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声里混进了阵阵警笛声。
江辞撑着身体走了一条街,远离了刚才混战的地方,这才放松下来,仰着头背靠在墙上,任由上方的雨水打在脸上。
雨水打在脸上,冰冰凉凉的,感觉不到冷。
额头的伤口还渗着血,雨水混杂着血水顺着脸滑到下巴。
从下巴滴进衣服里,把白净的外套晕出一抹抹的红色。
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他没有去管,恍若不觉地闭上眼睛。
脚步声停在他身边,沾着几颗水珠的睫毛轻颤,他又睁开了眼睛,微眯起来,狭长冷窄的眼睛充满攻击性和戾气。
视线移向身侧,是一把伞。
伞面挡住了伞主人的半张脸,隐约能看清伞下的薄唇。
这时,伞主人抬起了伞,露出一双清冷的黑眸,路灯将他的面容照得冷白,暴露出漂亮得不平凡的五官。
这张脸,一笔一划的勾勒在江辞的脑海里,深深刻画。
熟悉得让他心颤,亦如他突然出现他的面前一样。
心颤之余,冰凉的雨水生生将他砸醒,彻底看清了伞下的人,确定不是太累出现的幻觉。
心脏猛地往下沉,丝丝重量压得他胸口喘不过气,一时间都忘了呼吸。
此时此刻,他才感觉到了雨水的凉,亦或是冰冷。
凉意从脚底蔓延至四肢,最后到头皮,刺激着所有的神经,冷得他浑身想发抖发颤。
之前打架留下的伤口他根本不会感觉到疼。
可现在他突然浑身疼的厉害,疼到每一次呼吸都是痛的,他忍着疼,眼尾被雨水打的微微泛红。
此时,他的嗓子干哑得像被树皮磨过,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干疼干疼的。
雨水里混杂着浓浓的血腥味,丝丝传进沈遇的鼻息里,他不动声色皱了皱眉头。
在少年不经意间扫过来的目光后,他松开了眉头。
当初远距离他没有看清这双眼睛。
现在看清了,那是一双宛如雨夜孤狼的眸子。
充满了血腥气和暴戾。
他也看清了江辞身上的伤和血,少年就像是夜里凶兽,被结伴的群兽撕扯,狠咬,狼狈不堪。
偏偏顶着一身的倔强,即使再狼狈,也不愿倒下。
沈遇视线往上,和江辞四目相对。
对视间,沈遇不易察觉地愣了下。
方才觉得一身血性的江辞,此刻眼神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瞬息之间,由一双戾气横生的黑眸,变成了被茫然和委屈占据的黑眸。
亦如小狼崽子的眸子。
清透里含着无辜。
沈遇往前迈了一步。
只一步,江辞呼吸一变,紧接着有些急促,戾气不自觉地向四周发散,散发着凉意,半天才发出声音。
语气很凶,满是警惕:“别过来。”
说完,低下头把脸藏进自己的衣帽里,试图挡住自己脸上的伤口。
沈遇:“……”
得,小狼崽子又变凶了。
刚才一定是他的错觉。
沈遇当做没听到似的,又往前迈了一步。
墙边的少年始终没抬头,可像是炸了毛的狼崽子,往边上退去:“沈遇,我让你别过来!”
沈遇停下动作,黑眸平静地望着江辞。
看来是没有忘记他,还知道他叫沈遇。
以沈遇的猜测,饶是现在告诉江辞,他是听了江默的请求来找他的。
凭着江辞对江家人的愤怒和厌恶,他和江辞之间怕是有一场拉锯战要打。
这个时候不提江默,就是最好的选择。
沈遇换了别的方式,试图去放下江辞的警惕。
“江辞。”他轻声唤道。
声音沁凉,在雨声里显得异常好听,甚至有种安抚的意味在里面。
江辞一动不动地靠在墙上,肉眼可见地敛了身上的戾气,仔细着瞧,能瞧出他身上的僵硬。
沈遇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江辞不吭声,视线落在地上的水坑里,死死地咬住牙关。
他不知道。
被江家赶出来后,他脑海里唯一想到的地方就是这里。
从上车到下车,再到这里和人打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心里想着不知道,嘴上硬的很。
他偏头朝着别的方向避开沈遇的目光,脸色阴郁起来:“关你什么事?”
妥妥的痞子态度。
原先是沈遇觉得麻烦,不想答应江默照顾江辞,可现在真的凑近看见了江辞,不免心软了起来。
少年身上的伤看起来很重,呼吸不稳,看上去下一秒就能晕过去。
额头的伤口正不要命的往外冒血,就连手臂上都映出了血。
白色的外套浸满了血渍和泥渍,分不清是谁的血,但是极为惊心就是了。
沈遇既然看见了,就怎么都不可能放任他一个人在这里不管。
虽然心头的耐心因为江辞的语气,去了七八分,但是他还是用着剩下的几分耐心,放软了声音:“我既然看见了,就关我的事。”
江辞依旧不看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拽成拳头,指甲嵌进肉里。
再开口嗓音沙哑,气息有一点不稳:“多管闲事。”
尾音带着一丝颤,分不清是身上疼得,还是心口闷的。
也不算是闲事,江辞他亲哥求的,就算是闲事,他也决定管了。
沈遇把伞撑到江辞的头顶,遮挡住砸在少年身上的雨水。
没了雨水,江辞唇瓣紧抿,用力到发白。
见他没有躲,沈遇掀眼瞧了他一眼,问他:“能走么?”
短暂的沉默,江辞偏回头,眼底灰蒙没有亮光,望着沈遇不吭声,一句话不说的模样反倒少了几分倔强,多了几分脆弱感。
这样的眼神,沈遇曾经在路边被丢弃的小狗身上见过,满是对人类的不信任,却又忍不住想去期待人类的驻足。
沈遇对上江辞的眼睛,心底蓦地就软的一塌糊涂,手心放在江辞的脑袋上,隔着衣帽轻轻一揉。
他说:“能走就跟我回家。”
-
沈遇画画喜静,所以从市区搬到了安静的郊区,在郊区买了一套高档单身公寓。
公寓户型偏大,高层落地环幕单卧,其他与城市住宅房区别不大,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角角落落里都有和画相关的痕迹。
比如落地窗前的画架,电视机旁的画笔桶……
房子每一处整齐合一和整洁,都彰显着房子主人有多喜欢干净。
和站在门口浑身湿透,以及身体上上下下都说不出脏的江辞来说,待在这里有多么格格不入。
身上偶尔散发出来的血腥味,仿佛都能污染了整间屋子的清香。
江辞指节捏得泛白,手背青筋跃跃欲试地暴起,看了一眼就猛地转身要走。
沈遇拿着药箱出来,正好看到他转身,冲着他的背影,平静地问道:“你要去哪?”
他的话和定身咒似的,江辞去握门把手的手僵住,低着头,不转回来,也不说话。
他还有什么地方能去。
沈遇没去管他,把药箱放在茶几上面,把要用的东西一一拿出,等到做完这些,发现少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人都跟着他回家了,他猜不透江辞还在倔什么,只好亲自过去。
“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淡淡地说着,伸手去抓江辞手腕。
结果,江辞急忙躲开他的手,和吃了炸药桶似的,凶得不行:“别碰我!”
沈遇:“……”
如果江辞是自己的亲弟弟,他这一拳可能收不住。
沈遇的耐心几乎降至末端,他拧着眉头看向江辞,本就清冷的面孔因为紧皱的眉头,看上去凌厉了许多。
抿着唇不说话,身上的冷气噌噌噌得往外冒。
近距离的江辞一下就感受到了他的不悦,上一秒还气势汹汹的样子,下一秒安分了下来。
对上沈遇冷着的眉眼,气势一下少了一半,他撇开头,忍了半天像是在心里做了许久的斗争。
这才艰难地开了口:“脏。”
是脏。
淋了那么些雨,衣服湿透,顺着衣缝还在往下滴水,不单单是雨水,还有冲淡的血。
他站过的地方,地板都被染脏了。
身上混杂着泥土和血腥味,脏的不能再脏了。
可沈遇压根不在意这些。
少年虽然凶得和乱咬人的凶兽似的,性格变得天翻地覆,但是似乎还和以前认识的一样,怕脏。
或许本质上还是以前的江辞。
他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江辞,我不嫌弃你脏。”
偏着头的江辞,睫毛一颤,嗓子又干疼了起来,呼吸很轻,等沈遇再次握住他的手腕,他没再反抗。
任由着沈遇把他带进家里,让他换上干净的拖鞋。
他垂眸就能看清随着他经过的地方,滴下的一地血水,再抬眸是沈遇毫不在意的侧脸。
是真的不嫌弃他脏。
“把衣服脱了。”
发着呆,冷不丁就听到沈遇说的话,江辞没反应过来,愣神的样子有点呆。
沈遇觉得江辞就是学变脸的,而且和翻书一样快,说凶就凶,说呆就呆,如果脾气好点,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的。
沈遇重复道:“把衣服脱了。”
江辞:“……”
以为自己听错了,原来没听错,沈遇让他脱衣服。
脱衣服还不够,沈遇又补充了一句:“裤子也脱了,最好一件不留。”
可能是雨水冲昏了头脑,他一时间不太能理解沈遇的话,有点别扭地问他:“为……什么?”
沈遇有些好笑,清冷的俊颜带着一抹浅笑:“什么为什么?”
“我要检查下你身上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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