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事发 —
这是兰封第二次来皇宫, 刘公公急匆匆地赶来,对着兰封行礼,满脸笑容地说:“君郎可还记得咱家, 在您上次来宴会弹琴的院子里,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兰封轻轻点头,他当然记得,那时候这位总管太监一出现, 大家都毕恭毕敬,他对自己评价了一番, 雪阳院老板还让自己感谢吉言。
“咱家当时一眼就觉得公子看起来就是人中龙凤, 没想到真是如此, 成了大将军的郎君。”刘公公一边笑着说,一边给兰封引路。
兰封只是微笑没有说话,这位总管太监毕竟是皇上身边当差的, 心思谨慎,当时对他说出了品头论足的话,怕他心有芥蒂,如今在这样的一番解释下,就变成了这位公公是‘慧眼识英雄’一般。
权势就是这样的东西,那时候他来皇宫, 只能走在阴暗处,呆在昏暗的房间,连一个小公公都能对着他趾高气昂一番,任何人都可以对他品头论足,而现在太监与宫女对他都必须低头行礼,身份都差距甚至不允许他们直视他,连总管太监还有御前侍卫总领都是毕恭毕敬。
这大概就是人喜欢追求权势的原因吧, 拥有了权势之后,他们的态度是恭敬的,说话是恭维的,在他的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带着好意的笑容。
“三王爷,请跟卑职往这边走。” 御前侍卫总领拦住了想要跟上兰封与刘公公的商贺。
兰封停住脚步看了过去,商贺沉着脸,似乎马上要发火,刘公公连忙笑着说:“王爷,是这样的,孟大人刚刚面见完皇上,听说你要来就没有离开,似乎有功课的事情要跟您说。”说完,他睨了一眼御前侍卫总领说,“咱家要带君郎去面圣,王爷就有劳徐大人了。”
商贺心烦意乱地瞪了一眼刘公公,不愧是皇兄身边的奴才,说话滴水不漏,不管此刻他的夫子孟大人在不在宫中,反正他都得跟着御前侍卫总领走一趟。
原本他还想着如果没有办法脱身去给姐姐报信,至少要跟着这位君郎去见皇兄,然后见机行事。
商贺跟在御前侍卫总领的身后,与兰封擦肩而过的时候,兰封行礼说:“谢谢王爷。”
商贺步伐一顿,抬眸看向兰封,姐姐的君郎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聪明又冷静,他应该知道即将面对什么,但是没有惶恐不安,而且近看这人长得真是貌若天人,尤其眼下那两颗痣,让这张无暇而纯净的脸透着一丝撩人的诱|惑……
怪不得姐姐会喜欢,这人的脸真的很会长,商贺收回视线,哼了一声说:“本王可不记得做了什么值得你感谢的事。”
反正自己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了,商贺想,那个人毕竟是姐姐的君郎,皇兄在生气也不可能当场处决他,皇上对大臣的家眷用刑,那是大臣犯了大罪才有的事,但是……他的皇兄做事的狠戾不是他可以预料的,商贺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果然他还是想想怎么通知姐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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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公公将兰封带到了皇上所在的太和池,行礼说:“皇上,兰氏到了。”
在皇上面前,他可不敢说‘大将军的君郎’这种称呼。
“草民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兰封行礼问安之后,周围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园艺剪的咔咔——的声音。
皇上正在修剪一盆枝叶茂密的凤尾竹,许多叶子落在青砖石上,皇上站在凤尾竹旁,微笑说:“朕与她青梅竹马,你既然是朕赐予大将军的,跟朕说话也可以如同她一般,不必如此拘谨。”
“谢皇上恩典。”兰封谢恩,皇上的话虽然说得平易近人,但是弦外之音很明显,先是告诉他,两个人是青梅竹马,话里也并没有承认他是大将军的夫君,不过是他不过是皇上赐予她的东西而已。
“你觉得朕将这盆凤尾竹修剪的如何?”皇上问。
兰封抬头看了一眼凤尾竹,回答说:“回皇上,草民不懂园艺,不敢妄自评价,只能看出它被修剪的很整齐。”。
“它属于朕,就应该按照朕的心意来,”皇上轻轻揪住凤尾竹的叶子,神色晦暗不明地说:“朕会修剪掉它多余的枝杈。”
皇上一步一步走到兰封的面前,声音温和地说:“朕把它赐给你好不好?”
“谢皇上的恩赐……”兰封的话还没有说完,商献拽住他的头发,疼痛让兰封仰起头。
那时候在晚宴之上,兰封跪在地上,不敢随意地去看龙颜,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皇上的容貌……皇上有着蛊惑人心的容颜,勾人而危险,仿佛妖冶而诡谲的花朵,轮廓鲜明的薄唇噙着笑,笑中掩藏着让人悚然的阴翳。
这是她曾经爱过的人……容颜倾城、身份尊贵。
“别总低着头,放轻松一些,”皇上的声音温和近人,拽着他头发的手更加用力说,“长得确实好看,怪不得她会喜欢。”
“皇上……”刘公公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努力挤出笑容说:“这凤尾竹既然修剪好了,就把剪子放下吧,别伤到龙体。”
刘公公大气都不敢喘,此刻皇上一手握着剪刀,一手抓着大将军夫君的头发,凝视对方脸的模样,感觉下一刻剪刀就要刺上去,如果真的这样……就是对大臣的家眷用私刑了,而且还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的家眷,万万不能让皇上真的伤到他啊。
皇上松开了兰封的头发,微笑对他说:“可不是,朕得小心点,要是划到你,她也许会生气,听说她很满意你,果然是因为戏楼出身,听说里面的人都很会伺候人。”
“皇上,草民在雪阳楼是琴师。”兰封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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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兰封毫无惧色,商献轻轻眯起眸子,食指抚着剪刀,黑色的剪刀在夕阳之下泛起血|色的光,商献唇角的笑容更加残忍而冷酷:“这样啊,但是大将军被赐婚戏子的事情已经传来了。”
“你只是戏楼的琴师,也许戏楼的老板会帮你澄清,无依无靠的孤儿在戏楼里谋生,然后在皇宴里被大将军看中,也算一段佳话。”
一阵冰冷的感觉爬上兰封的背脊,这话从皇上嘴里说出来,就代表他知道了却没有阻止,而且他说自己是孤儿,代表他调查过自己,但是长公主确实帮他做了出身上的处理。
外面已经传开了,百姓在怎么议论她,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嫁给了一位戏子,别人会怎么议论,怎么编排……他会成为她戎马一生的污点。
“有时候,一个多余的枝杈不修剪,整盆绿植都会被毁掉,” 商献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眸光妖媚而轻蔑,他弦音般的声线带着勾人心魄的柔和,“这盆凤尾竹朕已经赐给你了,接下由你来修剪。”
商献将手中的剪刀举到兰封面前,兰封看了一眼已经被修剪到非常整齐的凤尾竹,无论他怎么下剪,都会毁掉它。
但是他没有办法拒绝皇上的旨意,兰封抬起双手想要接剪刀……
“这是什么?!!”商献瞳孔微微一缩,不可置信地扣住兰封的手腕,剪刀摔落在青砖石发出了让人心颤的响声。
“她给你的?” 商献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上扬,面色阴寒,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将人焚烧殆尽。
兰封雪白的手腕上戴着一串漆黑的佛珠。
饶是刘公公伴君这么多年已经练出了处事不惊的性格都差点没忍住要尖叫出声,他仍然记得皇上说过——【杨家祖母打造了三串佛珠送给孙辈,让他们送给以后的伴侣,皇姐那串就是杨家大公子送的,朕这串是她送的。】
大将军这是疯了么,竟然敢给这位君郎又送了一串佛珠?!
“是祖母给我的。”兰封回答。
商献用力地抓住兰封手腕上的佛珠,兰封不敢挣扎,怕会扯断佛珠,只能让商献拽走了佛珠。
商献举起那串佛珠,他手腕上的佛珠也露了出来,跟他手中的佛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兰封手腕上取下来的佛珠,漆黑中带着碎金,夕阳的余晖更是让它看起来仿佛笼罩在无瑕而柔和的光晕中……名贵无比,而他手腕上的黑檀木佛珠看起来朴素而暗沉……仿佛一个廉价的仿制品。
“她祖母将它给你,她同意了?”商献面无表情地问。
商献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她若不同意,怎么可能戴在这个贱民的手腕上。
但是看到兰封点头那一刻……他有一种仿佛被火焰包围住的感觉,灼热疼痛刺透了他,几乎想要让人歇斯底里的尖叫,身体每一寸都在疼痛,无孔不入,他没有办法缓解和逃避,这种刺激之下,商献久违地失控了……
他举起手狠狠地向那张美得令他无比作呕的脸狠狠地扇了过去……
兰封可以躲开,但是他不能躲,他闭上眼睛,挨打曾经是他最擅长的事情,只是皇上的巴掌还没有落下来,庭院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所有人的视线看向大门的那一刻,门口的人影已经快速地冲到了兰封的身前,速度快得令人来不及反应。
“皇上召见臣的夫君,为什么不派人通知臣?”杨初丹挡在兰封的身前。
兰封轻轻抓住她的袖子,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涌了上来,同时他感受到皇上的视线,他抬头看到皇上那双漂亮到似乎能够勾魂夺魄的眸子里满是嫉妒。
一种不可思议的微妙感,仿佛水滴落入平静的水面,引起了震动与层层难以消失的波纹。
这位天下最尊贵,坐拥天下,握着至高权利的男人在嫉妒他,不仅仅是嫉妒,还有愤怒、以及冰冷刺骨的恨意。
皇上在面对他时候的轻蔑与恶意,以及高高在上的尊贵姿态,在她护在他的身前那一刻,全部都崩碎了。
这个人坐拥天下,却无法拥有她。
第32章 残叶 —
杨初丹能及时赶到, 是殷沐出言提醒的。
季常驾车离开后,杨初丹和殷沐就进了帐篷,杨初丹拽过凳子, 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从袖子里拽出了一本书丢给殷沐。
殷沐开始以为是她寻来的兵书,接住书一看封面,蓝底黑字写着【相思恋花记】, 她翻了一页,眉毛细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杨初丹对她眨了眨眼睛:“给你买的书, 马车上还有好多本, 我看了一眼, 不愧是目前卖得最好的话本子,写的挺生动,你可以参考一下。”
“参考?”
“对啊, 你都这个年纪了,连个心仪的对象都没有,所以我很替你着急。”杨初丹笑眯眯地说。
殷沐将书丢在桌子上,冷淡地说:“你还是替你自己着急吧。”
杨初丹疑惑地看向她,殷沐将那天代替她上朝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
“同意我出征了?!”杨初丹惊喜地起身,围着桌子踱步, “对了,我刚刚看到传信兵了,军报上说了什么,一切都顺利吗?”
“我还没有说完,虽然同意你出征,但是大部分官员都希望你能够镇守边关……”
“可以啊,这就是我计划之中的事。”
杨初丹心情刚刚愉悦起来, 殷沐接下来的话犹如冷水毫不留情地浇灭了她心中愉快的小火苗。
“但是皇上不同意你留在边关。”
“为什么?”杨初丹愣住了。
“我说过的,你喂大的‘狼崽子’会咬死你,杨初丹。”殷沐看向杨初丹,用食指轻轻扣着桌子说,“我若是皇上的话,会找一个机会单独召见兰公子进宫。”
杨初丹沉下眸子,听到殷沐继续说:“有大将军的夫君这层身份,虽然皇上不能取了兰公子的命,但是总是免不了折|辱一番。”
杨初丹没有反驳殷沐的话,因为商献的态度确实很奇怪,而且如果殷沐预料的没错,现在兰封就是处于落单的情况。
“我先回杨府一趟,确认一下兰封有没有回去。”
“我建议你直接去皇宫,”殷沐的话让马上就要冲出帐篷的杨初丹回过头,“上次我跟他说了你和商宏的约定。”
“什么?!”杨初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为什么要告诉他?”
“首先,我没有为你保密的义务,其次,你过于温和的态度才会让他怀抱希望,让他以为自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这里面也包括你。”
“……我直接去皇宫。”杨初丹说完就离开帐篷,在营地的马棚里选了一匹马直奔皇宫。
殷沐的话反复在她的脑海中浮现,殷沐说告诉了商献,她与商宏的约定,她并不是愤怒或者不理解,如果是以前,她会怕这件事伤害到商献,而现在,她觉得这些事情没有什么意义。
也许,只是她觉得没有意义,她再三的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她并不后悔自己的付出,最终他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爱与不爱都已经不重要,因为他选择了天下,而她也有不得不背负的责任。
如今,他们的关系是君与臣,这个国家的安宁由她的双剑来守护,而他的责任是将国家治理的越来越好,但这是她的想法,他是怎么想的呢?
那时候她年纪不大,虽然有很真挚又倾尽全部的去对待这段感情,但是现在想来也有很多自以为是的态度,也许,真的如殷沐所说,她与他还没有真正的了断。
一路奔驰到皇宫,杨初丹看到兰封所乘的马车,季常坐在驾车的位置,旁边有侍卫在看守他。
原本一脸愁容的季常,看到杨初丹那一刻,连忙挥手大喊:“大将军!!!”
“太好了,大将军,兰公子他被请进去了。”季常连忙开口说。
杨初丹给了季常一个眼神,季常立刻理解地跟在杨初丹的身后,原本在监视季常的侍卫连忙拦住杨初丹说:“大将军若是想要面圣,由卑职去禀报,请稍等片刻。”
“我进宫还需要禀报?”她多情的桃花眼中好似结了一层寒霜,常年征战让她带着一种令人背脊发寒的肃杀之气。
侍卫们仿佛被猛兽凝视住的幼兽,身体在发出恐惧的鸣叫,克制住想要逃跑的本能之后,他们甚至不敢看着这位大将军离开。
杨初丹一进入宫门就抓住了一个小太监,冷声问:“皇上在哪?”
“回……大…将军……”小太监吓得磕磕巴巴,眼角都红了。
“废话不用说,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杨初丹皱眉说。
“太和池。”
得到回答之后,杨初丹放开这个小太监,她身后的季常看着身子发颤的小太监,大将军这气势,饶是他看着都有点打颤,宫里这些人应该吓坏了。
杨初丹对去太和池的路太熟悉了,一路也没有人敢阻拦她,到了太和池的庭院门口,把守的侍卫还没有开口,她一脚就踹开了大门。
大门发出的响声吸引了庭院里所有人的注意,看到商献举着手似乎要打兰封,她毫不迟疑地冲了过去。
“皇上召见臣的夫君,为什么不派人通知臣?”杨初丹挡在兰封的身前。
“可能是朕派出的奴才办事不利,竟然没有去通知你,”商献微微一笑,冷酷而阴翳,“刘公公去把办事的奴才给朕关到地牢,之后朕亲自处罚他。”
“是。”刘公公头都不敢抬,连忙往外走,看到站在庭院门口的季常,他挤了挤眼睛,意示季常跟着他先出去。
季常对他点了点头,刘公公舒了一口气,刚刚迈出庭院,身后被杨初丹踹开的大门啪的被季常关上了。
刘公公震惊地瞪大眼睛,这位副将完全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他是让他跟着自己先避一避,结果他以为自己让他关门?!
季常严肃而忠诚的守在门口,随时等待大将军的命令。
******
“那么皇上此番行为是何意?”杨初丹的视线落在商献手中的佛珠上。
商献捏着碎金佛珠的骨节微微泛白,他努力压抑着自己快要失控的情绪,凝视着她问:“你难道不知道我做梦都想要得到这串佛珠吗,最后我只得到了仿制品,只要……它没有出现,你送我的那串佛珠就是真的!!”
“它已经是兰封的了。”杨初丹平静地说。
万箭穿心般的疼痛让商献举起那串碎金佛珠砸向杨初丹,兰封立刻上前挡在杨初丹的面前,想要替她挨打,但是杨初丹一手护着他,一手抓住了商献砸过来的佛珠。
“别做会让自己受伤的事情。”杨初丹担心地看向兰封,然后把接住的碎金佛珠放入了兰封的手。
“为什么这么对我?”商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在苍白如雪的脸色下,他淡红得唇透着异常得妖艳。
“……”
“你故意这样羞辱我吗?”
商献瞪大眼睛,他无论怎么样都压制不住自己爆发出的情绪,因为她对着他那么冷静而无情,但是她却会温柔地看向那个男人。
“臣不记得……”杨初丹话还没有说完,商献突然扑向兰封,但是却被她反应迅速地抓住了,“皇上这是准备做什么?”
“你用这个贱民来气我,”商献声嘶力竭的喊着,眼角泛红,双眼中狠戾仿佛要撕碎让他愤怒的一切,“我会杀了他。”
“商献。”
杨初丹微微侧头,淡红地夕阳为她容颜覆上暖色,但是在商献看来她是如此的冷酷,“别失去自己的骄傲,你是皇帝,不应该用‘贱民’这样的称呼来叫自己的子民,而且,兰封他现在是我的夫君,我的一切荣耀都与他共享。”
“骄傲,那是什么,我哪有什么骄傲?!”
商献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不是上次见面那种惹人怜爱又动人的泪水,是绝望与悲戚交织出的眼泪。
“我随手指给你的,不管是戏子还是奴才,只要是一个男人都可以成为你的夫君,都可以得到你的关心,谁都可以,就是我不可以,对不对!?”
这话是皇上说给自己听的,兰封瞬间就明白了,虽然皇上双眸锁定在杨初丹的身上,但是皇上依然用语言作为利刃,狠狠地挖着他的心。
他对她来说并不是特殊的存在,是皇上选中赐给她,可以被随意替代的存在。
她没有犹豫,认真而平静地回答:“如果那天你指给我的是别人,出于各种考虑,我会接受,但不会领取婚书。”
兰封握着失而复得的碎金佛珠,双眼染上了熠熠生辉的光彩,她总是不让他有一丝的不安。
“也对,就算出身卑贱,但是长得不错……”商献讥讽地话还没有说完,杨初丹低叹着打断他说:“皇上应该最清楚的不是么,出身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
商献觉得身体里最冰冷的部分溢出了冷却他所有温度的寒气,她爱过他,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受,她对他露出过似乎可以包容他一切的温柔笑容,她对他的眼神永远是专注而深邃的,似乎有无限的耐心。
当她护在那个男人面前,当她看向那个人,他就清楚了,那个人得到了他想要拥有的东西。
他想要【光】。
能够让他挺直背脊,不被任何人践踏,不用依靠任何人,能够抓住自己渴望的【光】。
他以为权势是他渴望需要的【光】,能够拯救他黑暗而绝望的人生,但是当她转身离开,他才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
熟悉的感觉涌上来,像是伤口溃烂,令人麻木的疼痛反而让商献逐渐冷静下来,他不在乎她怎么看他,那片【光】就算已经不会照耀在他的身上,也没有关系,他不需要她温暖他,也不需要被温柔的对待,但是他不能放手。
“朕其实只是听说了一些事情,原本想要找大将军谈一谈,请大将军的君郎来,也是想要为你们道喜,”商献露出微笑,神色恢复如常,“这盆凤尾竹刚刚修剪好的,已经送给了大将军的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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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献态度的转变让兰封觉得心惊,兰封知道这些都是虚假的话,因为皇上的眼中隐隐透着某种危险而嗜血的颜色,这让兰封很不安。
这种不安不是怕皇上对他做什么,就算皇上废除他与她的婚书,他也会跟在她的身边。
他想,自己的骨子里也许和父亲很像,血脉的遗传是可怕又不可抗拒的,他对于所爱之人,也与父亲一样,有着令人畏惧的疯狂与执着。
所以从对她有好感与向往的那一刻,他会刻意地,小心地让自己的感情处于冷静的状态,但是他控制不住,感情的累积渐渐地变成了支配他一切的,深深的爱。
他相信她对自己的感情是真诚而坦率的,也相信她已经放下了与皇上曾经那段过往,但是他偶尔还是会想,如果她移情别恋,他也不想离开她,也许还会做出很多让人觉得毫无尊严的事情。
或者说,他的尊严都是她给予的,为她失去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并不怕皇上用言语讥讽他,轻蔑地对待他。
因为祖母提点过他,如果与皇上对峙的话,身为‘弱者’的他更容易获得她的关心。
例如刚刚她冲过来护住自己的那一刻,如果他委屈地红了眼眶,她也许会对皇上发火。
皇上是这个国家的君主,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争风吃醋,让她与皇上起冲突,让她的立场变得为难,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做。
“既然是皇上赏赐的,臣替夫君谢恩了。”
杨初丹看向守着门口的季常说:“季副将,把这盆凤尾竹带上。”
季常目不斜视地跑过来捧起那盆凤尾竹,杨初丹对兰封行礼说:“谢皇上的贺礼,臣就此告退。”
“商宏的事情,你不准备跟朕说清楚吗?”
商献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杨初丹停下步伐转身看向他。
他站在一地的残叶之中,用湿润而妖娆的眸子注视着她,里面带着卑微的祈求,这副样子与刚刚疯狂又歇斯底里的模样完全相反,像是一朵脆弱到令人心碎,想要呵护起来的花,有着别样诱|人的美丽。
——【你喂大的‘狼崽子’会咬死你,杨初丹。】
——【你过于温和的态度才会让他怀抱希望,让他以为自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这里面也包括你。】
殷沐说过得话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她确实也决定跟商献有一个真正的了断……
感觉手轻轻被握住,杨初丹回神,看到兰封温柔而理解地注视着她,她回握了一下兰封的手:“那你先回府,奔波了一天,你回去记得先吃饭,我很快就回去。”
“好。”兰封点头。
第33章 粉碎 —
天色已经暗下来, 宫中灯火点亮,他们的距离不远,只有一步之遥, 一前一后的走着。
商献在前,杨初丹在后。
商献的书房——天禄阁离太和池并不远,但是两个人一直也没有说话,商献捏着自己手中的黑檀木佛珠。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失控, 因为这串佛珠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那时候商宏把他看做她的狗,他就那样卑微而小心地跟在她的身边, 他对她一直有着深深地不信任感, 他对于她算什么样的存在, 她口中的喜欢是什么的感情?
是男女之间的情动,还是得到了想要的‘宠物……对所有之物的新鲜感般喜爱。
他无法从她的身上获得安心感,但这并不是她的问题。
即使无上的地位和至高的权利已经成为了他的营垒, 他也开始拥有了让人望而止步的气魄,有很多官家贵女任他挑选,然后他也娶了适合皇帝身份的女子们。
她们用嫣红的唇与爱意的眼神来撩动着他,他的身体和心却成为了不同的存在,漆黑的夜与她们的香粉交织在一起,热度都停留在自己的身体上, 不会让心产生一丝波澜。
他努力着,兢兢业业,一刻都不敢放松,终于得到现在的一切,却依然没有安心的感觉。
他就是一个如此没有安全感的人。
只是有那么一刻,他的心脏曾经变得充实而柔软,那就是她送他佛珠的时候。
只有杨家人的伴侣能够拥有的佛珠, 嫁给她大哥的皇姐还有嫁给她二哥的商女都拥有,这是一种保证,一份象征。
如果她伴侣的象征能够给他的话,商宏还会觉得他仅仅只是她身边的‘狗’吗?
他试着跟她开口提了这件事,她非常的高兴,当天就给她的祖父祖母写了信,想要未来她夫君应该拥有的那串佛珠。
但是她的祖父祖母拒绝了她的请求,原因很简单,那是她成婚之时才能拿到的,送给另一半的承诺。
不信神佛的她,为了让他拥有一串佛珠,虔诚从佛门入口一路拜到了大堂,让【净居寺】的主持亲手为他做了一串黑檀木佛珠。
她将这串佛珠交给他的时候,笑容羞涩而柔和,双眼中仿佛有星辰坠入其中。
“你先戴着这个,等成婚时,我们就会得到祖父祖母手中的佛珠。”
“那我以后要戴两串佛珠?”他问。
“多好啊,你就应该拥有更多的祝福。”她笑着回答。
时隔多年后,他没有得到更多的祝福,她把他心心念念之物,送给了一个卑贱的男人。
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事,竟然是最残酷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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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们点亮了天禄阁里的烛灯之后便纷纷退下,商献命令守门的侍卫远离之后,关门转身看向她说:“这里只有我们,没有人敢打扰我们。”
他靠着书案,看着站在书房中间的她,烛光之中他容颜透着一丝妖冶而诡谲,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你从未提过,你与商宏有约定的事情。”
“皇上……”杨初丹刚刚开口,商献打断她的话:“初丹,叫我名字。”
杨初丹还在犹豫地时候,商献伸手取下了他的发冠,他的束发散落而开,落在明黄的龙袍上,阴冷的压迫感顿时消失不见,那双仿佛能够勾魂夺魄的美丽眼眸此刻清澈明净,他微笑说:“我想用商献的身份和你聊一聊。”
蕴藏着危险的花,拔掉了自己的刺,散掉了自己隐藏的毒,看起来柔软而无害,仿佛任君采撷。
他恢复成了她曾经最爱的模样,柔软而无害,仿佛在晨曦中绽放的迷人花朵。
但是杨初丹没有露出任何动摇的神色,因为她知道,他并不是恢复成了从前的样子,而是伪装成了从前的样子。
“上次在太和池,你说我不相信商宏是一个卑鄙无耻的人,但是……与其说他是卑鄙无耻,不如说深不可测,多智近妖,非常的可怕。”
杨初丹的话让商献非常的不舒服,仿佛有一根细细地线缠上了他的心脏,异样的感觉让他皱起眉头,讥讽地说:“可怕?他那种眼高于顶的人,谁也瞧不起,一直把我当狗一样对待,结果我得到了皇位,他还不如‘狗’。”
“你觉得你赢了他,凭什么能赢他?”杨初丹盯着商献,接着说:“凭你母亲给你留下的那一脉势力吗?”
“……!!!”商献一惊,手碰到了毛笔架,架子摔落在地,在寂静的书房内发出了清晰地响声。
“这是商宏告诉你的吗,他知道……”商献的掌心渗出一丝丝冷汗。
“对,你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而且他有你不知道的杀手锏。”
“他跟你说了什么,你别信他。”商献走过去抓住了杨初丹的手臂,他的手在颤抖,仿佛处于一种极度恐慌之中。
“当年,我在太和池救下你是巧合吗?”她问。
商献窒息般地呛了口气,那根线紧紧地勒住他的心脏,他咬着牙想要露出微笑,但眼泪却掉下来。
“你觉得是我设计的么,我……”他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因为她的眼神在告诉他,如果不说实话,她可能就要离开了。
“是我母亲的计划,她希望我能离开皇宫。”商献掩面,泪水无声地落在他的掌心,“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但是她没有,她是一位很温柔又为我着想的母亲。”
杨初丹刚刚抬手似乎在犹豫怎么安慰他,下一刻,商献已经抬起头,泪水已经不见,泛红的双眼中只有冰冷的残忍,他勾唇说:“但是在这宫里,温柔有什么用,它什么都办不到,母亲明明已经在这宫中活得像幽魂一样,但是他从来没有放过母亲,他总会来折磨她,让我看,让侍卫看,让宫女太监看……然后白天,他又一副明君的模样回到阳光普照的大殿,回到他盛宠的贵妃旁边!!”
“我知道。”她的声音不大,却惊得商献连呼吸都颤抖起来。
他苍白的容颜被凄凉心碎的悲戚染上了绝望:“商宏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你来到我身边之后,我很担心你独自在宫中的母亲,所以想要见她一面,商宏他说愿意帮我,我那时候年纪不大,对他也很是信任,现在想来,我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去宫中见你母亲,但是商宏却偷偷地带我过去,那天晚上……先皇在你母亲的宫殿里……”
“你看到了?!”商献几乎要尖叫出声。
杨初丹轻轻闭了眼睛,低声说:“对,但是我逃了,因为我什么都做不到。”
他的母亲是罪后,王氏一脉都皇上拔除了,而她不过是及笄之年都未到的孩子,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杨家,所以她知道皇上对他的母亲在做很残忍的事情,但是她什么也不能做。
“所以你对我的好,是可怜我吗?”他绝望地问。
“不,我是真的喜欢你,商献,这份心意绝对不是怜悯,那时候我想一辈子都照顾你,” 她的声音像极了舒缓人心的旋律,让商献绝望的眸子露出一丝浅光,“所以,家庭发生变故之后,我只想带着你一起离开。”
“我没有办法放下一切就这样离开,我和母亲不一样,愿意懦弱地让人践踏,我要毁掉他们。”
商献所说的每一个字里都带着无尽的恨意。
杨初丹说:“商宏找到我说,你从遇见我开始,我一直都是你争权夺位计划的一部分,你的目的只有登上至尊之位,但是,我还是想要努力一下,因为我觉得我能比那位置更让你幸福。”
商献动了动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没错,一切都是在他的计划之内,她越是真心的喜欢他,就越是无条件的为他所用,但是他的计划是自己对峙商宏,亲自挫败他。
“他跟你还说了什么?”商献靠近她,将额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低声说,“全部都告诉我。”
“先皇为什么折磨你的母亲,因为他觉得你母亲毁掉了他得到重要的证据,他希望得到你母亲家族的残留势力,因为他觉得那势力竟然能悄无声息毁掉他的东西,”杨初丹压低声音,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她接下来说的话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惊天秘密,“那证据在商宏的手里,在先皇过目之前,他拿走的。”
商献缓缓抬起头,他伸手用书案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脸上苍白的犹如幽魂一般……
她的话让他的世界,崩塌了。
他至今为止的骄傲,尊严,自信,全部都粉碎了。
那个证据是什么……是那位折磨他母亲的九五之尊,根本不是他生父的证据。
他仿佛看到那个容颜倾城又高贵的男人,正阴魂不散地对他笑着,冷酷,讥讽……像看一条狗一样。
“他用这个威胁你,让你去从军,让你镇守边关或者战死沙场?”商献幽幽地问。
“算不上威胁,我本来也是准备去从军,也希望你得到皇位,所以我愿意和他达成约定。”
她平静地说着,一如从前般清正而温柔,“给予你想要的幸福,一直是我的目的。”
商献眸子沉下,他伸手挥掉书案上的东西,一把抓住她,他想要将她按在书案上,但是如果被一个男人轻易制服,杨初丹这个大将军真的就是徒有虚名了,她一个转身,两个人交换了位置,她将他反按在书案上。
他抬手环住她的脖颈将她压向自己,想要去亲吻她,但是她抓住了他的双臂,将他牢牢地按在书案上,低叹说:“商献,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我以为一切都是靠自己得来的,我确实一直在算计你,但你不是也狠狠地捏住了我的心么,”他死寂而绝望的眸子锁定在她的脸庞上,“既然你付出了那么多,我只能用自己感谢你,因为其他的一切,不都是你给我的吗!!”
他疯狂地挣扎着,然后用力咬在了她让他失去行动的手腕上,她微微皱了一下眉毛,并没有松开他。
商献感觉到嘴巴里慢慢地尝到了血的味道,苦涩而钻心之痛在一点点的蔓延,泪水从眼角溢出,他依然没有松开。
“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商献。”她说。
商献的唇角沾着她的血,让他苍白的容颜上透出暗红的妖异,他突然用舌头舔上她被自己咬出血的手腕,杨初丹眯起眸子,收回了自己的手。
恢复自由的商献,伸手似乎要去脱衣服,杨初丹按住他的手,厉声说:“你要做什么?”
他用双手抓住她伸过来的手,轻轻舔去唇角的血迹,残败的模样异常的勾魂动人,他哑声说:“我没有主动的取悦过别人,但是我可以学着她们取悦我的样子,来取悦你。”
“你是这个国家的君主,而我是你的臣子。”她甩开他的手,皱起的双眉透着不悦,“我一直都很尊重你,你也应该懂得自重。”
她推开他,与他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模样相比,她除了手腕上多了一个被他咬坏的伤口,连衣角都和进门时一样,整齐的连褶皱都没有。
“不要过于执着过去,你已经是一国之君了,臣言尽于此。”
看着她转身要离开的背影,商献觉得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滚绞痛,一种强烈的恐惧感涌上来,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会就此失去。
痛得他忍不住弯下腰,颤着声音大喊:“杨初丹,如果这就是你的尊重,那你还不如把我当成一条‘狗’,对了,你不愿意让我当你的狗……”他颤动着身子笑了起来,“因为你找到了一条更加听话的‘狗’。”
第34章 分歧 —
杨初丹停下了离开的步伐。
【狗】。
曾经在她身边的他, 确实被商宏这样称呼过,那时候她没有太在意,只是让商宏别再这么说了。
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微妙, 杨初丹到现在也不理解商宏在想什么。
商宏其实可以轻松地毁掉商献,如果商宏没有拿走证据,先皇知道商献不是亲生儿子,一定会杀了他……不如说, 会让商献和他的母亲过得更加生不如死。
但是商宏没有那么做,他与她做了约定, 如果她能遵守约定, 这份证据会永远的消失, 或者说等商献真正的掌握了一切,就算这件事被知道也无所谓,因为没有东西可以撼动他的帝位。
在她的身边, 她有尽力地尊重商献,努力地对他好,就算这样,也许他在她的身边过得也不算好吧。
殷沐现在偶尔也会用‘恶犬’‘被你喂大的狼崽子’这样的称呼来说商献。
她去纠正也没什么用,就如同商宏,被她纠正之后……商宏在她的面前没有这样称呼过, 但是看现在的商献就知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一定无数次地被商宏轻视过,商宏的恶意至今还深深地刺在他的心中。
她就算纠正身边人对商献的称呼,却无法改变他们的看法。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不管是从前的你还是现在的兰封,我从来都没有轻视过你们, 我一直在尊重你们的想法,平等地对待你们。”
杨初丹的话刚刚说完,就看到明黄的龙袍落在的地面,她冲过去抓住商献的手,神色冷淡地说:“你听不懂我说的话,这种事……”
“这种事你和那个男人不是已经做过了,”商献没有办法挣脱她的手,他穿着单薄的里衣靠近她,两个人身上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暧昧的气氛,“他身上都是你的味道,浓重到好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我也想试试和心爱之人做这种事与跟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杨初丹平静无澜地视线注视着他,双手限制着他的行动,她上前逼近,商献无法抵抗地退后,坐在了书案上,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是你的心爱之人?我什么时候从你计划中的‘棋子’变成了心爱之人?”
“所以我在你眼里就是诡计多端到自己的感情都要算计的人吗?!”
气氛冷到了极点,空气中有暗流涌动,他咬紧后槽牙,不想让泪水轻易地落下来,“如果你这样想我,你就当我输了,我失算了,我的心一直都属于你。”
杨初丹轻轻笑了,冷淡的笑容中透出了不耐:“这只是因为你得到权势,却发现我依然不在你的掌控之中,所以心心念念惦记如何让我顺从,商献,别在这里耍脾气了。”
“耍脾气?”他双唇轻轻颤抖,低哑的声音中有着无法掩饰的哭腔,“你还想要怎么证明,我皇位不要了,我回到你的身边,这样可以吗?”
杨初丹眉头轻轻皱起,看起来有些无语又疲惫。
商献挣扎,但是他的手依然触碰不到她,真诚而祈求地看着她说:“那样的话,我可以做你的唯一吗?”
“商献,我们选择了不同的路,已经回不去了。”她松开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龙袍,然后为他披上,“我的夫君只有兰封一个人。”
“你看,就算我放弃一切都回不去,我对你来说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放弃,甚至丢弃的玩物而已,” 他深邃的眸子中闪着摄人心弦的光彩,妖异而美丽却透着令人生畏的疯狂,“但是我一直在等着你,等着你回来,我的后位是你的,能够和我携手白头的只有你,我固权之后,会为你处理掉后宫……”
“为我处理掉后宫?”她惊讶地看着他,“你的后宫都是名门贵女,里面还包括茗姐,虽然她没有后位,但是可以说是你的发妻,为了自己得偿所愿你要毁掉她们的一生么,这就是你的爱?”
“不然什么是爱呢,我跟那个赤狐一样做出了错误的行动,你却一次机会都不给,就像放弃那个赤狐一样,你就这么放弃了我,你说你喜欢我,但是你的感情也太薄凉了吧。”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绝望地笑着说,“你才是,真正懂得爱么,如果你真的那么爱我,为什么不强制得带我走呢,为什么不能继续坚持呢?”
她避开了他的手,眉眼明明比刚刚温和了一些,但却让人莫名地感到冷淡:“无论多少次,我都不会强制得带你走,并不是说可以轻易地放弃你,而是因为我想要尊重你,商献,无论商宏怎么看待你,怎么用侮辱的话伤害过你,你是人,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也许有人会用爱扭曲他人的人生,但是我不会,尊重所爱之人,我就是被这样教育长大的。”
“我就是恨你这种清正又高洁的样子,”恨意慢慢地浸透了他妖冶的眉眼,“如果爱我的话,为什么不会为了我扭曲一下啊?”
“因为那时候我不能在当杨府的三小姐了,杨府的三小姐可以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你的身上,但你不是知道么,我家已经破了,所以我得撑起来,责任是不能逃避的。”
“责任?”商献揪住自己的龙袍,嗤笑,“所以我刚刚说的那些话,给你最大的感触应该是我很没有责任感?”
“对,商献,你选择了成为皇帝,我选择了支撑自己的家族,我们成了君臣,这代表我们必须把国家放在儿女情长之上。”
商献愣住了,她如此沉稳而从容的在对他说什么,她以为自己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就能让他放弃这种几乎要撕裂他的感情吗?
“与我不能谈儿女情长,但是和我赐给你的那个戏楼里的琴师却可以?”商献问。
杨初丹微怔,坐在书案上的商献,突然紧紧地抱住她的腰,杨初丹下意识地抓住他的后衣领想要扯开他,但是他非常地用力,而且他身上只有里衣,她怕用力会撕坏他的里衣。
她的气息将他包围,甘甜中透着梵香肃穆的味道,熟悉而让他无比眷恋,是让他上瘾的气味,隔着衣服,他却似乎能够感受到她的温度,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炙热起来,最直接在表达对她的渴望。
可是她平静的心跳对他来说是一种无比残忍的酷刑,就算他如此贴近她,肌肤的温度诉说着他的情动,但是她却没有任何动容。
他在这酷刑之中,感情被踏碎,心脏被灼烧,痛苦而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初丹,”他仰头看向她,他的声音有着从未有过的卑微,他从未如此乞求过谁,“我来当你的男侍从,我不和他争名分,你偶尔来陪陪我。”
“所以我刚刚说的话,你一点都不懂吗?”杨初丹面无表情地捏住他的下巴,“商献,我不需要你的心,而你的人我也不需要,真正需要这些的,是你的妃嫔。”
她如此冰冷又无情,被她捏住的下巴传来痛意,他似乎真的让她不悦极了。
杨初丹用力地将他一推,商献身子倒在书案上,她整理了一下被他抓皱的衣服,这次连告退的话都没有说,转身就走。
“我若不能得偿所愿,你也不能。”
他露出微笑,笑容中蕴藏某种近乎疯狂的执着,几乎令人望而生畏,但是却依然留不住她的步伐。
“朕不会让你出征的,大将军。”
杨初丹要打开房门的手一顿,转头看向他:“你把国家大事当儿戏吗?”
“确实这是开疆扩土的好机会,但现在的停战,也是国家休养生息的好机会。”
杨初丹一把抓住走过来的商献,扯着他的衣领,他的背后撞上了门框,她一点都没有留情,疼痛瞬间窜上他的背脊。
她危险的眯起眸子,眼中的怒火灼灼:“察尔科不死,谈什么休养生息,你知道每一场战斗要死多少士兵吗,他们死在战场上不是为了加固你的权势,而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让它成为能让自己的家人安心生活的地方。”
“商献,你把权势看得太重了,你觉得商宏登基会拆散我们,这是你的自以为是,你想要自己掌权的渴望。”她眼中盛满的怒火仿佛能让空气凝结,唇角露出一抹不屑地弧度,她拽起他的身体将他推到了一旁的地上。
“拥有权势也无法得偿所愿,你自己亲身体会一下吧。”她冷漠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
突如其来的疼痛,没有防备的身体就这样摔在了地上,商献触碰着冰冷的地面,看起来真的狼狈至极,他却低笑起来:“呵……对,我们都没有办法得偿所愿,朕不会让你再离开。”
杨初丹眯起眸子,她以前没有注意到,现在才明白他们或许是非常合不来的人,不止是想法上的分歧,更是没有办法去理解对方,因为连理解都做不到,所以沟通也是无用的。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理解】就是这么困难的事情。
杨初丹突然想起兰封,他一直努力去理解她,心中泛起一片柔软,她不想再浪费时间,想回家抱一抱兰封。
杨初丹的手刚刚触碰到门,商献扯住她的裙角,他用力到骨节泛白,脸上却依然带着笑容:“你执意要离开都城的话,可能没办法护住你的家人和那个男人。”
杨初丹拽回裙角,看着商献从地上缓缓起身,可能是朦胧的烛光让他眼中看起来仿佛有一种雾气,若有若无的雾气浮动在他没有光泽的眼眸中。
“不过才多久,你就喜欢上了他,真可恨,你回来了,但是爱我的那个人已经没了。”
“我日日夜夜祈祷着你平安,此刻却想你怎么没和爱着我的她一起死在战场上。”
商献能够感受到心底的一个声音在冷笑,在怒吼,名为过去的铁链发出沉重的声音,他那被带上枷锁的心在发出叫嚣。
“杨初丹,我与你,至死方休。”
她毫无反应地推门走了出去,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商献望着她融入夜色的背影,留不住也碰不到,他以为自己快要疯了却又如此理智。
他从未想过她会移情别恋,他知道自己被她宠爱着,所以他可以不断试探着她的底线,她能够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只是他真的没有想过……她竟然一言不发地愿意为他如此付出。
在他登上皇位之前,她一直都护着他,没有让商宏毁掉他,还给了他权势作为营垒。
他得到权势之后,怕不被她需要,不断为她升官加权,但是与此同时,他明白,自己能够给她如此地位,也是因为她战功赫赫,不然文武百官与边疆武将们定然不满,他也没办法让她成为坐拥兵权的大将军。
如果不是她有如此功绩,只是凭着皇帝这个身份,他是办不到让她登顶武官之首。
眼前突然浮现出商宏离世前……面带笑容的模样,明明他才是胜者,但是商宏却怜悯地看着他,似乎在看一个丧家犬。
杨初丹知道他利用了她,她对他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如今不被她需要的他,真的就是一个丧家犬。
现在的一切都在商宏的预料之中么,那真的就如她说的一样,比起卑鄙无耻,商宏真的是可怕至极。
但是他不会如商宏心意的,他一直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一定要取回【光】。
那是属于自己的,那个戏楼的贱民,只是自己随口一说,让他得到了自己的【光】,他就想要占为己有,真是痴心妄想。
相爱一场,她好像没有任何束缚一般,自由自在,将与他的过往如云烟般从生命中抹掉,然后与其他男人相爱。
商献抚上胸口,这份枷锁,她没有么?
没有的话就给她戴上吧,哪怕要折断她的傲骨。
他是如此深深爱着她,疯狂,扭曲,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爱她。
第35章 距离 —
商贺看到杨初丹出现在了皇宫门口, 他连忙走下马车跑了过去,开心地挥着手说:“姐姐!!”
“三王爷。”杨初丹有些诧异,上次皇宴之后, 她就没有在见过商贺,他看起来很精神,笑嘻嘻地围着她看了一圈,一脸安心地说:“我听护卫说, 你的副将已经把你的夫君接走了,他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 若是受伤了, 姐姐你一定会不高兴吧。”
“让三王爷担心了, 夜里寒凉,早些回府吧。”杨初丹微笑说。
看到杨初丹如此客套生疏,商贺有些失望, 小声说:“我可以去杨府拜访吗?”
杨初丹微微侧头,还没有开口说话,商贺连忙解释说:“我就是想和姐姐说一说话,多年未见,我……对姐姐很是憧憬,其实皇兄开始想让姐姐跟我订下婚约, 当然我这个年纪,在姐姐看来还是一个小孩子,但如果姐姐同意,可以为你省下很多麻烦的……”
“三王爷。”她打断商贺的话。
商贺垂下眉眼,失落难掩,她看起来这么疏离又冷漠,对他没有半分的亲近感, 他吸了一口气,露出笑容说:“但是我特别高兴,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姐姐能够找到满意的夫君,这是天大的好事。”
少年俊秀的脸庞上还带着稚气,努力想要露出笑容,让自己看起稳重而成熟,他低下头说:“那我回府了。”
商贺回到马车,透过马车的窗口偷看着杨初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连忙移开视线,察觉到对方走了过来,商贺委屈地想,说不定会挨训。
“三王爷,”轻柔的声音是见面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温和,商贺双眼眸微微一亮,探身到窗边,她轻轻抬手,他以为她会摸摸他的头,但是她抓住了车帘,然后静静地注视着他说:“有好好的长大呢。”
“姐……”商献刚刚开口,马车的车帘被放下,仿佛一条清晰地界线,隔绝了他与姐姐的世界。
“由臣护送三王爷回府。”
商贺微微睁大眼睛,他听到了她的马蹄声就在马车附近,他的手数次抚摸着车帘,却不敢拉开她为他拉上的帘子。
他只能透过车帘偶尔被风撩起的缝隙,静静地看着她,她骑着马与他的马车并肩而行,亲自护送着他回府。
不能交谈,不能靠近。
哪怕是这样,他都希望这样并肩而行的时光更长一些,但是车夫不知他的心思,马车很快就到达了府邸。
马车停了下来,马蹄声却没有停,商贺连忙地推开了车门,看着她骑马离去的身影,心中泛起一种温暖而酸涩的感觉……她说他长大了……她并没有忘记。
那时候他年纪小,所有人都觉得那么小的孩子没有记忆,但是他记得——皇兄曾经想要杀了他,是姐姐她保护了自己。
姐姐从皇兄那里保护了他,将小小的自己抱在怀里,就那么抱着小小的他回到了他所住的宫殿。
“三皇子。”她突然开口叫他,在她怀里装睡的他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闭紧眼睛,“当听话的孩子,好好的长大吧。”
他有听皇姐的话,听皇兄任何的安排,但他最先听的就是她的话,所以才能活到现在。
大概是因为她的原因,他对成为武将充满向往,但是他不能习武,更不能去军营,很容易被误解是他想要军权……跟她接触也是这样。
她手中的军权可以与皇帝制衡,他若太过于亲近她,定会有流言蜚语,对两个人都很不利。
事实上,皇兄最开始想要将姐姐与他用婚约的形式放在一起,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所以那一天皇姐才会出现在晚宴上……
心里清清楚楚,他还是见机就想与她亲近一些,忍不住幻想,有一天也能够在战场上与她一起策马抗敌。
幸好姐姐没有发现,他有好好的长大,却不够成熟。
******
杨初丹暗暗舒了一口气,商贺看起来应该已经懂她的意思了,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当年她知道商献的身世之后,就很担心他会对商贺下手,毕竟身为她大嫂的长公主对这个小弟还挺上心,而商献对这个弟弟没有什么感情,而且商献非常地憎恨商文帝,对于商文帝的血脉也是如此。
商文帝丢失证据之后,无论怎么折磨王皇后,王皇后都咬定商献是他的孩子,商文帝半信半疑,主要是他找不到王皇后出墙的证据,事实上王皇后也没有出墙他人。
商献不是商文帝的孩子,也不是王皇后的孩子。
他应该叫王皇后一声姑姑,他是王皇后哥哥的孩子,是被商文帝连根拔起的王氏最后的血脉。
刚得知真相的时候,她真的觉得万分震惊,万万没想到王皇后竟然是一个如此决绝的女子,竟然舍得用亲生的孩子换兄长的孩子活下来的机会,想来她也是非常憎恨商文帝。
商文帝到死都不得而知,自己亲生的孩子在自己一道圣旨中与王氏一族一同丧命了。
商贺出生的时候,商文帝的身体就不太好了,商贺的母妃是一个聪明的,将孩子交给了长公主商灵,商灵虽然没有松口答应什么,但是也确实一直在照顾这个最小的弟弟。
商灵也知道凭自己一个出嫁的公主可能没有办法真正保住商贺,所以交给了她。
想来在大嫂看来,她对于商献来说也是特别的吧,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商献也是特别的,随着两个人渐行渐远,这种特别也变得扭曲而沉重,仿佛一道枷锁。
如今她虽然手握重权,但是明里暗里都有不少盯着她的反对派,若是与三王爷太过于亲近,就算他并没有拉拢之心,只是单纯的来往交好,也肯定会惹人猜疑。
他懂不懂这些不重要,而她必须得明白,并且摆正自己的位置。
******
回到杨府,张管家似乎等她已久,将马交给其他仆人之后,她跟着张管家来到二哥和二嫂的院子。
两个人都还没睡,小侄子已经入睡了,奶妈抱走了小侄子之后,二嫂谢萱开口说:“在宫里用过餐了吗,让给婢女给你备了饭。”
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和商献的争执,杨初丹笑着点头说:“稍微吃了一些,但是不合口,等下我再吃点夜宵就行。”
谢萱轻轻点头说:“晚饭的时候,我跟妹夫提了一下,马上到府上的礼佛日,我不方便出门,所以希望这次由他来准备。”
杨初丹一瞬间拿捏不准,二嫂这是认可了兰封还是难为兰封。
“怎么了,怕我是为难他?”谢萱笑着问。
心思被拆穿,杨初丹尴尬地摸着鼻子说:“……我想尊重兰封的决定。”
“你若是没有和他成亲,我身子不便的时候,大嫂会接手准备,如今他也是杨家人,而且都得到祖父祖母认可了,我断没有理由为难他。”谢萱耐心地解释,“从出身来说,他自然是与你不般配,但是这话由我说也没有什么说服力,我与你二哥的身份也不般配。”
杨礼逸忍不住为妻子解释说:“你二嫂把礼佛日交给兰封是为了他好,你可知道最近都城风言风语很多。”
杨初丹摇头,杨礼逸叹息说:“你成婚的事情传出去之后,关于兰封的各种猜测和议论都有,而且……据我和你二嫂得知,那位雪阳楼的老板死了。”
“死了?”杨初丹惊讶,心中涌起一丝猜测。
“对,死了,据说客人在店里起争执,他被误伤,而伤他的人已经逃了。”谢萱说,“是不是很凑巧,百姓们正好奇兰封与雪阳楼的关系时,老板人死了,雪阳楼其他人连夜都消失不见了,所以大家说可能是兰封灭了口,也有说是你帮他灭了口。”
“兰封知道这事吗?”杨初丹问,比起自己在百姓口中的声誉,她更担心会引起兰封的不安。
“自然没跟他说,但是这次由他来办杨府的礼佛日,百姓就知道这是杨府对于他的认可了。”谢萱微笑说。
“让二哥二嫂费心了,你们早些休息吧,我先回房间了。”
“小妹。”杨礼逸转着轮椅追了上来。
杨初丹以为他是想问祖父祖母的情况,连忙转身走过去,蹲下说:“对了,我忘记说祖父祖母了,他们身体很好,为我和兰封主持了婚礼,我还从祖父那里拿到了好酒,二哥若是有兴趣的话,之后我给你拿一壶尝尝。”
“祖父祖母的情况,我听兰封说了,我想说的是这次你和兰封的事情,外面半真半假的在传,流言传得特别快,我跟你二嫂没有查到源头。” 杨礼逸皱着眉头,因为查不到源头,所以他只能猜测是那个人,而且据季常所说,那个人特意避开了杨初丹,将兰封独自请入了宫。
只是这种流言蜚语是一把双刃剑,不仅能够毁掉兰封,也会伤及杨初丹。
“二哥,这不是需要你放在心上的事情,那天皇宴上有那么多官员,可能是谁不小心说了出去,百姓们难免好奇,就出现了各种议论。”杨初丹安抚地对杨礼逸笑了笑,然后将二哥推回二嫂的身边,“剩下的事交给我,二哥二嫂别担心。”
看着杨初丹离开了房间,杨礼逸盯着紧闭的门,久久地没有回神,一直到妻子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他转头看向妻子,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可靠的哥哥。” 杨礼逸微微一笑,然后垂下头,“当初他被商宏送入杨府,我怎么都没有料到他是为了利用我妹妹,若是早些知道……”
“早些知道能怎么样,小妹当年护他那么紧。”谢萱低叹。
我怕他会毁了小妹……这句话到了嘴边,杨礼逸最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静静地握住妻子的手说:“这次礼佛日,我想去。”
谢萱神色有一丝动摇,自从杨礼逸残疾之后,就很少在外露面,想来他也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如今的样子,她也不想他在人前露面……此次她更是不愿他去,因为流言蜚语的传播,这次礼佛日应该会有更多围观的百姓。
“好。”她点头回应。
虽然不愿,但是她尊重他的决定。
******
杨初丹离开了二哥二嫂的院子之后,从张管家口中得知,兰封并没有在院子里休息,而是在她回来不久之前,就去了厨房为她准备糕点。
“我告诉君郎让厨子准备就行,他说想自己给三小姐做糕点。”张管家说。
“我知道了,张叔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厨房找兰封。”杨初丹说完,接过张管家手里的灯笼独自向厨房走去。
厨房的门是开着的,兰封在很认真地碾着馅,大约察觉到灯笼的光,他转身看到杨初丹走入厨房。
“你回来了。”他的眼睛都亮起来了,最直接地表达出了他的开心。
她将手中的灯笼放在一旁,凑近他说:“怎么这么晚还亲自来厨房给我做糕点,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没办法安心的休息,想做些吃的给你,你吃过晚饭……”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她一手拦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头压向自己,吻住了他的唇。
轻柔的鼻息洒在兰封的肌肤上,由她主导着一切,他感觉目眩神迷,双脚仿佛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她成了支撑他全部的存在……
趁着换气的空隙,他微微扭开头,抬手捂住她的嘴,眸光颤动说:“你在继续亲下去,我会忘记怎么做红豆糕……”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甘甜的气味,衬得他胭红的脸颊比红豆馅散发着更加勾人的甜腻气息。
她抓住他的手,微微侧头亲吻他修长的手指,笑眯眯地说:“那我继续亲你,亲到你回忆起红豆糕的做法,好不好?”
她虽然用征询的语气问着他,但显然他是无法拒绝她的,他觉得自己脸颊的热意开始蔓延,这快要覆盖上他每一寸肌肤的热意,在视线落在她手腕的那一刻,犹如被冰冷的浪潮席卷而过,一瞬间消退得无影无踪。
杨初丹看到兰封炽热而情动的眼神瞬间凝结成冰,破碎而开,然后荡然无存。
他捧着她的手腕,凝视着她被商献咬坏的伤口,手指轻微地颤抖着说:“你受伤了?”
第36章 痕迹 —
这很明显是一个牙印, 她的皮肤已经被咬破了,上面还有快要凝固的血液。
兰封凝视着这伤口的眼神,仿佛是自己珍藏的宝物, 被人轻视又伤害,酸楚从眼睛间呼之欲出,他张了张嘴,深深吸了一口气, 仿佛压抑着什么,握住她的手说:“房间里有药, 回房间上药。”
杨初丹看了一眼做了一半的糕点, 欲言又止, 最后只能点了点头,被兰封牵着离开厨房,一路回到院子里, 兰封将她安置在房间里后,去书房里取了医药匣。
“先上一些药,等好了之后,每一天都要涂祛疤药。”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兰封半蹲在她身前,非常小心翼翼又专注的为她抹着药, 她用另一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说:“兰封,在生气吗?”
“没有。”他没有抬头,凝视着她的伤口,拿出纯白的细布似乎准备为她包扎。
“兰封,没有严重到需要包扎的程度。”她微笑说,然后抓住他的手臂想要将他扯过来抱在怀里,但是兰封纹丝未动, 并没有顺从她。
杨初丹观察着兰封毫无表情的脸,眨了眨眼睛说:“果然是在生气吧?”
“并不是生气。”兰封低喃,杨初丹将他抱住,在他耳边轻声说:“明明就是在生气,抱歉,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了,你不是看到过我身上有不少难以消除的伤痕么。”
若是平时被这样逗弄,兰封脸颊肯定会红,但是现在的他觉得自己胸口有一股难以呼吸的郁气。
兰封推开她,异常认真地说:“那些伤痕,我看着很心疼,但是没办法,那是你在战场上努力生存的痕迹,这个伤口,我不希望它留下任何痕迹。”
“不会留下疤痕的,二嫂给我准备的祛疤药效果特别好……”杨初丹的话还没有说完,兰封扑过来搂住她的脖子,他的唇摩挲着她的耳朵,“初丹,你明白我现在的感受吗?”
“我明白。”杨初丹充满歉意地回答。
“我想你是不明白的,我连抱着你都不敢用力,害怕会让你觉得不舒服,每次咬上你的皮肤,也怕力气控制不好会咬疼你。”
他就是如此的珍惜她,就算她是一位久经沙场,武艺无双,甚至比一般男人都有力气的大将军,但这是他最爱的人,对他来说,这世界没有比她更珍贵的存在。
他慎重无比,小心翼翼对待的心爱之人,那位九五之尊如此简单的就给她留下了伤口。
“你一定觉得我是在吃醋或者愤怒,但我并非这种感受。”他轻吻了一下她的侧脸,她转过头,双眸温柔而包容,仿佛可以抚平他心中不断翻涌的晦暗情绪。
兰封刚刚想转头避开她的视线 ,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并没有用力,他可以轻易挣脱,但是他没有。
“抱歉,兰封,我错误的理解了你的感受。”她细碎的吻落在他的眼角,他的眼泪湿润了她的双唇,温暖浓密的吻传递着她的歉意与爱意。
“初丹,我觉得很害怕……”兰封近乎低喃的声音让杨初丹停下了即将落下的吻,她将他抱在怀里,柔和而安抚地说:“今天你独自一人在宫里一定受到惊吓了吧。”
“皇上他很有手段,他没有特意去说难以入耳的话,但是他的话更加能够扎入人心,而且他今天故意用了气味独特的香,哪怕对气味不敏感的人都能够轻易闻出来,我对气味格外的敏感,”兰封在她的怀抱里轻轻嗅了嗅,抿唇说:“你们晚上有拥抱过。”
不是疑问,他很确定,他们有近距离,而且时间不短的接触过。
杨初丹连忙放开兰封,想跟他扯开距离,但是兰封固执地抱住她,她只能闻了闻自己的袖子,确实有广藿香掺杂着雪松的味道,透着一种令人难以忽略的苦味。
怪不得无论她怎么推开商献,商献都紧紧地贴过来,商献知道她什么都不会做,他只是想要在兰封心中留下怀疑和猜测而已,就算她解释了,也足够让兰封心里难受了。
“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他的行为有些难以预测,之后我一定会注意的,好吗?”
杨初丹非常认真地做出保证。
兰封轻轻摇头,杨初丹以为他不相信,难得露出一丝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示好,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我写一份保证书?”
记得从前父亲惹了母亲生气,父亲就会用写保证书的方法去哄母亲开心。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无论你什么态度,皇上都不会轻易的放弃,”兰封靠在她的肩膀,低叹说,“我说的害怕,不是指皇上会对我做什么,而是对你。”
杨初丹微微挑眉,她并不觉得商献能将她怎么样。
“你还没有来的时候,皇上告诉我,大将军被赐婚戏子的事情已经在传开了,皇上明明知道这件事,却任由这种流言扩散……也许就是皇上他派人做的,因为皇上还提点了我一句,也许雪阳院的老板会帮我解释——我不是戏子而是一位琴师,但是我猜雪阳楼的老板一定不会解释,或许已经收了……”
“那位老板已经死了。”杨初丹开口说,原本靠在她肩膀的兰封,猛然起身,惊讶地看向她:“死了?”
“嗯,刚刚我去见了二哥二嫂,根据他们查到的消息,是被卷入客人争端被误杀了。”
将兰封与二哥二嫂告诉她的消息结合起来,杨初丹可以确定这事和商献脱不了关系。
雪阳楼的老板死了,里面的人都销声匿迹了,在皇上来看兰封是孤儿,没有了雪阳楼的证言,无论怎么编排兰封都可以,人言可畏,兰封可以轻易地被践踏到尘埃里,而且还会连累她的名声,商献并不在意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不如说她受到的影响越大,她的身边越是容不下兰封。
“皇上就是这一点让我很不安,甚至有点害怕,你明明对他很重要,也许就像现在的我一样,他也是如此执着于你,对于皇上来说,你也是他的光,可是他却可以毫无顾虑地伤害你,无论你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他都不在意,他只想达成自己的目的。”
兰封想起皇上看着杨初丹疯狂的眼神,他感受到一种让人心底发凉的冷意,就像无数根银针扎入心底,让他异常难耐。
看着兰封不安而惶恐的模样,杨初丹心中涌起一股怜爱,他独自被商献带去了宫中,商献一定说了很多折辱他的话,也使用一些她意想不到的手段来刺激他,但兰封考虑的只有她。
独自与商献对峙的兰封没有惶恐与畏惧,冷静地记住商献所说的话中有用的信息,能够通过观察商献眼神中流露的偏执与疯狂,从而猜测出商献的想法。
兰封捧起杨初丹受伤的手臂,温柔的放在掌心,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轻,用祈求目光看着她说:“我不希望它留下疤痕。”
杨初丹笑着吻了吻兰封白皙的耳垂说:“好,由你来治疗,一直到它彻底的消失不见。”
她的呼吸扑在他的耳朵上,灼热而微痒的感觉立刻遍布全身,兰封连忙起身,恢复了平时害羞的模样,他小声说:“我回厨房继续做糕点。”
“嗯,我就不去陪你了,我洗个澡,洗掉夫君不喜欢的气味,晚上才能睡个好觉。”她偷揶得笑着,然后开门通知让守夜的婢女去准备水后,发现兰封正低着头看着她的裙角,裙角明显有狠狠被人攥紧过的痕迹。
“这件衣服在洗干净前,先不要穿了。”兰封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房间,但是他的手刚刚推开门,一双手从他身后探出来,又把门给关上了,杨初丹从后面抱住他问:“洗干净就可以穿了吗?”
兰封垂下头没说话,杨初丹拽了拽他的袖子,笑眯眯地说:“转过来看着我。”
他慢吞吞地转过身,与她四目相对,她用双手搂住他的腰,凑近他说:“我想听真心话。”
他躲着她的视线,不想将心中难消的苦闷感说给她听,她是大将军,于公于私以后都会与皇上接触,他总不能每次都耍脾气让她困扰。
门口传来仆人的敲门声,感觉到杨初丹放开了他,兰封松了一口气,看着仆人开始为她准备洗澡水,兰封准备离开房间去厨房,早些为她把糕点做好。
“先别走。”杨初丹拦住兰封,兰封不解地看向她,她轻轻一笑:“这身衣服,我不要了,你拿去丢了吧。”
啊,就算他不说,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吗,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后,喜悦与难为情交织在一起,兰封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准备好洗澡水的仆人们离开了,杨初丹脱下外衫和长裙,将它们放入一言不发的兰封手中说:“随你处置。”
她会包容他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不能接受的负面又阴暗的情绪,他一手紧握着被她丢弃的衣物,向前一步,另一只手从后面抱住她,吻了一下她的发丝,希望能够传递出自己无言的爱意。
她没有回头,而是用自己的双手轻轻覆盖住他的手,声音温柔而郑重地对他承诺:“兰封,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一丝伤害。”说完这句话,她转身轻轻抱了一下他,然后进入了浴室。
兰封拿着她丢弃的衣服来到厨房,他点燃炉灶,将衣服丢了进去,火焰无情地吞噬了那件衣服,发出布料燃烧的声音,皇上刻意在她身上留下的味道被火焰吞噬,承载那味道的衣服燃烧着,最终消失不见。
火焰疯狂跳跃的模样像极了皇上挣扎而疯狂的眼眸,兰封轻轻地笑了,他雪白的肌肤,以及淡红的唇,细致而温柔的眉眼被火焰的光所笼罩,犹如盛开在黄泉之中,美得惊人的彼岸花。
既然她是如此重要的存在,为什么就那么随意指给了他,为什么不牢牢地抓紧,人不是都喜欢把真正的宝物收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了。
但是皇上却让他发现了他的宝物,皇上如此厌恶他,言语与行为都想将他践踏在脚下,因为皇上一定察觉到了——
无论是发狂,死缠烂打,用尽手段,都没有办法得到完整的她。
兰封又丢了两根木材之后,卷起袖子开始为杨初丹做糕点,对了,她刚刚没有说自己吃没吃过晚饭,不过皇上都激动地咬伤了她,她肯定没有办法坐下与皇上心平气和的吃晚饭。
糕点蒸上之后,他先给她送晚饭吧,在糕点好之前,他还能陪着她吃个饭。
为了喜欢的人什么都可以做,也愿意为她去做。
他把她当成全部,从而他要变成她人生的一部分。
第37章 难测 —
最近朝堂之上局势微妙, 原本力排众议,支持大将军出征的皇上突然改变了想法,让大将军留在都城待命。
外面流言四起, 百姓们都知道大将军凯旋而归之后,在皇家宴会上被赐婚给了一位演出的戏子,杨家并没有要办喜事的消息,百姓们都很好奇, 尤其是那位戏子出身的雪阳院已经关门了。
各种传言在坊间流传,说书先生们现在在茶馆也都拿这件事当话题来吸引顾客。
有的说皇上此举就是针对大将军, 大将军如今重权在身, 皇上用婚事在警示大将军。
也有说大将军与这位戏子早就定情, 通过皇宴名正言顺结成了婚事,女将军和男戏子……这样两个身份放在一起,就让人浮想翩翩, 各种风花雪月的故事在茶馆流传。
当然其中不乏质疑此事真假的百姓,毕竟杨府没办婚礼,也没人见过这位跟大将军成婚的公子。
百姓们当然知道杨初丹这位大将军在战场上立下无数战功,但是实际上对于这位将军所有事情都是道听途说。
在各种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与皇上与大将军的权谋暗战的故事之下,有一种说法也在慢慢流传。
那位戏子根本不是雪阳院里出来的,是大将军从外面带回来的, 毕竟这次大将军凯旋,并没有声张,没有带兵进城,带回来的兵直接就驻扎在了城外,她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独自回了杨府。
据说,她会这样做就是因为带回来了一个男人,雪阳院出身什么的都是假的, 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让人心生猜测,雪阳院会遭遇倒闭,可能是那个男人怕身份暴露亲手所为,也许大将军还帮助了他。
这个猜测让有些百姓觉得撇开大将军的身份,杨初丹毕竟是一位女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很可能为了取悦自己的君郎而做出残害百姓的事情。
民间的流言,皇上的态度,都让杨初丹的立场微妙起来,尤其是反对杨初丹继续把控兵权的官员,都很想看借此机会能不能将杨初丹扳倒。
只是参加皇宴的官员们都知道外面流言大部分是胡编乱造,他们在意的是皇上要不要收权的态度,毕竟自从杨初丹恢复上朝之后,退朝之后,皇上身边那位刘公公必然会去邀请杨初丹去天禄阁见皇上。
没人知道在天禄阁里皇上和大将军究竟在说什么,因为皇上每次都会禀退侍卫,所以大部分官员在猜测皇上对大将军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是拉拢还是打压,在皇上态度不明确的时候,没人敢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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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初丹去天禄阁见商献,有了上次的教训之后,杨初丹不会离他太近,又怕商献搞出奇奇怪怪的手段故意刺激兰封,只要商献想靠近她,她就立刻会扯开距离。
杨初丹每次去了天禄阁,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就离开了,商献也不介意,他就在书房的书案上默默地为她画像。
这次在杨初丹准备离开前,商献突然开口说:“已经画好了。”
杨初丹本来不想理他,但是她没有打开门,门从外面锁住了。
初丹转身看到了商献手中的画,是她的脸没错,但画中女子身穿着凤袍,戴着凤冠,雍容华贵,桃花眼中带笑,分外的迷人,看起来与她完全不同。
“你做这种事有什么意思?”杨初丹不耐烦地走过去,她最近心情真的非常不好。
商献不允许她出征,那么她的计划全部都作废了,最近下朝之后,她都会去士兵的驻扎营地,跟殷沐讨论下一步计划,而这种讨论陷入了僵局,因为在不能出征的情况下,一切都是空谈,随着时间流逝,一旦让察尔科逃了,就错过了最佳截|杀他的机会。
跟殷沐数次商讨未果后,杨初丹决定把拿下察客族,改成|击|杀察尔科,与察尔科数年的交锋,让杨初丹意识到此人绝对不能留。
她早出晚归,陪伴兰封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好在兰封也在忙礼佛日的事情,所以也没有什么闲暇的时间,因为兰封总要出门去净居寺确认礼佛日的事情,于是杨初丹把季常调到了兰封身边。
各种事情的不顺心,杨初丹此刻面对商献也是真的不耐烦极了。
商献知道杨初丹不会主动靠近自己,如今她走过来肯定是想要做什么。
在杨初丹伸手夺过画之前,商献将画收了起来,并且挡在了画前,杨初丹面无表情地捏住了他的脸,冷漠地说:“皇上今天又想出了什么手段,莫非身上又熏了香?”
察觉到她的气息逼近,商献喉结微微滚动,脸颊被捏住的疼痛和她传来的温度让他背脊有些发麻。
“别搞这些下作的小手段,你以为自己是争宠的小妾吗?”杨初丹出言讽刺。
他动了动唇角,双眸勾起一丝媚态,声音不连贯说:“是…不受宠的……小妾吧。”
商献毫不在意她的讽刺,反而还要借机勾引一下她,她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微笑说:“一国之君不想当,想给我当妾吗?”
她脸上流露出的并不是从前温柔而包容的笑容,是冰冷而尖锐,甚至有着难掩的厌烦。
就算这样,商献觉得自己由心底蔓延出了饱含期待的热度,是对她无可抑制的渴望,在她略带鄙夷的视线中,他还是忍不住点了一下头。
她将他一下子摁在了书案上,他的发冠撞在桌子上发出闷响,疼痛让他仰起头,她揪住他的头发,低声问:“皇上如此想做妾,可知当妾要做什么?”
“你想对自己的妾做什么都可以啊,大将军。”他伸手想要去搂她的脖子,但是杨初丹将他的手压向他的胸膛,眉眼冷淡地说:“那就解开吧。”
商献的手在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上,他神色带着不可置信与一丝迷茫,慢慢地解开龙袍,然后是里衣。
他注视着她,眼眶微微红了,妖冶之中却透着一丝无辜而惹人怜惜的美丽。
她拿起他刚刚用来为她画像的毛笔,笔尖还残留着朱砂墨。
笔尖划过他胸口的肌肤,柔软的毛笔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凉意与痒意交缠在一起,商献的喉咙里溢出一丝低吟,他动情地看着她,朱砂墨在他白皙的胸口留下的痕迹,看起来像一道深深的伤痕,让他的肌肤透着艳丽的色彩。
“初丹……”他叫着她的名字,她握着笔面无表情地蘸上朱砂,抬笔准备画下第二道时……门口传来响声,杨初丹丢下笔,看到门被推开,珍妃李慕冰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啊!大将军这是在袭|击皇上吗!!” 珍妃尖叫,连仪态都不顾地提着裙子跑到商献身边,为他紧紧合上敞开的衣服。
“出去。”商献冷眼挥开珍妃的手,目光带着冰冷怒意看向门口低头跪在地上的侍卫,“朕不是说不让任何人靠近吗?”
“皇上,是臣妾拿令牌让他们开门的。”珍妃毫不在意商献对自己冷漠的态度,反而抱住他,目光愤恨地看着杨初丹说:“臣妾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珍妃的视线仿佛她是拿强权逼迫皇帝的恶臣,杨初丹暗暗缓了一口气,最近积压的烦躁情绪太多了,她如此对待商献也改变不了什么。
“让娘娘误解了,臣只是想告诉皇上,”她上前一步,傲然而冷漠的凝视着紧紧被珍妃护住的商献,“臣的家里容不下妾。”
商献怔怔地看着她,甚至都忘记再一次推开珍妃,刚刚羞怯的眸子如今失神而空洞,他当然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跟他调|情,都是为了嘲弄他,就算这样他依然心动又迷恋着她给予的一切。
“臣告退。”杨初丹说完转身就走。
今天在天禄阁逗留的时间太长了,平时下朝之后,殷沐就在皇宫门口等她一起去驻军营地,这会怕是要等得不耐烦了。
“大将军冒犯了皇帝就想走!”珍妃激动地扑向杨初丹,杨初丹侧身,她扑了一个空,杨初丹伸手一下子擒住了她,珍妃挣扎着大喊,“疼死我了,杨初丹你这是袭击妃嫔,你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娘娘太过于失仪了,”杨初丹微微靠近她,冷漠地说,“我与皇上谈的是朝政之事,后妃不得干政,娘娘切勿逾越自己的身份。”
杨初丹松开了她,珍妃一个趔趄,步摇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仿佛在嘲笑她的狼狈。
她看着杨初丹平静而从容的离开,最终盛开着金牡丹的官服的衣角消失在门口。
“皇上,她每次来天禄阁都这样折辱你吗?”珍妃走到商献的身边,看着他长发凌乱的模样,心疼地说:“为什么要执着于不珍惜你的人呢?”
商献将衣服整理好,面无表情地说:“令牌交出来,珍妃。”
珍妃咬牙,将令牌拿了出来,递给商献说:“皇上,您是九五之尊,臣妾只是不希望她如此对待你。”
商献手指把玩着珍妃递过来的通行令,漠然地说:“珍妃,认清自己的位置,朕会让你们得到一样的恩宠,而她不一样。”
“对,怎么可能一样,她是您的大将军。”珍妃扶正自己的步摇钗,红着眼眶转身就走,犹如闯进来时一样,离开的时候也是气势汹汹。
凝视着珍妃的背影,商献唇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容,开口用低哑的声音说:“珍妃,朕自己能受住,下次你不要来了。”
珍妃猛然停住步伐,她回头的一瞬间,商献唇边的笑容已经消失,只剩下惹人怜爱的易碎感,珍妃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珍妃觉得无比心痛,她知道皇上曾经与大将军有一段过往,但是如今身在高位的两个人,是彼此制衡的存在。
大将军一定不止一次这样的对待皇帝,而他身为皇上,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妃子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珍妃很想继续安慰皇上,但是她怕自己这么做,会让皇上更加难受,她没有走过去,而是用手帕抹着眼泪说:“臣妾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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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茗得到消息赶来天禄阁的时候,杨初丹已经离开了,她遇见了走出来的珍妃,看着珍妃哭着脸,她轻轻叹气说:“珍妃妹妹,可是被皇上训斥了?”
珍妃擦着眼泪,委屈地说:“嗯,把臣妾的通行令收回去了。”
“下次别再做这种事了,”殷茗出声安慰说,“大将军对于皇上来说不一样,我们没有必要参合他们的事,我们只要在自己位置上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不一样】……又是这个形容,珍妃紧攥着手帕,咬牙说:“啊,她是将门之后,又成了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她很特殊,但是特殊的不是只有她,若我是将门之后,我也能如此。”
“……珍妃妹妹,有些事不是你以为可以就能做到,大将军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
“贵妃姐姐,我也与你们不同。”珍妃不想听殷茗的话,她神色异常认真地说,“我是因为深爱着皇上才会在这里的。”
殷茗微怔,看着珍妃行礼离开了,她轻轻叹气,听到身后的宫女问:“娘娘要去见皇上吗?”
殷茗轻轻摇头说:“先回宫,你让人最近盯着点珍妃,她看起来有点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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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殷茗觉得失控的珍妃,反而觉得自己非常的冷静,殷茗虽然是贵妃,品级比她高,是皇后最有力的人选,但是皇后一定会是她的。
她是后宫之中最深爱皇上的人,她也是不一样的存在,她从小就在家人的宠爱中长大,在贵女中也是佼佼者,无论想要什么都能够顺心如意。
她当初不顾家人反对入了宫,因为皇上就是她理想中的夫君,他如此勾魂夺魄的容颜,她完全没有办法抵抗他的一切。
静妃和贵妃娘娘入宫多少都有家族的原因,只有她是因为对皇上纯粹的爱才会入宫,她对皇上一心一意,所有的心思都在他的身上。
脑海中闪过刚刚皇上被杨初丹压制的模样,她恨极的咬牙,皇上是她的夫君,她不允许杨初丹这样轻贱的对待他。
——珍妃,朕自己能受住,下次你不要来了。
她怎么可能让他自己承受呢,她会帮他的,她要让皇上知道,就算她没有千军万马,却依然会为了他非常的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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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先别去驻军营了。”听到殷沐这样说,原本有些走神的杨初丹微微转头,殷沐继续说,“现在就是僵局,而打破的时机未到。”
“哪有什么时机啊。”杨初丹仰头长叹。
“后天就是杨府的礼佛日,今天兰公子会进行最后确认,你去陪陪他吧。”殷沐说,“今天军中的杂事,我帮你处理。”
杨初丹怀疑地看向殷沐,这家伙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似乎察觉到杨初丹的想法,殷沐挑眉说:“机会只有一次。”
“感谢军师大人,那么我今天陪兰封,让季常陪你去军营吧,这几天他都没有机会练武,那个武痴最近都没有什么精神。”
殷沐觉得季常没有精神大约不是因为练武,而是因为他们这几天都没有碰面。
杨初丹和兰封虽然白天各忙各的,但是晚上总归要碰面,相伴入眠。
但她和杨初丹回府之后,通常就直接回房间休息了,所以没什么和季常相处的机会。
“是啊,就让他恢复一下精神吧。”殷沐微笑着回答。
第38章 心事 —
二嫂跟他提过的祝词纸卷, 净居寺礼佛的最后一项,在这个纸卷上写下自己的祷词,而这一步由礼佛日的持办人来写。
祝词纸卷并不大, 镶嵌在浅灰的卷轴上,兰封的手轻轻抚着空无一字的纸面,想起了昨天他去见了二嫂,为了让二嫂过目他已经安排好的礼佛日的事项, 也包括此次需要的支出预算。
若是有不足或需要改进的地方,兰封等着二嫂指出来再进行改进, 但是二嫂听了他的汇报之后, 捏着手腕的白玉佛珠问他:“妹夫, 你信佛吗?”
兰封有一丝迟疑,但还是诚实地回答:“我只陪着父亲拜过财神。”
这个回答让二嫂谢萱怔了一下,随即她轻轻一笑:“做生意的哪有不拜财神爷的, 其实我嫁入杨府之前,我也不信这些,做生意讲究的太多了,靠运气也靠自己,总之不能靠神佛。”
兰封点了点头,谢萱转着佛珠, 望向窗外微微眯起眸子说:“净居寺礼佛的最后一项,持办人在住持准备的卷轴上写下祷词,和尚们称它为祝词纸卷,会为它念经祈福,让佛祖回应纸卷所写之言。”
“是的,皆空主持有跟我说过,祝词纸卷会在之后提前交给我。”兰封回答。
“你会写什么?” 谢萱微笑问。
“这……”兰封一瞬间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他自己对佛祖没有什么祈愿,但是关于杨初丹,他却有很多想写的,多到思绪都乱了起来。
“我每次都会写关于礼逸的事。”
听到谢萱这样说,兰封轻轻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想写初丹的事。”
“妹夫可知为何我会唯独跟你提起填写纸卷之事?”谢萱问。
“这是礼佛最后一项,应该是最重要的。”兰封回答。
“我刚刚说过,嫁入杨府之前我并不信佛,那时候的礼佛日还是由母亲持办,后来由我和大嫂轮流持办,礼佛对于那时候我来说,感觉就是给寺院交了高香的钱,雇用他们对着你写下的祷词念经。”
看到兰封哑然,谢萱忍不住笑着说:“这种说法是不是惊到你了?”
“二嫂家中从商,以商人来说,如此说法也并无不妥。”
因为持办了这次礼佛日,所以兰封知道杨府上高香的钱,支撑净居寺一年的开销都没有问题,也正是这样,每次他去确认礼佛日的日子,净居寺当日就不会接待别的香客。
“那时候边关动乱,父亲与大哥还有礼逸都去了战场,所以到我主持的礼佛日,都会写下关于礼逸的事,很任性又稚气的写下了一些话,”谢萱眼中出现了难掩的懊悔,“愿所爱之人归于我身边,亦无法奔向远方。”
这话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妥,不过是一个女子祈愿夫君回到她的身边,不希望夫君再回到远方的战场,但是结合如今杨礼逸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佛祖听到了我的愿望。”谢萱这样说着,静静地看着他,“你想写下什么样的愿望?”
******
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兰封的思绪,兰封收起纸卷放入盒中,听到季常的声音:“兰公子?”
兰封拿着盒子走过去打开门,看到季常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季常说:“你在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有点担心。”
“在想些事情。”兰封微笑说,“今天礼佛的事项都确认好就没有什么事情了,只等到后天正式的进行,季大人可以回去了。”
“回去?”季常有些不解地歪头。
“回到殷大人的身边。”
听到兰封这样说,季常瞪大眼睛,毫无心理准备地被人戳中心思让他的脸颊瞬间烫了起来,季常连忙地摆手说:“我能在军师大人身边,是因为大将军的命令。”
“但是你喜欢殷大人吧,这几天你看到她的身影,目光会一直追随着她,眼神中满是思念与爱慕……”
“快别说了,兰公子!”季常万分害羞地打断兰封的话,“我我我就是很敬佩军师大人,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你千万别告诉军师大人啊。”
兰封心想,他觉得殷大人是知道的,因为季大人的表现太单纯又明了。
但是看到季常害羞地都要冒烟了,他点头说:“抱歉,季大人,我没有准备告诉任何人,只是觉得不用在关照我这边,能够回到喜欢的人身边,你会觉得很高兴。”
“高兴是高兴的,但是也很难受。”季常小声的嘀咕,然后看向兰封说:“我很怕军师大人会发现我的心思。”
一定是已经知道的,兰封暗暗叹气,只是不知道殷大人是如何看待季大人的。
“说出来比较好吧。”
听到兰封这个提议,季常使劲摇头说:“肯定不行啊,我们那么不般配……”
“不般配吗?”兰封惊讶地打断季常的话,季常愣住了,反问:“我哪里能配得上她吗?”
“那你觉得我和大将军般配吗?”兰封非问非所答的说。
回想起来杨初丹与兰封在一起的画面,季常点头说:“般配啊,大将军对待兰公子的态度,真的是好到难以置信,而且兰公子对大将军也是,满心满眼都是大将军一个人。”
“季大人难道不是满心满眼都是殷大人吗?”兰封问。
“当然是啊,”季常毫不犹豫地回答之后,声音瞬间没有了底气,“但是有什么用呢,云朵与泥巴的区别,说得就是我和军师大人。”
“云泥之别。”兰封轻轻叹气,“如此的话,我想我多少是明白季大人的感受。”
季常眨了眨眼睛,兰公子明白他的感受吗?
“刚刚到大将军身边的时候,我也很害怕,就是不真实地感觉,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切都是我的妄想,因为大将军不是很了不起的人么,而且就算她没有大将军这个身份,名门贵女也不是我可以高攀的。”
“兰公子还有过这样的想法吗?”季常诧异地抿起唇角,然后落寞地笑着说:“那我想兰公子确实能明白我的感受,我也是这么想的,她不是我可以高攀的。”
“季大人,就算是这样,我们的感情有什么错呢?”
兰封的话让季常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动了动嘴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无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有喜欢的人,就算是不般配的,但是我们付出的感情,是真挚的,干净的,全心全意的,”兰封柔和而温润的声音仿佛极其优美却动人心弦的旋律,“祖母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一颗心都快挖给他了,所以我也想要他那颗心’,但是我们都没有想过换那颗心,只是把心挖给她,有什么不可以吗?”
季常红了眼眶,他连忙转过身,揉了揉眼睛,他作为一个男人而且现在还是兰公子的护卫,在兰公子面前哭出来也太丢人了吧。
“兰公子……真的谢谢你。”
季常真的对兰封很感激,他这份感情要藏着掖着,若是开口说出来,只怕会惹人耻笑,所以他不敢让他人知道,更别提会有人理解他的感受了。
“两位施主。”
一个小和尚跑了过来,到了兰封与季常的面前,小和尚说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鞠躬说:“寺里来了两位女施主,师兄说可能是来接两位回去的。”
兰封和季常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欣喜,随即相视一笑。
“两位施主,跟我来。”小和尚礼貌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在前面带路。
两个人随小和尚来到寺院大殿,季常远远就看到站在殿外的殷沐,他连忙擦了擦眼睛,小声问兰封:“兰公子,我看起来正常吗?”
兰封点了点头,其实他觉得殷大人应该还是能察觉出异常,这点他就不告诉季大人了,也许季大人会得到一些小惊喜。
殷沐依然冷漠而平静的开口说:“季常,你跟我去驻军营地。”
季常轻轻抿唇,几乎要跑起来的到了殷沐身边,殷沐的视线扫过季常的脸,漠然的视线明显停顿了一下,但是神色未动,对兰封点头问候之后说:“杨初丹去见住持了,这位小和尚会带你过去,季常我就带走了。”
“好。”兰封轻轻点头,转身跟着小和尚走入殿内。
******
皆空住持抚着白胡须问杨初丹:“老衲之前所说之话,如今可能入了大将军的耳朵。”
杨初丹微微一笑,她和母亲在出发去边疆前,母亲特意来见了皆空住持,那时候皆空住持确实与她聊了不少。
“住持所赠之言,”杨初丹看着禅坐在蒲垫上的皆空住持,“小女一字未忘。”
“那大将军觉得老衲所言如何?” 皆空住持转着自己手中的佛珠,慈祥的眼眸间透着一丝怜悯。
“住持说的是哪件事呢,若是我找住持求佛珠的事,”杨初丹苦笑,“正如住持所言,是我强求了,但是如今我已经放下了。”
那时候她拿不到祖母手中的那串佛珠,所以找皆空住持求了一串送给商献。
皆空住持最开始并没有给她,还告诉她,她与商献有缘无分,切不可强求。
若是她拿了佛珠便会结下错缘,此缘若想断,方要放下一切。
“老衲所言的放下,不是指你一人,而是双方。”
听到皆空住持的话,杨初丹沉默了一下,想起来商献的态度,她微微皱眉,低叹说:“皆是我强求导致的。”
“老衲说过,杨府三小姐是天选之女,天道会偏爱你,厚爱你,那位帝王是你命运的一部分,” 皆空住持注视着杨初丹,闭目转着佛珠说,“可惜,三小姐不是信命之人。”
杨初丹微笑说:“住持,在战场上拼杀之人可不能把一切都交给命运。”
门口传来敲门声,是小和尚领着兰封到了,小和尚为兰封打开门,兰封走了进来,看到杨初丹的瞬间,他微微弯了一下眸子。
刚刚看到殷沐穿着官服,兰封就想到了,她们可能是下朝之后就立刻过来了。
如今看到杨初丹也穿着官服,他欣喜更盛,她果然是第一时间就来接他了。
“兰施主已经拿到祝词纸卷。” 皆空住持抚着白须问兰封,“兰施主可信写在这上的祷词可以实现?”
兰封愣了一下,莫名又想起二嫂谢萱的话,一时间竟然回答不上来。
“哈哈,看来兰施主是愿意相信的。” 皆空住持大笑,然后看向杨初丹目光慈和地说:“三小姐,命运已改,望珍重。”
杨初丹还没有说话,兰封紧张地抓紧怀里的盒子,眼中有难掩地慌张:“皆空住持所言何意?”
“兰封……”杨初丹刚刚开口,皆空住持平静地打断她说:“大将军不信命,却不愿意让我将这些话告知你的夫君。”
“这些话伤害的都是信者。”杨初丹轻轻牵起兰封的手,对皆空住持说:“感谢住持对兰封的关照,后天的礼佛日就麻烦住持了。”
“可是我想知道……初丹……我想知道。”兰封在原地没有动,在有的事情上,他有自己的坚持与执着,“改变的是什么,为什么会改变,不让我知道,是因为与我有关吗?”
“与兰施主无关,是老衲曾经对杨夫人说过的话,” 皆空住持看向杨初丹,杨初丹无奈地点了点头,皆空住持这才继续说:“杨夫人去边关之前,老衲曾经告诉她,这次的战争对于杨府来说是灭顶之灾,但是杨家会有人支撑住,杨府三小姐一个人不止能支撑自己的家族,国家也将由她支撑,她是天选之女,将位极人臣。”
“那命运已改是何意,住持所言明明一字未错。”兰封努力地按捺住内心的恐慌,杨初丹握住他的手紧了紧,感觉他掌心一片冰冷。
“兰封,别为难住持了,再说下去就要泄露天机了。”杨初丹声音轻快,她想要缓解兰封的紧张。
兰封轻轻抿唇,恐惧仿佛是一种难以逃脱的寒意,让他的背脊发寒,咬唇说:“命运哪里改变了,真的不是因为我么,现在外面都在议论这事,大将军与戏子,比起你的功绩,他们最先想到是你嫁给了一位戏子,满是对你肆意的胡编乱造。”
杨初丹愣住了,最近她太忙了,满脑子都是无法出征的事,一心想着如何改变自己的计划,早把这些事情抛到了脑外,却没有想到这事在兰封心中造成了如此伤害。
杨初丹很想抱住兰封安慰他,但是皆空住持还在,而且还是在寺庙,她只能温柔对他说:“不是因为你,刚刚住持不是说了,杨家会由我一个人支撑,但是现在不是还有二哥二嫂。”
杨初丹的话让兰封想起她曾经跟他说过,她要去救二哥的时候,杨母极力的阻止,一直说她是自己唯一活着的孩子,但是杨初丹还是去了并且成功救下了二哥。
“改命是指你救下了二哥么,那么……会怎么样呢?” 兰封愣愣地问,恐惧无限放大,开始蔓延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没人知道命运会何如,兰封。”杨初丹说完,对皆空住持微微点头作为感谢之后,带着兰封离开了皆空住持的禅房。
兰封转身,他在逐渐关闭的门缝中看到皆空住持的眼神,悲悯而无力,兰封微微睁大眼睛,还想要说什么,杨初丹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她平静地看着他说:“兰封,别问了。”
兰封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将她的手从自己嘴巴上拽下来,将自己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不动声色地掩藏在微笑后面:“嗯,我明白了。”
杨初丹舒了一口气,牵着他的手两个人并肩往外走,她说:“住持的话无需在意,事在人为。”
“好。”兰封露出微笑,抱着盒子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仿佛抓住的是一根救命稻草。
第39章 说者 —
殷沐先回杨府换下了官服, 然后带着季常去了军营,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殷沐闭目养神, 季常也找不到说话的时机,又怕开口打扰了她或说错话。
到了驻军营地,殷沐吩咐他自由行动之后,就进了帐篷, 有士兵来找季常对练,若是平时季常肯定会答应, 但是今天他拒绝了, 他准备去烧点水给殷沐泡茶。
季常把水烧好, 端着泡好的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鼓起勇气拍了拍帐篷的帘子说:“军师大人, 我泡了茶。”
“进来吧。”听到殷沐这样说,季常进了帐篷,发现殷沐在看书并没有处理公务。
季常为殷沐倒了一杯茶说:“我以为军师大人在处理公务。”
殷沐翻着书页说:“昨天杨初丹都处理完了,只是她不知道。”
大将军要是知道自己被耍弄了,肯定会生气,季常忍不住这样想, 然后视线落在殷沐手中的书上……刚刚进屋的时候他没注意,以为她看得是兵书,仔细看才发现是一个讲情|爱的话本子。
“军师大人……你看得这个是话本子?”
大概是季常的声音听起来太惊讶,殷沐抬眸懒懒地看了他一眼说:“对,杨初丹带回来给我的,你也想看吗?”
“我只是没有想到军师大人也会对这种话本子感兴趣。”季常呐呐地说。
“算不上感兴趣,杨初丹既然买回来, 我就看一看。”殷沐说完伸手去拿杯子,若是平时在杨府,婢女们泡茶一定会注意温度,但是季常没有考虑这些,茶杯的高温烫得她缩了一下手,茶杯被摔落在地。
“军师大人,是不是水太烫了,我忘了说,是刚刚烧开的水。”季常急忙走过去收拾了茶杯的碎片,然后抓住殷沐的手,她白皙的手指微微泛红,看起来是真的被烫到了。
季常满脸都是自责,他本来也不懂泡茶的水温,只是想借着送茶的机会来看看她,结果进来就被她手中的书吸引了注意力,竟然忘记告诉她茶水很烫的事情。
呼呼——
季常忍不住吹了吹她被烫红地手指,一脸心疼地问:“军师大人,疼不疼?”
没有得到回答,季常抬头,这才发现他们距离的很近,而且他还握着她的手。
他连忙松开她的手,一脸惊慌地说:“对不起,我是真的很笨,竟然用刚刚烧开的水……”
剩余的话季常说不出来了,因为她的手指抚上了他的眼角,她声音一如平时般冷静说:“你眼眶都要急红了,要哭吗?”
“没……没要哭,只是有点担心。”季常结结巴巴地回答之后,连呼吸都小心起来,她收回了手说:“也对,一天要是哭两次,眼睛也许会不舒服。”
哭两次?啊啊啊……军师大人察觉到刚刚他在寺庙里哭过了。
气氛瞬间凝固了下来,只有冒出热气的茶杯在提醒着这不是静止的画面。
“我刚刚也并没有哭,只是对兰公子说的话很感动,”季常开口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寂静,察觉到殷沐的视线,他心跳快了几拍,小声说,“就是男人之间的对话。”
殷沐歪头,沉默了片刻,季常在她的视线中看起来异常的不安又局促,但是依然老实地呆在那里没有逃。
“季副将,我从来没见你哭过。”殷沐说。
“男人有泪不轻弹,我宁可流血,也绝不会流下软弱的眼泪。”季常信誓旦旦地说。
“但是你刚刚在兰公子的面前不是哭了吗?”殷沐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没……我没让眼泪掉下来。”季常连忙摆手解释。
刚刚他真的没有控制住,对她的暗恋太过漫长而孤独,被兰封说了鼓励又贴心的话,他开心又难为情,鼻子一发酸,眼泪竟然就涌了出来。
“我很想看看,”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眼角,勾唇说,“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季副将,落泪成珠的样子。”
“什么……”季常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感觉自己的脸在她的触碰下发烫起来,“我一个大男人哭得很丑。”
殷沐唇角笑意加深,看着季常俊秀的容颜泛起难掩的潮红,她刚刚准备再靠近他一些,帐篷的帘子一下子被撩开了,杨初丹大笑着说:“殷沐,感谢我吧,我来帮你处理公务了。”
殷沐漫不经心地收回手,将桌上的话本子掩住,听到杨初丹问:“怎么了,季常低头干什么呢,这是犯错挨训了?”
兰封跟在杨初丹身后走了进来,看着季常泛红的耳根,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轻轻扯了一下杨初丹的衣角,对殷沐说:“殷大人,季大人,初丹她在盈谢楼定了桌,晚上请两位去盈谢楼用餐。”
“对,我们晚上出去吃,我刚刚回家换衣服的时候已经告知过张叔了。”
因为兰封的话,杨初丹被转移了注意力,“处理完公务,我们就出发。”
“都处理好了。”
听到殷沐这样说,杨初丹明显露出了怀疑的眼神,她不过是回府换了衣服,也没用多少时间,那么多公务,殷沐自己都处理完了?
“那我们赶快出发吧,我去准备马车。”季常连忙岔开话题,怕杨初丹继续追问下去。
******
盈谢楼身为都城最大的酒楼,它的生意一直都很好,有三栋楼,正对大门的是专门吃饭和看演出的酒楼,后面的两个楼是住宿的地方。
专门吃饭的酒楼是一个方形的楼,一层是散桌,还有说书人和戏子的舞台,二楼以上都是单独的房间,七层楼,越是往上的房间价格越贵,因为五楼以上的房间里面还有专属的戏台。
以前杨初丹来通常就是直接上七楼,今天她订了二楼的桌,这个时辰正是晚饭的时间,若是平时的盈谢楼可以说是一位难求,每天都能满客,但是最近连一楼的散桌都有空位。
原因就是来这里的说书人,不会讲杨初丹的事,尤其是最近都很好奇关于她与戏子成婚的事情。
原本好多客人来这里都是为了得到最新最准确的消息,毕竟谢萱是杨初丹的二嫂,若是谢家酒楼里的说书人,说不定讲的内容能准确又真实一些。
但是谢家酒楼里的说书人完全不提这事,无论客人怎么要求,老板不允许,说书人也不敢在谢家酒楼里编排杨初丹。
所以客人大多数都跑去其他酒楼听说书先生讲大将军与戏子的风花雪月,毕竟来了谢家的酒楼是听不到这些的。
“大人真的不去七楼么,想听书还是听戏,我让人上去给您演。”掌柜亲自接待了杨初丹,虽然脸上笑容从容,心里紧张得不行,尤其是杨初丹要坐在二楼看演出,若是被人认出来,恐怕要引起一阵骚乱,毕竟最近大街小巷都是关于她的事。
“这屋就挺好,有人订吗?”杨初丹指着对演出台,最容易和演出台互动的二楼房间。
“没有,大将军请进。” 掌柜微笑鞠躬为杨初丹打开门,就算有预订,他也得优先这位大将军啊。
房间不大,除了用餐的圆桌,附近装饰着一些绿萝,周围挂着优雅的水墨画,与舞台相对的方向有垂帘,若是不想看表演,可以放下垂帘隔绝外面的景象。
“就这里吧,菜的话让殷沐点吧,她比较挑剔。”杨初丹说完,掌柜转移方向对殷沐鞠躬说:“殷大人,您请吩咐。”
“对了,兰封不喜荤食,你把店里特色素菜都给他安排上。”杨初丹突然对掌柜补充说。
“好的。”掌柜偷偷瞄了一眼戴着帷帽的兰封,心想,这位莫非就是最近一直被讨论的那位戏子出身的大将军的君郎。
“季常喜欢吃荤的,就把特色的荤菜也上一些吧,不用太多,四荤四素再准备一个清淡点的汤。”殷沐漫不经心地说,看着杨初丹一直盯着舞台的方向,大约已经猜到她为什么要选择二楼而没去七楼了。
“明白了,我等下派小二送茶和糕点过来,” 掌柜微笑询问杨初丹,“对于晚上的演出,不知道大将军是否有要求?”
“如果时间还充足的话,你多请几位说书先生过来吧。”杨初丹眯起眸子。
“小的明白了。” 掌柜面上虽然冷静,但是心惊胆颤地想,大将军不会要整治这些胡编乱造的说书先生吧。
******
掌柜离开了房间之后,兰封走到了杨初丹的身边,他轻轻拽住她的长袖,小声说:“可是因为我在净居寺说的那些话?”
杨初丹弯眸一笑,轻轻拍着兰封的手背说:“交给我吧。”
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涌上兰封的心间,同时还有深深地自责,他知道她最近很忙,而且因为皇上阻碍了她原本的计划,他不止一次见到她紧锁眉头。
兰封还想要说什么,送茶水和糕点的店小二敲门声打断两个人的对话。
杨初丹看到兰封依然紧紧地抓着她的袖子,她轻轻撩开他帷帽的白纱,微笑说:“有我在,别担心,去吃糕点,殷沐已经把茶都倒好了。”
殷沐不动声色地饮着茶,杨初丹走到她的身边,杨初丹开口说:“有空找机会把我从祖父那里带回来的酒喝了,那酒真是不错。”
“既然是杨老将军珍藏的酒,非常值得期待一下。”殷沐微笑说,看到杨初丹轻轻地转了一下杯子,殷沐非常自然的为杨初丹斟茶,“后天上朝我一个人去,你陪在兰公子身边吧。”
“嗯,我也正有此意。”杨初丹点头。
“我猜你也快要不耐烦了,你要是真的打了皇上,就算皇上不追究,那些文官也要不断的弹劾你。”殷沐优雅地品着茶,然后对兰封说:“这位已经暴躁的大将军,就劳烦兰公子安抚了。”
杨初丹小声嘀咕说:“也没到那种程度,但是那些文官真的很烦。”
兰封拿下帷帽,微微一笑说:“殷大人和初丹的关系真好,很了解对方的想法,看起来也非常的默契,因为是彼此儿时青梅的关系吗?”
“当然不是。”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果然很默契,兰封忍不住笑了起来,连一旁的季常都忍不住附和说:“我也觉得大将军和军师大人默契十足。”
“小时候挺合不来的,现在大概是相处久了吧。”杨初丹笑着勾住殷沐的肩膀,殷沐嫌弃地推了她一下,低叹:“你这家伙也太容易懂了,不想了解都不行。”
“但是你很难懂啊,殷沐,有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现在有时候我还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总是冷着一个脸,”杨初丹忍不住感慨,感觉手臂被殷沐狠狠掐了一下,痛得她收回手臂,揉着手臂对兰封眨了眨眼睛,“脾气也差得很,她未来的夫君可惨了,一定会被她死死控制在手里 ,啊,不过整体来说,她是一个好人。”
听到杨初丹提起殷沐未来的夫君,季常握着茶杯的手颤了一下,垂下眸子遮住自己眼中的失落。
“谢谢,在你的身边,想当好人真的很难。”殷沐斜了杨初丹一眼,杨初丹低笑起来。
四人闲谈之间,店小二已经开始上菜,楼下也来了不少客人,说书先生已经开始为登台做准备。
掌柜在菜上齐全之后,又来了一趟说:“大将军,说书先生来了十余人,剩余的已经在其他的酒楼登台了,用不用等他们结束之后请来。”
“不用了,十余人已经足够了。”杨初丹微笑,“我很期待。”
期待?……掌柜懵了,这是期待什么,大将军这是想要听他们讲什么啊?
“大将军不知想听他们讲什么?”掌柜试探地问。
杨初丹但笑不语。
******
就算是盈谢楼这样规模的酒楼,一晚上有五个说书先生登台也差不多了,但是今天被叫来这么多说书先生,让这些说书先生们有些弄不清状况。
第一个登台的是一位老者,人称白眉老翁,熟悉的客官都叫他吴老翁,在说书先生里是有名的幽默,所有的故事都能被他讲得很风趣,大约是年纪大了,他现在偶尔说一场,基本都是在盈谢楼。
“今天就继续讲上次说骏马卓河,卓河作为战马,可以说是渡过了非常辉煌的一生。” 吴老翁声音沉着有力,一开口就吸引了客人们的注意力。
今天掌柜给了翻倍的工钱,说有贵人看演出,让吴老翁好好表现。
吴老翁其实并不在意,他当了一辈子的说书人,也见过不少贵人,所以就准备继续昨天的故事讲,并不准备为‘贵人’重新开一段故事。
吴老翁拿起醒木准备拍桌子进行开场,但是二楼方向一个东西向他丢来,他惊得退后一步,是一锭银子准确的落在了桌子上,他惊讶地看向正对舞台二楼房间的客人,吴老翁年纪大了,眼睛花,只能看清是一个女子。
“客官可是有想要听的故事。” 吴老翁客气地问。
女客人声音清扬悦耳,带着笑意说:“对啊,想听老翁讲讲大将军的婚事。”
她的话让整个酒楼瞬间都安静下来,盈谢楼是什么地方,是大将军二嫂家的产业,你在这里要听老板家里人的闲言八卦,这不是没事找事吧。
“说不来,客官还是收回这钱吧。” 吴老翁板起脸,转头看向台下的掌柜,掌柜不知道杨初丹到底要做什么,心里慌慌的,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客人们的视线都聚集到二楼,兰封连忙将帷帽戴上了,他知道自己的脸让人印象深刻,虽然生活在清梦楼的时候,他很少出面,但是万一有记住他长相的客人呢,可能会给杨初丹带来更大的麻烦。
“老翁你有钱不赚啊。”杨初丹笑眯眯地说。
也不是什么钱都能赚得,吴老翁还未开口,殷沐出现在了杨初丹的身边说:“要不,我给你写一个本吧。”
常年热闹鼎沸的盈谢楼,除了闭门歇业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的寂静过……
二楼的两位女子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位面若桃花,那双桃花眼带笑,仿佛有盈盈的光,另一位端庄优美,看起来清冷而漠然,面无表情的五官精致仿佛美丽的雪峰之花。
“挺好,殷沐文采相当不错,老翁可愿稍等片刻?”杨初丹问。
因为酒楼很安静,所以杨初丹的话很清晰传入每一个客人的耳朵里,包括楼上的客人都拉开帘子往外看。
听到‘殷沐’这个名字,很多人都面面相觑,想要开口讨论,又不敢说话。
杨初丹这位女将军很有名,而殷沐这位跟着去从军的相府千金有名的程度不比她差,至今去从军的女性也不过只有她们两位,而且殷沐作为军师也非常的有名。
原本在后台等着的说书先生们纷纷的探头,如果这位女子真的是殷沐,那么她旁边的还能是谁啊,肯定是与她形影不离的大将军——杨初丹。
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啊,正主亲自出面了?
掌柜感觉客人们还有说书先生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这位掌柜忍不住擦了擦汗,对身后的店小二厉声说:“发什么呆呢,殷大人要亲自写本子,还不送去纸笔!”
能够被称为‘殷大人’的女子,除了杨初丹的军师还有谁??!
原本寂静地观察情况的客人们忍不住发出了喧哗声,吴老翁先反应过来,连忙下跪说:“草民叩见大将军。”
哗哗啦啦的桌椅声,用餐的客人们纷纷跪地拜见,杨初丹拽过兰封,然后轻轻撩起他帷帽的一侧白纱,凑近他耳边,轻轻吻着他耳垂说:“只要有我在,无论他们在背后怎么议论你,当面都要向你跪拜,你明白吗?”
她的呼吸扑入他的耳朵,酥酥麻麻让他难以思考,无论是楼上还是楼下,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就算他不戴帷帽,也没有人敢正眼看他。
看到兰封点头,杨初丹眯起眸子,极盛的气势似乎可以支配一切,她抚着他的长发,一向温柔的声音中透着难掩的冷酷:“真的明白么,就算是商献,我也可以让他跪下给你道歉。”
兰封呼吸瞬间都顿住了,他清晰感受到他所爱的人,她拥有力量也有令人生畏的权势,那些文官如此想要卸下她的军权,正是因为畏惧。
“初丹,我明白的。”兰封轻轻握住她的手。
看着刚刚那只不安地抓着她袖子的手,主动与她相握,杨初丹露出满意笑容,她放下兰封帷帽的白纱,声音轻柔地说:“那些让你不快,心中成郁的言论,你希望它们变成什么样?”
兰封其实并不在意那些言论怎么说他,只是不希望她的名声因为他而一落千丈。
店小二送来纸笔,季常阻止想要磨墨的店小二并让他离开,为殷沐磨墨的差事,季常可不想让给别人。
“说出来,让殷沐写下来给他们去讲,”杨初丹牵着兰封坐在殷沐附近,按着他的双肩,平静地说,“你可以将那些言论变成任何你希望的样子。”
第40章 闲言 —
殷沐一边听着兰封的叙述一边写, 写写就觉得不对劲了,兰封完全是偏心于杨初丹,兰封所叙述的故事里, 用的是长公主要求的孤儿身份,然后就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孤儿被大将军所救,得到了大将军的照顾……
“这肯定是不行的。”殷沐停下笔,不让兰封继续说下去。
“哪里不行吗?”兰封紧张地问。
殷沐说:“你完全在偏向杨初丹, 稳重,温柔, 仿佛太阳一般的大将军, 没有任何不完美之处。”
兰封轻轻抿唇, 侧目看向杨初丹,她坐在二楼的看台,楼下的客人们已经起身在正常的用餐, 毕竟写好讲本也需要一些时间,所以吴老翁在讲原本要说得故事。
“她就是这样子……比我说得更好。”
听到兰封这样说,再看到他注视着杨初丹的眼眸里,爱意仿佛汪泉不断的溢出,殷沐瞬间明白了,忍不住在内心暗暗叹气。
这种情况肯定不能按照兰封所说得写, 那在百姓来看,不过是大将军出面挽回自己的形象而已,殷沐沉思了一下,开口说:“我明白了,你和季常用餐吧,我会看着写,可以吗?”
“劳烦殷大人了。”兰封点头说, “我只希望自己不要给她添麻烦就好。”
“你不必考虑杨初丹,她以前就被各种编排,尤其刚刚去从军的时候,好多茶馆子都拿她当笑话讲,”殷沐将刚刚写的纸张撕掉之后,手中的毛笔蘸了蘸墨说:“没人觉得一个及笄之年的贵女去战场真的能有什么作用,就算是将门之女也是如此,后来,她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那些说书先生讲得东西才变成了她的英雄事迹。”
兰封微微一怔,殷沐说得没错,杨初丹真的不在意这些,两个人之前在郓城的盈谢楼里说书先生讲杨初丹,基本都是胡编乱造,但是她都没有在意。
兰封心里很清楚,她是为了他才会采取这样的行动,因为他在净居寺里的那几句话,他很担心自己的存在成为她的污点。
“是我过于在意自己会给她带来不好的影响。”兰封寂寥地笑了笑。
“兰公子不必多想,杨初丹能够当上大将军靠得不是温柔和体贴,那是她对待你的方式,”殷沐斜眸看到杨初丹正兴致勃勃地听着吴老翁讲故事,还在拍手叫好,她无奈地说,“虽然她这副样子,但是你不用在意那么多,被她选中的你不会成为她的污点。”
兰封睫毛微颤,殷沐完全戳中了他的心思,他是相信她的,只是就算这样,他还是不安,哪怕是对她无关痛痒的事,他也会为了她在意的不得了。
“没错,兰公子你别担心,大将军真的很可靠,每次打仗的时候,士兵们都义无反顾的追随着她,”季常为殷沐磨着墨,露齿一笑说,“无论是什么样的战场,她都会为我们指引胜利。”
“谢谢。”兰封露出了笑容,笼罩在他眉眼间忧愁散去,仿佛掩藏住明月的乌云消失了,他白皙的脸庞到柔软优美的唇,都犹如清冷却夺目的月亮般好看。
杨初丹偷瞄着兰封的侧脸,看到他释然的笑容,她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察觉到兰封转头看向她,她连忙又看向楼下的演出台,视线扫过满脸紧张地用餐的客人们,她无奈一笑,等下殷沐写好讲本交给掌柜后,她还是尽快离开吧。
兰封注视着杨初丹,确定她的注意力都在看台,他看向认真书写的殷沐,想说的话到了嘴边,他正在犹豫要不要说,正好殷沐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兰封为了缓解尴尬,连忙开口问:“殷大人快要写好了吗?”
“马上了,毕竟要给说书先生们留一些自己想象的余地,”殷沐将手中的笔又蘸了一下墨,“想问什么吗?”
知道瞒不过殷沐的眼睛,对方是一个非常聪慧又敏锐的人,兰封也没有扭捏,但还是下意识地放低声音说:“殷大人知道皆空住持……”
兰封刚刚开口,殷沐已经猜到十之八九,她轻轻挑眉说:“哦,兰公子也成信佛之人了吗?”
兰封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他觉得自己算不上信佛之人,但是皆空住持和二嫂的话在他的脑海中深深地扎根,难以忘记。
殷沐漫不经心地轻笑说:“那个老和尚确实有点本事,但是你也不用太当真,所谓算命也是一种预测,跟在战场跟敌人交手差不多。”
“殷大人这话是何意?”兰封有些惊讶。
“比如这个茶杯,你说我会打碎它,但是我让季常送走它,我都触碰不到它,如何打碎它,被我打碎也不过是一种可能而已。”殷沐平静而冷淡地说完,放下毛笔说,“杨初丹的嫂嫂们嫁进杨府之前,包括杨母都不是信佛之人,会信佛也不过是想要为远在战场的爱人祈祷平安,从而寻求一丝慰藉,得到片刻的心安。”
殷沐抖了抖写好的纸张,然后继续对兰封说:“如果你想在她的身边,她就不会丢下你,所以这种精神慰藉,你可能不需要。”说完,殷沐拿着写好的纸张走到了杨初丹旁边。
杨初丹接过她递来的纸张,两个人并肩而坐,杨初丹看着纸张,殷沐看着下方,不需要言语,两人之间就有种无坚不摧的气势,仿佛她们在一起能够摧毁任何东西,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
兰封无奈一笑,想来也是多此一问,杨初丹不是信命之人,与她一路走来的殷沐,不仅是她的军师,也是志同道合的挚友,殷沐又怎么会是信命之人?
“你这写的也太厉害了吧,这是话本子么?!哈哈,那些说书先生一定会很喜欢,你还给他们留足了想象的部分啊。”
听到杨初丹的笑声,兰封和季常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杨初丹走过去,将殷沐写得东西递给兰封,他伸手接过来,然后和季常一同看了起来。
看了一个开头,季常就忍不住瞪大眼睛,因为除了名字,这里面写的完全都是胡编乱造——
殷沐笔下的兰封是一个书香世家的公子,家里突遭横难,这里没有写横难是什么,可以让说书先生们自己编想。
孤身一人,举目无亲的兰公子,偶然得到凯旋返回都城的大将军的帮助来到了都城,来到都城后他孤身漂泊,最终为了赚口饭钱在雪阳楼谋生,偶然的机会去了大将军的洗尘宴。
宴会上,他因为琴技出彩,被皇上赐给大将军。
只是原本应该当男侍从的他,因为杨家一夫一妻的家规,所以成为了大将军的夫君,两个人当时就领了婚书。
婚后彼此了解,情投意合,可以说是天赐良缘。
内容并不多,但是兰封看得属实敬佩,这个故事真的给足说书先生们发挥的余地,还说明了他为什么能够成为大将军的夫君,杨家一直都是一夫一妻,而且杨二嫂也是商家女,所以百姓们知道杨家一直都不在乎出身与门楣。
“可以吗?”杨初丹问兰封。
“当然可以,殷大人写得明确又清晰,真的很感谢。”兰封对殷沐投去感激的目光,他太过于在乎杨初丹,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冷静地考虑这么多。
“季常,去交给掌柜。”杨初丹将纸张递给季常,看着季常离开,对兰封说:“兰封,有时候我忙起来心思可能不够细,察觉不到你的不安,那时候,你就说给我听。”
兰封没有说话,只是与她四目相对,无需言语,他对她露出了笑容,无法压抑的因喜悦而浮现的笑容,他还记得她说过,她不需要他感谢的言语,只需要他的笑容。
注视着兰封的笑容,杨初丹眯起眸子,温柔而珍视的抚着他的脸颊,兰封温顺地将脸庞贴着她的掌心,贪求着被她珍视的感觉。
殷沐倒了一杯茶,毫不留情地说:“事情解决了,请两位回府之后在旁若无人的亲亲我我。”
听到殷沐的调侃,兰封脸颊泛起一丝淡红,杨初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季常送完纸张一回来,就看到杨初丹拍着殷沐的肩膀说:“你这写得比我送你的话本子都好,你也太有天赋了,以后可以写话本子赚钱。”
季常恍然大悟,为什么殷沐之前还要把杨初丹买得那些讲情|爱的话本子丢去烧火,后来又独自看了起来。
外面的流言蜚语,殷沐虽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特别的表现,但心里是想着要为杨初丹解决这些流言。
凝视着殷沐秀致而冷淡的容颜,季常内心却一片柔软,他知道的,很多事情上,她比起嘴上表达出来,更多是用行动去做。
“傻笑什么呢,季常。”
额头被轻轻弹了一下,季常捂着额头,呆呆地看着殷沐,他…他……他被军师大人弹额头了?!!
“杨初丹得回去写告假的奏本,所以我们该回去了。”
殷沐的话让杨初丹深深地叹气,就算是大将军,在没有被皇上禁止上朝的情况下,想要不去上朝的话,也得写个奏本告假。
自从上次杨初丹真心实意写下的奏本没有得到皇上的回复,杨初丹觉得写奏本就是浪费时间。
在都城当官规矩可真多,还不如去打仗,心里默默吐槽着,杨初丹嘴角都垮了下来。
看到季常跟在殷沐身后离开房间,也准备往屋外走的杨初丹,手突然被拉住,她下意识地回头,感觉自己的嘴角被柔软的唇触碰了一下。
杨初丹惊讶地瞪大眼睛,兰封已经戴上了帷帽,他低声说:“我会陪着你,为你磨墨。”
“可别,”杨初丹凑近兰封,将额头靠在兰封的肩膀,叹气说:“如果你在的话,我哪还有心思写奏本啊。”
“那……”兰封迟疑了一下,她仰头凑到他的耳边,隔着帷帽的白纱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声音暧|昧地说:“你在房间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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