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篆进殿向黄阄说起姚贾回来之事,黄阄本来就厌恶她,眼见她要过来说话,又故意退远了些。
季篆故作不知,紧跟着就凑上前几步提高了些音量,“黄大兄,外面的羽林中郎将来报,奉王上之名出使的姚贾大夫回来了。”
黄阄脸色痞变,也顾不得告诉季篆别再私自跟他套近乎,忙收回嫌弃之色回道:“等我去禀告王上。”
他趋步走到龙椅旁边,上前凑到嬴政旁边耳语。
大殿中正在回禀燕国驻守军队如今粮草调拨的武官停下话头。大殿一时安静。
嬴政听完,道:“叫他上殿回禀。”他正与群臣策论如何对付出兵攻下燕国,姚贾便回来了。来的正是时候。
“诺。”黄阄躬身后退。
嬴政见他跟季篆交代,抬眸多给了季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的隐晦提防不言而喻。但他很快又收回眼神,随后示意那武官继续。
却不想正是他这不经意的一瞥,也引得一向机警的李斯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他这接连几日都在王上面前看见这个面生的内侍,心中早就怀疑这内侍对王上来说与旁的宫人不同。
可在他看来,这内侍面色无奇,尤为寻常,扔在人堆儿里旁人都不会被多看一眼。他实在看不出王上为何会会将这人调到身边伺候。
李斯无声收回视线。
得了嬴政口谕的黄阄收敛一贯对季篆的排挤,难得平静的说:“去告诉传消息的朗将,请姚大夫至咸阳宫面见王上。”
“是。”季篆回身就要出去。
刚抬脚却又被黄阄叫住,“姚大夫刚从燕国回来,于王上是有功之臣,你应对时机灵着点。”
“谢黄大兄提点。”季篆低头恭敬道。这一声大兄能换得黄阄这么和蔼可亲,值了。
出了咸阳宫,季篆对传回消息的羽林中郎将道:“王上口谕,请姚大夫至咸阳宫回话。”
朗将得了准信儿,又驾马向宫外疾驰而去。
照着秦宫规矩,姚贾是不可能再做马车入宫了。所以从冀阙处开始,他都的走着过来。
季篆想起初时自己与秦舞阳爬台阶的情景,不禁有些同情姚贾。她记得姚贾是个五短三粗的胖子来着,不知道爬这么高的阶梯得累成什么模样。
“阿篆,他是从燕国回来的。”系统突然出声,声音里夹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忧心。
“嗯,我知道。”季篆平静道。
她清楚系统是为了不知生死的荆轲担忧。倒不是忧心他是否安全,而是忧心他如果真的活着,这次被姚贾带回来的话她们该怎么办。
系统叹气道,“你当初不该心慈手软,就该直接杀了他的。”它不是没有劝过季篆直接下杀手,可她还是坚持打晕他。果然初出茅庐,一点都不考虑后果。
“我是菜鸟啊”季篆轻笑,“所以还得统统你多教我才行。”这次怪她,本想着除了目标之外不能多造杀孽,却没想过本该离世的人仍然活着,会给现实造成多大的影响。
“算你懂规矩”系统被她奉承的舒坦,傲娇道,“不过带回来也好,反正他就是要被‘嬴政’弄死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季篆回望了一眼咸阳宫,眼神里中透出罕见艳羡。她确实应该学习一下叛徒处事狠辣的风格,早日改掉这优柔寡断的性情。
姚贾年纪不大,不过而立之年。但他身材稍显臃肿,所以踏上去向咸阳宫的台阶后确如季篆所想,呼哧带喘满头大汗,明显十分吃力。
与他相比,浑身伤口勉强愈合,面色苍白的高渐离都显得精神了几分。
季篆颇有些无奈的看着他越来越吃力的迈步,犹豫着要不要去架着他往上走。毕竟黄阄还特意交代,要她应对时眼里活泛一点。她现在上前迎接功臣,倒也不算错了规矩。
她本都准备下台阶了,可余光瞄到高渐离时,脚步却一顿,“他怎么被带来了?”来这个世界之后高渐离算是唯一个,她还算有点好感的人,现在看他像粘板上的鱼肉一般,一副任人宰割之态,即便知道这人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她也难免有点不忍。
系统撇嘴,“得,荆轲跑了,他被当成冤大头带来顶罪了。”不用细想都知道,燕丹那个虚伪两面派肯定不会轻易放弃,说不定前脚把人送到燕国,后脚又派人准备再来一次。
它嗤笑道,“他比咱们跟‘嬴政’的仇还大,就是人蠢了点,要不等他成功动手,咱们也省了很大功夫。”
季篆当时陌上与燕丹分别时他那副虚伪脸色,“我还是对自己更有把握。”一个身为一国储君却把个人私怨放在国家利益面前的小人,莽撞冲动又不计后果,无论何时都指望不上。
不只季篆,羽林中郎将也对姚贾的体力十分看不下去,几个值守的朗将对视一眼,准备派两人上前把姚贾架起来一路送到咸阳宫殿门前。
可他们正准备动手,就见那个站在最上方的小内侍小跑着下来,走到姚大夫跟前一把撑起了他半边身子,毫不吃力的带着他往上走。
“!”羽林中郎将们又对视了一眼,一个瘦弱的宫人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那姚大夫可快顶上他两个了。
季篆却无暇顾及他们如何震惊,架着姚贾边走边小声道:“姚大夫此途劳苦,王上命我来接您。”
姚贾全身的力气一大半都倚在她身上,几乎完全是被她拖着走。
虽然看起来自己不费力了,可是这种被人强拽着王上的感觉也没舒服多少。因此他一般喘着粗气一般结结巴巴说:“谢王上…为我秦国效力,耐我等…分内之事…”
季篆同情的瞥了他一眼,又小声道:“大人歇歇吧,小人搀着您往上。”她真怕他这么喘下去,一会儿见到嬴政之后真的上不来气。
这句好正好合了姚贾的心意,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敢咽了几下口水,勉强顺了顺气,倚着季篆的姿态又更加坦然了几分。
两人爬了一刻钟,才到了咸阳宫门口。季篆将人扶好,再回身望时,高渐离还在阶梯中间顺气。
他身上的铁链沉重,坠的他本身挺直的上半身更显得佝偻。
季篆目露同情。然而她却不能去搀扶。撑起姚贾还能算是得了上头交代,架起一个对秦国来说是犯人的人,怎么也说不过去。
羽林中郎将大约也是看不过去他慢慢吞吞的样子,两人朗将合力将他拽上了台阶。高渐离于秦国来说不过是个犯人,他们自然不可能多温柔。
季篆正想试着从姚贾口中掏点关于高渐离为何在此的原因,大殿里谒者已经开始高声宣召:“传,姚贾觐见。”
姚贾理了理方才被弄乱的衣衫,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低着头迈入了大殿。
谒者声音落下,文武两边官员皆肃静,等着姚贾问安之后,回述他在燕国所遇之事。
“姚大夫不必多礼”嬴政温和道,“此番出使燕国辛苦。”他对待功臣一贯礼贤下士模样。
姚贾一副不敢居功之色,口中再三谦辞,才说道:“姚贾实实不敢当王上如此夸赞,此番出使燕国,姚贾亏对王上期望。”
“卿何处此言?”嬴政皱眉道。
姚贾眼中露出愧色,“王上所交代之事,吾只完成一半。燕国地图已经带回,可行刺的刺客,却没有带回。还请王上降罪。”说罢,他以额触地,请罪之意甚是明显。
嬴政盯着他思索了一会儿,又道:“燕国地图何在?”刺客不刺客的可以容后再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燕国地图。
姚贾从怀中掏出地图,恭敬双手奉上,“燕国地图在此,请王上过目。”他想起燕丹进献地图时与自己缠磨的模样,眼底不禁露出厌弃之色。
登不上台面的跳梁小丑。
黄阄接过地图,嬴政面前。
嬴政拿过,仔细看了一阵,不住赞道,“确实燕国地图,有此图在手,我大秦将燕国收入囊中指日可待!”这可比他之前收到的假货强太多了。
文武百官听姚贾说只做了一半,本还跟着悬心,如今见君王面色欣喜,又一齐跟着祝道:“王上大喜,大秦万世!”
百官之声回荡在大殿内,同时也从季篆耳边掠过。
系统听着里头又换了“天佑大秦,王上英明”之词,嘴角微抽,一脸难以置信,“地图在咱们手里,他那个是从哪里来的?”
它这里有一分真的,叛徒手里有一分假的,现在又来一份?这燕国地图是批发吗?
季篆偏头看了一眼大殿之内,距离太远,嬴政的神色她瞧的不太清楚。无从判断他到底说的是真是假,只能收回视线推测道:“大约是燕丹找人另外画的。”
这下可真是弄巧成拙了,这位面后世的博物馆里恐怕要出土三分燕国地图了。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高渐离,再想想自己的任务,垂着脸叹息道,“几家欢喜几家愁。”
“…”系统满脸黑线。你这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