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篆左右看了一下,借着衣袖遮掩,站在咸阳宫宫门口打起了呵欠。今天日头正大,太阳一晃,照的她本就迷离的双眼更加睁不开。


    算起来,这应该是她被调到咸阳宫伺候的第四日了。


    身为大秦国君,嬴政自然主在大秦最大的宫殿里。放眼整个秦宫,自然没有比这咸阳宫更大宫殿。


    所以他不只吃住都在咸阳宫,书房以及听政,也都在咸阳宫。除了偶尔回后宫临幸嫔妃,一般时间他还真的甚少离开这咸阳宫。


    因为知道季篆心怀不轨,嬴政为了看清她的真实目的,所以刻意没有说清楚要把她升到什么职位,也没有告诉内侍总管她负责什么事物,只由季篆自己领悟自己的工作范围。


    这含糊不清的态度,还真叫季篆捡了便宜。


    季篆觉得,既然她是被临时升职,具体职位也没说清,那她默认自己是嬴政的贴身内侍好像也没什么错儿。


    所谓贴身内侍,就是他上朝要跟着,用膳跟着,就寝时也得跟着。


    嬴政原本的贴身内侍黄阄见季篆有抢工作的意思,当然君王的面不敢表达什么不满,但私底下已经冷言冷语,阴阳怪气几次嘲讽打压她。


    但季篆靠着厚脸皮,完全充耳不闻。


    没办法,谁叫她这马甲不能离开他一千五百米呢。不离得近点,这马甲作用就等于零了。


    季篆左右瞄了一眼,见几个羽林朗将皆目视前方一脸严肃,便又大胆的抖了抖肩膀以便提神。若不是她正守着咸阳宫正门口,她其实更想伸个懒腰恢复一下精神。


    这几日实在太累了。


    因着贡献“宝物”有功,她如今也算是嬴政眼前“红人”。羽林中郎将们即便看到她形状失礼,也不会出声提醒。


    朗将们对她的萎靡模样可以视若无睹,系统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它指着季篆烦躁道:“我说,昨天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动手?”


    昨夜叛徒临时吩咐了季篆守夜,他们两人的直线距离最短的时候甚至不超过八米,而且寝殿里除了另一名内侍就没有其他人,正是直接动手的大好时机。它怎么都想不通季篆为什么磨蹭着不动手。


    季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咽下打到一半的呵欠道,“我多往前走一步,一道儿守夜那个就像是要把我吃了似的。要想不惊动别人刀了他,难度太大了,我们还是再找机会吧。”


    不知道是不是嬴政察觉到她要做什么,这几日不论白天黑夜都要让她在跟前守着。别的内侍好歹还有轮休,而她几乎是白天黑夜不间断的守着,已经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完整觉。


    如今能清醒着说话已经非常不容易。


    虽然离嬴政近的好处是能保证马甲不被拆穿,但是再这么耗下去,她的精力都要被耗完了,绝对撑不了几日。


    “这一拖二三四,得拖到什么时候去!”系统正因为知道她快撑不住,愈发像个炸毛的猫一样,就差直接亮出爪子逼迫季篆保证今晚上就直接完成任务。它气势汹汹道,“你说,你昨天为什么不动手?”


    说起昨夜又差一点成功,季篆双眼透出后悔之色,“昨夜是我不好,不该犹豫不决没把握良机。”


    “哼!”系统犹不解气,“你总是这么乱怀疑下去,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成功。”


    季篆抿了抿嘴唇,眼神暗了下来,没再接话。


    又一次错误刺杀机会的原因,原本是这样的。


    昨日下市(申)时,嬴政在咸阳宫用完晚膳,黄阄打发她将剩下的膳食连着御用的刀具一块送回膳房。


    季篆看着递到眼前的食盒,并没有立刻接过。


    她不能离开目标太远,否则身上的马甲即刻会作废。膳房距离咸阳宫至少两公里以上,她走入甬道之前,说不定会被眼尖的羽林中郎将发现本来身份。


    送膳食这个举止太冒险了,必须得找借口推拒才行。


    见她迟迟不肯接过,原本就是刻意支开她的黄阄一下子火了,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愣着做甚,还不快去送!你莫要仗着王上日日用你进献的东西,就如此仗势轻狂。若是王上看到你这狗胆包天的样子,小心你的小命!”


    季篆叹了口气,犹豫着接过食盒,心里却谋划着出了咸阳宫就随意找个人替她跑腿去。如今有了“御前红人”的身份,想来一般内侍也不敢不给她这个面子。


    可不料她刚接过食盒,嬴政便又吩咐道:“你留下替寡人值夜。黄阄,食盒另找旁的内侍去送。”


    皇宫里下钥的时辰格外早,他用过晚膳一个时辰,按照以往的规矩便该就寝了。原本放这内侍去膳房也没什么,可大晚上既要找人盯着,看他有无与身份可疑之人接头,又要等着听底下人回禀消息,实在耽误他就寝。


    嬴政大略一想,便觉得为了一个奸细(抑或是刺客)耽误自己睡眠时间实在不划算。反正他这几日已经把这内侍磋磨的精神不济,想来再过两日他撑不住,自己就会交代露出圆形了。


    季篆不知道他这般心思,听了之后反而愣了片刻,一时没反应过来缘故。


    黄阄却机灵惯了,知道君王一旦下令,就决不可能更改或由人反驳。便冷冷的瞪了她一眼,随后老实道,“诺。奴婢这便去送。”


    他小跑着去送食盒,大殿里能近身伺候嬴政的人便只剩季篆。


    距离就寝还有一个时辰,嬴政也没闲着,抬脚去了书房,想着临睡之前把明日要在早朝上与文武百官商议之事再看一遍。


    他要走,季篆自然也得亦步亦趋的跟着。走动之间,二人距离不过十米。


    系统兴奋的连连大叫,“阿篆好机会!”


    季篆没有回应,悄然打量了一番四周环境。确实是良机,嬴政身边除了自己,其他伺候的内侍都在更后面跟着。羽林中郎将因身份有异,也都驻守在殿外,没有上令,绝对不敢私自迈入这大殿一步。


    若她要动手,想来他们根本就来不及救驾。


    季篆提了提心神,双手已经插入袖中。


    虽然现在春深已近入夏之时,下市还远没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秦宫的采光虽好,但为着君王常常挑灯批阅奏折,大殿里按照惯例已经点上了宫灯。


    狭长的走廊上,走在最前方的帝王高大的身形,被幽微灯火以及落日余晖一起拉扯着映在地上。巧的是,帝王向后的影子正拉长到季篆脚下。


    季篆屏气敛神,一把精钢制的匕首已经纂在了手里。好歹不枉费她日夜守着,终于叫她又等到了一次机会。


    然而,她正准备掏出照着前方目标给予致命一击时,她前头负手而行的嬴政却突然出声道,“寡人还未问过,你叫什么。”


    这突然的问题问的她毫无准备,季篆神色瞬间肃然。


    来到这里之前她就没想过会留下名字。有荆轲的马甲用着,她操心自己的名字作甚。


    如今突然间被问起叫什么,她一时之间还真答不出来。


    季篆的脑子快速转动,可是越着急,她越是想不出一个秦朝的普通太监应该叫什么样的简陋名字。想了想,她索性放弃,而是低声道:“入宫之前阿翁给的名字奴婢都忘了。到膳房之后,与其他内侍都是浑叫着玩儿。奴婢到底叫什么,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没有名字,他便不能叫人去查户口,还能多遮掩一下。


    “哦?”嬴政意有所指道,“你忘了的事情还挺多的,想来确实是个不大聪明的。”


    季篆在此刻学院里受过多次心理干预,被人骂一两句笨蛋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因此只平静道,“若论才智,奴婢自然难及陛下千万之一。”


    嬴政轻笑了一声,“若说你愚笨,你每次回寡人的话却总是毫无磕绊。若说你聪明,你又总是不小心‘忘了’很多事。”


    季篆神情一冷,悄无声息地无声又靠近了些。


    嬴政并未回头,声音里却夹着气势万钧,“聪明也好愚笨也罢都不是问题,只是莫要自作聪明就好。就像前几日燕国的刺客,自作聪明借着献图来刺杀寡人,却不想到最后,寡人的命他也没要的,燕国地图照样留在寡人手里,燕国黎民之生死,也要被他这愚笨之举左右。”


    “王上雄武不凡,六国百姓无不臣服于您,日后您必是天下共主。”季篆随口恭维着,原本藏好的刀已经拉出了袖口。


    她正想举刀,原本头都没有扭的嬴政却突然回身,好看的眸子闪着危险精光,话锋里带着几分压迫直视她道:“不知道那个愚笨的刺客会不会再回来抢燕国地图,你可要替寡人记着,将地图好好的放在书房里,切勿叫他们随意挪动。”


    季篆再次被他这令人窒息的目光压得身体一僵。好在她反应及时,迅速把匕首又塞回了袖子里。


    她低下头,借以掩饰自己的慌张,“是,奴婢会替王上好好记着。”


    见她没有直接拔刀,系统着急道,“你怎么又不动手?”


    季篆低着头,面上恢复往常冷静,“他还垮着配剑,且已经有了防备,我要是直接动手,未见得能立刻解决了他。”


    刺客杀人最忌讳与人拉扯,她于敏捷上见长。但若是叛徒察直接与她对战,她却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打赢。


    更何况,他还接着地图试探她是否是燕国习作。


    眼下只有她们两人,他若真的是位面局叛徒,大可不必遮掩,直接与她挑明身份,然后动手杀人就是。可他这么迂回试探,浪费时间,这与他叛徒的身份实在不符合。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信我,还是觉得他不是叛徒?”系统气急败坏道,“你这个脑子能不能好好转一转,他要不是叛徒,我们现在在这里干什?”


    “别着急”季篆不慌不忙道,“确定好身份,就算与他死斗我也会动手。”


    嬴政听她这话,笑着将她又审视了半晌,才又抬脚继续往书房走。走到书房门口,他又改了主意,“不必进来伺候,在门外守着即可。”


    然后直到就寝,季篆就再也没有机会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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