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军报   —

    虽然嘴上逗弄着兰封, 但杨初丹教他的态度是很认真的,射箭需要臂力和耐力,这两个都需要兰封之后再慢慢地练习, 杨初丹先教他拉弓的姿势和测量距离的方式。

    兰封认真地听着,杨初丹一边指导他拉弓的姿势,一边让他尝试着将箭射出去。

    数支弓箭都没有碰到靶子就落地了,兰封有些失落, 他又拿出一支羽箭,刚刚搭上弓弦, 杨初丹的手轻轻握住他拉着羽箭的手, 弓弦被大力撑开, 兰封紧张绷直身体。

    “别紧张,羽箭本身的重量不大,除了你通过弓弦给予的力量, 你还要注意风,刚刚测量距离的方法我告诉你了,还要加上你的直觉,”她松开了手,轻声问:“感受到风了吗?”

    风静谧无声的拂过他的肌肤,但是经过弓弦时, 有些很细微的声音,从不同方向的来风,弓弦发出的声音有很细微的差别,兰封屏住呼吸,突然放开了弓弦,羽箭乘风而出,瞬间刺向了箭靶, 但是力量有些不足,碰到箭靶后掉了下来。

    “初丹,你看到了吗,我刚刚是碰到箭靶了吧?”兰封双眼发亮地问。

    “对啊,你学的很快,若是力量足够,羽箭应该能刺入箭靶,”杨初丹抽出一支羽箭递给兰封,“趁着感觉不错,继续练习。”

    看着兰封认真拉弓,射出每一支箭都细细琢磨的样子,让她轻轻眯起眸子,兰封转身拿羽箭的时候正好与她对视,兰封有些不安地眨了眨眼睛说:“初丹,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恩?”杨初丹歪头。

    “……你看起来有些消沉。”兰封有些呐呐地说,他毕竟从来没有接触过弓箭,只是努力按照她讲得练习。

    “家中大哥擅长弓箭,我的箭术也是他教的,但他教我的时候,我总是三心二意,想去耍我的剑,大哥的箭术,我不过学了皮毛,若是大哥看到你应该会高兴,兰封你学得认真,是一位好学生。”

    这是兰封第一次听杨初丹提起关于她大哥的事,他对杨初丹露出微笑说:“初丹若只是学了大哥箭术的皮毛,那大哥的箭术真的很好。”

    “虽然只是皮毛,但是学会之后,我能够跟大哥比一个平手,”杨初丹抿唇一笑,“因为我太有天赋了。”

    兰封睨了她一眼,拉起弓箭说:“大将军的天赋,我没有,只能努力练习了。”

    “想要的话,我分你啊?”杨初丹说。

    兰封看着错过箭靶落在地上的羽箭,开口说:“天赋这种东西怎么给别人?”

    “真的可以啊。”杨初丹走向兰封,她的手轻轻搭在兰封拉弓弦的手上,她没有用力,只是触碰着,“放箭。”

    她的声音一落,兰封下意识地松开的弓弦,箭头一下子扎入了箭靶。

    “啊!!中了!!”兰封睁大眼睛,开心地看向杨初丹,杨初丹对他眨了眨眼睛,语气认真地说:“你来亲亲我,就能更快吸收我的天赋。”说完她还撅了撅嘴。

    原本就因为开心而情绪高涨的兰封脸颊染上了淡淡的胭脂色,此刻胭脂渐浓,仿佛洁白的花瓣之中点缀着娇红的花蕊,美不胜收,无人能够压制想要将这份美丽揽入怀中的占有欲。

    “你是大将军还是登徒子,嗯?”兰封温润如弦的嗓音,因为害羞而带着发颤的尾音,不经意地撩得人心弦乱动。

    杨初丹轻轻摇头,叹气说:“哎呀,我明明是好意,却被说成了登徒子。”

    “我不是说你是登徒子,而是你刚刚就是想要戏弄我,”兰封连忙解释,“刚刚那箭明明是风力变了,借了风力。”

    “哈哈,我的夫君太聪明了,没有办法诓骗你。”杨初丹笑起来,然后看着已经空荡荡的箭筒说,“我去给你捡箭,你抓住刚刚的感觉,继续练习。”

    杨初丹刚刚走了两步,兰封突然从后面抓住她的手腕,杨初丹转身看向他问:“怎么了?”

    “我……”兰封微微开口,垂着头紧张地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杨初丹轻轻歪头,正好捕捉到他偷偷抬起的眸子,仿若春水般柔软沁心,透着诱人的甘甜气息,杨初丹心跳微乱,调笑说:“君郎这样挽留我,难道不怕我这个登徒子轻薄于你?”

    “我……又…………没说……”兰封嘴里喃喃低语,杨初丹凑近他说:“说什么呢,我听不清楚……”

    兰封的额头抵住她的肩膀,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多么努力的战胜了自己的羞耻心,他颤着声说:“我又没说不想要你的天赋。”

    杨初丹怔了一下,随即嘴角止不住扬了起来,她凑到他泛红的耳边说:“想要?”

    兰封羞得想要转身跑,也想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调笑自己,但是更想要被她亲一亲。

    他的声音因为太过于害羞,仿佛在喉咙间破碎一样让他难以发出声音,他只能用额头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膀,用点头代替了回答。

    杨初丹心间恍若春光洒落,她深深地为他着迷,她的夫君如此明显在对她表现着‘请亲一亲我’,她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杨初丹的手刚刚触碰到兰封的下巴,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兰封与她拉开距离,害臊得背对着门,情浓的气氛瞬间被敲碎,杨初丹惋惜地暗暗叹气,平静地说:“进来。”

    金子推开练武场的门,行礼说:“三小姐,似乎是军营来人了。”

    军营?杨初丹以为是驻军营的士兵有事来报,她开口问:“我知道了,人在大堂?”

    “不是的,似乎很紧急,管家让我将人直接带过来了。”金子侧身,一个年轻而陌生的面孔出现在门口,他衣着很朴素,掏出了一块令牌,是边关来的传信兵。

    没有想到传信兵会来到杨府,一般应该会在驻军营地才对,杨初丹说:“进来,关门。”

    金子让传信兵进入了练武场,然后关上了练武场的门。

    传信兵一路小跑到杨初丹的身边,从怀里拿出护送的军报,杨初丹接过军报对兰封微笑说:“劳烦夫君去捡箭了。”

    兰封点了点头,转身走向箭靶附近去捡箭。

    “这是急报?”杨初丹问。

    传信兵单膝跪地,回答:“没错,大将军,李领头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大将军或者军师大人。”

    杨初丹看到他紧张的样子,一边打开军报,一边说:“你是第一次送军报吧,李有力竟然没有亲自来送急报,而交给了你,看来是想要栽培你。”

    李有力正是传信兵的总领头,听到杨初丹如此说,那个传信兵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领头摔了腿,所以我毛遂自荐,担保自己能够提前送到。”

    杨初丹微笑着本来还想赞扬他几句,但是视线落在了军报上,是地图上面画着各种标识。

    捡箭的兰封习惯性的看向杨初丹,他微微愣住,虽然她神色未变,但是他看到她的笑容在逐渐消失,然后听到她冷声说:“金子,进来。”

    “三小姐。”

    在门口待命的金子立刻出现,杨初丹看向传信兵说:“这军报你提前了多久送到的?”

    “一天半。” 传信兵骄傲的回答。

    杨初丹折上军报,点头说:“提前了如此之久,可见你一路都在奔波,先在府里好好休息一下,等我写好回信,你拿着出发就行。”

    “谢大将军。”传信兵说完起身跟着金子离开了,杨初丹这才开口说:“银子。”

    “三小姐,我在呢。”银子从门口探头,正好对上杨初丹的双眸,她瞬间觉得有一丝冷意窜上她的背脊,连忙正色说:“请三小姐吩咐。”

    “告诉张管家派人去相府让殷沐立刻回来,就跟她说‘军报提前到了’。”

    “是。”银子应声之后,关上练武场的门。

    兰封将捡起来的羽箭都放入了箭筒,走过去问杨初丹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事,军报到了,我叫殷沐回来探讨一下,你继续练,我先回书房等殷沐,等下我会让季常过来陪你。”

    杨初丹的语气很平静,唇角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若是别人可能会被她脸上的笑容所盅惑,但是兰封一心一意都在杨初丹身上,他能够察觉到隐藏在笑容中的那丝阴翳。

    她现在心情非常不好,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不会没眼见去追问,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杨初丹离开后,兰封独自练箭,他不知道自己练了多久,但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担心,于是将地上的羽箭整理好之后,离开了练武场。

    兰封刚刚走到院子,正好碰到了回来的殷沐和季常,殷沐依然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反而季常神色里透着几分紧张。

    “殷大人,季大人。”兰封微笑问好。

    “兰公子,大将军是不是发火了?”季常有些紧张地问。

    兰封轻轻摇头说:“没有发火,但是……也许别人察觉不出,我到是觉得她心情很是不好。”

    “军师大人,这事……”季常的话还没有说完,书房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杨初丹的视线都没给兰封和季常,直接盯着殷沐说:“进来。”

    季常顿时觉得背脊发凉,他刚刚准备开口说话,殷沐一脚踢在了他的小腿上说:“闭嘴。”

    “军师大人!”季常急得憋红了脸,杨初丹仿佛碎冰般刺人的视线扫过去,勾唇问:“怎么,季常也参与这事了?”

    “跟季常没关系,他一个副将没权阅览军报。”殷沐迎着杨初丹的视线,平静地说:“一切都是我的决定。”

    殷沐的淡漠与坦荡让杨初丹怒极反笑,她冷声说:“你还一副占理的模样,殷五小姐?!”

    “事情我已经做了,大将军要军法处置我吗?”殷沐问。

    “进屋说。”杨初丹压制心间的怒火,刚准备转身就看到季常去抓殷沐的衣角,她大步走过去,一脚踹向季常,她的力道与刚刚殷沐那一下可不同,季常一下子被踹到在地。

    “季大人!”兰封紧张地跑到季常身边,季常捂住腿,对兰封摆了摆手,忍痛说:“兰公子,我没事,大将军没用十成力,腿没断。”

    兰封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都说什么,这时候殷沐挡在了季常身前,皱眉说:“杨初丹,你发什么疯,我都说这事和季常没关系。”

    “我发疯?!到底是谁疯了,殷沐,你……”杨初丹到了嘴边的粗话忍了回去,她将手中的军报一下子甩在了殷沐的胸口,“这是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殷沐接住军报,展开看了一眼,平静地说:“对,还差一步。”

    “所以你准备在流国之境和察尔科一战,你用流国给察尔科增兵,让他断了逃回去的念头,”杨初丹觉得自己血都要翻涌上脑了,她压低声音,“你把流国当了祭品,引发下一场战争。”

    殷沐垂眸看着军报上的地图,半响说:“但是他没有跨过齐柏山,所以还没有到交界点,我也不知道他怎么选,也许会直接回察客族的领土。”

    “放屁,他要是想回去,根本就不会这样行军!”杨初丹还是不忍住爆了粗口之后,她走过去,一把抓住殷沐外衫的领子,“我们与他交战至今,你放下这个诱饵的时候,难道不知道他怎么选吗?!”

    季常看到杨初丹抓住了殷沐,紧张地瞪大眼睛,强忍疼痛想要起身阻止,兰封按住他连连摇头,小声说:“她不会真的对殷大人动手,但是你去了肯定会受牵连。”

    兰封看向院子紧闭的大门,反而担心着两个人在庭院如此吵架会被旁人察觉。

    “我们回来的时候,军师大人已经让下人都退下了,她从驻军地带了一些兵守在四周,以防隔墙有耳。”季常捂着腿,压低声音对兰封说,“兰公子别担心,这两个人进屋吵也挡不住声,在这里的话,若是有人靠近我能察觉。”

    听到季常这样说,兰封真的很佩服殷沐,在收到杨初丹派人送去的消息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同时,兰封莫名有了一个猜测,刚刚殷沐没有跟着杨初丹进书房,难道是因为自己在院子里吗?

    第52章 对峙   三更

    “你到底为什么发怒, 杨初丹?!”殷沐质问,用力地推开杨初丹,抚着外衫的褶皱, 冷冷一笑:“若是不这样做,你以为你能出征吗?”

    “……”杨初丹沉默了一下,殷沐将军报狠狠地甩向了她的脸,杨初丹没有躲, 殷沐眼眸中也燃起一丝怒火,讥笑说:“之前还嚷着谁也不能阻止你出征, 现在怎么连个屁都没有了, 因为什么?嗯?”

    “………………”

    “不用你说, 我也知道,因为商献威胁你了,用的谁, 杨二哥还是兰封,应该是全部,这些都是你心尖上的东西,”殷沐睨着杨初丹,唇角噙着嘲弄,“我是不是说过, 你别被自己养大的狼崽子咬死,你以为你还能离开都城,商献怎么可能舍得放你走?”

    杨初丹气焰瞬间被浇灭了不少,她不满地说:“回都城不是你的提议么,我当时想要上议追击察尔科。”

    “你以为你的上议能通过吗,就算通过了,你追击了察尔科, 赢了也要回都城面圣,你以为你的待遇会比现在好吗,杨初丹!”

    殷沐冷着脸伸出着手指,戳着杨初丹的肩膀说:“到时候商献一个皇后的帽子扣到你脑袋上,你能去哪?”

    杨初丹哑然,她撇了一眼兰封,发现他正在看她,她连忙说:“你别乱说,我绝对不可能入宫,而且我怎么可能被他制住,你也太瞧不起我了。”

    殷沐白了她一眼,嘲笑问:“他不用你入宫,不卸你军权,就是单纯册封你呢,到时候你怎么抗议,拿你二哥一家抗旨啊?”

    杨初丹觉得殷沐戳的不是她肩膀而是她的心窝子,她还没有想到怎么反驳。

    殷沐继续说:“若是没有兰封,你以为你能成婚吗,商献和你那点事,都城哪个官家不知道啊,谁敢让儿子娶你啊,就因为兰封是局外人,商献随手一指,你厚颜求了婚事,当时我的话让他难以下台,而长公主的出现让他别无选择,最重要的是,他没把兰封当回事,所以这事才成的。”

    “我跟商献能有什么事啊,就是把他接到身边照顾了几年,”杨初丹偷摸看了一眼兰封,兰封对她勉强的笑了笑,她连忙眨了眨眼睛,对兰封说:“都过去了,真的。”

    看到杨初丹不仅消了火,而且还落了下风,一直都在注意自己的反应,兰封就知道自己没猜错,他在这是对殷沐有利的,所以殷沐才没有和杨初丹单独谈。

    察觉到殷沐还想开口,杨初丹连忙捂住她的嘴,一脸求饶地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情况,本来就是你瞒我军报!”

    殷沐推开杨初丹,冷着脸说:“若不是换了新的传信兵,这个军报你都看不到。”

    “这个计策是你什么时候决定的?”杨初丹问完,未等殷沐回答,自语说:“多此一问,在你让我回都城的时候就想好了,所以在朝堂之上,你都懒得跟那些文官费口舌。”

    “对,那些老家伙们享受着战果,却总是惦记着你的军权,商献明明还拔不掉他们,却把你推到这个位置,让那些老臣都集火于你,作为帝王,他倒是很有手段。”

    殷沐微微转动眸子,唇角的笑容冷淡而无情,“等察尔科到了,待看看他们是什么反应。”

    杨初丹皱着眉头说:“你明明可以跟我一同商议的。”

    殷沐与杨初丹对立而站,默默无语对峙了片刻,殷沐平静地说:“若是我开始就同你说,你不会同意的,因为你觉得商献为国考虑会让你出征,就算察觉到商献不愿放你离开,你对于这个提议也会犹豫,不是吗?”

    殷沐也不等杨初丹回答,抽出杨初丹手中的军报说:“我去回军报,回完之后,我会把你放在我这里的虎符还你,你且等着出征吧。”

    杨初丹没说话,殷沐与她擦肩而过,还特意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她退了一步,看着走向书房的殷沐说:“诶,殷沐,我从祖父那拿的酒还没喝,晚上喝一杯?”

    殷沐停下步伐,转身看向杨初丹,知道她这是主动给台阶了,自己虽然是为了她考虑,但是也确实瞒了她军报,这其实是重罪,但她知道杨初丹会帮她瞒下来。

    “喝酒之前,先来讨论一下行军的事吧。”殷沐说完,转身进了书房但没关门,显然是在等杨初丹。

    杨初丹低眉浅笑,然后看向兰封和季常所在的地方说:“季常腿没断吧,我没怎么用力啊。”

    “没事。”季常呲牙,笑着说:“大将军和军师大人能谈好就行。”

    季常这简单的家伙,脸上瞒不住事,刚刚慌张地不行,现在明显松了一口气。

    “兰封,你照顾一下季常,虽然腿没断,但是肯定青了,你给他上点药,”杨初丹走过去牵住兰封的手,看着他上次摔倒受伤的地方,“怕刚刚练弓箭会扯你的伤口,你再上一些药。”

    兰封点了点头,露出微笑说:“好,你别担心,你和殷大人去忙吧,到时候我会给你们送饭的。”

    “刚刚殷沐说的话……”杨初丹话还没有说完,感觉兰封反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似乎在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杨初丹对上兰封的眸子,他漂亮的眸子清亮而柔和,只有对她无尽的温柔与理解,杨初丹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指尖,没有再说话,转身进入了书房。

    兰封失神地看着杨初丹消失的身影,听到咳嗽声,他转头看到季常耳根透红的看着自己,指尖还残留着被杨初丹柔软的唇吻过的感觉,他顿时也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兰公子和大将军感情真好啊。”季常说的真诚,不是在调侃他,言语之间充满了羡慕。

    “我看殷大人也挺在乎你的。”兰封说。

    季常瞪大眼睛,本来就红得耳根颜色更明显了,他有些紧张地问:“为什么会这么说?”

    兰封抿唇一笑,轻声说:“刚刚初丹踢你之后,殷大人立刻就护在你身前了。”

    “那是因为我是她下属。”季常连忙解释。

    “嗯?”兰封轻轻歪头,不解地说:“但是季大人在军中的官职应该高于殷大人吧。”

    从军中官职来说,身为副将的季常确实高于军师,陪同杨初丹上朝的也应该是季常,但是殷沐身为军师献策立功,又是丞相之女,商献赐了官服,所以就一直与杨初丹相伴上朝。

    对此季常也是特别感激,他一个在边关靠杀敌升职的武将,跟朝里那些满肚子心眼的文官真的相处不来。

    “跟职位没有关系,我就是很尊敬军师大人。”季常解释到最后都快要结巴了。

    书房的窗户一下子被推开了,兰封和季常都紧张地望过去,杨初丹微微一笑说:“季常,一会上完药去陪兰封练弓箭。”

    “是!”季常中气十足的应声,看到窗户又关上,他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兰封一边搀着季常往他的住处走,一边告诉他:“刚刚你每次一动,殷大人就会看你,大约是怕你冲上去会挨打,她很担心你。”

    杨初丹肯定不会对殷沐真的动手,但是对季常也许会迁怒的给上两拳。

    季常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心中百转千回,最终说了一句:“兰公子,听你这么说,我心中会生出不该有的奢望。”

    兰封轻笑:“季大人明明是英勇的人,但是却意外会说一些胆小的话。”

    “兰公子为何会觉得我英勇?”季常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季大人在战场靠战功升职至此,英勇二字已不用我多解释了吧。”兰封温声回答,季常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低声说:“我到是觉得有时候会勇气不足。”

    “季大人,试一试把心里的一些话拿出说给殷大人听。”兰封说的平常又简单,季常吓得连连摇头,兰封抓住他的肩膀,与他对视,非常认真地说:“季大人怕什么呢,你不愿意为她粉身碎骨吗?”

    “我想我是愿意的。”季常低声回答。

    兰封笑了笑说:“你粉身碎骨都不怕,却怕对她说心里话。”

    季常沉默不语,兰封将他送回房间,然后去找张管家拿了药膏,回答了一些张管家关心的问话之后,他回到季常的房间,发现季常正在发呆。

    “季大人,没有检查伤口吗?”兰封关心地问。

    “嗯,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涂点化瘀的药膏就行。”季常回答,然后接过兰封手中的药膏,“麻烦兰公子了。”

    “你先好好休息吧。”兰封叮嘱完就准备离开,季常连忙开口说:“兰公子,这种皮肉伤不用休息那么久,我陪你去练弓箭。”

    “练弓箭的事不急,我等下还要去给她们送饭,若是季大人真的没事,我们下午再去练武场。”

    没得到回应,兰封转身看到季常正盯着自己发呆,兰封疑惑地歪头:“季大人,我的提议可以吗?”

    “啊,当然可以啊,抱歉,有点走神了,”季常往腿上抹上药膏,低叹说:“我要是能像兰公子一样就好了。”

    “像我一样?”兰封惊讶地眨着眼睛。

    “就是对自己的感情很勇敢,很坦荡,我就习惯憋着藏着,怕被发现。”

    季常说着就感觉一阵阵疼痛,是从心口传出来的,甚至盖住了身上的皮肉伤。

    兰封沉默了半响,笑了笑说:“季大人和我不一样,我若是憋着心思,也许就无法在她身边了。”

    看着兰封离开,季常长叹一口气,总觉得心中有些东西快要藏不住了。

    第53章 饮酒   —

    中午给在书房议事的杨初丹和殷沐送过饭, 兰封和季常去了练箭场,杨礼逸虽然知道杨初丹和殷沐起了一些争执,但是也没有过问, 他很明白这两个人之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轮不到旁人插手。

    兰封和季常离开练武场的时候,正好看到张管家带着传信兵往外走,见到季常,传信兵连忙行礼说:“季副将好。”

    “准备返程了?”季常问。

    “是, 大将军让我休息一下,明早再出发, 但我想早些将军报送回去。”传信兵憨笑着回答, 然后跟着张管家离开了。

    “既然已经回了军报, 军师大人和大将军应该是已经谈好了,我们去看看吧。”

    对于季常的提议,兰封点头同意, 中午送去的饭,但是他去收碗筷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怎么吃,现在距离晚饭还有些时间,想到这里,兰封开口说:“季大人先去, 我去厨房拿些餐点给她们。”

    兰封与季常分头走,直接去了厨房,厨师葛师傅看到兰封,笑着招手说:“君郎终于来了,是不是惦记着给三小姐送餐点。”

    “是,葛师傅能弄些小食吗,我给她们送去。”兰封询问。

    “你看这个……”葛师傅打开灶台上的蒸笼, 里面是一个个精致的糯米糕,呈花朵状,花蕊处点缀着淡红,应该是冒出来的豆沙,葛师傅哈哈一笑,“我早就准备好了。”

    兰封露出笑容说:“葛师傅有心了。”

    “君郎午饭的时候,将碗筷拿回来之后,不是叨念她们没怎么吃饭么,所以我猜你一定会惦记再送一些餐食过去,我就准备出来了,若是用不上,也可以当点心放在晚餐里。”

    葛师傅一边说着一边把准备好的糯米糕都装入食盒,摆弄好之后递给兰封说:“君郎拿好吧。”

    兰封接过食盒,看着葛师傅开始准备晚餐,他转身离开了厨房,往院子里走。

    守在院子门口的金子和银子看到他来了,金子连忙给他打开院子的门,银子伸手想要帮他拿食盒。

    “不用了,你们在这里吧,我拿进去就行。”兰封拒绝了银子的帮忙,然后听到金子说:“三小姐和殷小姐在饮酒,我和金子就守在这里,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君郎喊我们就行。”

    兰封微微颔首,心中却想,这两个人早饭与午饭都没吃多少,竟然就这样饮起了酒来。

    兰封一进院子就闻到味道浓烈的酒气,杨初丹和殷沐隔着石桌对站着,两个人手中不是酒杯,而是脸大的酒碗,季常站在中间,抱着酒坛一脸求助地看着他。

    这哪里是饮酒,完全就是酗酒了,两个人脸带着酒气熏染的红晕,杨初丹对他招了招手说:“殷沐,快看,这可不是天仙下凡,而是我家夫君来了。”

    “怎么如此饮酒?”兰封轻叹,一时不知手中的餐食应该放在何处,最后还是选择放在了石桌上。

    “杨初丹就是不高兴,我陪她喝高兴了。”殷沐说话都有些不清晰了。

    “我哪里不高兴,你别乱讲,”杨初丹反驳着殷沐,然后端起酒碗大口饮下,“殷沐,你别以为你能看透我心思啊。”

    殷沐撂下酒碗,指着杨初丹说:“我就是知道你心思,杨初丹,你嘴上不说,你就是怨我呢,对不对!”

    “你懂个屁啊!”杨初丹不屑地笑了笑,“我就是觉得殷沐你看起来聪明,有时候又好像脑子不好使。”

    “你说什么屁话……”殷沐脸冷下来了,探身扯住杨初丹衣领,杨初丹也揪住她的衣领,两个人好像闹脾气的小孩子,互不相让。

    杨初丹噙着笑说:“之前你天天躲在我爹的书房里,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就是因为这个,你自己想的计划,但是你愧疚,殷沐!!”

    “我愧疚?!”殷沐重复着,可能是酒水浑浊了她一部分思考,她松开了杨初丹的衣领,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兰封赶紧上前拉住杨初丹,沉声说:“两位都喝的太多了,该休息了。”

    季常连忙点头,然后放下手里的酒坛子,想要去扶殷沐,殷沐抬手阻止他靠近,看着杨初丹片刻后说:“杨初丹,你在这里装不懂,你知道真正能够引来察尔科的是什么……”

    殷沐的视线转向兰封,然后捧住酒碗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几滴酒水从酒碗滴落而下,落在她的衣衫恍若泪滴,她沉声说:“兰公子,真的对不起啊,你的出现也不能改变什么。”

    兰封愣住了,还没来得说话,杨初丹伸手一把揽住他的腰,她的脸颊靠近他的胸膛,浓烈的酒气将他卷住,杨初丹说:“兰封,你别听她这些醉话,这话让她说的难听,察尔科他就不是我的对手。”

    “对,他不是你对手,杨初丹,我们要杀他军师,他军师就得死,现在就是要斩了他,”殷沐脑袋垂了垂,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她双手按着石桌撑着自己的身体,低笑说:“我记得你的话,你要让自己麾下的铁蹄踏上察客族。”

    “啊……嗯,对,我这么说过,”杨初丹松开兰封,探身抓住殷沐的肩膀,笑着说:“殷沐,也就只有你,哈哈,你真能陪我疯啊。”

    殷沐想回答什么,但是身子晃了晃,向右侧倒去,季常连忙扶住了她的身体,担忧地说:“军师大人,你喝的太多了。”

    “噗,殷沐被我喝倒了,她酒量不太行,季常送他回去吧。”杨初丹大声笑起来,然后想要接着给自己倒酒,兰封一把抓住她,用低柔而祈求的声音说:“季大人已经把殷大人扶走了,你自己就别喝了,我扶你回屋躺一会。”

    杨初丹任由兰封搀扶着自己,然后用自己的唇蹭着他的耳垂,调笑说:“哦,你担心我啊,兰封。”

    “嗯,我很担心你,你在房间好好躺着,我让厨房做醒酒汤,也给殷大人送一碗。”

    兰封将杨初丹放在床上,本来准备离开,但是杨初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她低声笑着说:“你送去殷沐也喝不到,她都喝得晕过去了。”

    “太阳还没落山呢,白天就喝成这个样子?”兰封心疼地整理着她散落下的几缕发丝,杨初丹起身轻轻勾住他的腰,将脸靠在他的胸口,轻声说:“殷沐心里愧疚得很,若是不这样,她发泄不出来。”

    这个人喝的都没有办法平衡自己的身体,思绪却没有失控,兰封温声哄着她说:“那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给你拿一碗醒酒汤,好吗?”

    杨初丹摇头,兰封继续耐心地说:“那我不走,我吩咐院门口的金子送来行吗?”

    她抬头看着兰封,然后用力眨了眨眼睛说:“兰封你别晃,我看看你有没有生气?”

    兰封无奈一笑,抚着她的脸说:“我没晃,也没有生气。”

    “哦,那我可能是酒劲上头了。”她一本正经的说,“但是你别担心,我就算是喝醉了也能哄你开心。”

    “初丹,我不用你哄我开心,在你身边我就很开心,”他低头轻轻吻着她的发丝,“我只是担心你喝这么多酒,身体会难受。”

    “两种酒掺着喝,后劲有点大,”杨初丹笑嘻嘻地说着,然后指向不远处的书案,歪头说:“你看那是什么?”

    兰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书案放着一个装着卷轴的盒子,很眼熟,他还没想起来,杨初丹已经从床上起身向书案走去,他连忙扶住她有些不稳的身子,轻声说:“你先休息不行吗?”

    “你看这个,你会开心的。”杨初丹露出笑容,兰封拿她没办法,只能跟她一起走到书案旁边。

    她醉醺醺的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用手托着下巴看向他,等着他打开盒子。

    兰封按照她的要求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卷轴,装裱着是她曾为他写的字。

    【若为国安康,

    出生入死又何妨,

    可自与君见,

    我愿此身长久存,

    一生一世伴君旁。】

    原本只有这几句话的纸上多了印章,是一个极为繁琐的图案,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在咆哮的虎面,而虎口中间是一个‘軍’字,兰封愣住了,这图案他虽然没见过,该不会是虎符吧?

    兰封转头看向杨初丹还没开口问,杨初丹对他歪头一笑:“殷沐说没落款,我也不好再补个名字,所以我拿虎符给你印了一个落款。”

    还真是虎符?!!

    兰封扶额叹气说:“你们两个真的是喝多了,竟然将虎符印在这里。”

    “你怎么总说我喝多了,酒劲很大我知道,但是我没有喝多,我头脑很清醒,”杨初丹不满地皱眉,然后指着卷轴说,“这个……我们喝酒前印下的。”

    “好好好,你没喝多。”兰封将卷轴放回盒子里,本来还想要挂出来,但是这虎符印太惹眼了,他只能慎重的收藏起来。

    “兰封……”杨初丹抓住兰封的腰封一拽,兰封身子一倾,坐在了杨初丹的腿上,她凑近他的脸颊,笑眯眯地问:“你心情好一些了么?”

    “我没有心情不好,初丹,”他捧起她泛着醉红色的脸颊,微笑说:“是你太在意殷大人的话,导致自己都没有吵过殷大人。”

    “我本来就吵不赢她,那家伙嘴巴厉害的很,我还纳闷怎么每次在朝上都不帮我说话呢,”杨初丹将脸颊埋入兰封的胸口,“我故意把她喝的晕过去了,不是为了军报的事,因为她非要在你面前揭我底。”

    “没有关系,初丹,我其实总会想为什么成为你夫君这样天大的好事能够落在我的头上,”兰封轻轻抚着她的发丝,垂眸说,“原来真是我无意中得到了别人的宝物。”

    皇上用权势压下了官家的男子们,没人敢和杨初丹有过多的牵扯,她手握重权还是皇上的心上人,也就只有毫不知情的他当时应了下来。

    “初丹,我想过,我就算是知情的,也敢应下与你的婚事。”兰封低喃。

    因为初见时,他就已经心动,只是他不敢也不配与她再又什么牵扯,他觉得那次相遇就像是很多遗憾收尾的话本子里才有的心动。

    他的母亲跟他说过,活下去会有很多幸福的事,总有一天他会遇见对他来说很特别的人,他在那个人的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彼此扶持,绝对不会再孤单了。

    所以在失去母亲之后,他的生活仿佛坠入了无尽黑暗,总是与伤痛相伴。

    每次被父亲毒打,亦或是被关在让他恐惧不已的暗间时,他真的觉得很疼,很害怕,很无助。

    很多次他甚至觉得自己会疼痛中死掉,每次这样想着,他的心就能平静下来,觉得这样死掉也不错。

    但他还是挣扎着活了下来,就算之后还要经受这样疼痛,大概是心中还有一丝期待,总会遇见那个人……

    母亲对他说的那个人,只要在那个人的身边,他就能够幸福,绝对不会孤单。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年纪的增长,他的痛苦没有减轻,在清梦楼见惯了各种悲惨收尾的爱情,楼里的女子并没有做错什么,却依然得不到真心的回应,原因就是她们深陷于这种风月场所就是一种错。

    他也是如此,这种出身就是错,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遇见母亲所说的那个人。

    “我怎么会生气,听见那些话,我心中只有窃喜,”他的唇轻柔吻着她的额头,“因为他没有好好珍惜,所以我得到了光。”

    没有得到杨初丹的回应,他低头看向,她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结果不止把殷大人喝晕了,自己也喝倒了。

    他起身将她扶了起来,让她回到床上继续休息,他凝视着她,犹豫了一下,躺在了她的身边,将脸颊贴着她的颈窝,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哪里都不去,我想在你的身边,除了你,我对这世上任何事物都没有兴趣。”

    “真的吗?”兰封的身体被紧紧搂住,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起身,但是身体被牢牢地牵制住,她温热的呼吸颤动扑在他的脸颊上,她置身于他身体的上方欣赏着他潮红的脸颊。

    “你装睡!!”兰封又惊又羞。

    “我只是闭目休息一会啊,”杨初丹笑盈盈地回答,她带着酒气的吻落在他鼻尖,浓烈的气息熏得他都有些迷糊了,“我都听到了,兰封。”

    兰封扭开头,不想理她,她装睡骗他说心里话,但是杨初丹捏着他的脸颊,让他直视着她,她眯起眸子说:“我很欣喜,兰封,其实你哪都去不了,知道吗?”

    他妥协般闭上眼睛,抱住她说:“我知道,你喝多了,我不与你争论。”

    “让我告诉你,我没有彻底喝醉。”她低笑着,拽下了床帘,挡住两个人的身影。

    她对他的支配开始了,而他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了一句话——

    我已经被你囚住了,所以别放我。

    第54章 心绪   —

    闭目养神的杨初丹感觉到视线, 她睁开眼睛,正好跟殷沐四目相对,殷沐挑眉问:“你是不是头疼?”

    “怎么了, 你头不疼?昨天都喝晕过去了。”杨初丹不甘示弱地反问。

    两个人都没有回答对方问题,对视了一会,随即相视一笑,都在嘲笑对方宿醉的难受, 偏偏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挺过了早朝。

    “你可真是烦人,我以后都不想陪你喝酒了。”殷沐白了杨初丹一样, 杨初丹毫不在意地耸肩, 这话她听过好几次了, 结果每次还是会陪她喝。

    “不过,今天你被皇上留下的时间比以往要长。”殷沐若有所思地垂下眸。

    杨初丹将头靠着马车的车壁说:“这次他问了一下关于察尔科行军的情况,还有春猎的事。”

    “他最近对春猎特别上心。”殷沐说。

    “嗯, 好像是这样。”杨初丹点头,这两天上朝都是关于春猎的事情。

    “按理来说,春猎护卫的责任落在了你身上,但是除了你的兵,皇上应该还有一些部署。”

    杨初丹接着闭目养神,不屑地说:“皇宫那些侍卫吗, 根本不是我带回来轻骑的对手,皇上用不用都一样。”

    “那他的暗卫也应该有所行动,若是这样,他应该跟你交代一下,不然在暗中行动的人,怎么分辨是敌是友?”殷沐说。

    原本悠哉地闭目养神的杨初丹睁开眼睛,斜了殷沐一眼:“你说的没错, 但是我大约能分辨出来,因为刚刚就有暗卫在他身边。”

    “刚刚?你们在书房见面的时候?”殷沐皱眉问。

    杨初丹微微颔首,又听到殷沐问:“今天才有的暗卫吗,以前都没有听你提过。”

    “对,可能是春猎将近,而且流国使臣马上就要到了,所以他安排的,”杨初丹懒洋洋地说,“比起把安全交给我,他应该更想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吧。”

    殷沐按了按太阳穴,觉得脑袋里阵阵疼痛,但她就是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杨初丹看到殷沐似乎挺不舒服的,开口问她:“今天我准备去春猎的围场看看,你跟我一起去吗?”

    殷沐还没有回答,杨初丹提议说:“你要不先回府休息吧,反正之后还得去视察。”

    “不,我先跟你去看看。”殷沐说。

    杨初丹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劝殷沐,殷沐她考虑一向周全又谨慎,心中有自己的打算。

    两个人先去驻军营地调遣了一些士兵,随后一起去了猎场,皇家猎场有三个地方,而商献把这次春猎定在了距离皇城最近的围场。

    “有什么问题吗?”杨初丹安排好了士兵之后,走到独自在林间行走的殷沐旁边。

    “不知道,但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殷沐皱眉说,不知道是不是宿醉影响了她思考,她总觉得自己有些东西忽略了。

    “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士兵如何轮值了,以防提前有人来动手脚。”

    听到杨初丹这么说,殷沐微微颔首,现在她抓不到头绪,跟杨初丹多说无益。

    “对了,春猎之后,我想让季常先回去跟廖将军汇合。”杨初丹说。

    “你想让季常独自带兵,但若是出征,你这边是首发军,是第一个赴战的。”殷沐担心杨初丹这边战力不足,季常若离开更是少了一位猛将。

    “问题就在这次我们交手的是察尔科本人。”杨初丹轻轻拍了拍殷沐的肩膀,“你的计划是周全的,但是察尔科和他的军师不一样,他是一位勇士。”

    殷沐按着太阳穴:“容我想想。”

    杨初丹抬眸看向碧蓝的天空,平静地说:“嗯,我们应该还有一些时间。”

    “若是这样,就加急一封军报,看看廖将军准备怎么行军?”殷沐提议。

    “也好,那我们先去驻军营地,我准备在看看地图,也许能够找到突破点,预判察尔科的下一步计划。”

    殷沐凝目盯着远方,以春猎为交界点,短暂的安稳日子又要动荡起来了。

    ******

    商献轻轻吹了吹茶杯里的热茶,杨初丹离开后,此刻书房里除了他,空无一人,他突然问了一句:“怎么样?”

    一个身影犹如鬼魅般出现,单膝跪在商献面前,男人的长相非常的普通,普通到让人过目即忘,他声音有些低哑的回应:“被大将军察觉到了。”

    商献放下茶杯,这是应该的,她常年置身于战场,若是连暗卫的存在都察觉不到,早就死于暗杀了。

    “需要多少人能擒住毫发无损的她?”商献勾起唇角,美丽得仿佛一朵绕着毒|气的花。

    暗卫首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说:“皇上,暗卫倾巢而出都不一定能毫发无损的擒住大将军。”

    若是希望对方毫发无损,动起手来会有很多顾虑,擒拿住那位大将军,简直是痴人说梦,可能被对方反杀到全军覆灭。

    商献也知道想要无伤抓住杨初丹很难,但是他真的不想她受伤,禀退暗卫后,商献凝视书案上的军防图,就如同他的大将军所说,如今察客族将近,流国来访不管是什么态度,流国的土地都不能让给察客族。

    在察客族未对流国采取行动之前,他想借着这个机会,将杨初丹关在自己身边数天,这样他就拥有数日与她日夜相处的机会,然后将此事嫁祸给流国,以此来掐住流国的喉咙。

    他很想直接派暗卫与她交手试一试,但这么做了,殷家那位五小姐估计顺着蛛丝马迹就能探知他的计划,这就有些难办了。

    “皇上,珍妃娘娘来了。”门口传来刘公公的声音,原本在沉思的商献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平静地说:“让她进来。”

    书房门打开,珍妃吩咐自己的宫女留在门口,独自进了书房,她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头戴着华贵而精致的发钗,钗上垂下宝石串成的吊坠,桃粉拖地长裙,裙角绣着数只白蝶,嫣红的唇,淡粉的脸颊,眉眼间难掩喜悦。

    精致的妆容,华美的服饰,处处都能看出她的用心,就是一位为了见心上人而盛装打扮的娇小姐。

    “皇上臣妾起早给您熬了汤,是我亲自慢慢熬出来的,你看我的手都烫到了。”

    珍妃抬手,食指确实被烫起了泡,商献立刻露出关怀而心疼的感情,但是心中却清楚,她怎么可能会真的下厨熬汤,应该是快熬好的时候,碰到了锅边被烫到了。

    “上次与大将军发生了不快的事,是不是还没有正式跟她道歉过?”

    听到商献的话,珍妃的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她不可置信地问:“皇上要让我和她道歉?”

    “朕会安排好,你来露面就行,只是为表诚意,朕希望你亲手给她做碗汤。”

    商献看到珍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对她微微一笑,伸出手指轻轻抚着她的脸颊,温柔地说:“可以吗?”

    他的温度透过手指清晰传给她,他深邃的眸子带着温柔,他妖冶的容颜仿佛暗夜绽放之花,勾得她心弦乱颤,他的美丽永远带着一种致命感,这种感觉让她更加着迷。

    她的高岭之花对着她绽放,是恩赐亦或是垂怜都无所谓,哪怕理由是为了别的女人,她也欣喜万分,因为她理解他,越是得不到杨初丹,他越是有一份执念。

    “臣妾听皇上安排,”珍妃对他露出笑容,然后打开食盒,微笑说:“先来喝汤,皇上。”

    青花瓷碗里装着散发着甘甜气息的汤,香气扑鼻,但是太过于香甜的味道,反而让人有些望而却步。

    “甜汤?”杨初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汤,杨礼逸轻轻点头说:“你昨天和小沐喝了那么多酒,让厨房特意给你们准备的灵芝汤,里面放了蜂蜜。”

    杨初丹实在是不想喝,她不太喜欢甜汤,但是旁边的殷沐已经端着喝起来了,还开口说:“谢谢杨二哥的关心,宿醉真的是让我很头疼。”

    在杨礼逸关心的眼神下,杨初丹只好捧起碗喝了一口,听见杨礼逸问:“所以你们是希望,我不参加这次春猎吗?”

    “嗯,二嫂是信佛之人,本来也不喜欢这种杀生的活动,”杨初丹放下手中的碗,提议说:“不如你带二嫂回娘家。”

    杨礼逸无奈轻笑:“你们两个啊,到底在计划什么?”

    “没什么计划,春猎之后可能会有些变动。”杨初丹安抚地对自家二哥笑了笑。

    “我听说流国使臣要来了。”杨礼逸轻轻侧头,笑着说:“你们想趁着这个机会从都城脱身吧。”

    她们两个是准备抓住这个机会再次出征,但是杨初丹也不准备跟二哥说这些,他现在和二嫂日子过得安逸又幸福,没有必要总被这些事烦扰。

    “杨二哥安心陪嫂嫂就好。”殷沐温和一笑,杨初丹在旁边附和点头。

    杨礼逸点了点头,他如今残疾,也不能为妹妹做什么,守护这个家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大嫂也是信佛之人,我想她也不会参加春猎,那么这次杨家就你和兰封参加?”杨礼逸问,“需要我带兰封一起走吗?”

    杨初丹歪头浅红的薄唇微微勾起,一双桃花眼挑起的眼尾有着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倨傲。

    “二哥,我从小就没有藏起宝物的习惯,”她抚唇微笑,张扬而自信,“我喜欢把宝物放在身边。”

    她绝不会交给任何人,要亲自来守护。

    第55章 温柔   —

    杨初丹收到信函的时候, 兰封正在为她弹琴烹茶,因为那位公公的到来,琴声戛然而止。

    距离春猎还有三天, 她昨天刚刚将二哥与二嫂带着小侄子送回谢家,难得想要休息一天跟兰封享受两人的时间。

    小太监将信亲手交给杨初丹后就离开了,杨初丹展开信函,是珍妃想要为上次失礼地对待她正式道歉的邀约。

    杨初丹抚摸着下巴, 对张管家说:“让殷沐过来一趟。”

    “是。”张管家应声。

    殷沐来的时候茶刚刚煮好,兰封回屋又取了一个杯子, 看到杨初丹晃着摇椅悠哉地样子, 殷沐斜了她一眼, 略带嘲讽地说:“你不是说今天谁都别打扰你吗?”

    杨初丹没回答,只是扬了扬手中的信,殷沐面无表情地接过来, 略微扫了一眼后,视线落在玉玺印上说:“这是皇上授意的。”

    “我想也是,就李慕冰那个性格,当了珍妃更加骄纵了,哪肯真的跟我道歉,”杨初丹晒着暖洋洋地阳光, “日期是春猎的前一天晚上,皇上想通过珍妃娘娘做什么?”

    “……也许要扣押你。”殷沐回答。

    原本正要喝茶的杨初丹差点把茶水喷出来,她用惊奇地视线看向殷沐,殷沐冷冷一笑:“怎么了,皇上不能扣押你?”

    “能被他扣押住,那我这个大将军就白当了,察尔科军队将近, 朝里某一些高官心里慌得要命,他们就会主动上奏释放我。”

    殷沐点了点头,她赞同杨初丹的说法,如今杨初丹身居高位,商献确实不能随意动她,卸磨杀驴也得等驴干完活的,更别提现在战事未明,以后可能非常需要杨初丹。

    “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他还有什么理由利用珍妃对你发出如此邀约,”殷沐微微皱眉,然后叹气说:“我觉得他没想长期扣押你,只需数日就够了。”

    “哦?”杨初丹食指轻轻扣着桌子,勾唇说:“难道他想先回收一部分军权?”

    兰封和殷沐一同看向杨初丹,杨初丹摸了摸鼻子说:“怎么都这样看我?”

    “你现在满脑子只想着出征……”殷沐无语,反而杨初丹非常坦然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我现在每天都忍不住想象骑着灵犀带兰封在察客族草原奔跑的样子。”

    殷沐嗤笑,打断杨初丹的幻想,让她面对现在遇见的问题。

    “商献一碰上你,脑袋多少是有些不清楚,可能理由比你想象中还要蠢,就是想跟你单纯相处几日。”

    “……跟我相处有什么用,”杨初丹一边说着一边偷看着兰封的脸色,然后对殷沐挤着眼睛说:“我都成家了,难道他真的要给我当男侍从啊?”

    殷沐端起茶杯,从容的微笑说:“就这么几日,也足够让你家宅难安了。”

    杨初丹瞬间觉得茶水都被噎在喉咙里,她就不该叫殷沐过来,这家伙说话也不看场合。

    “那就不去了。”杨初丹厌烦地说。

    “上面有玉玺,代表经过皇上认可才送出来的,”殷沐抓住她想要丢信的手,挑眉说,“杨初丹,你该不会以为只有写在圣旨上是皇命吧,用无视皇命这个理由,也可以扣押你。”

    “那……”杨初丹刚刚开口,殷沐放下茶杯,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对兰封礼貌一笑说:“茶很好喝,谢谢兰公子的茶。”

    “殷沐,你这就要走?”杨初丹不可置信地问,伸手抓住殷沐的长袖。

    殷沐毫不留情地扯出被杨初丹抓在手中的袖子,冷漠地说:“我是你的军师,帮你打仗献策,不包括解决你的情债。”

    杨初丹捂住心口,殷沐说的很有道理,她没有办法反驳,但是依然有种被气到心梗的感觉。

    看着殷沐的身影消失不见,杨初丹抚着茶杯,微微皱眉说:“我真的有很认真地对商献解释过。”

    杨初丹突然想起商献那句‘至死方休’,她顿时觉得有点头疼,不会真的这样没完没了吧。

    兰封用手指轻轻按上杨初丹眉头,杨初丹看向他,他细致而温柔的眉眼比院子里的阳光还要暖上几分,微笑说:“别皱眉,殷大人刚刚态度虽然冷淡,但是一定会为你想出解决的办法,你心里应该很清楚的。”

    “嗯,但总觉得有些没完没了。”杨初丹抓住兰封的手亲了亲,微笑说:“反正是过两天的事,到时候再说吧,我想听你弹琴。”

    兰封从来不会拒绝杨初丹任何的要求,他为她再斟了一杯茶后,便回到自己的古琴旁,她送他的‘初白’,琴身莹白剔透在暖阳之中带着远离尘世的瑰丽。

    他拨动琴弦,音符如水如珠落玉盘从他的指尖而出带着绵绵的情意,饶是不懂音律之人能够感受其中情意,他那么专注的看着她,好像他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实际上他的心中……除了她,再没有别的存在。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理解那位九五之尊,那位无论被她怎么说,怎么冷漠对待都绝对不想放弃的帝王。

    心爱之人就在他的不远处,听着他的琴声,喝着他煮的茶,相视的瞬间,她会温柔对他露出笑容,她的笑颜里仿佛有被碾碎的阳光,被她这样的注视着,他会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这种视线那位帝王也曾经拥有过,琴音不小心乱了一拍,杨初丹并没有露出异色,而是对他笑了笑,似乎在告诉他这点小失误不算什么。

    得到过她爱的人怎么可能会愿意失去呢,他自己也想过,无论发什么事都要在她的身边,哪怕要舍弃自尊也是如此。

    一曲终了,兰封手指搭着琴弦,对她露出微笑说:“初丹还想要听什么?”

    杨初丹起身走到他的身边,兰封仰头看向她,她轻轻抚着他的发丝,微笑说:“这个信让你很不安吗?”

    “不是的……我……”兰封微微张口,在她的视线下,莫名觉得心中有一丝钝痛,他侧头想要躲避她的视线,但是她捏着他的脸将他转开的脸又转向自己。

    盈透的泪水从他的眼角一颗一颗落下,仿佛露珠从洁白的花瓣滚落,碎落而开,美到极致却令人心碎。

    “爱哭鬼。”她低笑说。

    兰封心间涌出害羞,有些心事本来就只在他的心中,但一旦得到她的温柔,心中的哀愁仿佛找到了依靠,就化成泪水倾泻而出,因为他知道能够得到她的包容,获得她的安抚与怜爱。

    兰封抗议想要擦掉自己的眼泪,表示自己不是爱哭鬼,但是她抓住他的手,她轻笑着,他心思细腻,喜欢胡思乱想,而她现在对于哄他这件事可以说是非常擅长了。

    杨初丹在心中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哄夫君这方面她非常有经验,这样想着,她低头吻住了他,她唇间的茶香传给了他……

    她的吻是什么样?

    温柔的,小心翼翼的,她的呼吸会扑在他的肌肤上,灼热的气息会蔓延至他的全身,她低柔的声音会闯入他的内心,然后霸道地占领他的心脏。

    “我是在做梦吗?”商献喃喃地问。

    “说什么傻话呢?”她笑起来,弯着眸子,有着少年独有的张扬。

    “初丹,吻我,继续吻我……”他将自己的唇送到她的嘴边,想要得到她的吻,但是她略带惊讶地看着他,温柔的抚着他长发说,“怎么还哭起来了?”

    “我做梦了,初丹,你不爱我了,你爱上了别人,一个在戏院里谋生的男人,”他求救般的抓住她的双臂,“我要是惹你生气,不高兴,做了不对的事情,请狠狠地惩罚我吧……别抛弃我。”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温柔而心疼地看着他,在这种视线之中,商献就觉得像无数根尖针扎在他的心脏上,持续的疼痛让心脏疼到麻木,心在不断的滴血。

    “为什么不说话,向我保证啊,保证你不会抛弃我,” 他的手指在颤抖,透露着无言的恐惧,“商宏嘲笑我是你的狗,你把我当成狗吧,这样你就会对我负责到底了吧,初丹。”

    他愿意对她摇尾祈求,但是就算这样,她依然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慢慢地她捧起他的脸颊,似乎想要为他擦眼泪,但是她最终还没有这样做,而是指向了他身后。

    商献转身看去,是他正顶着一张颓败到犹如丧家犬的脸在对她说:【我日日夜夜祈祷着你平安,此刻却想你怎么没和爱着我的她一起死在战场上。】

    “你希望我死掉吗?”她平静地问他。

    “不……我只是在说气话,我怎么可能……”商献惊恐地反驳,就看到她转身就走,他惊慌失措的追了上去,只差一点点,他碰不到她,无论怎么大喊,她都仿佛听不到一般,没有为他停下脚步。

    他筋疲力尽,然后摔倒在地,她突然转头看向他,商献瞬间觉得欣喜万分,他没有力气起身,却依然想要爬向她。

    “商献,为什么你总想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她的声音好似缓慢的旋律,低沉的冷酷中夹杂着某种危险,化作冰冷的雪缓缓渗入他的体内。

    他茫然无措的看向她,什么不属于他,本应该是商宏的皇位,还是她……

    “可是你曾经是属于我,你曾经是爱我的,你……”

    她踢开了他伸向她的手,那一瞬间,一种剧烈的痛感让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他猛得睁开眼睛,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身上,但是他却觉得遍体生寒。

    “皇上……?”刘公公小心翼翼地声音从门口传来,商献这才发现自己看着奏本睡着了,他起身说:“进来。”

    刘公公静悄悄地走了进来,行礼说:“皇上,送信的太监回来了,信件亲自送到了大将军手里。”

    “是吗?”商献应声,他闭着眼睛,容颜在阳光之中透着一种接近于虚幻的美丽。

    刘公公也不敢多看,准备出声告退,却听到商献问:“朕,为什么总想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皇上!”刘公公一下子跪在地上,万般的恐慌在心中,一丝都不敢表露出来,他磕头说:“这天下那都是皇上的,哪会有不属于你的东西呢?”

    商献冷冷看向刘公公,刘公公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也不敢抬头,一直听到了商献说:“下去吧。”

    梦里的她和现实中的她一样冷酷的容颜慢慢重叠,浮现在商献的眼前,求不来的话,就只能夺过来了。

    第56章 园林   —

    这是兰封第二次来公主府, 上午的时候杨初丹一直陪他练弓箭,下午原本是准备带他去春猎的围场转一转,但是午饭过后就收到了长公主的邀请。

    杨初丹取消了下午去围场的行程, 带着他一起来了公主府。

    长公主知道杨初丹带着兰封一同来的公主府,没有直接叫杨初丹进入内屋,而是亲自来大厅进行迎接,与兰封说了一些普通的家常话后, 她才跟杨初丹进了内屋,派了自己身边的大侍女带兰封去暖阁等待。

    长公主没有直接无视兰封的到来, 这已算是对兰封的认可了。

    “君郎请同我这边走, 穿过这个园林就是观景暖阁, 君郎可以在那边等待大将军,”大侍女是长公主从宫中带出来的,一言一行都非常有规有矩, “听大将军说,两位已经用过餐了,那么奴婢等下叫婢女送些小食给君郎。”

    “好。”兰封点头,看到大侍女打开了园林的门,出现在他眼前的园林很奇怪,两侧是成年的树, 高大挺拔,树干虬曲,而中间长亭的两侧却是小树。

    让兰封觉得奇怪就是这些小树,任何府邸打造林园,为了美观与赏景会用成年的大树,尤其是这院子里还是银杏树,银杏树长成大树要几十年, 没人会用树苗来打造景观园林。

    大侍女察觉到兰封异常的神色,指着那些小树解释说:“这是驸马种下的,在他与公主成婚那年。”

    兰封动了动唇,没有说出一句话,想来杨大哥种下这些树的时候,是想着与长公主一起看它如何慢慢成长为高大挺拔的银杏树,如今树依然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长大,但是栽种的人已经永远不会回来。

    看到兰封沉默不语,大侍女说:“君郎不必伤感,长公主说过,战争带走了许多人的重要之人,不止是她的。”

    兰封微微侧头,与大侍女走向园林的长亭,他突然开口说:“我可以在这里等着吗?”

    “自然是可以,但现在春风稍凉,不知长公主与大将军要聊上多久,还是去暖阁比较好。”大侍女有些犹豫地回答。

    “那我在这里留上一会再去暖阁。”兰封说。

    大侍女行礼说:“那君郎稍等片刻,我让人送来热茶与斗篷。”

    兰封轻轻点头,看着大侍女离开之后,他走出长亭,到了一棵小树旁,伸手轻抚树杆,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突然在心间涌现。

    她在计划着下次出征,对于这件事情他原本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看到杨大哥种下的银杏树,他突然意识到,没人敢保证出征的心爱之人一定能够回到自己的身旁。

    思绪纷乱,偏偏皆空住持所说的那句【死劫未过】让他记忆犹新。

    园林的门被推开,兰封以为是大侍女回来了,结果探头的是三王爷商贺,俊俏的少年郎一脸的不满,他看到兰封明显也愣了一下。

    商贺转身嚷嚷说:“李姑姑,你让我去见长姐和姐姐呗,我就在旁边,不打扰她们谈话。”

    被称为李姑姑的大侍女板起脸,一脸严肃地说:“您现在可是一个王爷,如此身份却爬墙被侍卫抓住了,若让长公主知道,定要训斥你一顿,你若现在去了,长公主更生气,到时候还会罚王爷抄佛经。”

    一提抄佛经,商贺整个脸都皱起来了,叹气说:“那我不去了,我可不想抄佛经,李姑姑帮我在长姐面前说几句好话,就别让她训我了。”

    “王爷这是想连累我与您一同挨训么。”大侍女叹气,然后看向兰封说:“君郎,三王爷来访,您与他先一同在这里等待一下。”

    “李姑姑,你去备茶吧,我肯定老实在这里等着。”商贺笑嘻嘻地将大侍女推出了庭院。

    关上庭院的门之后,商贺打量了一下兰封,兰封刚刚准备问安,结果他气势汹汹地走到兰封身边,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兰封的脸。

    “三王爷?”兰封试探地开口,不明白他为何这样紧盯着自己。

    商贺小声嘀咕说:“你长得是真的很好看啊,怪不得姐姐这么护着你,被皇兄单独召见能够毫发无损,你挺厉害啊。”

    兰封无奈一笑:“……谢谢王爷的夸奖?”

    “这本来应该是我的位置,皇兄是要给我和姐姐赐婚的。”

    身份矜贵的少年眼尾微微扬起,带着少年郎独有的肆意与张扬。

    兰封怔了一下,隐约想起似乎是有过这样的传言,皇上要将大将军赐婚与三王爷,当时觉得这些贵人的事离他太远了,犹如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他当时没有在意,更没放在心上。

    “三王爷似乎还没有成年。”

    听到兰封这样说,商贺笑得犹如一个小狐狸,狡黠之中带着一丝稚气的可爱,他戳着兰封肩膀说:“我知道了,哥哥你觉得害怕了吧?”

    商贺这副熟稔的语气消除了两个人之间生疏的气氛,他眉眼间洋溢着少年特有的鲜活与灵动。

    兰封露出微笑说:“确实,三王爷这声‘哥哥’,草民真的是担当不起。”

    这位三王爷的哥哥可是当今圣上,而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和那位至尊之人相提并论。

    “你竟然是在意这个么,”商贺瞪大眼睛,用力盯着兰封说,“你应该在意的是我这么年轻,对你很具有威胁力,到时候姐姐会选择年轻的我……大概…可能这样。”

    说到最后商贺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但是偏偏一副逞能的表情,兰封将笑意压下,点头说:“是的,我很害怕,没想到三王爷如此喜欢初丹。”

    商贺身后的庭院门打开了,是拿着斗篷的大侍女……以及杨初丹和长公主。

    “呀,姐姐们这么快就聊完了?”商贺双眼微亮,像是发现了宝物的孩子。

    杨初丹看向商贺和兰封,然后对兰封微微招了一下手,兰封还未动,商贺犹如一只兔子动作迅速唰——的就冲了过去。

    “姐姐!!”他开心极了,张开双臂扑过去求抱抱,但是长公主一个平静地眼神看向他,他瞬间停住步伐,有些委屈地对长公主说:“我许久未见姐姐,看到她对我招手,我觉得高兴。”

    长公主面无表情地说:“得意忘形。”

    “我不是对你招手,是对我的夫君。”杨初丹轻笑着,然后又对兰封招了招手。

    兰封向杨初丹走去,感受到商贺羡慕又幽怨的神色,杨初丹拿过一旁大侍女手中的斗篷为兰封披上说:“他就是一个孩子,说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

    兰封微笑点头说:“我知道。”

    “什么孩子啊,不能用年纪来衡量一个人。”商贺抗议,然后酸唧唧地说:“我也一直在这园林中站着,我觉得很冷!”

    兰封立刻拿下自己身上的斗篷递给商贺说:“那三王爷先用着,我并不觉得冷。”

    商贺没想到兰封会这样做,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心中还有委屈,他不是想要斗篷,斗篷重要么,他什么样的斗篷没有啊,他是想姐姐给他披斗篷。

    “商贺。”长公主一开口叫他大名,商贺一个激灵,立刻双手接过斗篷,感谢的话在嘴边支支吾吾也说不出来。

    长公主沉下脸说:“我听李姑姑说,你想爬墙进来,然后被侍卫抓住送进来了。”

    商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听到杨初丹的低笑声,他求救地看向杨初丹,杨初丹露出微笑:“三王爷这爬墙的技术是在哪家姑娘的墙头练的?”

    没有得到杨初丹的帮助,她还火上浇油,商贺连忙解释说:“我不是,我没有!”

    杨初丹大笑起来,她身旁的兰封都忍不住笑意,商贺清俊的脸庞上浮现出淡淡薄红,看到长公主已经开始转动手中的白玉佛珠,这是要训他的前兆。

    “是小沐姐让我来的,”商贺连忙推出殷沐这个挡箭牌,“她说春猎前皇兄邀请姐姐进宫,让我跟着一起去。”

    杨初丹和长公主对视了一眼,刚刚她们也讨论过商献借珍妃之名的邀约,长公主提议自己找机会进宫搅局。

    大约是杨初丹与长公主下意识地都想要保护商贺远离商献,都没想到他,而殷沐没有那么多顾虑,直接选择了最合适的商贺。

    商贺明显要比长公主更加适合去搅局,就算是商献不许,商贺也能死缠烂打往上凑,但是长公主做不出这种事。

    “晚上都在我府里吃饭吧,二弟和弟妹不是回谢家了,你们回去也是一个人,”长公主对杨初丹说,“我派人把殷沐和你的那位副将一起接来。”

    杨初丹点头说:“好,正好大嫂与我所说之事,我也想听听殷沐的想法。”

    长公主吩咐大侍女派人去找殷沐后,瑞丽的眉眼间浮现笑意,仿佛透着温柔色泽的明珠,她轻声说:“我的公主府好久没来过这么多人了。”

    杨初丹哑然,心中升起一丝愧疚,随即弯起眸子说:“大嫂若不嫌弃我烦,我带着夫君常常来蹭饭。”

    长公主嫣然一笑,摸着自己的佛珠说:“我嫌你,所以你别担心我这公主府。”

    杨初丹明白长公主言下之意,胸口处上涌的疼痛如同针扎一般,苦涩之感在心间扩散,但是她面上没有丝毫的表露,对兰封笑了笑说:“大嫂和二嫂其实都挺嫌弃我的。”

    兰封惊讶地眨了眨眼睛,这句话真的有点让他难以置信。

    毕竟他和杨初丹出发见祖父祖母的时候,为了方便杨初丹,二嫂把谢家的权章都送给她了,而且当时他能够和杨初丹顺利领婚书,也是因为长公主坐镇,后来长公主还周全的为他处理了出身的问题,处处都能体现两位嫂子对她细到极致的关心。

    长公主摇头轻笑说:“倒不是嫌你,而是你那两位哥哥天天张嘴就是你,你就是把天捅个窟窿,他们也觉得你能图个开心就好,剩下的事情他们两个会想办法,我跟谢萱就是担心你一个女孩家,被他们惯着闯出大祸。”

    “…………让嫂嫂们费心了。”杨初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以前我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自己都觉得有点招人烦,哈哈。”

    “不过姐姐什么样我都喜欢!”商贺美滋滋地刚开口,长公主冷冷撇了他一眼,开口说:“李姑姑,把三王爷带去佛经阁,晚饭前,让他在佛经阁乖乖地抄佛经。”

    商贺按住胸口企图挽留自己破碎的心,尤其是看到杨初丹完全没有要帮他的意思,他只能失落地跟着大侍女离开了。

    看着商贺离开的身影,杨初丹微微一笑:“大嫂把他照顾的很好。”

    “你若是也乖乖听话,我也不至于如此苦恼。”长公主看向杨初丹,“我猜不透宏弟的想法,但是我反对将商献送到你身边,这事我也跟你大哥说过,但是只有母亲认真地考虑我的意见,她其实也是反对的。”

    “大嫂,”杨初丹轻轻勾起唇角,暗色的眸子透着上位者独有的傲慢,“那时候谁也阻止不了我,现在也是。”

    长公主愣了一下,释然一笑:“好了,我们先去暖阁等小沐吧。”

    第57章 失算   —

    殷沐来到暖阁的时候, 除了领路的大侍女,就只有殷沐一个人,正在和长公主喝茶聊天的杨初丹有些惊讶地说:“怎么你自己呢, 季常呢?”

    “他出发了,你在这边可能没有收到消息,”殷沐沉着脸,眼中恍若覆着寒霜, “流国的人到了。”

    “什么?”杨初丹起身,春猎就是因为流国使臣来访才提前的, 但是后天才是春猎的日子。

    长公主端着茶杯, 冷静地问:“流国的什么人来了。”

    “柳琴夫人。”殷沐说。

    杨初丹眯起眸子, 这位柳琴夫人很有名,是流国镇国将军的妻子,因为与自己的夫君同姓, 在流国也被称为柳柳夫人,与杨初丹一样是一位自幼习武的女子,后嫁给了镇国将军,夫妻二人一同镇守边关。

    流国让边关的将军夫人在这个时候来访,这就很有意思了。

    杨初丹心中暗自琢磨着,感觉殷沐转头看向她, 她与殷沐对视,殷沐转了一下眸子,她立刻理解是什么意思。

    “大嫂,这顿晚饭可能要改日了。”杨初丹起身跟长公主告辞,长公主微微颔首,“一顿饭而已,不急, 我跟你说的事,你记得同小沐商议。”

    杨初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牵起兰封的手说:“那么我们先告辞了,大嫂。”

    将杨初丹一行人送走之后,大侍女回到暖阁,长公主依然坐在窗边,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常年侍奉在侧的大侍女能够感受到她的心神不宁。

    “主子……”大侍女温声说:“可是担心三小姐?”

    “年少时,我曾见过柳夫人与柳将军夫妇,那对夫妻情比坚金,比公婆的感情还甚上几分,膝下无子,彼此陪伴,刚刚我听小妹说,察客族行军将近,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会愿意离开她的夫君?”

    战局之事,大侍女不懂也想不出什么,只能宽慰自己的主子说:“可能是来向三小姐求助的,毕竟三小姐击退了察客族。”

    长公主转着佛珠沉思了片刻,想起了刚刚看到兰封斟茶时手腕露出的黑金佛珠,与皇上视若珍宝的佛珠不一样,兰封带的才是祖父祖母给孙婿准备的佛珠。

    长公主下令说:“我之前说的事,开始进行部署和行动。”

    “可是这事今天主子不是刚与三小姐提起,”大侍女犹豫地说,“主子不等三小姐的回复吗?”

    “你觉得那位兰君郎如何?”

    大侍女不知道长公主为何突然这么问,她回想了一下,回答说:“样貌和性子都是极好的,看到园林的幼树时,看出来是上心的难过。”

    “初丹对他也是宠爱至极,他已然成为初丹的软肋,”长公主端茶轻轻抿了一口,冷笑着说,“我那个二弟他需要一个‘链子’拴着,初丹若是不愿意当这‘链子’,他只会越来越疯魔。”

    大侍女越听越心惊,半响,低声说:“主子的意思是,为了兰君郎,三小姐也会应下这事?”

    长公主笑容莫测地说:“对,我都看出那位君郎是她的软肋,二弟可能早已察觉,他如今不动她的君郎,是因为不想和初丹撕破脸,但是早晚二弟会控制不住,若是想制住二弟,初丹必然要用些手段,这些手段必然会让她的君郎伤心,她可舍不得呢。”

    一个‘情’字总是能够让人生死难解,大侍女心中暗暗叹气,然后行礼说:“奴才明白了,这就派人按照主子的计划执行。”

    长公主看着大侍女黯然的神色,露出微笑说:“姑姑是在伤感,若是以前的我断不会说出这样的提议。”

    大侍女心中所想被猜中,一时无措,只能低叹:“主子……”

    “若是以前,我确实不会这样提议,但是现在的小妹也能理解吧,什么都没有命重要,”长公主轻轻闭上眼睛,捏住手中的佛珠,“她的君郎,满心满眼都是她,失去她,只有死路一条。”

    大侍女心中泛起苦涩的凄凉,她家的主子又何尝不是满心满眼都是杨家大公子呢,如今对三小姐的提议,也是源于公主自己心中的渴望吧。

    大侍女行礼告退,心中不断祈祷着,希望三小姐能够明白主子的良苦用心。

    ******

    看着兰封离开书房备茶,殷沐展开地图,皱眉说:“杨初丹,我们可能被摆了一道。”

    两个人的默契已经不用多说废话,杨初丹想了一下,就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杨初丹点头说:“你是说那个自刎殉国的金国将领吗?”

    “对,当初擒住他之后,他大悲至极举剑说金兵全灭,他无颜苟活,随即自刎而去。”殷沐说,“虽然你和我立刻对金兵进行清点,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的兵,我们没有办法摸清人数。”

    杨初丹与殷沐无言相对,半响,杨初丹勾唇说:“察客族那位军师,不愧与你斗了这么久,也是一个狠人,他竟然拿命做引,给自己将领留的不是退路,而是前路。”

    “对,察尔科手里应该还有金兵,我们追踪那一队,队伍里不一定是察尔科和他的勇士,可能是投降的金兵,”殷沐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弧度,“季常已经出发,我命他直接带领一队精锐军从后面包抄察尔科军队,但……”

    “但是军队移动需要时间,而现在流国也许已经被察尔科兵临城下……”杨初丹说完,与殷沐对视一眼,两个人没在开口,但是已经心照不宣,柳琴夫人如今人来了商国,有可能流国的边城已经破了。

    “就算我们知道是这样的情况,也只能看流国这次的态度,还有察尔科的态度。”杨初丹此刻反而冷静下来。

    “察尔科能什么态度,当初金国都不能满足他,他若让族人在流国生活,那势必要对我国低头求和,你觉得他会这样做?”

    局势已经彻底脱离了殷沐的掌控,她被察尔科死去的军师摆了一道,难得性子冷静漠然的殷沐露出了略带急躁的表情。

    杨初丹伸手拍了拍殷沐的肩膀,宽慰她说:“殷沐,我明白你的意思,季常已经出发了,你已经做出最正确的应对,你应该明白我们不可能掌控所有的战局。”

    “你明白的话就知道察尔科的目标……”殷沐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口传来的敲门声让她立刻收回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应该是兰封来送茶了。”杨初丹走过去为兰封打开门,兰封担忧地看向她,杨初丹安抚地对他笑了笑说:“进来吧。”

    兰封刚刚进屋放下托盘,还没来得及倒茶,殷沐说:“我先走了。”

    杨初丹点头,也没有阻止殷沐,反而笑着说:“行,哪我一会让张叔给你送点茶到西厢的书房。”

    殷沐睨了杨初丹一眼,冷声说:“我不想喝茶,只想安静看会书。”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明显不想理杨初丹。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兰封小声问。

    “没有,该的说都说的差不多了,她就喜欢我爹的书房,以前就喜欢在里面呆着,里面的书她都快背熟了,这会估计真的想静一静。”

    “那就好,我本来就是想送了茶就离开的。”听到兰封这样说,杨初丹对他眨了眨眼睛说:“你不用走,这茶正好我们喝。”

    兰封点头,乖巧地做在了杨初丹旁边的椅子上,担忧地问:“难得看到殷大人有如此明显的情绪,是因为流国的人吗?”

    “她被人摆了一道,你别看她总是一副冷静自若的模样,但是实际上胜负欲很强的,只是她不承认而已。”杨初丹吹了吹茶,看到兰封还是一副忧心的模样,她话锋一转,笑盈盈地说:“流国来人了,那就不用赴珍妃那个邀约了,皇上得宴请使臣。”

    兰封怔了一下,轻轻抿唇,眸子微光轻转,明显是放下心来。

    “你果然还是很担心吧。”杨初丹笑眯眯地说。

    心事被戳中的兰封,羞赧地垂下头,转移换题说:“那流国来访,你是不是一会需要进宫啊?”

    “他们如此突然来访,皇上应该不会立刻面见他们,应该会设宴,或者明天早朝宣见。”

    杨初丹话音刚落,房间的门被大力推开,是刚走不久的殷沐。

    “怎么了,没找到我爹的书房还是想要回来喝杯茶?”杨初丹调侃地问。

    殷沐斜了她一眼,懒得跟她斗嘴,直接开口说:“我怕察尔科的人已经混入了流国这次来的访客里,你把轻骑调入皇宫。”

    杨初丹顿时觉得头疼不已,她低叹说:“殷沐,皇宫的守卫哪是能说换就换的。”

    “别人不行,但是你可以,杨初丹,我去驻军地调兵,你现在立刻进宫……”杨初丹连忙起身捂住殷沐的嘴,她可以是因为商献对她的特殊态度,让殷沐在说下去,她又得哄夫君了。

    “我知道你被如此设计,心里不舒坦,但是你想想你设计过那位察客族军师多少次,他连命都搭进去了,你被人家暗算一下又怎么样?”

    殷沐拽开杨初丹的手,皱眉说:“你把我想的太小心眼了,我这么说是出于很多方面的考虑,你自己当然什么行刺都不怕,但皇上一旦设宴,兰公子也得跟着你一起参加,你准备让他告病独自在家吗?”

    杨初丹沉默了,流国现在来访目的不明,若真是起了歹心……

    “行,我现在进宫,你去准备兵,然后等我命令。”

    看到杨初丹接受了她的提议,殷沐缓了一口气,杨初丹对兰封说:“兰封,你帮我准备一下官服。”

    兰封点头离开了书房,看着兰封离开,杨初丹对殷沐微微挑眉说:“行了,你出于多方面的考虑,还有什么原因,你那些话让兰封听听就算了,你知道的,我会优先确保兰封安全,而且皇宫护卫也没有无能到那种程度。”

    殷沐垂眸轻笑,她跟杨初丹太了解彼此,她睨着杨初丹,略带傲意地说:“我这不是让你在兰公子面前表现一下你对他的重视,算是我之前的补偿。”

    “哈哈,你这家伙还记得上次看信时候的事啊,”杨初丹大笑着勾住殷沐的肩膀,殷沐嫌弃地甩了一下,但是没甩掉,听到杨初丹问:“所以,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皇上对春猎肯定有什么计划,流国人不管什么理由提前来访都居心莫测,”殷沐压下声音,冷声说:“我怕皇上借着这个机会提前他的计划,所以我们两方都防着,你去见皇上看看他的态度,但是无论他什么态度,你都要把我们的人放进去。”

    第58章 言刃   —

    杨初丹进宫, 殷沐立刻启程去了驻军营地,如果季常在,肯定是领兵入宫的最好人选, 但是季常已经出发了,所以她将轻骑队长时朗从围场急召回来,让他领兵入宫。

    时朗回来的时候,殷沐正在盯着地图看, 时朗行礼说:“殷军师,末将时朗前来复命。”

    “时将领, 我需要你安排一些人与你一起进宫。” 殷沐说。

    “进宫?”时郎有些不确定地重复。

    “嗯, 流国人提前来到了都城, 以防迎宾宴生变,我和大将军决定让我们的兵入宫。”

    殷沐说得理所当然,时郎非常震惊地问:“这……我们能随意入宫吗?”

    “大将军请旨去了, 你去选择入宫的人员吧,”殷沐考虑一下,“不用人数太多,四十人左右就行,到时候全部进入迎宾宴场内。”

    “明白了。”时郎点头,然后离开了帐篷, 殷沐缓了一口气,接下来就等杨初丹请来的圣旨。

    她静下心里凝视着低头,局势现在虽然脱离了她掌控,她必须把这四分五裂的情况拼凑一下,首先是商献的态度,他要怎么接待流国的人,其次, 是流国准备怎么在夹缝之中求生,还有察尔科如此进军真正的目的……

    她知道察尔科的目的是杨初丹的命,杨初丹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察尔科是一位勇士,既然如此他应该知道杨初丹的实力,只要给予她足够的时间,她的铁蹄定能踏上他们察客族的草原。

    殷沐可以确定,也是现在所有情况中,唯一不变的一点,比起流国的领土,杨初丹的命对察尔科来说更有吸引力,这就是为什么他果断放弃金国,保留兵力向流国转移。

    他和杨初丹必定要交手一场,杨初丹想要拿察尔科的死作为远征察客族的起点,而察尔科想要拿杨初丹的死作为自己这次远征的终点。

    帐篷的门帘突然被掀开,殷沐皱眉抬头,想要看看是谁都不汇报一声就直接闯进来了。

    “殷沐,你自己在帐篷里闷着想什么呢?”

    没想到竟然是杨初丹,殷沐愣了一下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进宫了吗?”

    “对啊,我亲自给你送圣旨来了。”杨初丹抬手,将手中的圣旨丢给殷沐,殷沐接住明黄的卷轴,半信半疑地打开卷轴,还真的是带有玉玺印的圣旨。

    “他直接就同意了吗?”殷沐看着圣旨,上面确实写着允许杨初丹的兵入宫,并要求御前侍卫配合杨初丹的安排。

    “也不是直接就同意了,他似乎心情挺好的,我说让我的麾下轻骑进宫做迎宾宴的侍卫,他就问我,是担心他的安危还是兰封出现在宴会上,我的兵也要出现在宴会上保护兰封。”

    拈酸吃醋……殷沐觉得无语,一个大将军要让自己的兵进入皇宫,皇帝第一反应竟然是拈酸吃醋,问她这个兵进入皇宫是为了保护谁?

    “所以你回答了是保护他,他就立刻写了圣旨?”殷沐抚额,她知道杨初丹能够拿下圣旨,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容易。

    “对啊,我总不能说是为了防范他啊。”杨初丹耸肩,无所谓地回答说,“而且要是为了兰封,我也不用让兵进宫,兰封由我亲自保护,哪能交给旁人啊。

    “这话,你幸好没在商献面前说。”殷沐舒了一口气,“不然商献肯定要翻脸。”

    杨初丹白了殷沐一眼:“你当我傻么,我可不想跟他有过多纠缠,也不想让他再盯上兰封,啊,说起来……”

    “大将军,殷军师,进宫的士兵已经挑选完毕。”时郎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打断了杨初丹与殷沐的对话。

    “可以进宫了,必须还要跟皇宫的侍卫总领接洽一下,”殷沐看向杨初丹,“你刚刚要说什么?”

    杨初丹轻轻摇头:“之后再说吧,先入宫吧。”

    ******

    殷沐与杨初丹拿着圣旨,带着时朗和被选中的士兵去了皇宫。

    她们让兵进宫的本来目的就是迎宾宴,对皇宫护卫们正常巡视和轮值都不准备干涉,直接就见了御前侍卫总领徐志知。

    “大将军,皇上已经吩咐下来了,卑职与属下都会权力配合您的安排。” 徐志知脸上到是没有露出任何不满与不快。

    “徐大人,我们主要是想要保证迎宾宴的安全,迎宾宴结束就会立刻撤出皇城,”殷沐露出温和的笑容,“不知徐大人知不知道皇上准备何时设宴?”

    “不知,未曾听皇上说起。” 徐志知回答。

    殷沐点了点头,然后指了一下时朗说:“这是轻骑队长时朗,我会让时朗先在徐大人这里待命,迎宾宴前会我亲自来与徐大人一起确认会场的情况。”

    殷沐说的客气有礼,看似给足了徐志知面子,言下之意就是其余的什么都不管,但是要全权负责迎宾宴的护卫情况。

    徐志知应声,眼下对方有圣旨又有大将军陪同,他不能表露出一丝不满。

    将一切都安排好,殷沐和杨初丹准备返程,殷沐低声说:“若是今天晚上不设宴,那么皇上是准备召见后设宴?”

    “嗯,明天早朝看看情况。”杨初丹懒洋洋地回答,“现在围场和皇宫里都有我们的人,你担心什么。”

    殷沐点了点没有说话,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吼:“杨初丹,你给我站住。”

    杨初丹和殷沐停下步伐,转头看到珍妃一脸怒意地走过来说:“大将军真是了不起,自己的兵都霸占上皇宫了。”

    “珍妃娘娘慎言,臣只是担心皇上和娘娘的安危,上次臣与娘娘身边的护卫交手之后,”杨初丹嘴角噙笑,怎么看这笑容里都带着嘲讽,“臣觉得他们的身手不足以保护娘娘安全。”

    珍妃脸上露出一丝难堪,听到殷沐冷漠地说:“珍妃娘娘,护卫之事是大将军向皇上请旨的,不是娘娘需要关心的问题。”

    “殷沐,这么说太失礼了,娘娘可能是更相信自己的侍卫,”杨初丹对珍妃微笑说,“娘娘放下,你的安全就交给你自己的护卫,我绝对不会让士兵去娘娘的身边。”

    “原来是这样,”殷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然后歉意地对珍妃行礼说,“娘娘恕臣愚笨,竟然没有考虑到这些,娘娘如此之快得知了朝政之事,原来是考虑自己的安全。”

    杨初丹和殷沐一唱一和,珍妃哪里是她们的对手,憋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尤其殷沐言下之意,她一个后宫娘娘如此之快的得知朝政之事,就很有问题。

    杨初丹看向殷沐说:“殷沐听令,安排迎宾宴护卫的时候,记得把珍妃娘娘身边护卫的位置交出去。”

    “谨遵大将军命令。”殷沐弯腰行礼,然后有些犹豫看向珍妃说:“娘娘,春猎的护卫也是大将军麾下的轻骑,不知道娘娘需不需也让自己的护卫负责呢?”

    珍妃很清楚殷沐这话是嘲讽,甚至挖苦她,她一个后宫嫔妃哪里有自己的护卫,有的话就是自拥私兵,这是重罪。

    “欺人太甚!”珍妃说着扬起手向殷沐的脸打去,杨初丹手疾眼快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殷沐拽到自己身后,冷声说:“珍妃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杨初丹,殷沐,你们两个竟然敢欺负到我头上,真是觉得自己当官了就了不起,你们身上的官职,难道不是我夫君给的吗?”珍妃真是气极了,昂着头想要挽留自己的骄傲。

    “既然娘娘知道我们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为何会如此唐突的跑来见我们,”殷沐在杨初丹身后,语气犹如尖冰一般,冷酷又刺人,“后宫的娘娘会见朝臣的规矩,娘娘难道不知道么?”

    珍妃又惊又怒,但是这怒火被殷沐压得死死的,她不敢轻易开口,怒火又无处可泄,脸憋得通红。

    “珍妃娘娘请回吧,下次见臣,请按规矩向皇上请奏。”杨初丹微微一笑,然后拉住一脸还要继续说话的殷沐快步走了起来。

    “杨初丹,我话还没说完,她敢这么过来,就是看我们是女子,这是对女性官员的一种不尊重。”殷沐故意大声说,想让珍妃听到。

    “好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李慕冰,她以前就是这样骄纵又蛮横。”杨初丹捂住殷沐的嘴,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珍妃,她还站在原地脸红眼也红,看起来要气晕了,“她都快哭了,我们快回去吧。”

    殷沐狠狠掐了一下杨初丹捂着她嘴的手背,疼得杨初丹连忙收回手,殷沐冷声说:“我管她,她觉得自己当了妃子就了不起,竟然来我这装腔作势。”

    都城哪个贵女不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其中李慕冰非常有名,是李家这代唯一的孩子,全家都娇宠着,未出嫁时,她自己那个贵女圈由她作为领头,一直到出嫁就直接进宫做了妃子,可以说真的是顺风顺水,极致荣宠。

    “我看再说下去,她就要哭了,感觉有点可怜。”听到杨初丹这么说,殷沐睨着她,缓了一口气说:“我也不准备说了,毕竟我四姐也在宫里为妃,而且你别看到有人哭就心软。”

    “不是因为她要哭,所以我心软,而是她很可怜。”杨初丹加重了‘可怜’二字,殷沐转头看向杨初丹,杨初丹与她对视,没有再多言。

    一个后宫的嫔妃如何能够如此快得到消息,肯定是有人放消息给她,这宫中谁能绕过商献如此之快的给珍妃传消息,肯定是商献默认的,而且之前的邀约也是商献借了珍妃的名义。

    真是心烦,殷沐心中长叹,商献的心机又深又多,她温柔贤淑的四姐,还有骄傲贵气的李慕冰都是真心真意的喜欢他,而商献除了脸,也不知道有哪里吸引她们了。

    跟这种心机男成婚,每天还要考虑他在算计什么,想想都觉得太累了。

    “我知道你喜欢心思单纯的,但是人成长之后,哪有心思单纯的,”杨初丹靠着车壁,懒洋洋地说:“要是有真的这样的人,你跟我说,我绑他跟你成婚。”

    “这是什么话,你都是大将军能不能注意点自己的言行。”殷沐瞪住杨初丹,杨初丹低声笑起来,“为了你的幸福,我就不当大将军了,去当绑匪。”

    殷沐伸手揪住杨初丹的耳朵,咬牙说:“你是不是有病,杨初丹?!”

    “诶诶,你手劲现在很大啊,殷沐。”杨初丹连忙拍掉殷沐的手,抬头看到殷沐眼中带上了笑意,她揉着耳朵说:“现在心情好一些了?”

    “嗯,其实没有很在意失算的事,但心中确实有不快。”殷沐老实地承认,若是平时她肯定都不会跟李慕冰浪费口舌,今天算李慕冰倒霉,撞上来被她用来发泄郁气了。

    “放心吧,殷沐。”杨初丹轻笑说,殷沐转眸看向她,唇角轻弯,“嗯,我知道。”

    她们并肩走到至今,经历过很多次生死局,无论是什么样的狂风暴雨,只要在一起就无所畏惧。

    第59章 祈愿   —

    天空满是阴云, 兰封凝视着天空,担心出门的杨初丹会淋雨,因为她没有带伞。

    “君郎, 三小姐好像回来了。”金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兰封立刻关上窗户,走出房间想要迎接杨初丹,但是他刚刚走出房门, 雨水就落了下来。

    兰封下意识地抬头,雨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身子突然被拥住, 被人带着退后到檐廊之下。

    “怎么还站在外面淋雨?”杨初丹微笑着擦掉他脸上的雨水。

    “我想迎接你。”兰封低喃, 然后伸手用手指轻轻撩去她发丝上的水珠,“已经忙完了吗?”

    “嗯,剩下的事情交给殷沐就行了。”杨初丹擦掉自己脸上的雨水, 看着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兰封,身后的雨珠越来越大,她低笑说:“兰封,我带你出去玩啊?”

    “……?”兰封愣愣地抬头,杨初丹对他抿唇一笑:“你进屋等我,我去准备一下。”

    “初丹?”兰封连忙抓住杨初丹的手臂, “这下雨天的要去哪里啊?”

    “等等我。”杨初丹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兰封只能无奈地进房等她。

    杨初丹一向做事都非常的效率,她很快就回来了,进入里屋换下了官服,然后将伞塞入兰封怀中,笑眯眯地说:“走,出发吧。”

    兰封就这样撑着伞上了她准备的马车, 杨初丹不知道对马夫说了什么,然后她才上了马车,她一上车,马车就缓缓驶动。

    “这雨越下越大。”她忍不住感慨。

    兰封拿手帕拭去她脸上的水痕,轻叹说:“这种大雨都是一阵,一会就停了,你偏偏要这个时候出门。”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杨初丹连忙伸手护住兰封的脑袋,避免他的头撞上车壁。

    兰封连忙拽过她的手,紧张地问:“有没有撞疼你?”

    看着兰封捧着她的手仔细检查的模样,杨初丹突然抓住他的腰封,兰封微微瞪大眼睛,还来不及说话,她趁着马车颠簸的瞬间,稍微用力,兰封身体失衡向前倒去,跪在了她的身前。

    “夫君怎么这么小心,摔疼了没有?”她勾起唇角,一双桃花眼中看似是温柔与关切,却透着几分恣睢邪肆。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因为在他双膝快要触碰到车板的那一刻,她的腿抵了上来,作为缓冲让他的双膝没有撞上车板。

    “我没事的。”兰封想要起身,但是腰封依然在她的手中,他不敢用力,微微仰头看向她,低声说:“莫要欺负我。”

    “这是真心话吗?”杨初丹的手指摩挲着他的唇,然后慢慢上移,轻抚过他的鼻尖,看着他白皙的脸颊染上含情的红,她的指腹在他眼下的双痣反复摩挲,她的珍宝,此刻在她的手心中被她任意把玩着。

    兰封觉得自己的心跳比不断落在马车顶部的雨水更加混乱,他无法看到自己那双清透的眸子已经被对她的情意占领着,漾着让她着迷的水雾氤氲。

    “兰封对我说谎,会受到惩罚,知道吗?”她的手指|插|入他乌黑的发丝,她眼中明明满是笑意,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生畏的危险感。

    被她仿佛能够剥夺空气的压迫感笼罩着,兰封没有无惧,只有一种从心底蔓延而出的满足感,他微微侧头,脸颊蹭过她的掌心,难以压抑的害羞让他声音有些发颤说:“我怎么说都是要被你欺负……”

    杨初丹笑了起来,明显被兰封的话取悦了,他一直很懂得怎么取悦她。

    她的笑仿佛能够驱散雨天给人带来的阴郁感,兰封失神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模样仿佛在触碰水中月般。

    她没有动,任由他的手指触碰着她的脸,似乎在仔细地确认她的存在。

    马车外冰冷的雨水让空气染上沁人心扉的凉意,但是此刻马车里空间温度却炙热难退。

    兰封弓着身子,将头靠在杨初丹的腿上,以一种极为温顺而乖巧的姿态跪在她的身前,感受着她的手指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

    “我下午不在府里,你是不是独自在房间里胡思乱想,嗯?”她低声在他耳边问。

    “没有,我下午独自练弓箭了,我希望进步再多一些,这样随你去了边关,才能同你一起狩猎。”兰封回答。

    “那我回来怎么看到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听到杨初丹这样说,兰封垂眸,闷声说:“你总是要哄骗我说出自己的心事给你听。”

    杨初丹笑了笑,将兰封从自己的身前拽了起来,让他坐回了原位。

    “初丹……”兰封背脊微颤,显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做,不安又无措地看向她。

    “再跪下去,你腿就要麻了。”杨初丹感受马车的颠簸变小了,估摸着快要到地方了。

    兰封的双手摸上自己的膝盖,腿上确实已经有一丝麻意了,她每次逗弄他都不会真的让他受伤。

    杨初丹从马车座位下面拽出一个箱子,箱子里是一盏花灯,不是普通的手提花灯,而是莲花形状,花瓣渲染着淡粉,能够让人捧在手中,兰封摸到花灯底部,他惊讶地看向杨初丹说:“这是水灯?”

    商国每年七月都有一个花灯节,花灯节里有三种灯,一种放向天空的天灯,以及提在手里的花灯,还有就是置放在河里漂流的水灯。

    “对啊,这是我娘找人做的,每次下雨,她都会来放这种水灯,我陪她来过几次,”杨初丹懒懒地支着脑袋,“她每次放灯之前,都会絮絮叨叨跟这个灯说自己的心事,说神佛会聆听。”

    没有想到是她母亲遗留下来的水灯,兰封动作都小心了起来,杨初丹看到他这副样子忍不住轻笑,然后感觉马车逐渐停下来了,车夫的声音传来:“三小姐,到地方了。”

    “嗯,知道了。”杨初丹应声,然后伸手为兰封整理被她弄乱的长发,“你拿着灯,我们下车吧,需要走一段。”

    “好。”兰封应声,一手小心护着灯,一手拿着伞,跟杨初丹下了车。

    杨初丹吩咐车夫原地等待之后,撑着伞牵着兰封往林子里走,因为是雨天,天色比平时要暗上一些,兰封环顾四周问:“初丹,这是哪?”

    “净居寺后山林,这里穿过去,有一条河,被取名叫明居河,据说连着神明所在的海,平时没有水,只有下雨天才有河水流动。”杨初丹回答,“所以我娘喜欢下雨天来放水灯。”

    “竟然还有这样神奇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兰封双眼微亮,心中莫名涌出了一丝期待。

    “你没听说正常,这是净居寺禁地,一般人不让进,除了那些香火钱给的足够,喜欢烧高香的夫人们才会来,但是她们通常不会往外说,怕说了神佛会不保佑自己。”

    兰封理解的点了点头,也就是这地方是名门的夫人们喜欢专门来的地方,所以普通百姓不知道这个地方。

    走到林子的尽头,一条河出现在了兰封的眼前,它的河水异常的清澈,若是仔细看似乎都能瞧见河底石子的样子。

    “来,我帮你给灯点火。”杨初丹拿出火折子,兰封用手臂夹住伞,非常虔诚地捧住灯,看着杨初丹点燃了灯芯。

    烛火微弱的光映在她的脸庞,兰封凝视着她的脸庞,看到她吹灭火折子,对他微微一笑说:“去吧,把不愿意告诉我的心事,说给神佛听吧。”

    兰封捧着莲花灯走到河边,看着流动的清澈河水,忍不住回头看向她……

    风吹过树林,雨珠落在伞面,以及河水流淌的声音,这些交织在他耳边的声音,在他看到她独自撑伞站在雨中守望着他时,他的世界瞬间万籁俱寂。

    她总是将他照顾的如此好,哪怕现在这样的时刻,她在外面奔波回来后,也会因为他心情郁郁而想办法带他排解。

    他能有什么心事呢,只要她说的,他都会相信,因为相信着她,他心中无惧无畏。

    这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失去重要之人,亲人,友人,以及爱人,但是多数的人可以坚强的活下去,但是他想自己是不能的。

    他并非软弱之人,甚至挺过了无比黑暗的日子,正是这样,他才回不去了。

    他懂得了爱,尝到了被她珍惜,被她所有的幸福。

    其实不存在什么无法对她言明的心事,只不过他心疼于她,她及笄之年出征,征战至今,人人都只能看到她位高权重,仿佛无人能看到她的努力,就像她身上的伤痕都在无人看到的地方。

    “神佛在上,祈求神佛……”

    哪怕她一身杀孽,神佛不佑,

    “请善待她。”

    她对他说活着才获得幸福,对于她来说何尝不是呢,如果他们的相遇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幸福的事,他只想这时间能够长一些……

    将莲花灯放入河水之中,兰封轻轻拨动冰凉的河水,看着它逐渐飘远,他不敢有多余的祈愿,只想一心一意为她祈愿。

    “已经说完了?”杨初丹走过来,兰封轻轻点头,与杨初丹一同往回走。

    “兰封……”杨初丹偷看了一眼兰封,“你不觉得有些事跟我说的话,我比神佛更能替你完成心愿吗?”

    兰封微微侧头,弯起唇角没说话,杨初丹一把将他拽到怀里,盯着他说:“你该不会真的相信这河连着神明所以下雨天才有河水吧,肯定是水源掌握在那些和尚的手里,一下雨他们就打开……”

    “初丹,神明听着呢。”兰封捂住她的嘴,他知道她一直不信这些,他抿唇说:“你若是能帮我实现也是极好的。”

    “哦?终于肯告诉我。”她弯起眸子,期待地看向他,兰封心思百转千回,最终说出了刚刚不敢想的事,他凝视着她,然后轻轻牵住她的手说:“我想与你埋骨在一处。”

    杨初丹怔住了,她的笑容只有一瞬间不自然的僵住了,但很快就恢复了温和的模样。

    她一手握着伞,与兰封相握的手稍微用力,将兰封拽过来倾身吻去,瞬间就夺去他的呼吸。

    唇舌之间并没有过多的纠缠,她没有加深这个吻,他能够感受到这个吻中的温柔与怜爱。

    “胡思乱想什么,”她牵着他的手往马车的方向走,“该回家吃饭了。”

    兰封微微动唇,望着她的侧脸,想说的话最终还是消散在唇边……

    她没有拒绝他,却也没有答应他。

    第60章 觐见   —

    商国皇宫极广, 建筑富丽堂皇,宫殿虹桥林立,长廊迂回, 处处彰显着商国身为大国深厚财力。

    流国八皇子明启霖藏在长袖里的手都在抖,马上就要到商国的朝圣殿了,他真的紧张地腿都抖起来了,不是因为要面见商帝, 而是因为那位姓杨的女大将军 。

    察客族的人身壮如虎,气势汹汹, 能够和如此蛮族战斗至今的女将军, 流国人传言她比蛮族的人更强壮, 能够徒手制服发疯的大熊,力大无比,面如罗刹。

    那么现在他面对一个问题, 父皇希望他能够竭尽所能的让这位女将军领兵帮助流国,他真的怕惹得对方不高兴,被对方一拳打死。

    明启霖紧跟在柳琴的身后进入朝圣殿,他行过礼之后,头也不敢抬,只能听柳琴夫人说着庆贺这位新帝登基的贺词, 然后额头贴地,诚恳地请求商国能够帮助流国,察客族在流国边界虎视眈眈,若是能够得到商国的帮助,愿与商国永结邦好,年年献礼。

    商献勾起唇角,流国的意思是愿意成为商国的附属国。

    “柳夫人与八皇子远道而来, 且放心休息,我国与察客族交战至今,如今流国遭受察客族的威胁,朕不会袖手旁观,毕竟近邻之国,战火可能随时蔓延到自己的脚边。”

    明启霖贴在地面的额头感受到的凉意蔓延至了背脊,商国这是暗指当年他们袖手旁观,所以如今战火才会蔓延至流国。

    “商帝所言正是,察客族与金国狼狈为奸,金国如今已灭,蛮族叼着从金国咬下的肉,依然在虎视眈眈,恳请您派兵来流国。”

    柳琴夫人跪在地上,额头贴上地面,姿态卑到极致,而她身旁的八皇子一直都是贴地姿态,身子肉眼可见在微微颤抖。

    “柳夫人别急,此事朕定会同大将军好好商议,夫人与八皇子放心,好好享受一下今晚的迎宾宴。”

    听到商献的回复,柳琴咬牙,商帝这就是想要拖延时间,等到察客族进攻流国,可以一箭双雕。

    “商帝,恳求您帮帮流国,现在我的父皇和子民每日都惶惶不安,若是等到察客族举兵进城,定是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柳琴没想到胆小的明启霖会敢这么说,她咬着后槽牙,决定孤注一掷,她环视四周之后,视线落在武官队列之首,站着两位女子,但是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位杨姓的女大将军。

    女子身穿黑紫相间的官服,衣摆绣着尊贵而华丽的金丝牡丹,这百官之中,只有她的官服衣摆有这样的纹绣,她面无表情,端然立着,无形中透着凛然,还有着一股习武之人独有的肃杀之气。

    柳琴立刻转身对着杨初丹磕头说:“求大将军仁慈,带兵出征流国。”

    看到柳琴这样做,明启霖畏缩地转头望去,但映入他眼帘的不是在流国流传像熊一般凶恶的女将军,而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子。

    她黑发束起,丹红的薄唇,一双仿佛会夺魄的桃花眼生的美丽又多情,眼瞳里又静又深,仿佛一尊神像,高高在上,透着难以言喻的尊贵。

    视线交汇的一瞬间,明启霖立刻低下头,心跳如雷。

    “柳夫人莫急,见到你如此恳求,朕的大将军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明日就是我国的春猎,大将军也有职务在身,不如柳夫人与八皇子一起参与春猎,缓解一下紧张的思绪。”

    “感谢商帝的盛情邀请,如此妇人与八皇子就承您好意,”柳琴垂下头,“为表心意,今天晚宴之上,将我国献礼作为余兴节目,给今日的晚宴助兴。”

    商献微微一笑,意示刘公公可以宣旨让流国的人退下了,突然一道清亮的女声在大殿上响起。

    “柳夫人,柳将军现在可好?”杨初丹突然开口问。

    “谢大将军的关心,他和士兵们都在备战状态。”柳琴夫人微笑回答,“若是此番我前来能够得到大将军的帮助,也许能见到我夫君展眉,必将与大将军把酒言欢。”

    杨初丹微微点头说:“本将军很期待与柳将军相见,柳将军乃是流国的镇关之将,若是能与他把酒言欢,实乃幸事。”

    看着柳夫人与八皇子离开了朝圣殿,商献开口问:“众卿对出兵流国之事怎么看?”

    整个大堂瞬间寂静无声,许多官员都偷偷观察着杨初丹的脸色,尤其是弹劾过杨初丹想再出征这件事的文官们,头都比平时低上了几分,他们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杨初丹把金国都拿下了,察客族竟然没有选择撤退,而是兵临至流国。

    文官们不敢说话,但是朝中当值的武官们挺直腰杆,其中一位武官说:“臣觉得此时还得看大将军如何安排,之前大将军上奏再出征一事,被弹劾被搁浅,给了察客族行军至此的机会。”

    “若是现在从边关调兵过去,臣恐来不及,不知这次返回都城,大将军带了多少兵?”殷丞相问。

    “两千轻骑。”杨初丹回答。

    “若是现在调兵去流国,不知道需要多久?”殷丞相继续问。

    “最快的精锐部队前往也要一个月。”杨初丹回答的是正常行军时间,而实际上她的兵一直在移动,只是没料到察尔科兵分两路,少追踪了他一部分的兵,如今季常已经出发,根据路程和行军判断,应该十天左右能到。

    许多官员瞬间面露土色,行军一个月肯定是来不及了,如今察尔科已经近在咫尺,远水救不了近火,若是出兵流国,不可能让杨初丹只带两千轻骑出发,势必要从都城调御林军。

    这御林军里有不少官员给自己的亲属安排了职位,本是想在天子脚下混个官职,安稳的吃皇粮,谁也没想到真的要去打仗。

    掌管御林军总兵的太尉陈彬鞠躬行礼说:“若是这样,派去流国的兵,要调动一部分御林军当首发兵了。”

    商献轻轻扬眉看向杨初丹,杨初丹神色平静也没有什么表情,商献微笑说:“此事会朕会和大将军仔细商议。”

    “皇上,若是动了御林军,臣恐皇城卫兵不足啊。”李太师一开口,不少文官纷纷附和,多数都是有亲族在御林军里当值的大臣。

    “李太师不用担心,我御林军分四队,哪怕只剩一队,也足够保证都城安全。” 陈太尉冷着脸说。

    李太师这话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是在陈太尉来听,多少有点暗讽御林军能力不足的意思。

    “好了,这事朕自有定夺,无事退朝吧。”商献说完,刘公公立刻高喊退朝,大臣纷纷行礼,然后刘公公走到杨初丹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杨初丹附在殷沐耳边低声说:“我去见皇上,你去找御前总领徐大人安排一下晚宴之事。”

    “交给我吧。”殷沐微微点头,听到杨初丹说:“一会马车那碰面,春猎的护卫得增加……”

    “春猎不用加,晚宴需要再加些人手。”殷沐打断杨初丹的话。

    杨初丹诧异地看向她,两人用眼神交流一番后,杨初丹妥协地点了点头说:“回家再说吧。”

    ******

    杨初丹走入天禄阁,带刘公公退下后,商献开口问她:“大将军对于流国的请求怎么看?”

    “皇上想要如何?”杨初丹反问。

    商献沉思了一下,他一切都准备好了,原本就是等着春猎,但是流国突然来访,而且在早上公然对杨初丹求救,他的计划就只能作罢。

    看到商献久久不说话,杨初丹出声提议说:“臣提议出兵,趁着此战可以拿下流国,然后从流国出发与我大军汇合,直接远征察客族,外扩我国领土。”

    “此提议甚好……”商献面露微笑,心中却知若让她远征,不知她要离开多少年,而且她一定会带着那个男人离开。

    看到商献没有应允,杨初丹沉声说:“皇上若是对臣的提议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言。”

    商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低叹说:“初丹,你到底还是要走,下次回来要多少年以后呢?”

    “皇上不知还记不记得我从军时,你对我说的话?”

    商献怔了一下,他扶额回忆,显然是什么也没有想起来,杨初丹行礼说:“是皇上亲口对臣说,儿女情长不该在家国之上,臣觉得很有道理,甚至很敬佩有如此觉悟的你。”

    商献凝视着她,轻声问:“那么我问你,若是那时候我选择跟你走,然后等商宏病逝后回来继承皇位,你也会这么放弃我吗?”

    “商献与商帝,你只能选择其一。”杨初丹认真地回答,“你若选择了跟我走,那么就无法回来了。”

    “若是这样,我们一定会争执不休。”商献动了动嘴角,却难以对她露出微笑。

    “当怎么选择都会遗憾的时候,”杨初丹笑了笑,“我们只能做自己觉得遗憾最小的选择。”

    一种贯穿他全身的无力感让商献心中泛起疼痛,他留不住她,也囚不住她。

    甚至一天都没办法将她锁在身边,如今察客族将近,不止流国惶恐不安,流国如此的态度也让朝堂上的一部分官员慌张起来,害怕这战火会烧到了自己的脚边。

    若是他限制了她的自由,恐会引起朝政的不安。

    “你会带他一起走吗?”商献问。

    杨初丹知道商献问的是兰封,她肯定是要带兰封走的,但是怕商献盯上兰封,她平静地回答:“这不是臣能决定的,这是他的自由。”

    “……也是,你从不会帮别人做决定。”商献微微垂下头,对她摆了摆手,“大将军的提议朕会仔细考虑,先退下吧。”

    杨初丹行礼,若是如她所想的那样,其实可能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商献注视着杨初丹走到天禄阁门口,在她的手马上推开门的时候,商献突然开口说:“上次说不希望你从战场上回来,那是气话,你知道吗?”

    杨初丹怔了一下,转头看向商献,明黄的龙袍淡了去他妖冶容颜的媚态,让他看起来高不可攀,尊贵无比,只是这位帝王眼眶微红……

    高傲又尊贵的帝王此刻正卑微看着她。

    恍惚间,她看到曾经在自己身边的那位容貌勾魂夺目的少年,每次若是做了什么惹了她不快的事,她不用发火,他就会这样小心翼翼又卑微的道歉。

    “我知道。”她对他微微一笑,“商献,尊重所爱之人的决定,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看着她消失在书房的门口,商献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在泪水要从眼角滑落的瞬间,他低下头,然后用力攥住手腕上的黑檀木佛珠……

    他们曾经是相爱的,他现在也爱着她,她是他最爱的人,但是他无可奈何,无论做什么都不行,哪怕当了皇上,她依然是他无法掌控的人。

    他想自己是无法放弃的,就算这样……他是皇帝,而她是将军,战火未止……

    【儿女情长不该在家国之上】

    原来他还对她说过如此冠冕堂皇的话,真是可笑至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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