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齐朗星起身,前面的一行人已经走远。再向前,是深宫居所,齐朗星面对重重的雨幕停步。
片刻,齐朗星垂首,从袖中取出一张青色手帕,拭去红绳与铃铛上的水渍。
……
此后几日,双瑜每日都去了文心阁。
临近傍晚,天边晚霞浓郁,铺陈的紫金撒入窗扇,为坐在二楼窗扇旁的双瑜镀上层瑰丽的光,光点滑着双瑜鸦黑的长睫落入双瑜专注的眼眸。
案上一豆烛火,双瑜合上书册,望了眼天边天色,起身回长鹤宫。
长鹤宫灯火明亮,宫门大开,隐隐传来练练欢愉的笑声。
双瑜迈过门槛,小小的人儿直直冲上来,抱住双瑜的腿。
“瑜,瑜。”
练练仍是喜欢这么唤双瑜,柳君玥试了几次纠正练练,都没能成功。
“练练,过来。”
双瑜闻声抬首,望见不远处从白玉兰树下阴影中步出的傅承许。
傅承许微微垂首,朝练练伸出双臂。
练练抱着双瑜的腿,转过脑袋看了傅承许一眼,又立刻转回脑袋,用力抱住双瑜的腿。
双瑜眉眼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小骄傲,瞥了眼淡淡收回双臂的傅承许。
庆宁帝从屋内步出,站在门前道::“岁雅,瑜瑜,练练,来用膳了。”
练练仿佛能认出庆宁帝的声音,放开双瑜小跑向庆宁帝。双瑜也随着练练朝屋内走。
走出几步,双瑜回首,发现傅承许缓步走在她身后。
傅承许淡声开口:“铃铛寻到了吗?”
那个雨日回到长鹤宫后,站在不受风雨所扰的屋内,双瑜方发现刚刚寻到的铃铛又不见了。
傅承许得知后,便要遣人去寻找,被双瑜劝阻。
双瑜望着雨幕道:“待雨停了,再去寻吧。”
不过后来……
双瑜朝傅承许摇首,“许是被雨水冲走了,一直没有找到。”
双瑜其实不太在意了。
那个铃铛虽然样式精巧,绑束的红绳亦是捻金丝的,但于双瑜,这样的铃铛她还有许多个。
倒是傅承许似乎有些在意。
待事严肃的人许对待任何事都会力求完美的结果,双瑜反过来安慰傅承许:“没关系的,这种铃铛臣女以前都用来抛着玩的。”
双瑜话落,气氛蓦地一静。
傅承许注视双瑜,良久,他缓声:“是吗?”
双瑜没有犹豫地颔首。
傅承许顿了顿,道:“进屋吧。”
双瑜先步进屋内,与柳君玥说话。
遥看了会儿屋内的景象,傅承许方抬步,喉间溢出低低的叹声:“下次,不还你了……”
用罢晚膳,傅承许被庆宁帝叫去一旁说话。
练练在柳君玥身上趴了很久,这会儿,从柳君玥身上下来,拉住双瑜的手往外跑去。
“练练,想去哪儿?”双瑜散漫地坐在凳上,撑着下颌,她刚稍微克制地仅饮了一点酒,此时意犹未尽,不大想动弹。
练练着急地跺跺脚,可越着急越不会说话。
与双瑜四目相对比划半天,双瑜都不动。
练练生气的开始掉金豆子。
柳君玥瞧得好笑,对双瑜道:“小家伙从我身上偷了库房的钥匙。早上各州府新贡了些东西来,不知被这小家伙瞧上了什么。我只记得有几坛美酒,瑜瑜你和练练一起去吧,姑姑还未送过你礼物,便自己去择几样。”
双瑜……
双瑜却之不恭。
练练迈着小短腿,熟练地牵着双瑜走到长鹤宫的库房,将小胖手里的钥匙串递给双瑜。
双瑜打开库门,练练欢快地跑进去,有宫人盯着,双瑜不用费心看顾练练。
双瑜循着酒香走进库房深处,推开掩着的木门,是通往地下酒窖的石梯。
烛火莹莹亮在远离酒坛的墙壁上。酒窖里,琳琅的各式酒坛堆满酒窖,有的陈列在木架上,有的几坛子规律地叠在一旁。
饶是双瑜见多识广,一瞬间也忘了抬步。
双瑜觉得,至少此刻,她有些微喜爱这座宫城。
双瑜不过一排排酒架,不客气地依喜好择了四坛酒。
一坛枣酒、一坛桑落酒、一坛竹叶青酒和一坛新丰酒。
练练也择好了“小玩具”,同双瑜一起回去。将库房钥匙交还给柳君玥,双瑜回屋安放好酒坛,只取了两坛酒,从长鹤宫后门出去。
庆宁帝的后宫简单,傅承许至今未立后纳妃,夜晚的深宫居所,多有宁静之地。
月色皎皎,澄明且温柔,在宫中几日,双瑜对长鹤宫附近比较熟悉,很快寻到一座于海棠掩映下的四角亭。
双瑜穿过蘼丽的海棠,花枝勾过双瑜的裙摆,留下夜晚的露珠。
双瑜坐到石凳上,打开一坛桑洛酒。酒以近琉璃的蓝紫色酒坛装盛,约双瑜一掌半大小。
双瑜没有带酒盏,抬腕执酒,扬起分明雪白的下颌,红唇被酒液打湿,慢慢美眸中也染上雾色,迷离潋滟。
此刻,双瑜不太想去记得入宫前明涵叮嘱她的话。
双瑜爱酒,酒量亦非常不错,往日常小酌几杯。此番在宫中已多日未饮酒,只在今日晚间用膳时将将饮了一点酒,那反让双瑜更加念及酒液的滋味。
桑洛酒入喉,双瑜抿了抿透着光泽的红唇,略感愉悦地弯起眼眸。
一口又一口酒液,蓝紫酒坛渐渐空了。双瑜两指提着酒壶放回石桌,再打开竹叶青酒。
双瑜仰首,澄静明亮的圆月高悬,被亭角遮去一角。但并不妨碍双瑜觉得熟悉,盛京或是北境,月亮都是永远明亮的。
“双瑜……柳双瑜!”
熟悉的音色远远传来,双瑜懒倚石桌,眼眸半阖,却未动作。
记忆中,这个声音并不是这么唤她的。
他都唤她什么呢?
“柳双瑜。”
微沉含怒的嗓音一下子变近了。
双瑜懒怠回眸,眼眸黑白分明,眼尾晕开浅浅的红,清澈与妩媚,骤然闯入沉黑的凤眸。
让那凤眸中冰冷、暴烈的情绪猛然怔住。
片刻,傅承许方再次抬步,走近双瑜,单手撑在石桌上,手掌用力到凸起明显的青色经络。
傅承许凝视着双瑜,深吸口气,克制地开口:“你跑这儿来,大家都在寻你。”
“为什么不在长鹤宫?”尾音的沉颤终于泄露些许胆怯的情绪。
双瑜微仰首,定定地与稍俯身的傅承许对视。
双瑜的眸光拂开朦胧的雾气,就像月色下北境冰山上的一捧雪,清澈安然。
傅承许忽感狼狈地别开目光,不防,按在石桌上的手覆上一个柔软的温度。
双瑜指尖轻移,慢慢挑起傅承许的袖摆,触上他腕上的那点红痣,缓缓打着圈儿。
傅承许身形僵住,僵硬地转回首。
双瑜的声音沾染酒液的湿润,平静地响起,含着困惑,“你该唤我什么呢?”
傅承许不解其意,腕上的触感丝丝挠着他。
傅承许忍耐不住语气微沉,“柳双瑜,你做什么?”
岂料双瑜静静地看着他,话音微落,透出冷淡的丧气,“你凶我。”
余光里,傅承许瞥见石桌上的两个空酒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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