门,边道:“前边怎么这样慢?这都好几个时辰了吧。”
大谢氏心里有数,道:“怕是有的等,吃些果子去去闲吧,别总瞧着了。”
明月只好拿了几个果子吃,谢氏呆着也觉着难熬,心里总想着明祁。
明月见她脸色憔悴,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叫丫鬟拿了双陆来,哄着打了两把,几人这才有心情打发时间。
三个妹妹倒是坐不住,跑去庭院里踢毽子,明月看着她们笑闹,心情也不那样焦急了,倒是想起了青云真人的事情来。
明月摇了摇扇子,见谢望舒几人隔得也远,便问起了大谢氏,“母亲,我先前听二舅母讲了,青云真人也到京城来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见。”
大谢氏早就晓得了,倒是有些惊讶明月会提起这个来,想了想才道:“她……这事倒是不好讲了。”
明月虽好奇,但是见大谢氏像是难讲的样子,连忙便道:“我只是听了一耳朵,随口问问,不好讲便不讲了。”
大谢氏摸着双陆牌,道:“倒不是不能讲……你现下还是得叫她一声舅母,这事讲起来也是长辈们造的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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