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脸色苍白,泪水滴滴答答落到姜皓染手上,因为姜皓染卡他下巴,那双含泪的眼睛不敢乱动,少年只能仰着小脸,可怜巴巴望着姜皓染。
温热液体划过姜皓染的指尖,带起她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情绪。
“啧,”可能惹哭一个小弱鸡对姜皓染来说实在太无趣,姜皓染看了许凉那张湿哒哒的脸颊半晌,蹙眉道,“能不能别这样郎么兮兮,动不动就哭,有什么好哭的?”
许凉眨了眨眼睛,低头想了想,好像确实没什么好哭的,毕竟姜皓染至今没有对他做过欺凌行径,甚至平日里同窗们明里暗里排挤的行为,姜皓染也没有参与。
说起来,姜皓染对他已经够好了。
但这些不妨碍姜皓染是个恶霸,许凉还是怕她的。
许凉不说话,他被堵在墙壁与姜皓染之间,白着脸,一副受气包小媳妇模样。
见此,姜皓染拧眉,问他衣服怎么湿的不说,动一下又哭,再加上玉佩跟许凉瞎许愿的老账,姜皓染已经不耐烦搭理他了。
姜皓染嫌许凉碍眼,就提着他的衣领,想拎起来丢出去。
脚步一动,却被方才散落的铜板扎了脚。
光滑的木头地板、许凉身上滴落的水迹、恰巧踩于脚下的圆润铜板,三者之间相互作用,姜皓染猛一不小心直接打滑,拽着许凉栽到地上去。
她下意识护住许凉的脑袋,自己翻转在下垫着。
“砰”地一声,四周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同时,姜皓染脚腕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嘶!”姜皓染倒吸一口凉气。
脚伤养了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快痊愈了,姜皓染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就想重新感受下能跑能跳是什么滋味,现在好了,一切回到解放前。
其实不单受伤的那只脚又扭到了,许凉被带着倒下来,全身重量压在姜皓染髋骨上,姜皓染头晕脑胀,感觉自己的盆骨都要被坐裂了,咬牙控制了好久,才忍住不龇牙咧嘴露出丑态。
三番两次被一个小弱鸡重伤,这事儿她能表现出来吗?
势必不能。
所以姜皓染只好假装云淡风轻,在小弱鸡面前咽下所有的苦涩。
许凉趴在姜皓染怀里,从姜皓染忽然动手拽他开始,他就赶紧双手捂脸不敢看了,生怕自己不乖乖就范的话,就会招来一顿猛烈的毒打。
只是,随着微风拂过,他倒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没有拳头落下,身上也没有那处疼。
倒是耳边隐隐传来恶霸的闷哼声,好像她忍受了什么痛苦似的。
咦!
许凉抬起头,偷偷从指缝里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然后看着上方那人光洁的下巴有些呆愣。
许凉不自觉起身,姜皓染又气又痛又想笑,她不耐烦推开那张无辜小脸,压着眉眼,阴森森说道:“趴得舒服吗?”
“啊?啊……”许凉连忙爬起来,扣着小手蹲到姜皓染身边,担忧问道:“姜皓染,你、你还好吗?”
“你看我好不好?”姜皓染没好气回道,她旧伤复发,疼得嘴唇发白。
姜皓染顺风顺水长大,从来没有这么高频率受伤过,就算以前偶尔有点病痛,那也是小打小闹,没几天就好了,等下了地,姜皓染立马生龙活虎,能蹦能跳,精神的不行。
自打碰到许凉,姜皓染就开始倒霉了,又是强制穿越执行任务,又是三天两头的受伤,俗话说,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别提姜皓染这种天之骄子了。
疼痛之下难免说话就重了些。
许凉被凶了,也没有功夫难过,他很担心姜皓染,但又不敢主动去招惹,只能乖乖蹲在旁边,急得掉眼泪。
姜皓染心口一梗,登时懊恼,自己什么时候说话这么不过脑了,竟然接二连三惹哭一个小男生。
明明知道他爱哭,还非要招惹,惹哭了,就又不忍心了。
这小祖宗,说也说不得,打,更是打不得了,瞧他那小身板,估计一拳下去该歇菜了。
她就是欠他的,不然世间人海茫茫,怎么就她被系统招来了呢。
就该的,就该她来哄。
唉。
还是等以后再看看能有什么办法,周旋着让他主动放弃在庙里许下的那个愿望好了。
“过来,”姜皓染声音放轻,没刚才那么凶了,伸手招了招,说道,“搭把手。”
听到姜皓染跟自己说话,许凉眨了眨眼睛,瞬间眼泪就不流了,他慌张地擦擦脸,一边提着胆子凑过去,一边把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乖乖说好。
姜皓染很不客气,将身体重心都往许凉薄薄的肩膀上倾倒,许凉使尽吃奶的力气才把人从地上拖起来,纤瘦手臂紧紧环抱姜皓染的腰。
这种姿态,若是有外人在场,肯定会讶异,因为如今情况看起来,许凉整个人是缩在姜皓染怀里的。
其实许凉不矮,只是因为他脸蛋稚气未脱,身形又单薄,加上平时喜欢低着头走路的原因,才让他看上去更瘦弱。
搀扶着姜皓染站直,从高度来看俩人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姜皓染自小习武,身材坚韧健美,肤色也比许凉健康很多,所以这副画面看起来才像恶霸欺压受气包小媳妇。
走了两步,许凉突然停下来。
姜皓染以为他支撑不住,稍稍放轻了一点儿力气:“重了?”
“不是……”许凉仰着小脸,看着姜皓染喏喏道:“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下下?”
姜皓染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许凉濡湿的眼睫毛,然后点点头。
小心翼翼扶着姜皓染靠墙站好,许凉转身蹲下,慢吞吞捡起铜板来。
从姜皓染这个角度看,蹲在地上的许凉很像一只小乌龟。
铜钱串掉落的时候,绑绳就松开了,近两百个的铜板掉在地上,散的到处都是。有些卡木板缝儿里,有些滚进草地里。
按照许凉这速度,估计天黑了他都捡不完。
要不是脚伤着,姜皓染能被这小财奴逗笑。
“诶,”姜皓染左右看看,拿来了拐杖,然后伸长了去戳戳许凉的屁股,“多脏啊,不捡了吧。”
两世人生,姜皓染的家室都很好,她对金钱没有概念,也不在乎卡里余额有多少,只是将满腔热血倾注到自己热爱的事业上,所以对许凉为了地上那点铜板搞得满手脏污不是很理解。
许凉扭扭屁股,努力躲开姜皓染的骚扰。
“再等等我好不好,很快就可以捡完了。”许凉一边在地上扣着,一边扭过身来,仰着脸眼巴巴望着姜皓染。
这两百个铜板是许凉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许府有钱,许凉跟阿父却从来没有见过每月例银,也就是靠着阿父外出做小工,许凉才勉强被养大了。
到了书院休沐的日子,有时候许凉也会跟着阿父去做小工,发下来的工钱许凉都交给阿父贴补家用,是阿父心疼,每回都会塞几个铜板到许凉手里,叫他去买点零嘴解解馋。
许凉舍不得,就偷偷藏起来了,打算攒够一两银子,到阿父生辰的时候,就上成衣店买下那件月白色袍子当贺礼,许凉想,阿父收到的话一定会很喜欢。
许凉不像姜皓染这些家室好的学子那么视钱财如粪土,两百多个铜板在他眼里,已经可以算是一大笔银子了。
白白糟蹋这么多银子,许凉可舍不得了。
生怕姜皓染不给他捡,许凉忙的像只小蜜蜂,围着这一亩三分地转来转去,他纤白的十指沾染上泥土,看得姜皓染眉间紧锁,忍不住说道:“别捡了,一共多少个铜板,我赔给你两倍,这样行不行?”
“不要,”许凉拽着布兜子,一边往里装铜板,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这些本来就是我想赔给你的,怎么能反过来拿你的钱呀。”
不过很快,他就瞥见了姜皓染烦躁的眉眼,许凉觉得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就算姜皓染腿脚不方便,揍他一个也用不上多大力气。
许凉摒着呼吸,紧张起来又往地上捡了几个铜板,干巴巴说道:“快好了,你再等我一会儿好吗?”
姜皓染动动腿脚,拉伤的脚腕登时传来抽痛,她不耐烦再让这小弱鸡磨磨唧唧下去了。于是撑着拐杖跳过去,提着许凉的后衣领将他揪起来,沉着脸假装生气:“捡捡捡,就知道捡,在你眼里我还没地上那几个臭铜板重要吗?”
“没看我都痛死了,要是落下腿疾,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伺候我?”
“还愣着干嘛,赶紧搀着我去看大夫啊!”
“好吧。”直接被挟走,许凉没办法,这才伸长了手去抱姜皓染的腰,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依依不舍地看着还没捡起来的银钱,嘴巴还不忘应付姜皓染:“才不会,看了大夫就可以好起来了,你别怕。”
地上差不多还有一半铜板,许凉很想继续捡。但姜皓染喊疼,还说落下腿疾就要他伺候一辈子,许凉打了个冷战,登时害怕得直打颤。
不行不行,姜皓染一定会好起来的,他才不要去伺候恶霸一辈子。
这一次搀扶,许凉颤颤巍巍,完全被当做移动支架了,姜皓染揽着他的肩膀,将自身全部重量压过去,大摇大摆靠许凉支撑着走。
许凉咬牙坚持着,心里却纳闷,他怎么觉得,恶霸的身体好像重了好多呀,难道恶霸在惩罚他?
因为他不听话,耽误时间了?
许凉抿抿唇,又把恶霸掉下去的手放到自己肩膀上,然后紧了紧手里,注意着脚下的路,小心翼翼拖着人往前走。
爱罚就罚吧,只要恶霸出了今天这口恶气,以后不找他麻烦,他没关系的,就当扛着个沙袋赶路好了。
就是可惜了那些撒了没捡起来的铜板。
林间郁郁葱葱,花草树木的长势都很好,随着偶尔送来的一阵微风,花朵跟树叶都顺着风向摇头摆脑,非常可爱。
许凉缩在姜皓染怀里,兢兢业业撑着肩上那座大山走在这样的林间小路上,没有人说话,却不会觉得尴尬。因为婉转清丽的鸟叫声总是隐隐约约从不远处传来,给他们周边凝滞的氛围增添了几分轻松。
或许是接触几次下来,姜皓染都没有特意为难人,许凉又心系半山腰茅屋旁那些个铜板,在偷偷看了姜皓染好几眼后,他心里不受控制的生出妄想。
许凉的嘴唇几次蠕动,半晌,他才好像终于鼓起了勇气,得寸进尺说道:“要不,我去学堂叫人来搀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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