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变天 —
兰封醒来的时候, 杨初丹已经上朝去了,昨晚她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写好了告假的奏本,态度简直可以说是敷衍至极。
最近她早出晚归, 昨天夜里难得回房的早,在她甜言蜜语攻势下,他难以反抗地被她折腾到半夜,兰封怜爱地吻了一下手臂上暗红的痕迹, 这些她留下似乎在宣告所有物的痕迹,让他格外的欢喜。
兰封洗漱之后, 张管家派人送上了早饭, 似乎是她上朝前吩咐的, 让下人别打扰他休息,并且一直给他温着青菜粥。
用过早饭之后,兰封确认了一下时辰, 似乎都要到她下朝的时间了,他决定先去跟二哥问个安。
现在杨府没有长辈,所以没有早起问安的规矩,但是兰封一般在用过早饭,出门前都会去和二哥问安,算是打个招呼。
刚刚走出房间, 兰封就看到阴沉沉地天空,旁边的婢女金子开口说:“君郎可是要去见二爷,我让银子备个伞。”
“今天有雨吗?”兰封愣愣地看着天空,金子微笑回答:“也许不会下,但要是下了就是第一场春雨,可能是个暖春呢。”
“帮我通知张管家备车,我想去一趟净居寺。”
听到兰封这样说, 金子有些迟疑地说:“君郎现在要出门吗,今天净居寺没有清场,要不要等三小姐回来一起去?”
“季大人出门了吗?”兰封问。
“应该没有出门,早上季大人晨练之后就回房间了。”
金子毕竟是一个大婢女,懂事又有眼见,看兰封这态度就知道他是坚持想要去一趟净居寺。
“我先去问问季大人能不能陪君郎一起去,若是可以,就让张管家备马车。”
“好。”兰封点了点头,看着金子离开的身影,他缓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阴天的关系,本来已经轻快的心情又沉了下来。
季常很快就出现在院子门口,一脸笑容对兰封招手说:“兰公子,刚刚金子问我愿不愿意陪你去净居寺,在净居寺还有事情没有办吗?”
兰封走过去对季常微笑说:“是我自己想要见皆空住持,劳烦季大人了。”
“诶,这么客气做什么,晨练之后我也没有事情做,等管家备好马车,我们就出发。”季常依然活力十足,看着他这副样子,兰封觉得自己都精神了起来。
张管家很快就备好了马车,并对兰封说:“君郎别担心,已经派人去净居寺打招呼了,只是今天净居寺不能闭门,但会有和尚带君郎去见住持。”
听到张管家安排的如此细致,兰封微笑道谢之后,张管家摇头说:“这些都是主母吩咐的,她说君郎要去净居寺的话,就帮君郎安排妥当……三小姐那里别担心,若是下朝回来,我会告知她等君郎回来,不过,三小姐也许会去接君郎。”
“告诉她等我就好,若是我刚好返程,也许会错过。”兰封吩咐完就上了马车。
他其实不太想杨初丹去见皆空住持,总觉得她在的话,谈话没有办法顺利进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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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封到净居寺的时候,雨滴开始纷纷落下,不少香客都在往回走,只有兰封独自往寺庙的方向走,他撑着伞仿佛在人群中逆行。
来来往往的香客们都会看向兰封,只是他戴着帷帽看不清脸,大多数都是匆匆地看一眼就离去了。
走过长长的台阶,每次都来接待兰封的和尚这次也在门口,对兰封轻轻鞠躬说:“阿弥陀佛,兰施主,杨府的人刚刚过来告知说,你要见住持之后,我一直在等你,请跟我来。”
兰封微微颔首,撑着伞刚刚走了几步,那位和尚转过身对季常说:“这位大人请在这边候客厅等待一下,住持请兰施主一人过去。”
“我的任务是保护兰公子,我不跟着进屋,就守在门口。”季常拒绝了和尚的要求,和尚为难地摸了摸脑袋,兰封开口说:“没事的,季大人不会打扰我和住持的见面。”
“那这边请。”和尚说完继续向前走,带兰封来到的并不是皆空住持的院子,而是寺庙的后院。
“住持在里面,兰施主。”
“那我就守在这院门口,有什么事你喊一声我就能听到。”季常嘱咐兰封说。
“好。”兰封点头,撑着伞打开院门,后院是一片菜地,皆空住持站在檐廊之下像是在躲雨,又像是在观察菜地。
兰封走到檐廊下,收起油纸伞说:“皆空住持,突然来访真的是打扰您了。”
皆空住持看着前方落下的雨水,声音平静地说:“老衲早有预感,兰施主上次离开带着满腹疑问,一定会回来一探究竟。”
“住持,您所谓的命运已改,改变的命运变成了什么样子,”兰封的声音伴随着雨水透着纷乱与急躁,“她还能顺利出征……不,我的意思是,她能够平安吗?”
皆空住持摇头说:“大将军能否平安,早已不是老衲能够断言的。”
兰封握着伞的手微微缩紧,微笑说:“我明白住持所言只能算是命运走向的其中一种可能,能否告知我,您所预测的可能。”
皆空住持捏住佛珠,平静地目光犹如明镜,无论兰封怎么掩饰,他那份焦躁与不安都被皆空住持看得清清楚楚。
皆空住持声音透着一丝悲悯说:“兰施主问老衲的事,句句不离大将军,明明不是信佛之人,却愿意为她在佛前祈求吗?”
兰封点头微笑说:“对啊,若是为了她,我什么都能做。”
皆空住持沉默地看向兰封,昏暗的天空,纷乱的雨水……在这样的场景中,身穿一身月白色长袍的兰封仿佛周身笼罩着浅浅的光,动人而夺目的眉眼中透着坚毅与固执,心中的念想似乎不会被任何事物撼动半分。
皆空住持声音平淡地说:“今年春雨与往年不同,细雨转为了大雨,天变了。”
兰封抿住唇角,沉默了片刻,苦笑说:“看来住持是不准备回答我的任何问题了。”
“兰施主,老衲会与杨夫人说那些话,本是泄露天机,只是未曾想杨小姐改了这天命,保下了杨家二郎。”皆空住持转着手中的佛珠,“而老衲愿意与杨夫人说出自己窥得的天机,不过是感谢于杨家的拂照……能否国泰民安都在于杨小姐的一念之间。”
“皆空住持对杨夫人说那些天机,是希望初丹的念想是保家卫国,她是一个在意家人的人,不会违背父母的教诲,”兰封从容的声音中有着近乎冷酷的平静,“既然我佛慈悲,那么神佛真的有慈悲地对待她吗?”
皆空住持转动佛珠的手顿了一下,显然动摇了,他低头说:“阿弥陀佛,兰施主,老衲只能告知你一句话……命运已改,但……”
雨瞬间变大,仿佛倾盆而下,似要吞没皆空住持的话一般,但是兰封还是听到了那四个字。
【死劫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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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公子,怎么了?”季常皱眉看着兰封苍白的脸,担忧地说:“身体不舒服吗?”
兰封轻轻摇头说:“我们回去吧。”
“嗯,若是身体不舒服要早些看郎中。”季常往院子里瞟了一眼,看了一眼一动未动的皆空住持,他走在兰封身后问,“已经跟那位老和……啊,住持聊完了吗?”
兰封点了点头,笑容依然苍白而无力说:“皆空住持大概已经言尽与此,不会多言。”
季常看着兰封的表情,还想要继续追问,但是引路的和尚已经来了,他就没有开口。
兰封收伞进了马车,摘下帷帽后,满脑子都是皆空住持最后的话,谁的死劫未过,这是指被杨初丹救下的二哥,还是为二哥改命的杨初丹?
原本在沉思的兰封,听到车外传来喧闹的人声,然后马车停止了,季常的声音传来:“兰公子,接下的路过不去了。”
嗯?兰封疑惑,现在下雨天,大部分的摊位都应该收摊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人?
“…………公子,”季常的声音扬起有着明显的难以置信,随后他撩开马车的车帘,压低声音说:“是大将军的士兵进城了。”
“什么?!”兰封连忙戴上帷帽走下马车,领头的士兵举着‘杨’的旗帜,他们骑着马,穿着银白的盔甲,整齐有序的移动着,里面还有兰封去驻扎营地时曾经见过的面孔。
“这个银白甲是大将军直属的精锐士兵才能穿的,确实是我们的人,”季常看着走过去的士兵,“但并不是全部,这次大将军返回都城,带了一队精锐的轻骑兵,这人数大约只有二百多人。”
“为什么会突然进城?”兰封问。
“不知道,没听大将军提起过,可能是今天上朝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从小路回府,大将军她们应该已经下朝了。”
兰封转身往马车所在的地方走,上马车的时候,伞撞上马车的侧壁,他一个趔趄,季常连忙扶住说:“兰公子,你没事吧?”
“抱歉,我走神了。”兰封收起油纸伞,没有伞的遮挡,雨落在了他的帷帽与衣服上,丝丝潮湿的凉意瞬间窜上他的皮肤。
看到兰封失神的模样,季常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连忙将兰封扶上马车,防止他继续淋雨。
“没事的,我们回去就能见到大将军了。”季常说完关上了马车的门,看骑兵们离去的方向,勒紧缰绳改变马车的方向。
季常能够理解兰封的不安,因为让骑兵进城的事,不管是大将军还是军师大人都丝毫没有提起过。
当时不让骑兵进城主要还是为了避嫌,都城有皇上直属的御林军,虽然只有一队骑兵,也有两千多人,如果进城,无论安放在哪里都会惹人忌惮,而且按照大将军的原计划,她是没有准备在都城逗留这么久。
但是不能顺利出征这件事,季常早有心里准备,毕竟军师大人已经预测到皇上不会轻易放大将军离开。
只是为什么大将军会调兵进城,季常毫无头绪,只能加快马车的速度。
第42章 前夕 —
殷沐看着一部分骑兵们出发后, 转身来到帐篷,杨初丹正一脸沉思地看着军报。
“军报你看过了吗?”杨初丹问。
“看过了,”殷沐微微颔首说, “察尔科现在处于的位置,要是想要追击,必须通过流国的国土,所以流国才会派使臣来访吧。”
杨初丹没有说话, 今天上朝她递了告假的奏本,同时得知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皇上要举行春猎, 第二件事就是流国的使臣要来访, 来访时间可能会与春猎的时间冲突,所以春猎要提前举行。
杨初丹能让自己的轻骑进城,借的就是春猎和使臣来访的理由。
当然很多官员都反对让她的士兵进城, 理由当然是都城里有御林军,但是杨初丹提议让御林军和她的兵比一场,胜者来当皇上的护卫。
在皇城里安逸度日的御林军哪能是杨初丹带来的精锐部队的对手,那些文官气得要死,但是杨初丹的提议合情合理,而且杨初丹提出另一个理由让他们更加无法反驳——
这次流国派人来访, 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察尔科的军队近期可能要抵达流国边境,不排除流国和察尔科已经接触过,可能会联手,若是这样,那么这次来访就是不安好心,必须确保皇上安全。
杨初丹的言论引起了众臣的议论, 谁也不敢保证她说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若是这种情况让她的士兵进城,确实是一件令人安心的事。
只是商献会同意,并不是被杨初丹说服了,而是他欣喜于杨初丹愿意用自己的士兵来保护他。
她怎么想都无所谓,她将他安全放在第一位,这就足够让商献开心,所以杨初丹告假的事情很快得到了批准,而且这一次下朝的时候,商献也没有特意留住她。
殷沐回想起商献眉梢都带笑的模样,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涌上心间,商献在她来看一直是一位心狠手辣的谋权者,够聪明也够冷静,但是最近他真的有点傻……
要是想在春猎日保护皇上,杨初丹可以直接派兵去猎场,然后等春猎结束让她的士兵随皇上一起进城。
那么这些轻骑现在进城就是多此一举,为什么杨初丹要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
杨初丹把军报折叠好,平静地说:“明天礼佛日的护卫由进城的轻骑担任,大约一百人左右就够了,剩下留在杨府守卫,哦,对了,季常没办法护卫在你身边,你记得带上我们的士兵。”
殷沐轻轻点头,这才是杨初丹让骑兵进城的理由,为礼佛日当天兰封的安全做打算,同时也算是彰显一下兰封的地位。
等明天商献得知这件事,估计不仅笑不出来,肯定会暴怒。
“那么我们回府吧。”殷沐说完,看到杨初丹凝视着军报发愣,殷沐走过去拿起军报问:“你在担心什么,真的怕流国和察尔科联手吗?”
杨初丹的食指敲着军报,沉声说:“有金国与虎谋皮的例子在,流国的皇帝应该没有那么傻,只是察尔科真的准备要逃吗?”
殷沐拿过军报准备进行销毁,她并没有杨初丹这些困惑,因为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看着火焰燃烧军报,她懒懒地半眯起眸子说:“是啊,会不会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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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逃的。”
察尔科吸了一口烟斗,他坐在自己的战马上看着前方,他的勇士们在进行短暂的休息。
向他来汇报的第一勇者单膝跪地,仰视着察尔科,已经年近四十的察尔科身长一尺九,铜色的皮肤,坚实的肌肉,棱角刚毅的脸庞有着一道深深地疤痕,是杨初丹的长剑所赐。
“但是商国的女统领没有追来,若是我们成功撤离,能够再一次…………”第一勇者的话还没有说完,察尔科吐着烟雾问:“再一次让谁来打?”
第一勇者愣住了,察尔科敲着自己的烟杆,冷笑说:“让我们的孩子吗……或许更多的孩子都会死在那位女统领的剑下……她的安可达在谋划着让我归族,你明白吗?”
察尔科不觉得对方会这么放过自己,按理来说对方不该让他能够行军之此,不知道为什么她迟迟没有追上来,但是绝对不是想要放他走,一定在策划着什么。
第一勇者咬牙,然后用力地点头,将拳头覆盖于自己的心脏说:“现在回到自己族里也没有用,给了对方喘气的机会,那个女统领会追来,带着她的勇士,吞掉我们的土地。”
“她和她的安可达斩杀掉我多少手足,以及我的安可达。” 察尔科冷笑,握着烟杆的手微微缩紧,粗实的烟杆硬生生被折断。
察客族的体制与商国不同,他们没有官级,士兵被称为勇士,军师被称为安可达,在勇士里选拔最英勇的人按照名次给予称号,如同第一勇士,他是察尔科最强的左右手之一,他麾下的勇士都是他第一勇士所领的队伍。
察客族征服了寒峰与草原,但是条件依然不如这些在平原上物资丰厚的国家,这些国家的山都是青山,大自然赐予了无比丰厚的物资,得天独厚拥有一切。
然而察客族永远都无法拥有这样优厚的生存条件,明明他的勇士更加英勇,上天不给的,他们可以自己去抢来。
察尔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的,他带出了族里一半的勇士,与金国合谋,斩杀不少商国的统领,其中也包括被称为商国脊梁骨的杨家统领。
但是自从被商国的奇袭队救走了杨家唯一活着的统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杨家最后的统领已经被他斩下左臂和左腿,如同废人,他在那一刻应该打碎了商国的脊梁骨。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开始逐渐失利,最开始一直以为是和金国的合作不顺利,一直到那个姓杨的小女孩在阵前称将,他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安可达是察客族最聪明的先知,安可达一直就很忌惮那个小女孩,可是他并没有当回事,只觉得那个小女孩是杨家无人后,推出来的代表,反而更加代表着杨家将领都已经被他废掉了。
跟她交手之后,察尔科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那个小女孩明明纤弱矮小,可是一身武艺堪称无双,简直是一位得到天赐的勇士,她双剑挥舞起来没有死角,动作灵敏迅速,力气也不小。
数年的交战之中,察尔科一直在听安可达的计划,大部分的交战都是用金国的兵,保留自己的实力,但是他的心里一直觉得,若是能毫无保留的一战,未必会节节败退。
在金国的兵支撑不住的时候,他决定跟她一战,安可达最开始是反对的,但是最终还是服从作为统领的他的想法,结果却中了对方安可达的计策,他差点被杀,但是他的安可达不比对方逊色,为他留了后路,安可达自己却命丧于那场战役。
安可达给他留下最后的话就是:别逃,是我们惊醒了大商的战神。
仅仅守护着自己的国家,她是不会满足的,她的双眼充满了恨意与野心,她想杀了他为自己的亲人报仇,她想让麾下的铁蹄想踏上他们的草原。
察尔科猛得睁开眼睛,将手中折断的烟杆丢在地上,鹰凖般的眼瞳里满是阴翳与血色的杀意:“留下来只有一个目的,杀了那个女统领,那不是守护神,那是商国的战神,她的存在将让我们不得安宁。”
没错,他不会逃,他要用保留下的战力,跟她拼死一搏。
被他们惊醒的商国战神,他要让她永远的沉睡,这样他的族人们才能够真正的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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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猛烈地下了一小阵之后,杨初丹和殷沐赶回杨府的时候,雨已经彻底停了。
她的骑兵已经按照她的命令轮班值守,没有轮值的骑兵在偏院休息,杨府也够大,尤其是杨家二嫂当家之后,她后来在杨府扩建了很多种植果树的偏院,足够这些骑兵们当做休息的地方。
平时这些骑兵在驻军营地有野灶做饭,也会采购一些方便吃的干粮,如今来了杨府,杨二哥和杨二嫂得知后,要厨房好好准备晚饭,保证每一位骑兵都能吃好每一顿饭。
“小妹。”
迎接杨初丹的并不是平时张管家,而是杨礼逸,兰封为他推着轮椅,季常在另一侧守着。
“二哥,你怎么亲自出来了?”杨初丹走过去,听到杨礼逸问:“怎么突然让兵进城了?”
杨初丹抬眸,果然看到兰封露出一丝不安的表情,她对正在往偏院走的士兵喊:“时朗。”
“到。”一个浑厚的声音回应之后,一个男人从队伍的顶端跑了过来,身上的盔甲发出了摩擦的响音,站定在杨初丹的身旁后:“大将军,时朗前来领令。”
“二哥,这是我这次带回来的轻骑队长,时朗。”杨初丹这样说完,时朗的视线落在杨礼逸的身上,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眶却有些泛红。
时朗曾是杨礼逸麾下的将士,杨礼逸看着时朗微笑说:“看来我的小妹没有埋没你的才能,时朗。”
“杨将军……”时朗声音有些发颤,杨礼逸摇头笑了起来:“我已经不是将军了。”
“时朗卸甲,今天的任务就是陪我二哥下棋与小酌,明天还有护卫任务,饮酒要注意分寸。”
听到杨初丹这样说,时朗明白这是给他和杨礼逸叙旧的机会,时朗感激地行礼说:“领命,感谢大将军。”
看着时朗转身追上前往偏院的队伍,杨初丹转头对杨礼逸说:“明天的礼佛日将由我的士兵作为护卫,二哥可以放心的出席了。”
“哦,这是为了我考虑吗?”杨礼逸打趣地问。
“其实是为了我的夫君。”杨初丹眨了眨眼睛,对兰封四目相对,兰封并没有露出惊喜的表情。
“二哥就和旧友好好叙旧,”杨初丹走到兰封身边,为他拢了一下头发说,“今天你就不用陪二哥了。”
兰封凝视着杨初丹,还未开口,杨礼逸轻笑说:“行行行,快把妹夫领走吧,惦记的不得了……对了……”杨礼逸将视线看向殷沐和季常,“你们也在房间好好休息,我已经吩咐下人会把餐食送到你们的房间了。”
“好。”殷沐点头,季常也在一旁应声,心里遗憾着没有资格陪殷沐一起用餐。
换下盔甲的时朗接走了杨礼逸,杨初丹也带着兰封往院子里走,两个人刚刚走进院子,杨初丹开口说:“要不是明天殷沐要上朝,我真想跟她来点酒。”
若是平时兰封肯定会微笑着安慰她,但是这次兰封没回答,杨初丹转头,看到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怎么了?”杨初丹笑着伸手想要捏他的脸,兰封捉住她的手,抿唇说:“士兵们真的是因为我才进城的吗?”
“对啊,明天礼佛日一结束,他们就会回营地待命。”杨初丹回答,握住兰封的手说:“所以明天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可是我不值得你去动用自己的士兵……”兰封的话还没有说完,杨初丹的笑容微敛,将他的手反扣在他的身后,然后逼近他,将他抵在门口的圆柱上问:“不值得?”
“皇上他现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我不想给你添麻烦。”兰封微微红了眼眶,将额头靠在她肩膀,低声说:“求你了,只考虑自己好吗?”
她为他调兵,不仅能证明对他的宠爱,也坐实了他身为她的夫君应有的权利与地位,但他没有觉得欣喜,只考虑这样的行为会为她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杨初丹垂下眸子,若是权利与金钱能够满足他就好了,能够让他开心地从来都不是这些,让她深深地感受到,这个人别无所求的爱着她,为她考虑,所有喜怒哀愁都萦绕着她。
她抬起他的脸庞,不似往常那般亲吻他,而是咬住他的唇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兰封一惊,他拼命忍住地泪水落了下来,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略带凉意的泪滴没有让杨初丹冷静下来,反似一个火种让她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泛红的双眸透着惑人的魅色,让他眼角下的双痣格外诱人,明明是一张清冷无暇的脸,他脸庞却因为对她满溢出的爱而异常的夺人心魄。
她发誓,她愿意成为这世界上最珍惜他,最爱他的人,但是同时她无法抑制自己的脑中对他的另一种渴望,在理智之下,她愿意为他而疯狂。
她抓着他,打开了房间的门,将他推进了屋,兰封稳住身体,转身看向她。
杨初丹唇角扬起,那双迷人而慵懒总是带着笑的桃花眼,此刻透着令人悚然的危险,仿佛是掠食者,而他是她的猎物。
那双眼睛似乎诉说着不会轻易放过他,令人望而生畏,然而这样的眼神,却让兰封打从心底涌出满足的感觉。
“兰封,”她的声音很低,仿佛在戏弄着落入掌心的猎物般,慢条斯理地说:“让我看看你准备怎么求我?”
第43章 所求 —
兰封低着头, 紧张地指尖都在发颤,杨初丹靠近他吗,低笑说:“怎么了, 要拿出求人的态度,我才有心情听你的想法。”
兰封明白她是在戏弄自己,明明他的想法是为了她着想,她却拿这个当理由‘欺负’他。
她压倒性的气势笼罩着他, 兰封无意识地后退,一直到他的身体碰到了桌子, 杨初丹轻笑, 双手扶上他的腰, 让他坐在了桌子上,她摩挲着他的下巴,仿佛在逗弄着小动物一样:“不愿意的话, 就要全部都服从于我的决定。”
“我可以的……”他抓住想要离开的她,紧张地说话都有些不顺畅,“我什么都可以的。”
杨初丹还来不及思考他话中的意思,他捧着她的脸颊吻了上来,吻落她的鼻尖,然后是唇瓣, 温柔地,讨好地,细腻地亲吻着她。
若是不用言语,他不知道怎么去表达自己的心意,但是言语又无法完整诠释他对她深深地,甚至让他失魂的感情。
剧烈的心跳,血液在躁动, 他的身体一旦碰到她就仿佛不在属于自己。
她环住他的腰,发出了一声叹息,兰封瞬间僵住了,然后她钳着他的身体吻住了他,仿佛要将他的喘息掠夺殆尽,让他完全沉溺在她的吻中。
她的吻与往日有些不同,失去了往日的轻柔。
他是她的所有物,被她尽情的支配与掠取,心跳与思考都被她支配,这是他深爱之人,他无法反抗的支配者。
她的唇终于离开了他,他仰头似上岸的溺水者拼命喘气。
属于人类独有探知危险的本能告诉兰封,他现在处于会被她‘吞噬’的危机感之中。
泪水沿着他的眼角落下,并不是情绪波动产生的泪水,而是身体完全被她支配,在各种感官的刺激之中生理性的泪水。
他是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爱惜的人,他都能感受到她对他的珍惜,但是在某一刻,她会逐渐成为他的侵|略|者。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的泪水总是触动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杨初丹看到他皮肤上暗红的印记,是她昨天留下的,在白皙的肌肤上似某种标志。
杨初丹伸手为他整理好外衣,然后将他抱在怀里,温柔地抚着他的长发说:“傻瓜,这哪里是求我,不过是单纯地被我欺负而已吧。”
她的怀抱安稳又温暖,如同春天树叶洒下的光斑,让他感受到暖人的温度,心中染上属于她的色彩。
她的手指在他的发丝间,不断抚摸着他的头,她的动作仿佛在对他说着‘好乖’,让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疼爱。
他心中被一股几近苦闷却温暖的感情所侵袭,泪水悄然落下,他无声地哭泣让杨初丹心中升起一丝愧疚,昨天夜里他被她折腾的厉害,今天被这样对待,肯定是觉得委屈了。
“兰封,抱歉……”她道歉的话刚刚说出口,他伸手捂住她的嘴,轻轻摇头说:“别向我道歉,初丹,无论你对我做什么都不需要道歉,我只是……”
他要怎么说呢……阴郁的天空,皆空住持的话,进城的士兵,这些连接在一起,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感,让曾经克服过无数绝望的他也差点被击溃。
他见过皇帝对她的执着,而他的存在让她和皇上之间雪上加霜,百姓们对她也满是议论,而朝堂里,他能够从她和殷大人的对话中感觉得到有很多官员在针对她。
位极人臣代表着无数人在盯着她,恶意的,贪婪的,居心莫测的,这样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她依然没有被撼动半分,强大如她,他却依然想要为她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
他的双眼凝视着她,仿佛在注视着自己无法偷偷藏起来的宝物,眼神变得越来越苦涩,低声说:“我只是想要在你的身边……”
“当然可以啊,你将永远在我的身边,在离我最近的位置,这是你的特权,” 她的语速很缓慢,似想要让他记住她的每一句话,温暖又有包容力的声音里,充满对他的爱意,“若是护不住国,是我作为将军的无能,若是护不住你,是我作为妻子的无能。”
兰封连忙摇头,不希望她这么说自己,不管是作为将军还是妻子,她都是如此的优秀,这个国家不能少了她,而他更是如此,她是他的暖阳,历经无数寒冬的他,终于知道光的温度。
“兰封听我说,”她安抚地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温柔地看着他说:“我凭着一腔怒火与恨意和察客族战斗至今,他们出于对我国国土的觊觎发动了战争,若是我没有救下二哥,那么现在我就是孤身一人,但救下的二哥,却被斩下手脚成为残疾。”
那些文官们指责她想要追击察尔科是为了报仇,她从来没有反驳过,她就是想要父兄报仇。
“但是我麾下很多士兵,他们去战斗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所以去拼命守护自己家人生活的国家,我其实稍微有些羡慕,因为二哥与二嫂彼此支持,就算没有我,他们也能够幸福,但是,兰封你不一样,每当你看向我,我会觉得很欣喜。”
她怜爱而轻柔吻上他的眼角,表情柔和地说:“你的眼神会告诉我,只有我能让你幸福,兰封,你让我的心有了归处,你让我觉得,若是没有我,你不会幸福。”
“幸福不幸福已经不重要了,没有你还谈什么幸福,”兰封用自己的双手握着她的手,他似乎在压抑着一种极端的恐惧,双眸仿佛被雾霭萦绕却异常的坚定,“我会死。”
杨初丹怔了一下,心中涌起了刺痛与怜惜,她垂眸轻叹,仿佛在哄耍赖的孩子说:“可以不死吗?”
兰封红着眼眶,委屈地摇了摇头,杨初丹忍不住低笑,兰封瞪大眼睛,不满地抓住她的手臂,想要咬她却看到上次皇上咬伤她的痕迹,如今只剩下淡淡的印记,很快就要消失了。
兰封低头温柔地吻上那个痕迹,低声说:“不可以,我想在你的身边。”
这份念想将会成为他唯一的执念,将给予他跨越生死的勇气。
“人啊,只有活着才能幸福,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希望你活着。”
兰封没有回应她,他的心意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但是在骨子里,他依然会无条件的顺从她,哪怕这是让他无比痛苦的事。
“但不仅仅是活着就可以了,要幸福的活着,所以兰封,我想让你在我身边幸福的活着,”她抬起他的脸庞,“对现在的我来说,你在国家之上。”
兰封轻轻推了一下她,抿起唇角,眸子却发亮地说:“荒唐,一个大将军说这样的话。”
“是啊,我也觉得这样的想法很荒唐,却是我现在最真实的想法。”她伸手与他十指相握,诚挚而柔和地说,“我既要守护这国土,也要守护此生挚爱之人。”
他深深爱着她,倾尽自己所有一切,他的付出总是能够得到她的回应,她总是给他如此甘甜的承诺,从来不会让他独自陷入困苦。
兰封转头看向书案上的盒子,小心翼翼地征询说:“那我可以在祝词纸卷上写‘只想陪伴在你身边’这样的想法吗?”
杨初丹顺着兰封的视线也看到装着祝词纸卷的盒子,她轻轻歪头,牵着他的手来到了书案前,她松开他的手,拿出祝词纸卷展开,然后将毛笔放入他的手,为他磨墨说:“写吧。”
“不行,这是明天最后才能写的。”兰封连忙摇头。
杨初丹放下研墨石,走过去抓着他手腕,让他手中的毛笔蘸上了墨,她低笑说:“你不觉得比起佛祖,我才能实现你的愿望吗?”
兰封微微瞪大眼睛,没来由地觉得有些难为情,因为他打从心底认为她说的没错。
他觉得脸颊发烫起来,但还是摇头说:“不行,我得遵从规矩,二嫂将礼佛日交给了我,我不能随意破坏规矩。”
“好吧,既然你这么认真的话,就这样吧。”兰封将祝词纸卷收回盒子里,然后拿过一张纸,“我们在这里写。”
兰封呆愣地看着纸张,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他的愿望从来不是要求她去做什么,而是希望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
“怎么了,不知道怎么写吗?”杨初丹握住他的手,她的手没有他的大却非常有力,带领着他握着毛笔的手在纸上游走。
她的字狂放不羁,带着说不出的洒脱,握住他的手在纸上写下了——
若为国安康,
出生入死又何妨,
可自与君见,
我愿此身长久存,
一生一世伴君旁。
“……一生一世伴君旁,”兰封低喃着这句话,小心翼翼地拿起纸张说,“我想在祝词纸卷写上这句话,这一句就足够了。”
“可以啊,”杨初丹似笑非笑地捏住兰封的鼻尖,“这是什么表情,明明看起来很开心却又要哭,不过是几句话……”
他拥抱住她,非常用力地,想要与她融为一体那般紧紧地贴着她,“这张纸我可以收藏起来么,啊,装裱起来可以吗?”
兰封松开她,小心翼翼拿起纸张,眉眼都是喜悦和满足的模样,杨初丹点头说:“你高兴就好,不过……”她话锋一转,兰封紧张地看向她,她眉眼低笑说:“想你弹琴给我听,初白拿到之后,你还没用过吧。”
兰封轻轻点头,笑容腼腆说:“你若想听,我可以为你弹上一天。”
“那我可舍不得你那么累。”杨初丹摇头。
她之前就想听他弹琴,开始因为他手指有伤,后来伤虽然好了,但他们出门在外,回来之后也不得片刻安宁。
“只想享受一下你弹琴,我饮茶的时间,不过,我对茶没有什么讲究就是了。”
“那我来为你准备茶,我想为你弹琴,也想为你煮茶,”兰封轻轻抓住她的衣摆,弯着眸子,刚刚哭过的眼角还在泛红,此刻脸颊透红,分外惹人怜爱,“能够与你在院中平静地渡过一天,比任何事都令我欢喜。”
杨初丹凝视着他,带着促狭地笑意说:“最好能让我平静下来,毕竟你明天很忙,需要好好休息,今天晚上我不想折腾你。”
“平静不下来也没有关系的,我不需要休息那么久。”
兰封这样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羞耻的话,他觉得脸部得温度在急剧上升,连忙转身说:“我去取琴。”
看着兰封的背影,杨初丹独自暗暗长叹,她的冷静和理智在她夫君的前面,偶尔真的会毫无用处,她真是为他神魂颠倒。
杨初丹没有告诉兰封,她将杨府的护卫换成自己的骑兵,是因为最近去保护他的季常察觉到似乎有人盯上了兰封,只是季常没有抓到那个人,季常怀疑那个人混迹在百姓中。
杨初丹怕是商献派人盯上了兰封,而且最近因为她和兰封的婚事,百姓们对兰封很好奇,所以明天礼佛日,净居寺周围应该会有很多百姓,就怕那人混迹其中进行偷袭。
她必须在确保兰封安全的情况下,然后通过季常这些日子的观察,和季常一同抓住那个可疑的人,她很想问问那个人背后的主子。
第44章 礼佛 —
洛娘已经来净居寺好几次了, 她很想见兰封一面,但是每次兰封身边都有护卫,她怕自己的出现会给兰封添麻烦, 毕竟有贵人告诉她,一定要跟兰封划清楚关系。
洛娘心里明白,如今兰封是大将军的君郎,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身份也变得贵不可言,外面都议论他是戏子出身, 若是被知晓是风月场所长大的孩子, 可能会被泼更多的脏水。
今天是杨府的礼佛日, 她实在不敢贸然与兰封接触,她甚至都不准备跟他攀谈,她只想把写好的信给他, 告诉他一些事情,还有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过得好啊。
现在百姓们都议论,大将军带自己的夫君去了盈谢楼,并且让军师写下了大将军与她夫君的相知相许。
洛娘特意去听了大将军给说书先生们的本子,若不知情的人都会信以为真, 毕竟是大将军亲自给的消息,而且故事合情合理。
但是洛娘知道大将军的军师写下的情节都是胡编乱造,这让她非常担心,杨府的三小姐是名门之女,现在在朝堂之上,有谁敢不忌惮她,而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与兰封成婚。
她迟迟没有得到杨府准备办喜事的消息, 意识到对方可能不会和兰封举行婚礼,这让洛娘非常地忐忑不安,对方太过于高高在上,兰封的一切都在大将军的掌控之中。
洛娘心知兰封容貌太过于出众,这一点肯定是被大将军选择的原因,但除此之外,他在杨府无依无靠,大将军如何对待他的,谁也不得而知。
今天净居寺周围的百姓很多,大家都交头接耳说着这位大将军的夫君。
虽然是平民出身,但是杨家现在的当家主母却让他持办礼佛日,在他被百姓们议论与猜测时,大将军亲自出了面,而且今天的护卫明显是大将军麾下的士兵,任谁都没想到大将军的士兵进城竟然是为了保护她的夫君。
洛娘比起大将军中意兰封的容貌,她更担心对方准备利用兰封做些什么。
不安与猜疑一直都在洛娘的心间,她想跟兰封确认一下他真正的情况,但是又怕太过于贸然行动给兰封造成大麻烦。
银白盔甲的骑兵们在护卫带着杨府标志的马车,洛娘拼命地挤在百姓之中,想要看清楚马车的情况,但是人太多了,她根本就过不去,穿着银白盔甲的士兵们似一道界线,没人敢越过这道界线。
毕竟是在战场厮杀至今的士兵,跟一般强壮的护卫不同,他们的视线所到之处有着令人畏惧的狠戾,仿佛若是不小心触碰了他们,会当场血溅三尺。
吵闹的百姓们瞬间安静了下来,洛娘向前挤了挤,看到了那个让百姓安静下来的男子。
男子从马车被搀着下来坐在了轮椅上,从侧脸就看出是一位容貌丰神俊朗的男子,可是他左手和左腿位置都是空荡荡的。
这是大将军的二哥,被救下来的杨家二郎,很多人都知道他残疾了,却从未有人目睹过他后来的样子。
洛娘这才明白为什么来凑热闹的百姓安静了下来,商国能够战火之中依然国泰民安,是许多将领和士兵用生命换来的,而其中最惨烈的就是杨家,父死子残,是身为幺女的杨初丹一路战斗至今,成为了大商的守护神。
杨家只要有杨初丹在就依然是商国的脊梁骨,杨初丹身为大将军跟地位低微的戏子成婚就算真的奇怪又可笑,都不是被她保护着安逸生活的百姓可以去嘲笑的。
杨家一行人进入了净居寺,安静下来的百姓们没有立刻离开,洛娘站在安静的人群之中,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杨府的礼佛流程并没有那么长,寺庙的大门很快打开,洛娘踮脚望着,看到那个戴着帷帽的身影,他穿着浅蓝的云雁长袍,素净却不失起清贵,她知道这是兰封。
兰封身旁的是一位女子,她这个角度看不到对方的脸,但是却能感受到对方不凡的气度,应该就是那位大将军了。
洛娘注视兰封昂贵的衣服,手中捏着准备的信,内心无比动摇,不管兰封在杨府过的如何,肯定要比在清梦楼好。
她不应该在跟兰封有所牵扯,在他被大将军选中的那一刻,她就应该永远地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不仅是未来,甚至还有他的过去。
洛娘将信件放到了长袖之中,释然地呼了一口气,准备等看到兰封上了马车就离开,但是有人从背后钳制住了她的手臂,剧烈的疼痛让她差点忍不住发出尖叫,然后她的身体被推了出去……
洛娘以为自己会撞在士兵的手臂上,但是士兵并没有出手拦她,她紧闭眼睛要迎接撞地的疼痛,但是却被一双手臂接住,熟悉的声音传来:“你没有事吧?”
是兰封,他就在她的面前,刚刚已经彻底放弃的心思活跃起来,但是四周的人都在看她,她可能没有办法把信给兰封,紧张地环视四周,对上一双漂亮而冷漠的桃花眼。
洛娘的呼吸都顿住了,她见过各种各样的美人,但是都不如眼前的女子引人夺目,她的桃花眼仿佛能够让人沉迷般的多情,若是平常的女子长着这样的眼睛,肯定要被称为狐媚,但是她的双眼中蕴藏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女子轻轻勾起唇角,眼中肃杀之气瞬间消散了,就算这样她依然美得令人生畏,凛然而让人望而却步,能够在她举手投足之间感受到她独有的贵气不凡。
洛娘连忙将头低了下来,她在清梦楼抛头露面,很怕被人认出来给兰封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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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拥挤下去太危险了,时郎派人去驱散人群。”
杨初丹下了命令之后,银白盔甲的士兵们开始行动,然后她看向回来的季常,季常点了下头,附耳在杨初丹旁边说:“这个女子在我护送兰公子来寺庙的时候,屡次见过她,而且在刚刚人群之中,她神色尤为异常。”
杨初丹轻轻颔首,是她命令季常混入人群将异常的人推出来。
“季常,你先扶我二哥回马车。”杨初丹说完,发现女子自己看到人群散去之后,她明显松了一口气,跪下对杨初丹磕头说:“草民冲撞到大将军……”
从兰封刚刚的反应来看,杨初丹确认这位看起来年纪得四十多岁的女子应该是兰封的熟人。
洛娘谢罪的话还没有说完,杨初丹将她拽了起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今天我会带着兰封深夜拜访。”
洛娘瞪大眼睛,听到的话语太过于冲击让她大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但是对方也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已经带着兰封上了马车。
兰封从马车车帘的缝隙中看到洛娘低头匆匆离去的身影,听到杨初丹问:“是熟人?”
兰封轻轻点头,虽然不知她刚刚和洛娘说了什么,让洛娘如此慌张,但是他不会对她有任何的欺瞒。
“她叫洛娘是清梦楼的管事,从小对我多有照顾,,今天可能是来看我的,被人群冲了出来。”
“她不是被人群冲出来的,是被季常推出来的,”杨初丹声音平静地说,“这段时间季常护你来净居寺,他察觉到了异常,所以我派他混入人群,找到他觉得不对劲的人给推出来。”
季常记得洛娘的脸,数次见过她,而且这次觉得她神色不安,一直盯着兰封,所以他锁定了洛娘,将她推了出来。
兰封哑然,仔细想来,如果是被人群挤出来的,应该会被士兵拦住。
他知道洛娘肯定是担心他,所以才会屡次出现,但同时也顾虑他现在大将军夫君的身份,怕贸然行动给他造成麻烦,甚至很严重的影响,所以一直都没有露面。
“想来你在皇宴上被我带走后,一直没有跟之前的亲人联系过,所以她很担心,想来了解你的情况。”
兰封低头,小声说:“给你添麻烦……”话还没有说完,杨初丹双手揉着他的脸,兰封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声音有些含糊地说:“初丹???”
“哪里给我添麻烦了?”杨初丹板起脸问。
“因为洛娘行为可疑所以引起了你的关注,你换上自己的士兵,是因为觉得有可疑的人徘徊,所以才让自己的士兵进城当护卫。”
兰封是如此聪慧,不需要杨初丹多言,他心里已经明白了。
若是他有季常那种警觉度和观察力,也许之前就会发现洛娘,解除这个误会,她就不会让士兵进城,引起如此注目了。
“别误会啊,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准备让自己的士兵进城作为你的护卫,而不用杨府的护卫,”杨初丹捏着他的脸颊,柔软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又揉搓了两下,“你是大将军的夫君,当然要用大将军自己的兵来保护。”
兰封知她是为了不让人轻看他,就像今天她和二哥出现在了净居寺,进行礼佛的时候,他才知道杨家人是不参加这个仪式的,进入大殿礼佛的一般只有持办者与家眷,她和二哥出席完全是为了给他底气,表达了对他的认可。
杨初丹知道兰封非常感激二哥的出席,但是他不知道二哥愿意出席,是二哥自己的意愿。兰封的出身与她的家世有着如此大的差别,但是兰封依然克服着自己的不安,努力的去融入她的家,没有胆怯的逃避,她家人的认可是他一直努力的回报。
“晚饭会我们去拜访她吧。”杨初丹说,他如此努力为了她与她的家人接触沟通,她又怎么会无视他的‘家人’。
“什么?”兰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去拜访刚刚来见你的女人,叫洛娘对吧,我们去见她。”杨初丹笑盈盈地说。
“那怎么行!长公主……”兰封的话还没有说完,杨初丹捂住他的嘴,认真而平静地看着他说:“兰封,大嫂给你安排了孤儿的身份,我没有干涉这件事,是这个身份确实比你真正的出身能少去很多麻烦,但这不是你出身不好的错,是很多对我抱有恶意的人,会以此为刀来伤害你。”
兰封拽下杨初丹捂住他嘴的手,用双手紧紧握住说:“我明白的,长公主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不能得到如此帮助还不懂珍惜。”
“兰封,没有人可以真正的抛弃过去,那是我们人生的一部分,大嫂给你编的身份,殷沐写下的话本,那都是给外人看的,那都不是真的,我们自己必须要面对真实。”杨初丹摸着兰封的头,微笑说,“我知道你不是想要逃避自己曾经的过往,不然你不会在我的家人面前坦诚地说出自己的出身,你是担心会为我造成麻烦,你不要担心,我会为你处理好一切。”
“也许,我也想要舍弃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兰封凝视着杨初丹,不想错过她的反应,但是杨初丹很平静地点头说,“那我也会尊重你,但是如此分别真的好么,兰封,等你跟我去了边关,可能无法再回来了,那刚刚就是你与洛娘最后的会面。”
兰封轻轻抿唇,她其实在问他会不会觉得遗憾……
在他去雪阳院之前,洛娘一直都想要阻止他参加皇宴,他的容貌惹眼,很容易惹上|好|色的达官贵人,那时候真的就是生死都不由他了。
但是洛娘一直他的父亲改变决定,事实上洛娘没有办法阻止父亲的任何决定,不然在他遭受父亲的毒打和惩罚时,洛娘只能无可奈何地抹眼泪。
肯定会遗憾吧,母亲去世后,洛娘就充当了他养母的角色,虽然在父亲那里护不住他,但是除此之外,她为他治伤祛疤,培养他生活能力以及琴棋书画,但他却不能亲口跟洛娘告别,告诉她别担心,他现在很幸福。
“不过,就算你想逃避,我也会去见她,因为已经跟她承诺过,今天会去拜访她。”
听到杨初丹这么说,兰封才明白洛娘为何会露出那么震惊的表情,他心中泛起一片暖意,面对她的事情,他明明好像拥有无尽的勇气,但是自己的事却会怯懦起来。
“原来决定权并不在我这里,亏我还考虑的这么认真。”兰封垂眸低喃。
杨初丹眨了眨眼睛,若是他真的不想去,她自然不会真的勉强他,怕自己强势的态度让他为难,她凑近他准备哄哄他,却被他伸手抱住。
他的额头抵住她的肩膀,低声说:“在你的身边,感觉我最胆怯的部分都能变得勇敢无畏。”
“那不是很好么,说明你已经知道了,”杨初丹将手覆盖着他的背部,“只要我在,你就可以无惧无畏。”
“感觉自己会被你宠得坏掉。”兰封忍不住低叹,然后感觉某个人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
兰封抓住她的手,跟她扯开一些距离,微微睁大眼睛说:“你在干嘛,我们在马车上,而且快到府邸了。”
杨初丹轻松挣脱了兰封的手,并且反握住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不干嘛啊,你说自己被宠坏了,我想检查一下你哪里坏了。”
看着杨初丹正经又沉稳地说着调戏他的话,兰封害羞又拿她无可奈何,马车停下了,杨初丹连忙直起说:“我得去接一下二哥,对了,今晚……”
兰封紧张地说:“晚上可以,但是马车里不行。”说完,他抬眸看向杨初丹,发现对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兰封一时还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惊讶,就听到了她低笑声。
“想什么呢,我的意思今天晚上去拜访洛娘的事,等下还得详细的商议一下。”杨初丹眉眼都带笑,似乎被他取悦到了。
这让兰封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脸颊的急剧升温,尤其是想到自己刚刚话中的含义,他真的羞到了极点。
“不过,也对呢,出于对你想法的尊重,”她伸手将他拽过来,故意用唇轻轻划过他的耳垂,低声说,“检查身体的时间还是有的,我们快下车吧。”
兰封捂住耳朵,还想要捂滚烫的脸,奈何一只手被杨初丹拽着,这个时候故意说尊重他的想法,她真的很坏心眼,而他却甘之如饴。
第45章 云烟 —
晚饭之后, 杨初丹去书房找到了殷沐,她在抄写兵书,这是她一种静心的方式, 杨初丹挑眉问:“你怎么抄写上兵书了,有烦心的事?”
“没事,打发时间而已,你要是没事就快点出去, 别打扰我。”殷沐冷淡地说。
“你无聊的话,就看我给你拿回来的话本子啊, ”杨初丹说完就感受到了殷沐异常冷漠的视线, 她连忙正色说, “是这样的,我今天晚上准备带兰封回清梦楼,你觉得可行吗?”
“清梦楼?”殷沐重复了一下, 随即似乎回想了起来,点头说:“为什么不可行?”
杨初丹一脸谨慎地说:“我怕商……啊,皇上派人盯着兰封。”
“暂时不会,但是估计很快就会有行动了。”殷沐说,“想去就去吧,之后肯定没机会了。”
没得到杨初丹的回应, 殷沐微微抬眸,看到杨初丹一脸不理解的模样,她蘸了蘸墨说:“现在皇上还没有把兰封放在眼里,但是你让兵进城做了兰封的护卫,这件事就足够让皇上疯狂,你真的很懂怎么刺激皇上。”
“这叫什么话,他当初趁我不在把兰封独自请入宫中, 我以为他盯上兰封了。”
提起商献,杨初丹现在都觉得有点头疼,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能让他放下过去。
“反正你就去吧,明天上朝之后,皇上肯定又会留你,这次也许很难脱身。”殷沐语气平淡,但是杨初丹总觉得有一丝幸灾乐祸。
杨初丹眯起眸子盯着殷沐,对方还是那副高贵又冷清的模样,杨初丹起身说:“那我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吧。”
看着杨初丹离开了书房,殷沐轻轻摇头,都怪杨初丹当初看上了商献那种心思复杂的男人,从以前到现在真的是一刻都不能消停,心思简单的男人才好,比如……手下抄写的兵法上写出了‘季常’两字。
殷沐面无表情地连忙将面前的纸张揉成一团,她现在不能分心想其他的事,必须做好下一步的打算。
******
牵着杨初丹的手走在去往清梦楼的小路上,兰封还有些不真实地感觉,他原本担心会被人尾随,但是杨初丹告诉他,周围很安静,若是有人跟随她能够察觉到。
“啊,这里是我当初遇见你的地方吧。”
杨初丹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安静的小巷里清晰地传入了兰封的耳朵,兰封轻轻点头:“对,当初我和那个小狗在这里,然后得到了你的帮助。”
那时候他知道她应该是一位家世很好的女子,但是却没有想过她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兰封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当初为什么会特意走到这样幽暗的小巷里跟我搭话呢?”
“因为看到了,”杨初丹低笑,“一个人带着一个小狗在这里孤零零的,好像需要人帮助的样子。”
那场短暂的相遇,让兰封如此的难忘却只能深埋心底,与她分离的时候,他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了,却没有想到他不仅能够再见到她,还与她成婚。
当初在路口分别,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到底来自哪里,但兜兜转转,她还是来到了这里。
兰封借着灯笼的光看向他们到达的小门,这个小门从里面上了一把很沉重的锁,他之前拥有的钥匙是背着父亲偷偷留下的,若是门锁着的话,他们只能这样返回杨府,毕竟前门和后门都会被别人发现。
兰封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并没有锁,他立刻察觉到是洛娘留了门,因为杨初丹说会带他来拜访,碍于杨初丹的身份,他与她肯定会从这个小门进来。
从小门进去是谷仓,若是平时谷仓门也是锁的,但是现在也是开着的。
兰封吸了口气,继续向前走,走出谷仓就看到来回踱步的洛娘。
“少爷!”洛娘激动地跑过来,她抓着兰封的双臂来回打量说:“真的被照顾的很好,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杨初丹察觉到洛娘的视线看向自己,她微微一笑,发现对方神色一变,似乎想要下跪,她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洛娘,温和地说:“无需多礼,我听兰封提过你,说你像是他养母一样的存在,我应该早些带兰封来的,让你担心了。”
大约是没想到杨初丹这样温文有礼,洛娘眼泪开始往下掉,连忙拿出自己的手帕擦着眼泪说:“养母这样的称呼我真的担待不起,他父亲每次打他,我都没有办法阻止。”
“他的父亲总打兰封吗?”杨初丹问。
洛娘哽咽地回答:“他心情不好,做事不顺心就会打少爷,还会给他关在暗间。”
杨初丹眉眼都沉下来,虽然她知道兰封与他父亲的关系不好,但是没有想到兰封会被虐待。
兰封怕杨初丹继续追问下去,连忙开口说:“洛娘,我父亲呢?”
原本抹眼泪的洛娘动作一顿,动了动唇,低声说:“我去见你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你父亲他挖了你母亲的坟,然后失踪了。”
兰封身子微颤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丢下手中的灯笼冲了出去,洛娘伸手想要挽留他,杨初丹拦住洛娘,神色平静地说:“让他去,别打扰他宣泄情绪,我们跟着他。”
杨初丹沉稳的态度让慌张地洛娘也冷静下来,洛娘弯腰捡起地上的灯笼,跟着杨初丹身边,小声说:“让大将军见笑了,我就是很担心少爷,他母亲曾是他的心灵支柱,后来……”洛娘咬了咬牙,似乎不知如何说下去。
杨初丹没有催促她,随着兰封来到一个院子,院子很破旧又满是灰尘,兰封在院子里的墓碑前,他手里拿着一个铁锄头在挖地。
杨初丹没有靠近他,任由他发泄着,旁边的洛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这里曾是少爷母亲的住处。”
杨初丹环视四周,无人打理的花圃,残破的秋千架,斑驳不堪的小庭,以及窗户被封死的房子。
洛娘指着窗户被封死的房子说:“这房子被改成暗间,兰清就把少爷关在那里。”
杨初丹猜‘兰清’应该是兰封父亲的名字,她继续问:“兰封的父亲特意把他母亲住处改成了暗间,用来关兰封的禁闭吗?”
“对,兰清很早以前就疯了,他真的是一个疯子。”
洛娘的双眼中透着无言的恐惧,握着手帕的手在轻轻颤抖着,杨初丹能够看出来她打从心里恐惧着兰封的父亲,所以洛娘才没有办法保护兰封不受虐待。
“他深深爱着禾蓝,但是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他确实对禾蓝很好,但就算这样,他依然很扭曲,兰封出生之后,他很嫉妒,厌恶自己的儿子夺去了禾蓝一部分的关注。”
“禾蓝是兰封母亲的闺名吗?”杨初丹问。
“是楼里的花名,真正的名字只有兰封的父亲知道,她是被拐来的。”
洛娘告诉了杨初丹一个悲惨的故事,兰封的爷爷曾经是这家店的老板,那真是一个冷血残酷的男人,他卖下了被拐卖而来的女子,取名叫禾蓝,准备培养她大赚一笔,却没有想到兰清深深地爱上了禾蓝。
为了不让喜欢的人被自己父亲当成商品,兰清成了父亲的商品,他的客人有男有女,经常会被虐待,就算他这样的付出,兰清的父亲依然惦记着如何拍卖禾蓝,于是兰清让禾蓝怀了自己的孩子。
毕竟是自己的孙子,兰封的爷爷没有让禾蓝落掉孩子,只是把破坏自己商品的儿子打了半死,然后等着禾蓝生下孩子以后再做当算。
洛娘亲眼见到兰清杀死了他的父亲,也是那时候兰清在洛娘的心里留下了恐惧的种子。
洛娘至今都无法忘记兰清父亲死之前那张扭曲的脸,他父亲似乎不明白那狗一样乖的儿子竟然敢对他动手,他到死都不知道儿子是怎么获得的毒药,又是怎么给他下毒的。
可是兰清机关算尽,没有想到他父亲在察觉到他过于在乎禾蓝之后,比起卖掉禾蓝,更想杀掉禾蓝,他给禾蓝下了药,本来是想让禾蓝难产,却没有想到自己先死了,药量不够却依然导致了禾蓝的孩子早产。
禾蓝生下兰封之后身体就不太好,就算这样,她依然坚持吃药看病,养身体,为了自己能够多活一天,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有她活着,兰封才能正常长大。
但是身体早就垮掉的禾蓝终究是坚持不到兰封长大成人,在兰封十几岁的时候,她终究还是撒手人寰了。
铁锄头落地的声音让杨初丹回神,兰封双眼通红地看着他挖出的大坑,里面当然什么都没有,他的父亲挖走了他母亲的骨灰。
“这就是他的爱吗,母亲明明已经入土为安,他却让她不得安宁,若是他想发泄恨意,为什么不来找我,去揭穿我啊,告诉所有人我不过是青楼老板之子,从小在这里长大,我不配……我不配成大将军的夫君……”
“兰封,接下来的话,你不能在说了。”
兰封听到杨初丹的声音,他眼里渐渐透出孩子似的无措和茫然,愤怒与悲伤让他的大脑无法正常的思考。
“过来。”
她对他抬起双臂,凝视他的双眸如水,清澈荡漾,她的身姿与这破败的院子格格不入,仿佛降临在人间的神祗,他知道她的怀抱是多么的温暖,仿佛有阳光流淌,让他眷恋无比。
兰封直直地望着她,脸色苍白,眼底开始泛红,他难过到大脑一片空白,但注视着她的时候,眼中慢慢地浮现了光。
兰封失魂落魄地走向她,仿佛在黑暗中迷失的人看到了光源,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好似他轻轻眨一下眼睛,她就会消失不见。
兰封太过于专注看着杨初丹,没有注意脚下,被他挖出的石头绊了一跤,他双膝跪在泥土中,双手支撑住身体,但是手却划上了尖锐的石头,血液一瞬间渗了出来。
泥土和血液混杂在一起,混杂的味道以及沾附皮肤的污浊,让兰封弯着的背脊颤抖起来,刻骨难忘的记忆带着恐惧翻涌而来。
“兰封……”
她的声音和脚步声传来,兰封拱起背脊,蜷缩着身体说:“别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
杨初丹停下步伐,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兰封,他蜷缩在那里仿佛在挣扎的幼兽,杨初丹蹲下身体,温柔地说:“我看到你受伤了,是不是很疼?”
“有味道,怎么办,你会觉得很恶心,不要离我这么近……”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身体被紧紧抱住,杨初丹抚着他的头说:“什么味道,我只能闻到熏香的味道,跟我同样的气味。”
“初丹。”兰封叫着她的名字,瞳孔中满是血丝,他眼中依然是不安和恐惧。
“回家吧。”杨初丹低沉的声音中充满令人安心的柔和。
杨初丹扶起兰封,要过洛娘的手帕捂住兰封掌心的伤口,对洛娘说:“我本意是想要让兰封跟你好好告别,因为我之后会带兰封去边关,让他如此难过,不是我的本意。”
“对不起,我不应该去见少爷,但是他本来才应该是清梦楼的继承人,还有他父亲失踪的消息,我都想告诉他,但是谢谢您,大将军,谢谢您愿意带他来。”洛娘放下手中的灯笼,跪地给杨初丹磕了一个头,然后拿出一封信递给杨初丹说,“把这个交给少爷就行,看到了他得到大将军如此真心相待,我已经无憾了。”
“我会告诉二嫂拂照你,那么就此别过吧。”杨初丹这样说完,支撑着兰封的身体从小门离开了。
洛娘跪着看着两个人离开,然后走到兰封母亲的墓碑前,抚着墓碑说:“你看到了吗,那孩子干干净净从这里走出去了,找到了一位真心待他的大将军,那位大将军对他也很上心,我知道你能看到,因为你就在这里,谁也不能打扰你安息。”
兰清这些年浑浑噩噩,不知道骨灰早就被她调换了,墓碑后面的骨灰是假的,真正的骨灰在墓碑前面埋着,这件事她写在给兰封的信里。
如此伤害兰封不是她的本意,她是想要亲眼看看那位大将军的态度,洛娘靠着冰冷的墓碑,轻声说:“封溪云,我看起来还能活很久,所以还能守护你很久。”
知道禾蓝真正的名字的人,从来不是兰清,而是她洛小荷。
第46章 暖色 —
杨初丹将兰封带离了清梦楼, 兰封低头不语,但是看起来已经冷静下来了。
兰封上了马车,杨初丹一边观察四周一边驾车回到了府邸, 她将马车交给门卫后,带着兰封回到房间。
“先清洗一下伤口,然后上药。”杨初丹让兰封坐在椅子上,转身准备去为他打一盆水。
“初丹, ”兰封轻轻拽住她的裙角,他知道她喜欢他的笑容, 所以他努力地露出微笑说, “抱歉, 我竟然这般发疯……我……”
杨初丹心疼地捧起兰封的脸颊说:“应该是我道歉,是我太过于自以为是,以为你是考虑到我才不敢回去见亲人。”
“我明白你的心意, 我也很想跟洛娘好好告别,但是我怕你知道,我其实胆小又懦弱,我一直都是配不上你的人。”
杨初丹轻轻托起他的手说:“你可以永远相信我的选择,兰封,我一直能够看到你的努力, 就算不够勇敢也没有事,我会成为你的盾牌,让你无坚不摧,所以先治伤好么,我看着很心疼。”
兰封乖巧地点头,看着她为自己打水清洗伤口,然后细致而温柔地抹着药, 非常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在修复珍宝上的裂纹。
“初丹,你看到那个暗间了吧。”兰封突然低声开口说。
杨初丹想起那个窗户都被封死的房子,点了一下头,兰封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他垂下头,不想让杨初丹看到他狼狈的表情。
“父亲第一次把我关在那里,是母亲去世那天,父亲他一直厌恶我,因为母亲太过于在乎我,所以父亲对我说,既然母亲那么喜欢我,就让我多多陪母亲,我觉得他是想要带我一起去死的,但是我想活着,母亲说活着才能幸福。”
兰封低头诉说着,杨初丹没有回应他,只是安静而耐心地听着。
“我不知道在那屋被关了几天,我闻到了味道,像是脏物的味道,无法用语言去形容那种异臭,记忆中母亲身上清香的味道被那种腐臭取代,我掩住鼻子都挡不住那个味道,我明明知道那是母亲散发出来的味道,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呕吐起来,我觉得可怕,觉得恶心,那明明是我的娘亲,对我最好,一直护着我的娘亲。”
这一刻杨初丹终于明白了,兰封为什么会对气味很敏感,也不愿意吃肉。
兰封觉得自己身体被轻轻抱住,温暖而可靠的怀抱在包容着他,她轻轻捂上他的眼睛,感觉到他的泪水沾湿她的手心,这是他对于母亲的愧疚,对于软弱自己的责备。
“兰封,你相信我吗?”杨初丹突然这样问。
她的声音对眼前一片漆黑的兰封来说,仿佛一种引导,他无需思考,只要静静聆听她的声音就行。
她问:“那个暗间什么样?”
一片漆黑,窗户都被封死了,门紧紧关闭着,在这片漆黑之中,感官失效,他不知道是白天黑夜。
他只能趴在地上,从门与门槛细微的缝隙中窥探外面是否有光,那里也是空气流动的地方,让他感觉自己能够活下去。
但是最让他恐惧的是,他会在暗间里感受到母亲的存在,她仿佛还在房间里的床榻上,这个房间里还残留着让人作呕的味道,那味道已经渗入了他身体里,让他也恶臭无比。
“可是那个门只是普通的木门,我甚至不用什么力气就能踹开它,所以离门远一点,我现在要踹开它。”
兰封身体下意识地缩了缩,眼前突然有一丝光,不是刺目的阳光,而是幽幽的烛光以及她温柔的脸庞。
她的唇在他耳边低喃,轻柔而从容,拥有着绝对的力量,仿佛能够跨越一切绝望与黑暗。
她说:“无论你在经历怎样的绝望,请相信我,只要不放弃努力,我一定会去救你。”
明亮而耀眼的光就这样直接的照入了他漆黑而冰冷的世界,明明不是他可以拥有的,但是光没有舍弃他。
他的泪水忽然涌了出来,她用心疼而歉意的目光凝视着他,用手指抹去他的泪水。
“我……这样的我也可以在你的身边么?”兰封声音颤抖的问。
“兰封你总是把我想的那么好,但是我哪有那么好呢,礼佛那天为什么皆空住持不让我进入大殿,因我杀孽太重,无论怎么减少伤亡,战场上永远都是横尸遍野,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生存下来的,商献当初接近我是为了利用我得到权势,但是兰封你不要我的权势,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那一刹那间心灵的撞动,让他几乎泣不成声,他没有办法好好回答她,只是伸出手紧紧抱住她,没有办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心意,此刻想通过紧贴的身体传递过去。
“对不起,我来晚了,谢谢你能坚持到现在,兰封。”
她声音犹如神明的咏叹一般,宽恕着他,包容着他,接受了他的一切。
她说他如同月亮般美丽而无暇,但是真正的他是在如此扭曲的环境下长大的,为了活下去,不管是毒打还是精神上的折磨,他都能咬牙忍下来。
为了自保,他无视了很多人的求助,他从不是善良又温柔的人,他胆小而谨慎,没有什么目标,活着就是他每一天的目标,在没希望到甚至令人绝望的日子中,他就这么坚持过来了。
然后。
他与她相遇了,他让自己变得勇敢,倾尽所有的去爱她,她变成了他的一切。
他向她坦诚了一切,唯有过去自己的经历,他不知道如何说,若是让她知道自己曾经的模样,她会怎么想呢,他还能够被她接受么,会觉得现在的他是虚假的吗?
他只是在乎她的想法而已,那个在黑暗中匍匐的自己,因为她的存在慢慢地站了起来,对她的爱让他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若是被最心爱最珍贵的她否定,他的身心都将会一点一点地枯竭至死。
他明明很怕自己变成父亲那样的疯子,但是同时又清楚的知道自己也许也是如此。
盲目就是他的爱情,他不怕别人嘲笑他,因为除了她,他眼中容不下任何事物。
他绝对不会像父亲一样,用扭曲的爱意去对待自己最心爱的人。
他从对她的爱里获得力量,勇气,让他可以坚定的相信她,陪伴她,无论两个人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差距,他都绝对不会放弃。
“初丹,你没有迟到,你从无数残酷的战场上赢得了胜利,来到了我的身边,你的出现,是我都不敢有的妄想,”兰封声音因哭泣而变得低哑,“谢谢你,就算知道了我的一切,依然愿意爱我,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
“知道这些我只会更爱你,若是我早些知道,我会揪住你父亲的衣领,给他几拳。”杨初丹扬起拳头挥舞了几下,速度非常快而有力,“你父亲肯定不是我的对手,虽然我擅长用双剑,但是近战也不错,我曾经一拳给我二哥打出过鼻血。”
兰封微微瞪大眼睛,想象一下她揪住父亲衣领的画面,忍不住低笑起来。
看到兰封露出了笑容,杨初丹用手轻轻点着他眼下的双痣,微笑说:“心情好些了吗,再哭眼睛明天就要肿成核桃了,肯定要被说成爱哭鬼。”
“我以前不哭的,无论父亲怎么对待我,我都能咬牙忍下来,”兰封羞赧地说,“只是在你身边,我好像控制不住,就像这些年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哦,这么说来,你是被我变成了爱哭鬼,这是对我的撒娇吧,”杨初丹笑眯眯地捏住兰封的鼻子,“不过我允许了,因为我很可靠,所以你尽量依靠我吧。”
兰封被戳中心思,脸颊温度明显开始升高了,他拍掉杨初丹的手,她明显是坏心眼地在戏弄他。
“我让婢女通知去准备水,你好好泡个澡……”杨初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阵敲门声给打断了。
“谁?”杨初丹一边问一边走到门口。
张管家声音急切地说:“三小姐,来了一个传旨的公公,皇上急召你入宫。”
杨初丹打开门,果然看到张管家的身后站在一个年轻的小公公。
看到杨初丹,小公公立刻行礼说:“深夜打扰大将军了,但是皇上急召大将军入宫,有急事相商,这是圣旨。”
这大半夜商献发什么疯,难道是看到她和兰封去清梦楼了?
她转头对上兰封有些紧张的目光,她无声地对他说:【别担心。】
“我现在换官服,公公稍等吧。”杨初丹说完,小公公连忙说:“大将军不用特意换官服,皇上说免了虚礼,让大将军立刻入宫。”
“那可不行,公公先候着吧,我换好衣服就进宫。”杨初丹的语气太过强硬让小公公不知所措,动了动嘴最终也没敢反驳。
“张叔,你吩咐人给兰封准备洗澡水,然后带公公去大堂等着,我一会就到。”
“明白了。”张管家低头应声。
杨初丹把房门关上,对兰封轻轻叹气说:“抱歉,我得入宫一趟。”
“我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不要担心我,反而是这样的深夜不知为什么会找你入宫。”兰封小声低喃。
杨初丹一边换官服一边说:“我很快就回来,放心我肯定恪守妻道!”
“恪守妻道是什么话,”兰封忍不住抿唇一笑,起身为她整理官服,低声说:“我相信你,只是担心是不是皇上发现了我们晚上的行动。”
“应该不是,我确定没有任何人跟踪。”
兰封低头为她整理着衣领,微笑说:“嗯,那就好,我等你。”
“你别等我,泡个澡缓解一下疲劳之后就快点休息吧。”杨初丹说完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兰封疑惑地看向她,似乎在询问她为什么叹气。
“我想帮你洗澡的。”杨初丹一脸遗憾地说。
“你又说不正经的话!”兰封拽了一下她的腰封作为反抗,但是耳根还是悄悄红了起来。
杨初丹一脸无辜眨了眨眼睛:“我哪里不正经了,你手受伤了,我就是想照顾你。”
兰封怀疑地看向她,她竖起手指,一脸郑重地说:“真的是这么想的,你相信我。”
“嗯,我没有不相信你。”兰封的话还没有说完,杨初丹一下子吻住了他,低笑说:“但是洗干净之后,我肯定要收取酬劳的。”
“那位公公还在等你呢,”兰封连忙捂住她的嘴,“换好衣服就快些去大堂吧。”
“我会尽快回来。”她吻住他的手,一脸疼惜地触碰着他哭肿的眼角,“好好休息,别让我担心。”
第47章 姿态 —
冰冷的水拍在脸上, 寒冷的温度只停留在皮肤表面,让商献更加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怒火涌动。
用洁白而柔软的手巾擦掉脸上的水,商献坐到铜镜前看到了面无表情地自己, 眼尾难以消退的殷红,代表着他的情绪还没有稳定下来。
他理解她为什么会如此冷漠,都是因为分开这么久,她一直以为他是彻头彻尾的在利用她, 这份失望一直在她的心中,不是简单可以化解的。
他确实是利用了她, 但也深深地爱着她, 这份感情几乎让他难以冷静地思考, 她曾是他灰暗生活中仅有的温暖,她的存在让他看到希望,通过她, 他能够得到权势……
她和权势一直是相连的,他从来没有想过在其中选择其一,为什么他要选择呢,他可以全部拥有,就如同现在,他的权势可以让她随时来到自己的身边, 哪怕是已经就寝的深夜,那个贱民可以躺在她的身边,却没有办法阻止她的离开。
商献缓缓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对着镜子努力地露出微笑,看起来柔和又纯良,她喜欢这种乖巧的笑容。
想来每次与她的见面,他总是会有些过激的反应, 他急切于看到曾经的她,那个将自己奉若珍宝的她,可是这些年在外征战,她肯定和以前是不同的,他得试着接受现在不同的她,然后将她慢慢地变回曾经的她。
整理好自己的长发,商献翻出了一件青蓝色的长袍,这是她为他选的第一件衣服,她说这个颜色很适合他,有一段时间为了讨她欢心,他只穿青蓝色的长袍。
这件青蓝长袍随着他身体的发育,原本已经穿不上了,但是他没有丢,本意虽然不是珍惜她送的东西,而是告诉自己不止是衣物,他要从她那里获得更多的‘渴望之物’。
不管是什么原因留下的,如今正好能派上用场,他已经叫人改良过,现在的他可以穿上这件衣服去见她。
商献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看到了曾经的他,弱小无力,只能依靠着她,但还是会觉得很幸福,不用对着铜镜练习,就能对她露出笑容。
想回到过去吗?
回到她最爱他的时候,回到只有彼此的时候?
商献这样质问自己,但心中没有明确的回答,因为他想,但是也不想。
想是因为那时候她是如此的珍惜他,爱着他,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护着他,她的长剑会依照他的愿望,指向他所希望的地方。
不想是因为那时候的他一无所有,他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平视她,现在他实现了愿望,甚至可以睨视她。
“皇上!”刘公公的声音打断了商献的思绪,商献以为是杨初丹到了,他走过去打开门,刘公公双膝跪地,身后空无一人,他还未开口,就听到刘公公急切地说:“大将军入宫之后,被带往了益和宫。”
刘公公心中犯怵,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出这样的差错,益和宫是珍妃的寝宫,他估计责罚肯定是少不了,但是皇上没有表现出想象中的怒火滔天,他听到皇上平静地说:“摆驾益和宫。”
******
杨初丹能来到益和宫是珍妃派人换下了引路的太监,将杨初丹引到了益和宫。
皇上半夜宣见大将军,本来都入寝的珍妃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如同被人浇了冷水,透心的凉意让她难以入眠,而且上次见到杨初丹的不快,她依然记得清清楚楚,若是今晚杨初丹和皇上单独见面,她再闯进去怕真的惹怒皇上。
杨初丹对于皇上来是特别,毕竟当年还是皇子的皇上曾经在杨府生活过很久,只是这份恩情,皇上已经给了杨初丹如此权势,杨初丹却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如同现在……
此刻杨初丹扫视周围的模样,高傲而冷漠,眉眼间满是不耐。
“皇上可是在娘娘这里?”杨初丹问。
珍妃咬牙,但是脸上依然带着笑容,自从杨初丹凯旋之后,皇上没有召人侍寝过,想来是她使用了什么手段,比如在皇上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迹,就像上次她按着皇上进行冒犯。
“可能是太监引错了路,来人把引路的太监给我拖下去,看我之后怎么责罚他。”珍妃厉声厉色地说完,对杨初丹妩媚一笑:“既然大将军来了,不如饮一杯茶,我派人通知皇上过来。”
“珍妃娘娘,你觉得我进宫是为了跟你饮茶么,是皇上有事相商,我才会进宫。”
若是平时杨初丹可能会和颜悦色,但是现在心情非常不好,商献的圣旨半夜到府里宣她入宫,惊扰了原本已经休息的二哥与二嫂,连原本入睡的小侄子都哭了起来。
殷沐到是还没有睡,知道她被宣入宫,看起来有些惊讶,显然商献没有殷沐预料之中能沉住气。
杨初丹转身就走出了珍妃的寝室,她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今天兰封很需要她的陪伴,不知道商献到底何事宣她入宫,但是她只想快点回去。
珍妃追出来,大声喊道:“来人,让大将军留步。”
杨初丹看着出现的带刀侍卫,原本冷漠的眉眼闪过一丝诧异,一个妃子竟然不用令牌就能差遣御前侍卫,这明显不对劲。
说起来上次珍妃用令牌闯入了书房,虽说有令牌,但是侍卫应该优先遵从皇上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就算有令牌也不应该放行。
“珍妃娘娘,这是何意?”杨初丹眯起眸子,看到珍妃笑盈盈地说,“只是想请大将军喝茶,大将军可是瞧不起我这杯茶。”
“嗯,我不仅瞧不起娘娘的茶,还瞧不起这些侍卫,因为留不住我。”杨初丹轻笑,这笑容在珍妃看来满是嘲讽,杨初丹连一丝面子都不给她。
“那这杯茶,就算灌也要给大将军灌下去。”珍妃一个手势,侍卫们立刻扑向杨初丹,杨初丹动作敏捷,一脚踢在最先冲过来的侍卫肚子上,侍卫被踹倒在地,杨初丹接住他落下的长剑。
长剑在手,十几名侍卫转眼间就都倒在庭院里,最后一个侍卫被她一个飞踢,撞在庭院的树干,力道重的树干都晃了起来。
“杨初丹,你是不是疯了!”
看到杨初丹提剑走向自己,珍妃忍不住大喊,“来人……快……”
唰——
带着冷意的剑锋擦过珍妃的耳畔,刺入了她身后的门框,珍妃惊恐地瞪大眼睛,磕磕巴巴地说:“你……你要对我做什么?”
“娘娘,认清自己的身份,别做多余的事。”杨初丹一手拔出剑,一手揪住珍妃外衫的衣领,冷淡的声音中满是压迫感。
庭院的大门被推开,看到商献身影的那一刻,珍妃眼眶一下就红了,委屈又可怜地看向商献。
商献的视线平静地扫过倒地的侍卫们,看到杨初丹一手拽着珍妃的衣领一手提着剑,他皱眉说:“大将军,先放了珍妃。”
“哦?”
杨初丹挑眉,这个态度就好像她半夜进宫来刺杀他的妃子一样,本来是想要警示珍妃几句的杨初丹突然没了兴致,她撇了一眼商献,勾唇说:“皇上放心,珍妃娘娘突然叫人陪臣练手,臣只是想要表达一下感谢。”
“大将军是巾帼英雄,如今能够一览大将军的身手,当真是臣妾的荣幸。”
珍妃反应也是极快,若是真的追究起来,她肯定是不占理,就算是太监真的引错了路,她也应该立刻派人送杨初丹离开。
她是嫔妃,杨初丹是朝臣,若杨初丹不是女子,她必须紧闭宫门以防横生事端。
杨初丹看到珍妃顺着自己的话想要脱身,她晃了晃手里的剑,笑眯眯地说:“那不知道娘娘看够了没,没看够的话,我再和皇上过几招给娘娘看?”
珍妃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她挤着笑容说:“皇上万金之躯,若是磕碰到,臣妾真的就是罪该万死了。”
杨初丹也没想过于为难珍妃,只是不想轻易给对方台阶下,看到珍妃紧张到憋红了脸,她弯腰在地上捡起一个剑鞘,长剑入鞘后,她抬头对上了商献有些泛红的眼眶。
“皇上……”杨初丹刚刚开口,就听见商献难掩失望地问:“大将军刚刚是想要与朕刀剑相向吗?”
“自然不敢,臣刚刚的提议只是想看看皇上的身手。”
杨初丹的话音一落,感觉一道剑锋袭来,她侧身闪过,是商献拔出了一旁侍卫的刀,杨初丹连连闪躲后退,找到商献攻势的死角,一下子钳制住了他的手腕。
“皇上刀剑无眼,请小心。”杨初丹说着便开始用力,想要让商献松开手中的刀。
突如其来的疼痛确实让商献松了手,但是他反应也足够快,伸出另一只手去接刀,他碰不到刀柄,只能抓住刀刃,杨初丹目光一沉,推开商献的身体,一脚踢在了刀柄上。
刀飞出去,落在地上发出了沉重的响声,然后就是珍妃的尖叫声,杨初丹看着她花容失色的跑向商献,大吼说:“杨初丹你疯了,你身为臣子怎么敢对皇上动手!!!”
杨初丹很清楚刚刚自己推开商献的力量不足以让他摔倒,他应该可以稳住自己的身体,这又是什么苦肉计?
“皇上,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刘公公还不快去叫太医?!!!”珍妃心疼地上下检查着商献。
“你们都给朕出去!!”商献厉声呵斥。
“……?”珍妃一瞬间呆住了,刘公公先给自己身后的侍卫使了眼色,然后对珍妃用力眨眼说:“娘娘,皇上和大将军有要事相商,娘娘先到偏殿休息。”
商献用手臂阻止珍妃继续靠近,自己从地上起身,然后凝视着杨初丹说:“大将军如今身手了得,反倒是朕疏忽练武,让大将军见笑了。”
“是臣没有掌控好分寸,还是请太医来给皇上检查一下,臣今夜先告退。”杨初丹弯腰行礼,也想随着珍妃这些人一起离开。
“杨初丹!”商献急切地跑过来,想要从身后抱住要离开的她,但是杨初丹反应很快的转过身,用手抵住了他靠近的身体,冷漠地说:“皇上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珍妃转头看向他们,在即将关闭的门缝中看到商献的脸庞,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夫君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她心中的皇上总是高深莫测,对于任何事情都一副游刃有余且运筹帷幄。
若是形容的话,他是无人可以触碰的凌霄花,盛开在云端,她无法独自据为己有,却依然知道那是属于自己的……但是刚刚她看到她心爱的‘凌霄花’垂下了头,主动落向了别人的掌心,而那个人却没有接住他,任由他跌落在地。
“珍妃娘娘。”刘公公压低声音意示珍妃移步去偏殿。
“滚开。”珍妃一动不动地站在紧闭的门前,刘公公着急地抹了一下额头的汗,也不敢去拽珍妃,然后听到院子里传来了皇上质问的大吼:“你一定要这么狠绝,连一次机会都不给我。”
刘公公吓得都不敢喘气了,接下来的对话肯定不是他可以听的,但是他又怕珍妃娘娘会闯进去。
******
商献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杨初丹,双手握拳,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说:“你至少应该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别这么报复我,你对朕随时指给你一个男人万分温柔,甚至为他调兵入城,你陪他去寺庙礼佛,你让他日日夜夜都在你的身边,不如你直接捅我几刀,你直接折磨我,别这么做可以吗?”
“所以你的要事相商,果然只是我派兵进城的事?”杨初丹有些失望,微微皱眉说:“不知皇上误解了什么,但是我对你没有恨意,你是我的君主,我敬你,护你,这是我的职责。”
“你就是这种态度,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有半分心软,为什么啊,初丹,”他凝视着她的脸庞,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他的眼前,他却无法触碰她,“是你接纳了我,让我去了你的身边,我确实算计过,利用过你,但是爱你也从未改变过,我只是想变得更好,能够一直和你在一起而已。”
杨初丹看着眼前的商献,泪水润湿了他深邃的眸子,勾人夺魄的眼尾晕着令人心碎的悲伤,这是他真正伤心的样子,倔强而坚韧,却绝不让眼泪轻易落下,比泪水一点点落下更加惹人心痛。
“这件衣服是我送你的。”杨初丹说。
商献心脏猛得跳动了一下,啊,她的态度软下来了,他看到了她的动摇,他露出笑容说:“对,你送我的,我一直都保存着。”
“若是那件衣服,你应该已经穿不上了,皇上,如今你能穿上它,是因为你改动了它,你可以轻易地改动它,却没有办法复原它。”
杨初丹对商献微微鞠躬行礼说:“皇上,我们现在能做的是珍惜身边的人。”
商献呆住了,唇角的笑容与心中的期待让他看起来愚蠢又可怜,他用自己的双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犹如那一年她离开前那样,单膝跪地,讨好而低微说:“我什么都可以做,初丹,你能不能不要变心呢?”
第48章 交错 —
商献很懂得怎么让人心动, 他会露出最无害最柔软的一面击破他人的心底防线,就如同现在……
他用双手抓着她的双臂,用一种卑微, 讨好,祈求的姿态,他背脊弯曲,仿佛愿意为了她碎掉自己的一身傲骨。
杨初丹低叹, 她从未想过折断他的傲骨,杨初丹的手落在他的背脊上, 商献微微睁大眼睛, 身子轻轻颤动起来, 他的背脊在她的触碰下渐渐挺立起来。
“商献,你是很重要的人,曾经是我重要的爱人, 如今是我重要的君主,很多次战役中,我与死亡擦肩而过,我都不曾觉得畏惧,因为我想要保护这个国家,我愿意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与君主而死。”
她的手离开了他挺直的背脊, 将半跪在地的商献扶了起来,神色认真地说:“商献,有很多人愿意保护这个国家,保护身为君主的你,但是我的夫君,只能由我去保护,保护他平安喜乐, 幸福一生。”
热烫酸涩的湿意在他的眼眶中格外难忍,商献咬着牙拼命地将呜咽声从嗓子眼里吞了回去。
他有很多话想说,他一直思念着她,他写下了无数封信,但她远在边疆,不是每一封都能顺利寄到她的手中,很多信他都保留着,等她回来亲自念给她听。
他一直等待着她的凯旋,每次收到关于她受伤的消息,他都会做一段时间噩梦,然后他会幻想她回来之后的日子,他想到了她会生气,变得很冷漠,甚至无法理解他。
但是这些都没有关系,因为他与她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阻碍,有足够的时间去化解曾经的心结。
现在她亲口对他说,她想要守护另一个男人。
撕心裂肺不过是一瞬间,她深爱着其他男人的事实却是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犹如在钉板上反复滚动,漫长的疼痛延绵不绝。
“商献,别哭,”她的声音难得透着些许柔和,但是柔和之下却藏着利刃般的话语,“你在我面前哭,我也不能为你擦眼泪。”
杨初丹若真心对待一个人,无论什么事情都不会动摇她半分,商献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那天随手一指,就让别人拥有了她。
他彻底的失去了她。
彻底?他真的完全失去了她么,明明她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而他已经登上至尊之位。
真的是无计可施了吗?
“皇上,夜已经深了,臣就此告退,”杨初丹与商献扯开一些距离,行礼说:“关于调兵进城的事情,明天早上我会呈上奏本。”
杨初丹转身打开门,看到一直站在门口的珍妃,她愣了一下,珍妃艳美的脸庞上,不是刚刚那种骄纵而高傲的神色,而是冷漠的脸和眸子仿佛混入了夜色,透着挥散不去的冰霜。
只是一瞬间的视线交汇,珍妃已经与杨初丹擦肩而过奔向她身后的商献。
杨初丹没回头看向他们,快步走了起来,想要快点回到府邸,回到兰封的身边。
商献注视杨初丹的背影,他拼命想要挽留的光在飞速消失,而他努力抓住的那丝残光,此刻在与他内心的黑暗交缠混浊。
“皇上,臣妾没想到您如此心悦于她。”珍妃颤抖着用手帕抹去商献落下的眼泪。
“是她成全了朕想要的一切,但是如今她已经有了其他心爱之人,她不希望那个人受到一丝伤害。”商献说着说着就笑了,但是眼泪却掉得更厉害。
珍妃也忍不住哭了起来,非常心痛而难过,她真的是恨极了杨初丹,杨初丹不舍得自己心爱之人受伤,却这样伤害她的心爱之人。
“春猎之后,朕准备放她离开。”商献低喃,“让她如愿,去镇守边关。”
“皇上!?”珍妃震惊,没有想到商献会说出这样的话,商献垂眸,动人的容颜满是让人怜惜的无可奈何,“朕也许会难以忍受自己心中的嫉妒,煎熬之下伤害了她的夫君,那样会变得很丑陋吧。”
“怎么会,”珍妃握住商献的手,露出笑容说,“皇上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无论谁都比不了。”
商献没有回应,只是看着杨初丹离开的方向说:“这世界最难忍的疼痛就是自己重要的珍爱之人被他人伤害,我不想让她难过,所以不敢伤害那个男人。”
珍妃一怔,这句话仿佛清晰地刻入了脑海,大概是因为身同感受吧,当在杨初丹开门的瞬间,她的视线落在皇上的身上,看到他眼泪的那一刻,她心痛的感觉几乎让她难以呼吸。
商献眯起眸子看着陷入沉思的珍妃,深邃的双眼中是珍妃无法察觉的晦暗与疯狂。
******
杨初丹快要走到皇宫门口的时候遇见了殷茗,她应该是急匆匆赶来的,虽然梳了发髻,但是没有带任何头饰。
“大将军。”殷茗对杨初丹笑了笑,端庄而从容的说,“我听说了皇上急召你入宫,但你误入了益和宫,若是珍妃有失礼的地方,你切莫放在心上。”
“皇贵妃娘娘是替珍妃娘娘赔礼来了?”杨初丹无奈一笑,“娘娘回宫休息吧,我没放在心上。”
“宫里被封妃的女子就我们几个,静妃如称号一般安静文雅,珍妃她,你也是知道的,入宫前就是有名的骄纵,皇上对你如此上心,她有点拎不清。”
“娘娘贤惠,皇上有娘娘是他的福分。”杨初丹凑近殷茗,微笑着为她拽了拽落下的围肩外衫说,“夜里凉,娘娘快些回去吧。”
殷茗点头,刚刚想要感谢杨初丹的关心,就听见杨初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避嫌珍妃,别在跟她来往了。”
殷茗微怔,虽然不明白杨初丹为什么这样说,但是肯定是今天晚上她察觉到了什么,而且现在也不是她可以询问的场所。
“谢谢大将军关心,我现在就回宫。”殷茗温婉微笑,对杨初丹表示自己会遵从她的话。
上了宫辇之后,殷茗缓了一口气,疲倦地闭上眼睛,任由自己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是冰冷的,孤独的,无法看到尽头,所以才让人心生恐惧。
兰封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黑暗,大约是无论怎么挣扎都不会有人帮助他,不会有人带他离开,他只能独自坚持,所以他在黑暗中摸索着,一直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少年。
他蜷缩着身体,用手臂抱着腿,似乎在为自己取暖,也是用这样的姿势保护着自己。
兰封走过去,四周都是一片漆黑,但是他能够看清楚这个少年的脸,是年幼的自己,而对方没有看他,而是死死盯着某一处,眼睛都不眨。
【你在看什么?】兰封没有开口,却觉得自己的想法能够传达给他。
【那里有光,会有人来救我吗?】年幼的他指着黑暗中能够看到光的缝隙,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兰封惊觉自己此刻不是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中,而是那个暗间之中。
年幼的他蜷缩在桌子下面,而他所指的地方是门缝,微光在门缝中闪烁着。
【谁也不会来。】
兰封对着那个蜷缩着的自己如此说,平静到异常的冷酷。
年幼的他似乎因为这句话受到打击,更加用力的抱紧自己,兰封蹲下|身体注视在颤抖幼小自己:【但是她总会出现,她的存在不是细小的微光,兰封,她能够照亮你的世界,这里的黑暗将全部消退。】
【那现在呢,现在没有人来救我吗?】年幼的他急切地问。
——兰封。
有声音传来,犹如海浪般断断续续,兰封转身看到细微的光在扩大,周围的黑暗有裂纹蔓延,有什么轰然倒塌的声音让兰封慢慢地睁开眼睛。
“怎么在这里睡觉,头发都没有擦干。”她温柔地为他擦着头发,兰封有些懵地看向她,竟然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做梦。
她应该被宣入宫了,现在是她回来了吗,视线落在杨初丹洁白的里衣上,他确定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她是穿着官服离开的。
“初丹,”他抱住她的腰,脸颊蹭着她在撒娇,“我想你了。”
“哦?我不过走了片刻而已。”杨初丹轻笑,没想到兰封会突然这样对她撒娇。
“但是你不是去见皇上了么,”兰封闷闷地说,“我其实不喜欢你单独见他。”
杨初丹挑眉,刚刚她出门时,兰封很平静又从容,没看出来他的情绪有任何异常。
没得到杨初丹的回复,兰封也不介意,反正是做梦,大约是他想象不出她会如何回复自己。
“皇上不愧是你曾经喜欢过的人,长得那么好看,你现在还会为他心动么?”兰封紧紧搂住杨初丹的腰,然后抓住她的手,细细地亲吻说,“你现在还会用你的手触碰他么?”
“不会,只会用来触碰你。”她低声回答,她的手隔着他身上的里衣抚着他的背脊,她低笑说:“这样可以吗?”
淡淡的红晕浮现在他的脸颊,他的身体对她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没想到这个梦会逐渐旖旎起来,兰封将她的身子往后推了推,但是她一把搂住他,笑眯眯地说:“别跑啊,我喜欢看你撒娇。”
他被吻住了,柔软而真实的触感让兰封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了,他意识到现在不是做梦,而是她真的回来了。
“初丹!!”兰封一想到刚刚自己拈酸吃醋的模样,简直是太丢人了。
“怎么了?”杨初丹低笑,兰封环视周围,看到她脱下来的官服,他懊恼地捂脸说:“抱歉,我刚刚睡迷糊了。”
“其实我夜晚入宫,你心中是有醋意的吧。”杨初丹笑着说。
兰封没有说话,她明知故问,他那点心事刚刚迷迷糊糊就对她全盘托出了。
“今天不是我和皇上单独见面,珍妃娘娘也在,所以你放心,好好休息,别趴在桌子上睡觉,我写完奏本就回来陪你。”
杨初丹回来就看到趴在桌子上的兰封,估计是等她的时候睡着了,她希望他能好好的休息。
“我想去书房陪你,对了,”兰封拿起了洛娘的信,目光饱含期待地说,“我在旁边看信,我不会打扰你。”
若是他在旁边的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专心也奏本,但是她拒绝不了兰封带着期待的眼神。
“那劳烦夫君陪我写奏本,”她笑着附在他耳边说,“之后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第49章 入眠 —
兰封为杨初丹磨好墨, 看着她开始专心写奏本,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展开了洛娘给他的书信, 信有两三页,他认真地看过之后,轻轻抿唇,抬眸看到杨初丹依然在写奏本,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离开了书房。
他捏着信件, 站在檐廊下看向天空, 今天夜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是无边无际的漆黑。
他独自站了一会,一件柔软的斗篷落在他的肩上,他微微侧头看到了杨初丹, 她温柔地对他说:“怎么站在这里,着凉了怎么办?”
“奏本写完了?”兰封问。
“你悄悄离开之后就没回书房,我一颗心都在你身上,哪有心思写奏本。”杨初丹笑着回答。
“那你快回去接着写。”兰封伸手准备牵着杨初丹回书房,杨初丹反捏住他的手,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指尖, 低叹说:“我调兵进城保护你,现在士兵也回到驻军地,简单的交代一下,然后印个章就完事了,反倒是你,指尖都这么凉了。”
“皇上召你入宫,果然是因为士兵进城的事情。”
看到兰封露出担忧的神色, 杨初丹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信件上,转移话题说:“洛娘的信看完了?”
“嗯……”兰封轻轻点头,迟疑了一下,将信递给了杨初丹,杨初丹轻轻摇头说:“我就不看了,是洛娘给你的信,信上若是写了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事情,你告诉我就好。”
“洛娘写了几个父亲可能去的地方,还有她说母亲的骨灰被她调换了,让我不用担心,以及……”兰封声音一顿,略显僵硬怪异,“一些祝福的话语。”
“哦哦哦,早生贵子一类的。”杨初丹笑眯眯地调侃,兰封害羞地扭开头,抓着她的手说:“若是奏本写完了,就早些回房休息吧,你明天还要上早朝。”
看着兰封的反应,杨初丹忍不住窃喜,看来她说得八九不离十了,她被他牵着手回了房间,她关上门,转身看到兰封取下了身上的斗篷。
她从后面一把抱住兰封,兰封一惊,斗篷落在了桌子上,他被她顺势带到了床上,兰封脸颊发烫地抓住她不安分的手,低声说:“已经很晚了,你再不休息,明天该起不来了。”
“可是,洛娘不是让我们早生贵子吗?”她挠了一下他的手心,兰封双手攥紧,声音紧张地有些磕磕巴巴地说:“不……没那个意思……就是……”
“哈哈,我明白的,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杨初丹用手臂压着兰封的身体,两个人面对面躺下,她温柔抚着他的头发说:“感觉你的头发还没有干透,要不要我在帮你擦一擦?”
“不用,我去熄灯,你进来躺。”兰封说着就要起身,但是杨初丹手臂微微用力,他没有起来,他听见她低笑说:“我一会去熄灯,你睡在里面吧,不然我起早会吵醒你。”
“我就是想早起为你做一些上朝的准备。”兰封抓住她的手臂,他有几次都睡过头,她走了都不知道。
“但是我喜欢看你沉睡的模样,你知道为什么吗?”杨初丹凑近兰封,她的喘息在他脖颈间流连,兰封轻轻推了推她,抿唇说:“因为想看我懒床的样子吗?”
“诶,你懒床的样子么?”杨初丹惊讶地瞪大眼睛,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兰封半睡半醒,衣衫半落,慵懒的眼眸让他眼角的双痣透着勾人的无辜……
“你在想什么!”兰封捂住杨初丹眼睛,“不许乱想,我才不会懒床。”
“我知道你不会懒床,所以才会想象一下,”杨初丹一脸遗憾地拽下兰封的手,然后将他抱在怀里说,“我喜欢看你睡觉的样子,是因为我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你每次都睡得浅,而且一定要睡在外面,这样我要是起床了,你就一定会醒。”
“可是不知不觉我就睡在里面了,”兰封低喃,“好像是从新婚之夜开始。”
“是从新婚之夜开始,”她肯定了他的想法,轻笑说:“那天之后,我就让你睡在里面,看到你的睡脸,我觉得很开心,因为在我身边你可以安心的沉睡,不会被惊醒。”
兰封微微蜷缩起身体,欣喜的感觉狠狠撞上了他的心脏,让他有种甘甜的酥麻感,她对他的用心,不止体现在无数给予他勇气的言语,以及保护在他乘坐马车旁的银甲士兵上,还有这种细节之处。
她很早就察觉到了他浅眠的习惯是源于警戒与不安,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慢慢地让他可以安心在她身边入睡。
“我很早就能在你身边安心入睡了,只是清晨在你上朝前,非常短暂的时间,我也想醒来替你穿上官服,”他往她怀里凑了凑,难得有些骄纵地说:“无论他是深夜召见你,还是早朝见到你,你的官服都是我亲手穿的。”
“要吃醋到什么时候啊。”杨初丹无奈一笑。
“只要你去见他。”商献闷声说,然后轻轻抬眸观察杨初丹的脸,虽然知道她不会觉得不耐烦,也担心会让她不愉快。
“那等我们去边关就好了,”她温柔亲了亲他鼻尖,刚刚夜空之不见的月亮与繁星仿佛在她的眼中,温柔如月,繁星微光,“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完成洛娘的祝福了。”
不……兰封动了动嘴,原本脸颊消退的热度又翻涌而来。
洛娘的信上确实有对他的关心和祝福,但是没有早生贵子这样的话,而是感叹,如果他能为大将军生孩子的话,也许他现在能有孕在身了,这样洛娘她会觉得更安心。
而他看到这样离谱的言辞,竟然真的生出了几分遗憾,这让他觉得羞耻,他一个大男人想什么生孩子的事,所以才忍不住离开了书房,怕他脸红起来,她会觉得奇怪。
看到兰封用被子蒙着脸,就知道他害羞到不行了,杨初丹刚刚准备去拽他捂脸的被子,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气,真的得睡觉了,要不明天上朝该打瞌睡了。
她轻轻拍了拍兰封的被子,兰封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羞涩又湿漉漉的眸子,勾人又纯净,杨初丹顿时心里都泛痒,她移开视线说:“马上要春猎,你可以练习一下射箭,等去了边关,我带你去狩猎,比春猎跟有趣,没有围场,可以自由自在骑马奔跑。”
“……我不会射箭也不会骑马。”兰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骑马我先带你,等去了边关再学骑马,射箭的话,最近有空我教你,然后让季常陪你练,别看季常长|枪耍的好,但是射箭不太行。”
已经进入梦乡的季常完全不知道,每天兵书都要看得他昏昏欲睡,现在竟然又有了新的学习项目。
“会不会麻烦季大人?”兰封侧身看向去熄灯的杨初丹。
“不会,之前在军营我就让季常练过,但是那小子总偷跑,而且那时候也确实没有闲下来让他练弓箭的时间。”
杨初丹回到床上,搂住兰封说:“所以季常那边肯定没问题,你别担心,睡吧。”
兰封看不到她的脸,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这个人明明平时思考起来非常细致又周全,但是偶尔却非常的粗神经,他的意思是希望她就算教会他,也能陪他练习,他想尽量在她的身边……结果她却回答季大人那边没问题。
看来只能到时候再想办法了,兰封勾起唇角,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已经能够看到她的轮廓了。
他突然想起刚刚的梦,梦中他看到了年幼被关在了暗间的自己,年幼的自己问他……【现在没有人来救我吗?】
他还来不及回答,就被初丹叫醒了,那时候他想告诉过去的自己——
没有。
现在没有人可以救你,那时候的她是属于另一个人的,然后她即将奔赴战场,在无数的战役中拼搏厮杀,她比他更加艰辛,比起父亲的毒打,她身上的伤疤更加令他觉得心痛难忍,无论他怎样的亲吻都无法消除,也无法将这伤痕曾带给她的疼痛转移到自己身上。
那伤疤诉说着她是如何在残酷的战争靠着自己的努力坚持过来,她是踏过尸山血海,带着胜利凯旋而归,才有了他们的相遇。
所以他不希望那时候的自己会想,为什么她没有早点出现呢……那是他自己的人生,他必须坚持下去,若是这点毅力与不屈都没有,那他就不配拥有与她相遇这样的奇迹。
她是他坚持到如今,命运对他的恩赐,是现在的他才可以拥有的挚爱之人,若是年幼的自己就拥有了她,那也太令人嫉妒了,所以别说是皇上,就连过去的自己,他都不希望能够出现在她的身边……
他想一个人独占她身边的位置。
兰封吸了一口气,轻轻捂住自己的眼睛,快别想了,他也太善妒了,万一她觉得很沉重怎么办?
紧紧闭上眼睛,想要快些入睡的兰封完全不知他会因为洛娘的信上的话而进入一个多么令他羞耻又难忘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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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初丹是被婢女的敲门声吵醒的,她这才察觉到有些睡过头了,平时洗漱穿衣都是兰封和她自己在房间里准备,婢女是来通知她——殷沐已经到院子门口了。
杨初丹连忙起身洗漱,在穿官服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兰封昨天说的话,她走到床边,看到兰封似乎梦魇般喘息很重,脸颊也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兰封?!!”杨初丹推了一下兰封的身体,兰封身子一颤,猛得睁开眼睛,然后他下意识地捂住肚子,他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是视线落在手里捧着杨初丹官服的金子身上,他微微瞪大眼睛,脸颊又涨红了几分。
“你该不会是昨天夜里着凉了吧?”杨初丹拽过官服自己穿上之后,兰封掀开被子想要下床替她整理官服,杨初丹抓过被子将他包裹了起来,“你在这里等着,我让银子叫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杨初丹?!”院子里传来殷沐催促的声音,杨初丹连忙回应,她弯腰亲了兰封额头一下,“我很快就回来,若是染了风寒,你先喝药。”
她的身影和梦中的重叠,兰封不由得一阵害臊,脸颊更加滚烫起来,看着金子为她整理好官服,她匆匆地跑出了房间。
“殷沐,你等会,我拿过奏本。”
“你快点。”
房间外传来杨初丹和殷沐的对话,她们的声音消失后,金子轻轻敲门说:“君郎,我让银子去请大夫了,君郎现在还有力气洗漱更衣吗?”
他真的没有生病,兰封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现在的情况,总不能说是做了一个无法言说的梦。
“替我准备洗漱。”兰封说完,看到金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用双手当做扇子,对着发烫的脸颊扇了扇,总之,在洗漱这段时间先冷静一下,然后再去见大夫吧。
糟糕,兰封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那个梦太过于真实了,他一定很长时间都忘不掉那个梦。
第50章 当局 一更
虽然担心兰封的身体, 但是早朝还是得上的,杨初丹已经做好了那些文官拿这事弹劾她的准备,起不了什么作用, 却也足够烦人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竟然没有人用她让士兵入城的事弹劾她。
因为这次上朝主要的议事是以宋内史为首,详细回报了纳入商国国境的金国的情况,如今已经不能被称为金国,而是被商献赐名为祥城。
虽然写作‘祥’, 带着吉祥,祥瑞的意思, 但是实际上就是‘降’的同音字, 意味着被他们降服的城。
金国从一国沦为‘祥城’成为了商国的一部分是杨初丹的功劳, 所以这个时候,也没人好意思站出来弹劾她。
杨初丹听着宋内史的汇报,殷沐站在她身后, 视线扫过这些高官,这次的开疆拓土,无疑是给征战多年的商国一次非常重要的回血。
商国能够征战至今,除了主战力的杨家,当然还有许多边疆将领的辅助,以及商国丰厚的国库, 如今五国天下,商国旁边是金国和流国,流国实属是小国,夹缝求生,简单说就是墙头草。
远在东边的深阳国,以及南边的怀江国,虽然不如商国底子厚, 但是如今也是大国,商国稳坐第一大国的位置,而深阳国和怀江国这些年难分二三。
对于商国与察客族联军金国的战争,这两个国家属于作壁上观,一旦商国露出颓废之势,很有可能被这虎与狼狠狠地咬上一口。
杨初丹若是真的拿下察客族,蚕食流国也不过是时间问题,那么商国的地位将无法撼动,深阳国与怀江国也会有懂得‘低头’,至少不能像金国那样与虎谋皮最后落地亡国下场。
殷沐发现有部分官员看起来就心神不安,但是她并不觉得意外,如今流国有使臣来访的消息,而且察客族行军将近,他们从未离口中的‘蛮族’如此之近,不仅要担心蛮族,也对于商献难测的态度,心有余悸。
如今商献为帝的商国,换了国号,可以看做一个新的商国,商献虽然掌握权利,但是也有一部分老臣自有想法,最明显的就是李太师,挂着太师的名头,实际的职务是奉常,掌宗庙礼仪,实权并不大。
李太师是曾经的太子党,跟随商宏的人,王氏一脉被拔,他以为自己能够被封相,结果殷氏一脉成为了相门,而如今年纪轻轻的杨初丹掌握军权也压着他一头,自然是心有郁气,不满至极。
估计李太师也没有料到先帝去世后,太子商宏也一字未留的离世,皇位就这样落在商献的头上,而且商献得到殷氏和杨氏的支持,文武两位百官之首保着商献上了皇位。
商献上位以后,虽然心思难测,但是对于这些老臣也是纵容,高官里只是换了一位年轻的内史。
李太师将最疼爱的孙女送入宫中当了珍妃,也算是对商献的示好,同时他也希望孙女能够登上后位,诞下太子,那时候他的地位自然更不一样。
殷沐隐约能猜测到商献如今还在摸索商宏在朝堂里残留的党派,然后彻底连根拔起,他不会一直安逸于现状。
皇后之位,轮不到李家也不会是殷家的,他想给杨家,只是他现在留不住杨初丹。
殷沐垂头凝视着杨初丹衣摆的金牡丹,商献在对少府吩咐着春猎的事,前几次朝上也不见他对春猎如此上心,这让殷沐心生警惕,他应该在策划着什么。
但是不管他在策划什么,她都不能让商献将杨初丹困在都城,甚至用名为‘皇后’的枷锁让她成为他后宫的‘囚徒’。
殷沐觉得脑中有若有若无的薄雾掩住她的思绪,一直到杨初丹与她一同上了马车,她微微皱眉说:“皇上没有挽留你?”
“挽留我做什么,我不是递了奏本解释了为何派兵进城。”杨初丹懒洋洋地回答。
这绝不应该,商献连夜下旨让她入宫,代表他确实已经察觉到兰封已经被杨初丹重视起来了,他应该更焦急的与杨初丹多加相处来挽留杨初丹。
“昨天你进宫发生了什么?”殷沐问。
原本懒洋洋地杨初丹直起身子,昨天她回来之后就直接回了房间,早上也匆匆忙忙的,就错过了和殷沐说昨夜入宫的事,所以她回忆着自己觉得不对劲的细节给殷沐细细地说了起来。
殷沐听杨初丹说完,沉思问:“珍妃调动了侍卫?”
“对,而且之前她拿着令牌就被侍卫放行到书房。”杨初丹抚着下巴沉思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李太师已经有能力到这种程度了吗,反正我告诉茗姐先避嫌她。”
“四姐那里我会处理,李太师当然没有这种能力,要不然他也不会天天嫉妒的盯着你了,大约是皇上放权给珍妃的。”殷沐冷静地分析着。
“皇上……放权吗?”杨初丹声音中带着一丝怀疑,她并非不相信殷沐的分析,而是商献这人非常重权,这是杨初丹都无法改变的,很难相信他会如此纵容珍妃随意使用他的权势。
“对,珍妃是李氏的切入点,但不知道他准备怎么利用,如今珍妃应该在他的掌控中,他操控人心这方面很厉害。”
“操控人心吗?”杨初丹惊讶,殷沐睨了她一眼,略带嘲笑地说:“若不是这样,你怎么会被迷到要皇位给皇位,什么都要去为人家搏一搏?”
杨初丹瞬间有种被噎住的憋气感,半响才挤出一句:“他长得好看,我是凭心而为。”
商献容貌妖冶勾人,就算殷沐是不喜欢那种长相的人,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商献属实是长得好看的。
殷沐嗤笑说:“美色误你??”
杨初丹白了殷沐一眼,暗戳戳地警告他:“说什么呢,你可别在兰封面前瞎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殷沐偏偏不放过杨初丹,继续调笑她说:“你真的放下了吗?前几年收到他的信时,不是还在哀愁的长叹吗?”
杨初丹沉默了一下,眯着眸子说:“大约是出生入死之后,才能够渐渐地放下,这过程是漫长而难受的,但是总会过去,我希望他也能够如此。”
若是说看到商献现在痴缠与眼泪,她只有冷酷和不耐是假的,更多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感情,那是她曾经倾尽所有去给予的爱人,她尊重他的选择,堵上自己的一切,帮他登上了至尊之位。
但是如今他依然在她的面前露出痛苦难过的表情,从未有过的卑微姿态,真真假假的哭泣着,让她迷惑又不解,她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位意气风发的帝王,但是他紧紧抓着过去,露出了不幸的表情。
没想到杨初丹如此认真地回答了她调侃的话语,殷沐轻轻摇头说:“虽然你付出这么多,但是很遗憾,商献在某些方面作为帝王是合格的,所以兰公子更适合你。”
杨初丹弯起眸子说:“对,兰封是我的天赐良缘,大概以前一直纵容着商献,我都没发现他是如此难沟通的人,而且思考事情的方式与我完全不同。”
她不会对商献心软和动摇,是因为她察觉到了自己和商献是无解的。
无论商献现在怎么表现对她的重视,但是都不能改变,他当年依然会选择帝位,而不是与她一起走。
所以就算没有兰封,她也会和商献保持君臣关系,当然现在有了兰封,她的态度必须更加的坚决,虽然兰封吃醋的样子很可爱,但必须要适可而止,让兰封伤心就不好了。
两人谈话之间,马车已经回到了杨府,杨初丹迫不及待地打开马车门说:“终于到家了,不知道兰封病得严不严重?”
殷沐没有下马车,杨初丹撩开马车的车帘,疑惑地问:“怎么不下车啊?”
“我去一趟相府。”殷沐说完与杨初丹四目相对,两个人之间无需多言,杨初丹已经理解的点了点头,“那你等一下,我让季常跟着你,现在情况有些动荡。”
流国那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态度,可能在使臣来访前会派探子混入都城。
殷沐微微颔首,杨初丹放下马车帘子转身进府将季常喊了出来。
片刻之后,季常来到马车前,车夫将马缰交给了他,殷沐微微撩起帘子,看着季常阴郁着脸,她挑眉说:“怎么了,不愿意跟我出门?”
“当然不是!”季常斩钉截铁的回答,然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是因为刚刚大将军对我说,等回来要让我陪兰公子练箭。”
“练剑,她要让兰封学武?”殷沐有些惊讶。
季常连忙解释说:“不是那个剑,是弓箭,不是马上要春猎了么,她希望兰公子能够体验到春猎的乐趣。”
殷沐顿悟,微笑说:“我记得你不擅长弓箭。”
季常点了一下头,低声叹气说:“对,弓箭对大将军那种厉害的武将根本就没用,就算来不及躲,也可以一剑劈断,所以还是得靠武艺。”
“认真练习一下弓箭也好,也许会派上用场。”听到殷沐这样说,季常有些泄气的点了点头,坐上马车准备启程,身后又传来殷沐似笑非笑的声音:“你若是坚持不下去,我会去解救你的。”
一种莫名的安心感与甜意涌上季常心间,他有些期待地问:“不知军师大人准备怎么解救我。”
殷沐唇角勾起,悠然地说:“带你去学兵书。”
啪嚓——
心中甜蜜的泡泡飞速破碎,季常听到自己希望破灭的声音,这不是出了虎穴入狼窝,也没什么区别。
虽然看不到季常的表情,但是殷沐也可以想象出他的表情,她忍不住轻笑,觉得他真的是简单又可爱。
若是能够一直享受这种平静的时光也不错,可惜,殷沐掐指算了一下日子,军报马上就要来了,若是她估计的没错——风雨欲来。
******
杨初丹先是向张管家确认兰封身体的情况,张管家笑着说:“君郎没染风寒,三小姐不必担心,大夫虽然没开药,但是我给君郎熬了姜汤。”
杨初丹微微颔首问:“兰封现在在何处?”
“好像去了账房帮主母整理账目。”张管家回答。
“那等下带他来练武场。”听到杨初丹这么说,张管家瞠目结舌,紧张地说:“三小姐想让君郎习武吗,君郎那般玉雕的人……”
杨初丹愣了一下,身为将军府的老管家,张管家自然知道习武的辛苦,言语间竟是舍不得兰封受苦。
“我只是想要教他用弓箭,马上要春猎了,他是大将军的家眷,自然要随行,总不能让他去了猎场之后无事可做吧。”
张管家明显松了一口气,鞠躬说:“那我去通知君郎。”
杨初丹颔首,然后回房间换行动方便的劲装,去兵器库选了一把重量正好的轻木弓,拎起两筒羽箭便走向练武场。
杨初丹准备箭靶的时候,兰封就来了,比她想象中来得要早上许多,看来是张管家去通知之后就立刻过来了。
兰封走得很快,几乎是快要跑起来了,看起来雀跃又开心。
待到兰封走到她的身边,杨初丹问:“账房那边忙完了?”
“本来也是理一下账务,二嫂说不着急,就让我过来了。”兰封双眸带着欣喜的微光,“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之前下朝后,皇上会留杨初丹一会,离开皇宫之后,杨初丹也不会立刻回府,会去驻军营,所以兰封是真的很开心。
杨初丹弄好箭靶,拍了拍手上的灰,微笑说:“嗯,今天下朝直接就回来了,担心你的身体,而且早些教你用弓,你有多一些时间练习。”
提起身体的事情,害羞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口,兰封不想再提这事,顺着杨初丹的话往下说:“嗯,劳烦夫人了。”
杨初丹抿唇低笑说:“放心,我贴身教你。”
兰封微微瞪大眼睛,本来压抑下去的害羞又涌了上来,连忙看向四周,还好婢女与小侍们都在练武场的门外。
兰封不知怎么应答,睨了她一眼说:“你别戏弄我,可不可以认真的教我。”
“我当然是准备认真教你啊,哪里戏弄你了。”杨初丹一脸无辜,心中暗笑,他双眸如秋水,睨她这么一眼,不仅没有气势,反而带着一股勾人的温软,“我不是说了贴心的教你吗?”
“你不是这么说的。”兰封反驳。
杨初丹有些惊讶地问:“那我是怎么说的?”
‘贴身’两个字到兰封的嘴边,他觉得若是说出来了就是顺了她的意,她就是想逗弄他,兰封垂眸,转身说:“初丹若是为了逗弄我,我就回账房了。”
“诶,我的错。”杨初丹连忙拦腰抱住兰封,低笑说:“是我口误,夫君别生气,我怕过几天忙起来就没时间了,所以今天会好好教你。”
兰封用手轻轻覆上杨初丹的手,他知道春猎护卫的责任落在她的身上,她若忙起来,他们可能又会像之前那样见面时间变少。
所以他哪里会真的走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多么珍惜在她身旁的时间,刚刚也是为了能够早些见到她,他几乎是小跑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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